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空气真正好啊真正好!
办完行李托运手续,成舟站在机场大厅仰起头、闭上双眼深吸了一口气,顿觉神清气爽、万事解脱。
他终于要离开这个让他极度水土不服的国家,他终于抛开了那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儿子。
哈哈!这个世界真美好!
虽然没有通知任何人包括一向关照他的秀明就离开J国,让他的回国之路有点寂寞,但他发誓这是值得的。
想到他把那个小鬼送到警察局,义正言辞地向一大帮穿制服的人说道:“要想我认这小孩可以,拿出证据来!”他就爽得要命,他好久没有这么耀武扬威过。
不过,真的离开那个小鬼,好像又有那么一点想他。虽然那个小鬼真的很讨厌,但…偶尔也有那么一丝可爱的时候。就一毫米那么多。
呵呵…,成舟的笑容在他走到候机厅门口时僵硬在脸上。
他似乎、好像、可能看到了一群认识的面孔?
几乎所有认识的面孔都来了。
他们怎么知道他今天这个时候走?
山乐庄庄主夫妇来干啥?他好像没有和他们的感情好到这种程度吧?
还有南山是来干嘛的?别告诉他,这人是跑来监督的。最过分的是这人还穿着该死的制服,搞不好别人还以为他们在押送囚犯呢!
“以后你就要离开J国,到你完全陌生的国家生活了,孩子,你一定要坚强知道么?如果你遇到任何解决不了的困难,想办法通知我们,我们一定会竭尽所能去帮你。哦,我可怜的孩子,希望你父亲不会再一次抛弃你。”庄主夫人抱住地上小小的身影,动情的泪声道。
成舟的手开始颤抖。原来他们不是来给他送行的…
他们要把那个小不点儿送到哪里?
我没看见!我什么都没看见!换个门走,候机厅应该不止一个入口才对。
用左手遮住半边脸,成舟小心移动着。
“咳!成先生。我们等你很久了,你寄托个行李花的时间还真长。”南山的声音。
“成舟。”是秀明。
成舟停步,转身,挤出一个笑容,抬起右手,“嗨,秀明,你们好。真巧啊,你们来为我送机的吗?真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那就送到这里吧,后面的路我自己走就可以,呵呵。”
南山走上前,恰好挡住他的去路。
不等南山开口,成舟率先道:“你来机场干吗?找到那想要杀我的凶手了吗?”
南山的表情像是硬吞了十个枣核,想要出口的道歉也被堵在了喉咙口。
成舟心里这个爽快啊,他终于也能在这人面前扳回一局了!川居和彦的尸体都成灰了,我看你到哪儿去找凶手?找不到这个凶手,你这一辈子就在心里对不起我吧。
南山嘴皮动了动。
成舟笑眯眯地挥了挥手,“我理解,我理解,没找到是不是?不用跟我说对不起了,那不管用,等你什么时候找到凶手再出现在我面前好了,再见!不,希望我们永远不见!”
成舟转身就要走,南山扶了扶帽檐,道:“成先生,不想知道您儿子怎么来的吗?”
成舟脚步一顿,他不想听,一点都不想,真的!
南山特意绕到他面前,陈述道:“事实我们已经完全了解清楚,孩子的母亲曾在五年前飞往华夏旅游,在那里她认识了你,我想你们肯定有过一段美丽的回忆,才会有这么可爱的结晶诞生。
可孩子的母亲因为癌症即将离世,身边又没有亲人可以接收这个孩子,于是她在临终之前,决定把孩子送到你这个父亲身边,希望你能看在小孩是你亲生骨肉的份上好好照顾他。”
成舟张大嘴巴。
年轻的南山警官眼中闪过了然之色,同是男人他也理解,这世上大概没有一个男人愿意在一夜风流的五年后发现自己竟然多了个儿子吧?
“现在孩子的母亲已经去世,遗体也已经火化,你想祭拜也没有机会了。”南山故意道。
成舟心想,谁说我要祭拜她?我还想找她算账呢?怎么莫名其妙就把一个孩子硬塞给我?
“虽然你不肯承认这个孩子,但科学验证的结果让你不得不承认。DNA检测总不会出错吧?经过比对,我们可以肯定这个孩子百分百是你的儿子!”哗啦一声,南山警官抖开手中纸张。
这怎么可能?他什么时候和人有过一段情?还是外国人?他、他真的还是处男好不好?
成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把这点说出来作证明。但真的说出来又好像太没面子…算了,还是保持沉默好了。
“你们什么时候做的DNA比对?我怎么不知道?”成舟不止手在颤抖,他连声音都在颤抖。
一个孩子,他将要带个孩子回国…他一定会给他老妈剁了!而且,这不是代表他将有个…拖油瓶?
…谁来杀了他吧!
