彦卿立马想翻身起来,这会儿就是待在北堂墨床上也比待在这人床上心甘情愿。刚一动才发现,这身体像是连发几天高烧一样,绵绵软软的使不上一点儿力气,试了几次连坐都坐不起来。

“省点儿力气,这是北堂墨的得意之作,没那么好解。”

你妹儿的北堂墨,老娘几辈子也忘不了你的大恩大德!

彦卿拧头瞪着身边这人,“给我解药!”

“你听我说完,我给你解。”

彦卿淡然一笑,转头把目光投到帐顶上,“南宫信,罔你精得粘上毛就要成猴儿了,还是没参透古往今来历朝历代女人生存法则第一条啊。”

南宫信自觉把这句话过滤成这女人说他有件什么事没弄懂,“你说。”

“作为一个女人,宁愿相信这世上有鬼也不能相信男人那张破嘴!”

南宫信忽然觉得北堂墨干的这事儿好像也不是那么缺德了。

呛咳了几声,呼吸平定了,南宫信才蹙眉道,“我也不该信你那张嘴…总共就答应我两件事,一件也没办到。”

她还没跟他算账,他倒先算起来了,“你这人有没有良心啊,我要不拦着路连尘,就算北堂墨打进来你也早去见阎王了!”

“我说过,就是看着我死在你面前,也不行。”

彦卿一怔,刚才气得脑子里一片空白,现在被他这么一提才琢磨出点儿味来,“你本来就准备要死?!”

“计划赶不上变化,什么准备都有…”

本来以为他是这场坑死她没商量大局的终极受益人,现在听着怎么好像又不是这么回事了?

“你给我把形容词副词全去了一口气说明白,到底怎么回事?”

“过去的已成事实,你早晚知道…”南宫信又咳了几声,“有件事性命攸关,现在必须跟你说明白。”

这绕弯子的话听得彦卿气儿不打一出来,“要是关系我的命,我都混成反贼了活着也没啥前途,就不劳您费心了。要是关系你的命,反正您是皇室贵胄福大命大还有那么多人护着罩着,也不缺我这么一个捣乱添事儿的,恕不奉陪。”一口气说完拧头看着这人,“你还要说吗?”

南宫信好像根本没听到她这句句带刺的话,接着自己的话往下说,“接到皇城传信,宫中乱党收到路连尘起兵前发的信号,起兵逼宫响应,现已被父皇伏兵悉数擒拿了…”

这人之前一口一个依儿,让她都不忍心把南宫依的真实立场告诉他,现在戏演完了,收网了,就成了冷冰冰的一句“宫中乱党”,就算彦卿很清楚这事儿算是南宫依有错在先,但这么听着还是心里发凉。

“我若所料不错,母后和大哥必会竭尽全力把一切罪责都往她身上推,既求自保,亦求把她的势力彻底铲除,再加上其他几方供词,届时所有罪累加起来,足以让她死几十次了…”

这是宫廷政斗的正常路子,彦卿就是政治无能好歹也是看着各种乱七八糟古装电视剧长大的,让她有所动容的不是南宫信的推测,而是南宫信说这些话的时候用的那个人称代词。

她,南宫信始终说的是她,像是尽力在把那女人和自己划清楚。

这么一想,彦卿忽然觉得自己之前窝起来恨他这件事实在有点儿矫情。

帝王家本来就是有君臣无父子的,说到底他就是个听旨办差的人,设局针对的也是那个野心勃勃的女人,仔细想想,他也不是没提醒过自己,只是自己坚持搅合进来的,要是把这些全赖在他身上的话确实是不讲理了。

轻咳两声,南宫信拿起床边矮几上的杯子喝了点水,才接着往下说,“这些罪不是你犯的,不该让你来担,你若有办法回到你来的地方,你走,我不拦你…”

这人明明是云淡风轻地把这话说出来,这话明明是出于好意,彦卿却感觉心寒彻骨。

“南宫信,从我们第一次见面到现在,你跟我说过几句实话?”

南宫信坦然道,“我只有瞒你的事,没有骗你的事。”

“你就没想过把所有事都告诉我,让我跟你一块儿解决问题吗?”

