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奇特的是,任于归还在挂电话前,特地交代一句,让他带支祛疤药。
听到他一贯冷心冷肺的声音,讲出“带支祛疤药过来”这种话时,阚越之简直想将CT机都一块运来,好检查检查任家大少爷的脑子,是不是受到了重击。
按捺着心中好奇,阚越之在电话里指导他怎样冲洗创口表面后,一将助理送来到祛疤膏拿到手,就带着满心疑惑,即刻迈步向这边了。
此时见任于归竟然蹲在甘棠身前,还捉着她的手,八卦的眼神立即在两人间逡巡一番。
“阚二哥。”甘棠一时没防备,见到提药箱进来的阚越之,立即将手抽出。见到他眼神玩味,积极解释,“刚刚摔了一下,任生在帮我处理伤口。”
任于归正仔细查看,她的伤口有没有完全清理干净,被她抽离的手心,突然变得空荡荡的。
又闻得两人间亲近的称呼,任于归脸色沉了沉。
阚越之见了,十分不怀好意。
“棠棠,给阚哥哥看看,手到底怎么了。”说着就坐在了甘棠身侧,要捉起她的手查看。
任于归拦了拦他的动作,朝他伸手:“药给我。”
阚越之眼神越发暧昧,却也配合,二话不说,就要将手中的药箱递给他。
甘棠却立即反对:“阚二哥,不好麻烦任生的,你帮我上药。”
任于归下手忒重,她都担心给自己造成二次伤害,最后留下大疤,哭都没处哭。
还是阚越之这位医师更可靠一些。
明明是无心的一句话,却将亲疏远近划的分明。
任于归眼神暗了暗,不再讲话,只转身让到一旁。
一旁的阚越之将两人反应看的分明,辛苦忍笑,接过他未完成的工作:“怎么会摔倒的?”
甘棠听到这话,顿时就来劲了,准备好好数落一番任于归的“恶行”,可刚扭过头,控诉的看向他,就被对方盛着墨的双眸烫的一抖。
立即怂的像个小鹌鹑,自觉端起黑锅,扣在自己头上:“是我自己不小心,没注意地上的石子,被绊了一下。”随后小心问他,“阚二哥,我会不会留疤?”
“放心,不会留疤。那其他地方有没有受伤,用不用我帮你检查下?”阚越之利落帮她包扎好,目光扫视着她全身。
他是医师,又是阚梦之二哥,甘棠丝毫没觉得被冒犯到,得知不会留疤后,心情瞬间晴朗,大方任他打量。
任于归神色却愈发寡淡,沉声道:“走了,你该回甘家了。”
“哦。”甘棠感觉到他的不悦,老老实实站起身,同阚越之告别,“阚二哥,这次谢谢你了。下次去找梦之的时候,我会给你备谢礼的。”
阚越之看看站在一旁的任于归,坏心眼道:“好,下次到阚家前,提前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
话还没讲完,那头任于归已经捉住甘棠手腕,带她朝门外走。
甘棠一边跟着他朝前走,还一边别扭回身,朝阚越之挥手:“阚二哥,再见。”
两人出了门,任于归立即收回手。
甘棠见他这动作,好似自己身上有什么病毒一样,怕被沾上。
深吸一口气,甘棠默默给自己洗脑:你打不过他,别冲动。
随后跨步走到任于归身前,拦住他要前行的脚步,认真讲道:“任生,如果你不愿意同我在一起的话,我可以进去喊阚二哥送我的,就不劳烦你了。”
“没有。”任于归只平静的说出这两个字。
“什么没有?”甘棠闻言只有困惑,一时没有跟上他的话。
“没有不愿意。”任于归是寡言寡语的性格,很少解释,做人做事也不觉得有解释的必要。
可此刻见她面色不善,鬼使神差的,就又解释了一遍。
甘棠原本准备的一肚子话,一下被哽在了心里,只能憋屈的跟着他再次拔步,朝车库走去。
任于归的私人车库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豪车。
甘棠踟蹰,看向任于归,想问他要个信号,到底要上哪辆。
任于归见她双眼晶亮望着自己,直接走到上次那辆宾利旁,打开副驾的门,并伸手为她护住头上的门框。
甘棠坐进去时,无意蹭到他的胳膊,顿时感觉被一股冷冽的雪松味包围,加之他绅士的动作,心跳有一瞬间错拍。
等到车辆行驶在泊油路上,甘棠还没缓过神来,沉默的车厢里,她悄悄偷瞄他英俊深邃的侧脸。
心里偷偷想,他们第一次相遇也是在这辆车上,当时自己就发现他好靓。
任于归目视前方,余光注意到甘棠偷偷打量自己的模样,直接侧头,直直撞上甘棠的视线:“有事?”