“在你住院期间,为了验证你和孩子的关系,我们做了详细调查,包括基因检测。”南山还有句话没说出口,如果成舟不是孩子的亲生父亲,且又有孩子的母亲遗愿在,他也不愿意把这么一个可爱的孩子交给这么一个看起来不太负责任的男人带走。
“爸爸,你不愿要我吗?呜…”
小小的身影看起来可怜生生,那一副强忍眼泪的可怜样儿征服了在场每个大人的心,也让每个大人都把谴责的目光投向了真正可怜没人爱的成舟大哥。
也许…也许那个不知名的J国女人在来华夏的时候看他长得帅,又知道自己得了癌症,想给自己留个后代,就想了什么方法把他弄昏,偷了他的优良基因培育出了一个孩子?唔,很有可能。成舟脑中顿时冒出许多稀奇古怪、天马行空的借种故事。
好像也只有这点才能解释他和这个貌似可爱的小魔头为什么基因会那么高度符合。
但他发誓,那个小鬼所有坏的基因绝对不是来自他。能想出借种,还是借外国种的女人能是什么好女人?哼!也不问他愿不愿意,好歹问他一声,他也不是那么排斥一夜情什么的…咳咳!
大概那个女人太丑了吧,所以没有信心能引诱得了他?成舟挺起胸膛,咱就算不是小白脸,也与帅哥的距离不远!
“爸爸,呜呜,你真的不愿要我吗?呜呜!”小孩哭得抽抽噎噎,上气不接下气。
“呃,我、我怎么会不要你…乖儿子。”在强大压力面前,墙头草不得不低头。
“爸爸!”小孩哭叫着,一把扑上来紧紧抱住他。
多么令人感动的一幕。山乐庄庄主夫妇和秀明都忍不住红了眼眶。
“呃…这个孩子能和我上飞机?他好像没有护照签证吧?”成舟还在试图挣扎。
“这个你完全不用担心。现在这个孩子拥有J国国籍,而拥有J国国籍在进入贵国时,十五天内都不需要签证。
也就是说,你在回国后的十五天内,必须向贵国户籍警递交资料,正式把这个孩子纳入你的户籍中。
当然,在我们确定你们的父子关系后已经和华夏出入境管理局联系过,并已经向贵国你所属当地的户籍警递交了资料。如果你忘记在十五天内去递交申请,贵国的警方人员会直接找上你。哦,差点忘了,此子将同时拥有J国国籍,直到他满十六岁为止。”
南山冷着脸掏出一张机票,他真的很担心这个孩子在成舟身边是否能得到良好的照顾。
因为不放心这个男人的办事能力,也怕他把这个孩子再次抛弃,他才会不怕麻烦地做了这么多事情,为的就是警告这个男人:别以为把孩子领走就可以不用管他。
甚至有必要的话,他会在假期申请去华夏探望这个孩子。
“这是我们警方赠送给这个孩子的,座位就在你旁边。请照顾好他。”
成舟接近麻木地接过机票。
秀明走上来给成舟一个大大的拥抱,说道:“欢迎你随时来J国玩,我也会去看你的。”
成舟勉强露出一个笑脸,点点头。
和众人挨个打完招呼,在众人或热情或威胁的目光送行中,成舟牵着小孩的手,佝偻着背,拎着一个不大的背包走进候机厅。
确定所有人不可能再听到他的声音,成舟转头看向身边的小毛头。
小毛头正探头四处乱看,一脸掩不住的得意。
就知道这小鬼是装的。成爸忍不住捏了捏小鬼头的嫩脸蛋。
“喂,我是你老子知不知道?”
“嗯。”小孩还在看稀奇,也没介意成舟捏他。
“你以后要听我话知不知道?”
“…”小孩的脸色有一点点发黑,头一甩,挣开了成舟的手。
“如果你敢不听我话,小心我打你屁股。”
“…”小孩的嘴巴高高鼓起。
“回去我就送你去读幼稚园,你要好好读书,不准浪费我给你掏的学费知道不?”
小孩从鼓起的嘴中喷出一口气,继续转头看向别处。这小小人类还真当他是他爸了?开什么玩笑?
成舟被小孩不逊的态度激怒,小声呵斥道:
“喂,小子,听清楚了!你老爹我是穷光蛋一个,别指望我会给你买很多新衣、很多玩具、每逢周六周日都能带你出去玩,那都是不可能的!也别想我经常带你出去吃麦当当或啃啃鸡,那些外国快餐可不便宜。”
成舟把小孩的脸扳过来。
小孩眨巴眨巴大眼睛,看起来粉天真。
“还有,没有我的允许绝对不准进我的房间。早上起来被子要自己叠、脸要自己洗、牙要自己刷、衣服要自己穿、袜子内裤不准穿两天、房间要自己收拾、我不在家绝对不准打开煤气!