南宫信轻蹙眉,“这些与你无关,错在我,一时自私把你牵扯进来…”

彦卿冷然苦笑,他到底是封建王朝男权统治阶级的代表,让他理解分享阳光分担风雨的爱情,实在是难为他了。

自己费了这么大劲儿冒了这么大险,在他心里到底还是跟王府寝宫里的花瓶没什么两样。

本就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这就是强拧在一起的报应吧。

“你说得对,我该走了。”

听着这女人声音中不再带有一丝火气,南宫信倏然觉得心口疼得厉害,轻蹙眉忍着疼痛,声音听着还是波澜不惊的,“我能给你的机会不多,你有多大把握?”

要么穿回现代,要么炸死,肯定是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了。

“十成。”

“好…”

话说到这份上了,应该就算是说完了吧。

彦卿正要向他要解药,转头看他时不禁把到嘴边的话换掉了,“怎么了?旧疾又犯了?”

南宫信忍过胸口一阵绞痛,紧蹙眉心扬了扬手,“凌辰来了…千万别出声…”

他话音刚落,一直守在帐外的绮儿就进来通报,“殿下,凌将军求见。”

“请吧…”

凌辰进帐看到彦卿躺在南宫信身边,脸色一沉,也不顾南宫信惨白的脸色,张嘴就质问道,“殿下,您为何还让这毒妇侍寝?”

南宫信勉强稳住声音,“父皇旨意要紧,凌将军先谈公事吧…”

看着凌辰满目杀气地瞪了自己一眼,彦卿这回是记住南宫信说不让她出声了,她就干脆直视天花板装哑巴。

就听凌辰明显不情愿但又不得不把话题拧到正事上,“皇上传书催您的折子。”

“知道了…”

凌辰补了一句,“皇上要朝会前见到折子,请殿□念下情。”

彦卿忍不住瞪向凌辰,这老头怎么回事儿,是看不出来自家主子正难受吗?

南宫信自己倒是没什么不平之色,就让绮儿把自己扶到了案边坐下,展开本空白折子,慢慢开始写。

症状发得正厉害,南宫信握笔都握不实,手抖得厉害,不得不写几笔就停一停,中间有几次没握稳笔脏了纸面,又从头开始写。

从彦卿的角度刚好能看到南宫信的一个侧影,所以清楚地看到他是怎么写完这份折子的,也清楚看到站在一边的凌辰由始至终一脸淡漠。

以前以为难为他的都是跟他对立边的人,现在看来哪怕是一个阵营的也未必友善。

一份折子写了足有俩钟头,又押了帅印,才见绮儿把折子折好呈给凌辰。

凌辰拿了折子却还没有要走的意思,“殿下,那毒妇是朝廷重犯,请您自重身份。”

南宫信虚弱的声音里听不出什么火气,但冷意比凌辰只多不少,“父皇有旨…所有乱党押回京中,由他亲自定罪…回朝之前,她还是本王的正妃…”

凌辰脸色一沉,“殿下,您若执意如此,届时激起军中哗变,可别怪末将等不分尊卑了。”

“凌将军…”南宫信在椅中挺直了脊背,有意无意地把手扶到摆在桌边的帅印上,声音中还是不带一点儿火气,“你这句话,够斩立决了…”

凌辰脸上顿时一阵青一阵白,还没为自己找到台阶,南宫信已给他铺了,“公务要紧,凌将军快派人送折子吧…误了此事,就是诛九族了…”

这台阶下得憋屈,凌辰还是不得不下去了。

等绮儿把南宫信扶到她身边躺下,见南宫信扬扬手退下绮儿,看着他眉头紧锁冷汗涔涔的,彦卿忍不住道,“你没事儿吧?”

南宫信微微摇头。

忍不住想帮他擦擦汗,这才想起来那挨千刀的缺德货给自己下的迷药还没解,“话都说明白了,你是不是该把解药给我了?”

“他没给我解药…”

你妹儿的北堂墨…

“你不是说我听你说完就给我解吗!”

南宫信眉心又紧了紧,“现在不行…”

“你现在要是没力气给我解,好歹把方法告诉我,我喊别人来帮我解啊。”

南宫信简直要把眉心拧成死结了,“不行…”

“你说不说,不说我咬舌自尽了!”

南宫信咳了一阵子,等呼吸稳当了,犹豫了一下才开口,“说了…你更想自尽…”

“说!”

“这不是迷药…是“床尾合”,北堂墨拿来给人治夫妻矛盾的药…”

“然后?”

“北堂墨曾说…夫妻间有事儿就要在床上说…”

“然后?”