甘棠被当场抓包,立即贼心虚的收回目光,刚刚和他深邃的目光对上,一颗心怦怦直跳,大脑都坨成浆糊,胡乱应答:“谢谢你将阚二哥叫来,帮我上药。”
任于归听到直接将车停靠在一旁。
他将重点放在“阚二哥”这个过于亲近的称呼上,于是直接快准狠的定点击打:“越之和珊妮正在接触,今晚珊妮的出场和开场舞,都是由越之陪同的。”
看向甘棠的眼神也变得锐利:“别将心思放在越之身上,你会失望的。”
甘棠对上他冷淡的脸色,原本浆糊一样的脑袋,瞬间恢复清明。
任于归这什么意思?
他觉得我喜欢阚二哥,还要破坏他妹妹和阚二哥的接触?
这么会脑补,真是棒棒的呢。
少女心什么的,任于归这个狗男人,他不配。
甘棠狠狠瞪他一眼:“放心,二女争一男的戏码,我才没兴趣。”
说罢便气呼呼推门出去,连他的车都不要坐了。
任于归看着车灯映照下,甘棠头也不回的离去,好似这辈子都不愿意再见自己的模样。
后背靠向椅座,捏捏眉心,实在不懂,她为什么会突然生这么大的气。
按照他以往的性格,遇上这种因为赌气,弃车而去,要徒步下半山的人,是不会惯着的。
哪怕对方是许珊妮,他都会直接将车开走,让对方得个教训。
可借着车灯的光,看到甘棠在冷风中,瑟瑟抱着双臂的背影,却怎么都无法脚踩油门直接离去。
任于归几不可闻的低叹一声,缓缓发动车辆,在甘棠身边停下。
甘棠一下车就后悔了,妈蛋,不应该为了任于归这个狗男人惩罚自己啊。
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她要怎么回去?
最重要的是,一会儿宴会结束,离开的人都要走这条路,岂不是都会看见她徒步下半山的凄惨画面?
明天的八卦头条都有了——
“惨!惊爆甘家千金先惨遭任生驱离宴会,后又被其丢下车!”
到时就真的丢脸丢到三藩外了。
于是甘棠一边放慢脚步,一边在心里暗暗祈祷——
任于归,麻烦你稍微有点良知,将一个少女丢在这里是不道德的。
妈蛋,我都倒数三遍了,他怎么还不叫我回车里(╥╯^╰╥)
任于归,你不会真的这么不做人吧?
十、九、八......二点五五,甘棠第五次倒数时,任于归终于将车停在了她身边。
“上车。”任于归摇下车窗,对她道。
来了来了,终于来了。
甘棠此刻简直想放挂鞭庆祝。
可立即上车又有些掉面子。
甘棠只能努力抑制,才能让自己不要立即钻进车里。
她本来想强装有骨气,先假意拒绝一番。
可想到车里的那人心肠冷硬,之前就在自己面前,干过直接将车开走的事,所以不敢作的太过,怕他闻言真的直接离开。
斟酌一下,面上端着矜持,甘棠稍稍弯下腰,与车里的任于归对视:“道歉。”
这样既没出口拒绝,又保存了颜面。
只待他一声道歉后,自己就借坡下驴,顺理成章的再次上车。
甘棠想的是很美好,只是不够了解任于归。
任于归活到二十八岁,还是第一次听人对自己提出这种要求。
别讲他从未给人说过一句道歉,放眼整个港地,能让他道歉的人,恐怕还未出生。
因此他沉沉看了甘棠一眼,直接推开车门下来。
甘棠见他一步步靠近自己,还在想,任于归这么真诚的吗?要面对面同自己道歉?
她还没反应过来,他就打开了车厢后门。
接着,甘棠就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任于归一手环过她后背,一手饶过她双腿后侧,将她整个人抱起来。
一个标准的公主抱,如果不是下一刻,他就着这个动作,将她扔进后车厢,害她脸着地摔在后座的话,这应当是她人生中,第一个罗曼蒂克的桥段。
现在却成了她人生中,排名第一想要忘掉的桥段。
啊啊啊啊啊,任于归你这个狗男人,老娘早晚有一天要手刃你,以报这一摔的血海深仇!!!
