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晕跳伞,而且我不是留了号码么?

从此后,江湖再没有出现过姚远和达芙妮。

仿佛他们从未出现过。

天才问过司徒,为何达芙妮最后会射伤了你的肩膀?

司徒说,这是很久很久前,她的一句笑话。

她说,司徒,你就是上帝的天使,而我是你的翅膀。

当有一天我要离开你,请记住,你不是在坠落,而是回到人间罢了。

说这话时,达芙妮留给他的那一抹肩上的伤痛,如同翅膀被撕扯掉,空空荡荡,只有这伤痛,刻骨铭心地祭奠着,那回到天堂的天使之翼。

迟来的爱

最终威尼斯的爆炸案也没有人出面负责,不了了之的调查结果就是:年久失修的小剧场瓦斯爆炸,而爆炸中死去的华裔在无人认领的情况下就葬入了当地的公墓。

司徒下达了命令,人渣集中营全体成员不得靠近公墓一步。

这当中也包括被众人敲晕运回国的老枪。

回国后,司徒在埋葬人渣集中营的墓园中为靶子选了个最佳伏击地点,墓碑上还刻上了一个美丽女人姣好的侧脸,那皮肤光滑的没有一点伤疤。

只是墓是空的,里面只有靶子当年在集中营时使用的狙击枪,被去功能化后堆了一坟墓,连同那些被烧成灰的她的绝密档案,都砌进这一方石洞中,仿佛在祭奠着些什么。

每个人看到这个画面都不约而同地想着自己的坟墓里该下葬些什么。

大体上凡是站在这里的人,都已经做好了准备,有一天尸骨全无。

司徒的想法是最坚定的,那就是把他和影葬在一起。

现在看来,影要先他一步了。

这是个温暖的下午,玻璃房子里面暖洋洋的,影已经从实验室被转移了过来,人已经瘫痪了,意识也不太清楚。

组长看着这个和司徒一模一样的男人病怏怏地躺在那里,心里很不是滋味。

这个人几个月前还在大卖场的爆炸案里面把他们耍的团团转,还成为集中营的头号死对头,没想到那个什么“上帝之果”的威力如此凶猛,眼看着毒素一天天侵入,众人却无计可施。

沐沐试图回忆起记忆中解药“镰刀”的分子图,可只能记得部分,剩下的残缺由天才用软件按照分子式模型一点点组装,有一千多种可能性。没有办法,只得一种一种地做出来,实验在影身上。

可是影却不见得好起来,有时候还因为实验试剂的副作用而更加痛苦。

众人仿佛看见了几年、几个月,而或几天后的自己。

最淡定的那个却是影自己。

每天躺在玻璃屋子阳光最好的地方,身体虚弱的已经动不了了,活像个一百多岁的,只想着哪一秒钟能断气。

“这是今天第几针了?”影斜着眼睛看着先知面无表情地给他注射,很难想象几个月前在朝日公园他们还曾短兵相接。

“老老实实躺着晒你的太阳,要不我把你交给人民警察,一起去坐大牢吧——”

影知道他说的是罗杰斯,这倒霉的火天使,搞了那么多年军火毒品,现在栽倒了人渣集中营手里,直接被缉毒组花高价给弄走了——

“我…”影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口水,“我知道你们为什么…不把我交出去,你们要拿我做实验…”

先知瞥了他一眼,眼前明晃晃地简直就是司徒,真是不可看不可看,看了心都有揪住了。

这是人渣集中营的集体休假期,在和堕天使硬碰硬后,两边已经撕破脸皮,准备好积蓄最后的力量大对决。

这是黎明前最后的黑暗,这黑暗来的却是百无聊赖。

为了不惹出其他篓子,集中营全体必须二十四小时在行政大厦方圆五十米范围内待命,连无辜被卷进来的岚也不能例外,父亲保外就医都不能回日本去,一怒之下就绕着司徒定下的方圆五十米的外圈飙车一百圈,最后被荷枪实弹的特警给送了回来。

在这样的时刻,唯有男女八卦才能排忧解闷,而对象无疑就是甜蜜恩爱的小两口沐沐和天才。

可是这两个人也自有避重就轻的法子。

沐沐一看见以先知为首的小团体来袭,就捂着脑子自言自语的,“哎呀呀呀——分子式——”