“这药…若无解药…要行房三次方解…”

行房三次…

见过缺德的没见过这么缺德的!

北堂墨,老娘遥祝你纵欲过度精尽人亡!

<>作者有话要说:下部就是回朝的事儿了,有些事儿还是要交代交代的,不然堆了太多疑团丫头没法往后写,写了也得把姑娘们绕迷糊。

三章齐彦卿番外,看看这烂摊子到底怎么搞的吧~

<>作为一个魂儿,眼睁睁看着跟了自己快二十年的身体以如此之二的形式存在,我已经看不下去了。

现在我没办法再支配我身体的行为,只能给你们讲讲我辉煌的过去,以让你们认清我和那个满脑子糨糊的女人的本质区别。

首先一点,我姓齐,这很重要。

因为不知道从哪一辈起,女人要想当上南宫家皇后,首要条件就是生在齐家。

对于从来不立太子的天常国,这件事也可以倒过来说,谁娶到齐家的女人,谁就注定有当皇帝的命。

多少年来,没有成文的规矩,但两家的关系就一直这么微妙着。

其实说白了也没什么微妙的,日子久了,权力制衡罢了。

齐家家大业大,可惜偏偏就是女脉不旺,每代不管有多少个女娃出生,能活到出阁年纪的总是只有一个,就算是趁着年幼勉强多嫁出去一两个,总归还是会落得死于非命的下场。

看着跟中邪似的,其实一点儿歪门邪道也没有,用现在顶替了我身子的那个女人的话说,这叫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所以我从出生起就注定要和南宫家脱不了关系。

我出生时,我的亲姑母就已经是南宫家的现任皇后了。

姑母十七岁嫁到南宫家,成为二皇子南宫宣的正妃,几年之后南宫宣顺理成章成了皇帝,姑母也就顺理成章成了皇后。

后来我才知道,这顺理成章是死了多少人换来的。

我娘亲早逝,我对她印象很模糊,最感激她的就是给我生了这么一张酷似姑母的脸,让我还不会说话的时候就讨尽了姑母的欢心,得以被当今皇后亲自抚养,所以在齐家其他几个女孩还尿床的时候我就知道,她们是没机会长大的。

当然,我只是个孩子,她们是怎么消失的完全轮不到我来操心。

我的童年生活简单而充实,每天除了学琴棋书画就是听姑母讲智斗坏女人的故事,还有就是和姑母的三个孩子培养感情,说是三个,其实我知道那俩皇子才是重点。

这俩皇子一个老大一个老四,姑母说,其他皇子都是坏女人的孽种,活不多久就死了。

所谓培养感情,小孩子嘛,感情就是在一块儿追猫逗狗抢东西的时候产生的。

当然,我们还会多一样平常人家不敢玩的游戏,扮皇帝。

我总是扮皇后的那个,但我一直觉得扮皇帝才有意思,可惜他们说皇帝都是男人当的。

男孩子太小的时候不上道,培养结果就是我毫无悬念地就跟着大的跑了。

感情还在其次,选南宫仪最重要的一个理由是,在事情同样清明透彻的情况下,比起总是一针见血的南宫仕,他一直装得很傻很天真。姑母曾说过,南宫家历代能走到最后的男人未必是最聪明的,但一定是最能装的。

有句话听着很贱,但有些听着很贱的话偏偏就是实话。

我天生就是皇后命,所以我必须嫁给最可能当皇帝的那个。

南宫家历代皇子都是十三岁封王离宫的。我比仪小五岁,他封王离宫的时候我刚满八岁,也就是那一年,齐家最后一个跟我同代的女孩也在这世上消失了。

所以虽然人们还不知道准皇帝是谁,我准皇后的身份已经不言自明了,打那之后,在整个皇城范围里就没有一个人敢跟我抢东西了。

甚至玩扮皇帝的时候我要当皇帝,他们三个也不反对了。

我选中仪的事儿只告诉了爹和姑母,看得出他们很满意,因为那年中秋他们让我第一次正式参加了南宫家家宴,我无名无分,席位却是女眷中最靠近姑母的。

那晚也是我第一次知道,原来我一直在做的是个三选一的选择题,只是从没有人告诉过我第三个选项的存在。

他的位子在仪和仕之间,隐约听到有人喊他三殿下。

他那时候也还是个孩子,长得很干净,却像个塑像一样一直安静坐着,什么都不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