☆、亲十三口
大抵是实在太过丢脸,甘棠干脆自暴自弃。
整个人趴在后座,还随手拿了车里靠垫,压在头上,企图将自己闷晕过去,就不用清醒面对这一切。
任于归从后视镜中,见到她这一所作所为,心中对她幼稚的认识,上升到一个新的高度。
原本想直接令她坐好,可想到她刚刚一言不合,便推门下车的操作。
任于归冷静的先将车门与车窗都锁上。
这才叫她:“甘小姐。”
甘棠闻言,直接转身,侧身躺在后座上,背对他。
全身上下写满:你呼叫的甘棠已下线,并呵呵你一脸,一句话都不想和你讲。
任于归竟然神奇读懂了,她这一番肢体语言下的含义。
“甘小姐。”任于归一贯古井无波的双眸,此时带上了不易为人察觉的笑意,“我只想提醒一句,你现在埋首的地方,是我常坐的位置。”
啊啊啊啊啊,任于归你个讨厌鬼,竟然不早说。
我今晚回去就扎小人,诅咒信德明早开盘就跌停板。
甘棠一边在心里咆哮,一边动作灵敏,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来,飞速远离那里。
转瞬之间,她已经坐到后座另一边,恨不能将自己塞进门里。
任于归从后视镜里看到全程,嘴角微微上扬,随后立即恢复一贯的双唇紧抿。
不知是不是错觉,甘棠觉得自己现在,周身都都萦绕了一股奇怪的味道。
相较于她的浑身难受,任于归却在前面淡定开车。
甘棠在心中默念:有的人活着,可他已经死了。
死亡凝视任于归后脑勺半响,甘棠开始给自己洗脑——
别冲动,现在和他在一辆车上,动手的话,自己也会遭殃。
一路行至甘家,两人都未有任何交流。
“任生,多谢。”车辆停在甘家庭院,甘棠连“再见”都不愿同他讲。
她才不要和他说再见,他们最好这辈子都别再见面了。
说罢不待他答复,就要下车。
结果竟然一下没打开车门。
甘棠望他,脸上写满:你有事吗?竟然还反锁车门?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非分之想?!
任于归再次读懂,觉得脑仁又开始疼了。
解开锁,任于归唤她一声:“甘小姐。”
甘棠十分防备的先将车门打开,保证自己能随时跳下,这才看向他:“任生还有事?”
“下次跳车前先动动脑,不是每次都有人会追上去载你的。”
他这是在讽刺我。
甘棠一秒get。
整个人气到模糊:“甘家有司机随时待命,就不牢任生费心了。另外,如果任生年纪大了,记忆力不好,我可以帮你回忆一下,今晚如果不是你强迫,我也不需要劳任生大驾来送我。”
语毕风度全无,重重关上门,发出好大一声。
任于归从未被如此甩过脸色,看她一路离去,一时不知该做和反应。
许久才摇摇头,小声叹道:“利嘴小囡。”
正在庭院里和曲奇玩耍的甘霖,听到声音,从小木屋里跑出来。
见到甘棠,兴奋奔向她:“家姐,你回来了~”
甘棠没像往常那样,将他抱进怀里,而是扬扬手,给他看上面缠绕的纱布:“家姐受伤,今日没法陪圆仔玩了。”
小萝卜头瞬间紧张,连忙要拉着她进屋查看。
走了两步,才反应过来旁边还停靠了一辆车。
甘霖自小被耳提面命,要做个绅士,因此十分有教养。
上前垫脚,敲敲驾驶座车窗。
任于归见甘棠在他身后望着这边,耐心出奇好,配合着甘家的小不点,降下车窗。
就听到甜甜的童声,奶声奶气向他告谢:“司机叔叔,谢谢你,送我家姐回来。”
甘棠在一旁听到,心里的郁气瞬间化作闷笑:“圆仔,快过来和家姐一起回屋,你该睡觉了。”
叫上小不点,看都不看车里惹自己生气的人一眼,头也不回的朝大宅走去。
任于归见姐弟俩大手牵小手的模样。
心里默想,甘家夫妇到底是怎么教小孩的,一双儿女呆头呆脑,竟然没一个机灵的。
呆头呆脑本尊1号甘棠,此时正大力褒奖2号甘霖:“知道帮家姐出气,还好平日没白疼你。”
“家姐,什么出气?”
“刚刚那个司机,看清楚了吗?”甘棠念出司机二字时,眉眼弯弯,嘴角是忍不住的笑意。
甘霖立即重重点头:“那个司机叔叔好帅。”
甘棠很铁不成钢的戳戳幼弟胖脑门:“他欺负你家姐,你还讲他帅?”
“他欺负你?”甘霖瞪大一双圆圆的眼睛,气呼呼道,“早知道刚刚不要和说谢谢了。”
圆嘟嘟的小脸上,全是懊恼。
“对。”甘棠听到,立即向幼弟投去赞赏的眼神,“下次再遇见他,就无视他。”
“家姐,什么是无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