谁敢再去叨扰?全体人民的期望就在她脑子中呢,管她说的真的假的。

天才更绝,谁敢来开玩笑,电脑一律中毒,空调失灵,手机抽风,就连上厕所的时候都要紧张电子门会不会锁上了开不开——

这样的现实面前,先知等人决定转移八卦对象,而本是积极参与分子的组长,在一秒钟之内,就成了被调戏对象。

开上级的玩笑是不对的,是严重的违纪行为。

可是在集中营,在人渣心灵空虚的时候,一切都是合理合法的。

“组长,我记得在那美丽多情的威尼斯,你曾经一个窜身扑倒了司徒先生,请问当时你的心情是如何的?”先知问女方的时候还是秉着含蓄的循循善诱的原则的,当组长掏出手枪的时候,先知立即审时度势地转向了讪笑的司徒,“那么请问男方,你在那个时间地点遭遇那样的人物事件,有没有硬了呢?”

这个问题很尖锐,正中问题的核心。

一个问题,就让郁郁的老枪、愤然的岚、装傻的沐沐、淡定的天才都抖擞起来了。

司徒依旧在傻笑,笑的含而不露的。

“先知,你这个月的奖金没有了。”

影在远处,看着这一群人渣打打闹闹其乐融融,不知为何,那小手指竟然会动了一动,眼神中流露出一种从未有过的——

羡慕。

影死了,在人渣们谈笑风生的时候,等先知去检查他的实验数据的时候,才发现这个早已孱弱不堪的男人这一回不会睡着了,而是永远的去了。

就如他那长达半生的在实验舱里的冷冻人生一样。

他每一次登场都像影子一般消无声息。

而这一次退场,也没有惊动观众。

那些人,对的,错的,喜的,哀的,都只是他长眠前最后的风景罢了。任是谁也不知道,为何这样的一个无喜无悲的克隆人,最最后的最后,脸上的表情却是慈祥的,嘴边甚至有一丝诚恳的笑意。

玻璃房子很温暖,聚焦全部的阳光。

影在这里出生,也在这里死去。

司徒决定按照先前所说的,把影的骨灰葬到自己的墓地去。

只是没有想到,给自己挑选墓地的时间,被提前了这么多。

影甚至没有挺到他们把仅有的一点紫金石给试验完,就草草的去了。

组长一直呆坐在座位上,看着卧椅中安详入睡的影,不自觉地,总是把他当成了司徒。

那个能够轻易左右她喜怒哀乐的司徒慕年。

众人都看得出组长心情不好,很识趣地在各自的座位上忙碌着,在为那渺茫的解药继续做着徒劳的工作。

而组长就一边擦着枪,机械的动作重复着,直到玻璃房子门开了,专业处理尸体的人进来要把它搬走——

那一刻,组长突然疯了一般冲了上去,用枪把打晕了一个,然后枪口分秒不差的对准了另一个人的太阳穴。

“你们不能带他走。”

“组长!他是影!他是影啊!”老枪冲了过去,组长却不留情面的射了一枪,子弹在他鞋子前蹭着地面划飞了。

“谁也不能带他走。”

那张脸,阳光中沐浴着,那般美好。

谁都不能抢走。

那是我的脸。

那是我的脸。

组长不自觉就抚摸上影的脸,另一只手却持枪对准着耳边一切的声响。

上帝那十字架上悲惨的样子和眼前这阳光之中影的脸交错着,一时间一切都虚幻了,一切又都变得真实了。

恍惚间,一转头,看见那张脸生动地出现在门口,眼睛笑着,嘴也笑着,每个毛孔每个细胞都在笑着。

仿佛又看见那个酒吧眩迷的时刻,遭遇了他,从此生活又被生拉硬拽回正轨。

是不是该从那个时候起,她就该允许自己往前走了呢?

可是她居然拖了这么久,拖到他的影子长眠于这阳光灿烂的她面前,才终于明白失去了这张脸是多么的难以承受——

慢慢放低了手枪,那人腿一软也晕了过去。

司徒风轻云淡地说:“难不成要我们亲自动手去搬死人么?”

