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吧。”你就这么便宜这恶奴了?

“谢三殿下!”

“没说你。”这才是你的风格啊!

周围跪着的百姓一拜起身,知趣地散开了去。

“有衙差吗?”

小衙差赶紧上前来,“卑职拜见三殿下。”

“可知此事按律如何处置?”

“回三殿下,按律,此事…”

“你知道就行了。再加一条,轻辱皇族,一并处罚。了结后把卷宗送到本王府上。”

“卑职遵命!”

这人平时看着弱不禁风的,办起正事来还真像是那么回事。

正在心里为南宫信叫好,就听到这人微微侧头对自己说了句似曾相识的话。

“别给我丢人了,回家。”

“…”

耍威风还耍来劲了…

南宫信的马车就停在肇事马车后面不远处,刚才被人群挡着没看到,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停在这儿的。

跟着南宫信往马车那边走,彦卿忍不住问,“你还会管这种事?”

“挡我的路了。”

“你知不知道刚才那是谁家的奴才?”

“不想知道。”

走到马车边上了,车夫伸手要扶彦卿上车,彦卿突然想起来这次出王府溜达的目的,转头问南宫信,“你知不知道哪儿有荒郊野地啊?”

“荒郊野地?”

“对,就是那种放眼望去看不见人烟的地方。”

“你到这儿来是为找荒野之地?”

“对啊。”

“走反了。”

“…”

尼玛,方向感也能跟着穿越啊…

我不是我

又过了两天睡一张床却见不着人影的日子,彦卿终于憋不住了。

这一天天的跟床上闹鬼似的,谁受得了啊!

今儿晚上索性通宵,到底看看这人来得是有多迟,走得是有多早。

吃过晚饭,沐浴,更衣,之后就盘了个莲花坐坐在床上,捧了本这个时空的医书,开始专心致志地数着每页有几个认识的字。

怎么说自己在原来那个时空也上了十好几年的学,虽然一直是考前突击的货,但好歹也算是个知识分子,现在却感觉像是一穿回到学龄前了。

繁体字本来就认的不多,被法语虐了几年之后更是达到了“相逢不相识”的最高境界。正楷印刷字也就罢了,偏偏绮儿拿来的这本书是手抄本,还是行书写的,两下一掺合真就成了天书了。在丫鬟面前,彦卿又不好意思说自己看不懂,就只好硬着头皮接受。

直到彦卿几乎把这本书里所有认识的字都找全了,还凭着当年看盗版小说的经验猜出了几个不认识的字,南宫信还是没来。

估么着时间,怎么也得有一两点了。

问值夜的家仆,回禀说南宫信还在重华楼。

那皇帝也忒不靠谱,自己又不是七老八十的,怎么就开始死命地溜达起儿子来了?还是溜达一个明显就不合适操心这些事情的儿子。

隔了半个时辰,南宫信还没来。

彦卿让家仆又去看了一次,回禀还是一样。

殿下还在重华楼。

彦卿忍不住问了一句,“他还在批公文?”

“回娘娘,奴才不知。但殿下正犯着旧疾,想料是无法处理公务的。”

彦卿一惊,“王爷旧病又犯了?”这些王府下人们显然是见怪不怪了,但对她来说,至少到现在为止,只要想起来南宫信病发的样子她还是淡定不起来。

“是,娘娘。这些日子殿下病得频繁,都是在病发之后才来的。”

病得频繁?病发之后才来?

那也就是说,她没再因他病发而半夜惊醒,不是因为这病没再犯,而是因为他是熬过那段时候之后才来睡觉的。

为什么?

看彦卿半晌没说话,家仆试探着问道,“娘娘,是否需要奴才再去催促一下?”

“不用了,我自己去。”

匆忙换下了睡袍,直奔重华楼。

她倒不是想去催促南宫信,只是除了担心,还有疑问。

南宫信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进了重华楼,她本以为南宫信这会儿应该是在卧房里了,侍卫却把她带到了书房。

江北就站在书房门外,彦卿不用脑补也知道这时候江北盯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是什么样的,索性不等他那一个问安,目不斜视地走进了门去。

书案后没人。

进了隔间才看到,南宫信半靠半躺在墙角的一张卧榻上,没宽去外衣,身上也没盖被子,就像是工作累了躺下来临时休息一下似的,只是双目轻合,眉心紧蹙,一声不发地忍着一如既往的痛苦。

没见有大夫,也没有丫鬟家丁的影子。

就他一个人这么躺着,忍着。

彦卿到床上抱了一床被子,展开给他在身上盖好。

“再半个时辰…我就过去…”

彦卿一愣,旋即摇头苦笑,“算了算了,外面起风了,你出这一身冷汗要是出去非感冒不可,今晚你就睡这儿吧。”

“回头又要说…是我毁约在先…是吗…”

想善解人意一回都不行…

“我今晚也睡这儿,这样可以了吧?”