组长看着他,又看了看那沉睡的影子,再一抬头,泪不自觉就流了下来。

那一刻,先知喷了一屏幕的水,天才敲击键盘的手重重按下去没有弹上来,沐沐目不转睛地仿佛在刻录一切,老枪微微一笑低下了头,手里面摩挲着靶子的小照片,而岚哗啦一下子站了起来,翘首企盼——

一步一步,说不上沉重,也绝非轻盈。

步子不大,也不小。

那眼泪流下来的速度,也是那样的均匀,不快也不慢。

就连最后那一个吻,正对上他有些干涸的还没有来得及闭笼的唇,也是不干,不湿的。

那两只胳膊缠绕着他的脖子,两只手在他脑袋后面合上,握着那把枪,枪口还警觉的对准着屋子外,任何人胆敢闯入都会被她一枪爆头——

“看来我们要亲自动手了,刚做了一个软件,自动产生名字,被抽到的去抬尸体,没抽到的可以躺下横尸了。”

天才面无表情地说完,又加了一句:

女人温柔起来很惊悚。

回光返照

这一天组织大赦,允许人渣们出行到五十米之外的地方。

原因一是要下葬影。

原因二是要举办司徒慕年和组长简短有力的婚礼。

这两个人用了十年来暧昧,只用了十秒钟决定组团进婚姻的坟墓。

大家都不太明白组长的心思,这个女人的行动力和决策力都异于常人。

可是每个人都明了司徒的心思,因为大家都一样,蹦跶不了多久了,不如及时享乐,该结的就结了,该分了就分了。

所以当这两个人决定在当初相逢的酒吧举办婚礼的时候,大家都没有反对,因为这本来就是一群不按常规出牌的人。

可是,时隔多年,酒吧早已被政府修出来的一条内河给淹没了,当天才复原酒吧的原始位置后,司徒和组长就租了一条渔船,停到正好的位置,开始了他们的仪式。

而旁观的,除了站在另一艘渔船的人渣们,还有岸边和桥上的不用买票的观众。

这场婚礼是十分有噱头的,因为渔船的桅杆成了组长跳钢管舞的天然素材,这对新人决定原景重现。

“司徒绝不会掏枪的,他很沉稳,他很沉稳。”

大家都很熟悉当年司徒把组长从酒吧里面解救出来的桥段,故事中,司徒是带了手枪的。

于是老枪在碎碎念着,而其他人已经无声。

几分钟后,众目睽睽之下,司徒掏出了枪。

桥上和岸边的群众开始叫好,这要钢管有钢管,要手枪有手枪,很黄很暴力,很好很强大!这极大的娱乐了大众,为促进社会欣欣向荣做出了一份贡献。

最重要的是,它极大的启发了其他人渣。

这一天,组织让人渣出来是错误的,因为婚礼结束的时候,岚带着老枪飙车走了,组长和司徒双双扒开礼服穿着潜水衣就跳水了,先知有直升飞机来接,而沐沐和先知比较低调,直接划着船就飘走了——

组织混乱了。

摩托车风驰电掣地在国道上飞奔,已经上了锈的老路标上显示着前方是去往国家射击队训练场的地方。

“你确定就是这里吗————————”

岚的声音在迎面而来的风中咆哮而过,老枪伸出大拇指,此刻人烟已经稀少得可以,加上岚的车速,不会有人看清楚他背上那把狙击枪。

这里的山这里的树他都是这样的熟悉,因为他在这片丛林训练过三年。

三年,他最简单快乐的日子,重复性的有规律的生活,在这丛林穿梭自如,只需要举枪,射击,中靶,举枪,射击,中靶。

那时候他有师兄,有荣誉,有憧憬。

他的生活还是一片简单的光明灿烂。

他不是致命的武器,也不是超能的魔鬼。暗杀、实验、毒品,这一切都从未开始。

而或说,他的这段无可摘责的命运,在那一段被暂时剥离开轨道,开始愉悦的高歌。

车停在路旁,两个训练有素的黑影穿梭而上,到了顶端也不过是一两口气就休整过来的事儿。

“我看不到什么靶子,国家队估计已经不再用这里了,毕竟那么多年了,器械都没有你那个年代那么原始了,谁还会像野猴子似的满山跑。”

老枪听着岚的评论,只是微微一笑。

“靶子在我心里面。”

这一句一语双关,岚怎么会听不懂,可是听懂了也无法感同身受,毕竟那不是她能插足的回忆。

天色已经不早了,山中的光线更是不佳,早已不是最佳射击时间了,可是老枪还是郑重其事地开始观察地形,选择了射击位置,然后以最标准的流程,卧倒,校对,射击——

轰的一枪。

鸟儿四飞。

老枪笑了。

“那个靶子我一直到退出训练队的那一天也没能击中,今天却叫我击中了,那靶子就是我的野心。”

是那野心,叫我失明后不顾一切地加入了人渣集中营,超越所有人,不知所谓的追求技术上的最高。

为了弥补我没有达到的冠军,一厘米开外的记录。

我付出了太多,我的人生,我的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