南宫信没再开口,只是重新合上了眼睛,专心地忍着病痛。

彦卿之前调动所有记忆和各种医学冷知识储备,在中法英三种语言范围内都没找到什么医学名词能说明南宫信到底得的是什么病。

不过有一点她倒是能猜到,这病十有□是和她那个皇后姑妈脱不了关系的。

差不多半个时辰的折磨之后,南宫信才看起来渐渐平静了。

帮南宫信擦了擦汗,看他几乎精疲力竭的样子,彦卿忍不住念叨起来,“你说你干嘛非要熬到病发之后才回房啊?你这样一个人躲起来忍着,万一真出点儿什么事谁知道啊?”

南宫信苍白的脸上略过一丝冷然,看到这个表情,彦卿预先在心里叹了口气。

“我还以为…这笑话…你已经看够了…”

每次他在表达好心当成驴肝肺的时候都是这个神情。

“你有点儿良心行不行,我哪儿让你觉得是在看笑话了啊?”

“你在搞什么花样…你自己清楚…”

得,又是那女人的穿越遗留问题。

窦娥?窦娥看见自己就心理平衡了吧。

虽然自己已经决定尽快离开这鬼地方,但为别人一天到晚背莫名其妙的黑锅到底是有说不出的委屈。

自己离开之后,他会不会知道他这名为彦卿的王妃曾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在他的记忆里,关于自己的王妃,会不会永远都只有那个女人的冷酷无情,自己的出现会不会只被他归为那个女人一时兴起搞出的一段闹剧?

归期将近,彦卿发现在这个时空里唯一让自己上心的事情居然就是这个男人对她的误解。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听到他这样的冷言讽刺,不是想抽他骂他,而是有种强烈的想要澄清自己的冲动。

自己在这个时空的真实身份立场是什么,那个女人曾做过什么,如今感觉到的身边隐隐的危机又是什么,这些加在一起的重量都及不上这男人对她的误解。

南宫信这句话提醒了她。以前觉得还不到时候,现在准备要走了,该说的也到时候说清楚了。

“南宫信,你之前问过我是谁,我现在可以告诉你,我不是你脑子里想的那个我。”

这事还真不是一两句话能解释的,这么说的话估计是个人都听不懂,听懂了也不信。

见南宫信蹙起眉来,彦卿换了个句式讲这件扯淡的事,“你就没觉得,最近的我和以前很不一样吗?”

“这变脸的花样…你玩不够吧…”

彦卿默默叹气,这解释身份的工程难度系数比原来想象的还要大得多。既然这个时候想要说了,那就干脆一次说清楚。

“这不是变脸,是变身。我不是你娶来的那个女人,我到这儿来纯粹是场意外。半个月前,就是你本来的媳妇过门整一个月的那天,那是我第一次见你。我对这个鬼地方一无所知,你跟之前那个女人之间的恩怨也和我没有半点儿关系。我是完完全全的另外一个人,你懂了吧?”

没有想象中惊讶或疑惑的表情,南宫信还是浅蹙着眉心,波澜不惊。

“你扯谎的本事怎么堕落成这样?”

扯谎。

他宁愿认为她是在处心积虑地骗他,也不认为是她脑子出了什么毛病。

他和那女人间的积怨很深了吧。

“我知道这听起来是很扯淡,但事实就是这样。”

在她那个时空,她这个年纪的人都一致认为,人生本来就是部扯淡的狗血剧,只是她这回的遭遇扯淡等级略高而已。

“好…那你说清楚,你到底是谁?”

见南宫信终于拿出点儿严肃认真的学术讨论态度来了,彦卿感觉看见希望了,就把话说得更清楚更直白了,“我是从另外一个国家来的,不是你这鬼地方的国家,是在另外一个世界。在那个世界里我不是什么相爷千金,更不是什么三王妃,我只是个化学研究生,是个身家清白的大龄剩女。”

须臾沉默,南宫信轻咳了几声,淡然开口。

“这些话…要是我说出来,你信吗?”

不信…

这绝对是实话。

要是搁在自己身边,有个熟人突然蹦跶出来拼命说自己是外星来的外星来的外星来的,如果这人还没啥精神问题,那十有□是会觉得自己在被这人涮着玩呢。

这么换位一想,彦卿顿时没有任何解释下去的**了。

“算了,就知道说了也白说。”

信你的人不需要解释,不信你的人解释了也没用,到什么鬼地方都是这个理。

但还是有些话想说,他不信也得说。

“你只要知道,我不是这里的人,我很快会离开这里。到那个时候,可能这个身体里就再没有生命了,可能以前那个让你恨得牙痒的女人会回来,也可能会有另外一个跟我一样人品略低的落到这身体上继续替那个女人背黑锅。但不管怎么样,你给我记住,我,现在的我,不是那个女人。你恨错人了。”

不管前面说的那些和南宫信的三观有多么不合,彦卿相信至少最后一句南宫信是能听懂的。那一句能听懂,就足够了。

沉默了几秒,彦卿以为今晚的睡前辩论算是画上句号了,转身走到茶案边,拎起茶壶倒水。

和着水流撞击瓷杯的声响,听到南宫信冷冽而微沉的声音。

“我没恨任何人。”

背对南宫信站着,彦卿放下茶壶,绽开一个无声的苦笑。

有没有恨,你自己比谁都清楚。

对扒着一件事儿死犟的人,彦卿向来不会当面拆台,但也没有示弱的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