还有,每天晚上九点前必须睡觉,不准看电视到深夜,周末也不行。良好的习惯必须从小培养起!嗯嗯…还有,不准带同学回家,不准和我抢台,我烧什么你吃什么。还有…”
小毛头掏掏耳朵,当他老子在念经。
成舟大师一路念经到飞机舱,在飞机起飞五分钟后,他才突然想起他似乎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你叫什么名字?见鬼,我们认识到现在,我竟然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喂,小鬼,你/妈总给你取了个名字吧?飞机票呢?那上面应该有你的名字才对。”成舟开始四处翻找飞机票存根。
“不用找了。”小孩把目光从窗户处收回,仰头看着成舟露出一个很奇怪、很神秘的可爱笑容。
“我叫红叶,鬼冢红叶。”
成舟的嘴角提起,再三看了看小毛头,忽然张大嘴巴大笑起来。
“红叶?哈哈!好娘娘腔的名字。成红叶?哇哈哈!好难听!哈哈哈!”
不知道是不是成大哥笑得太厉害,飞机都给震得乱颤起来。
“哇啊——!”发出一声惨叫,平生第二次坐飞机的成舟紧紧抱住了小孩——他不要在一个星期之内就死上两次啊!
红叶窝在成舟怀中,阴笑着继续研究飞机这个东西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让你笑我,我让你一路颠回华夏,哼哼!
至于飞机上的其他人…关他什么事?
小孩从山乐庄夫妇送他的小背包中摸出一个新鲜的苹果,随手在衣服上擦擦,两手抱起“咔嚓”一口,啃了一大块。水果不能带上飞机?只要那些人和机器检查不到不就行了?
随着这一声“咔嚓”,飞机又晃了一晃,成舟又发出一连串惊叫。现在飞机内叫的已经不止他一个人。
小恶魔抱着苹果继续“咔嚓咔嚓”,飞机也接着晃啊晃、颤啊颤,众人此起彼伏的惊叫声也逐渐汇成了一曲名之为“惊魂”的交响乐。
小孩抱着苹果坐在椅子上晃荡着双脚,摇头晃脑听得很愉快。
华夏吗?他红叶就要来了!
楔子
客厅里电视声音开得很大,绕过那帮围坐在客厅里看电视的老乡。男人也没向他们打招呼,径直向自己住的房间走去。
好累…
走进房间,男人一头倒在床铺上。
“小何,你怎么了?”侧躺在另一张床铺上看杂志的中年男子翻过身,关心地问。
“没什么,就是觉得累。”被叫做小何的年轻男人抬起脸勉强笑笑。
“要不要我帮你向工地请两天假?”
犹豫了一下,小何摇摇头,“算了,两天假两天工钱,还要扣掉全勤奖的两百块,太不划算。”
“妈/的,要不是已经快收工老子工资还没拿到,我早就换地方干活。现在建筑工地招不到人的多的是,有手艺还怕没钱赚?这屁公司说起来老板来头大,不一样到期拖钱?给钱又小气!七扣八扣!”中年男人愤愤不平。
“天下乌鸦一般黑,你去其他地方也不能保证就一定好。听说很多工地都是半年拿一次工资,有的到年底才能拿到钱。你又能把他们怎么样?人家是给钱的大爷,我们是进城混饭吃的民工,有工作给你做就算不错了。”小何起身脱掉鞋子,掀起被子,衣服也不脱倒头就睡。
中年男子骂骂咧咧几句,扔掉手中杂志,发泄似地朝门口吼了一声:“你们他/妈/的给我把电视声音开小点!三间屋子加个客厅住上十个人,十个有八个不懂规矩!”
中年男子声音刚落,客厅内也传来难听的叫骂声。
中年男人火了,从床上爬起来拉开门冲进客厅。
对骂声响起,很快就发展成拳脚相向。
咒骂声,劝架声,桌子被打翻的声音。
“砰。”有怕事的人躲进房中关上了门。
“咳,咳咳…”
小何睁开眼,觉得喉咙处痒得很,先是轻咳了几下,接着就无法抑制的连续猛烈咳嗽起来。
“啊…痛,痛死我了…!”小何突然惨叫着抱着肚子开始在床上打滚。
没有人听到小何的惨叫,客厅中大男人们仍旧在指着鼻子互相骂娘。
“痛!好痛!救…我…救…”咕咚一声,小何从床上滚落,抱着肚子,努力向门口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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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舟一手拿存折,一手拿着笔在本子上计算着,越算脸色越苦,苦得都能滴出汁来。
不养儿不知养儿苦,他从来不知道多个孩子会多出这么多麻烦事,那可不光是户籍本上多一个名字那么简单。
给一个从国外带回来的孩子报户籍,那麻烦劲就甭提了。不过那至少只是麻烦,因为J国那边出具的手续齐全,他也没花多少钱就把孩子户口办了下来。
可办户籍只是一个开头,后面让他烦神的事情越来越多,尤其是存折上的数字越来越少,让他心烦、心痛、难受得恨不得立刻把那孩子打包送回J国,如果有可能的话。
他记得他小时候很好养活的呀,怎么现在养个孩子就那么费钱呢?
光只是给孩子置办必要的生活用品,就让他的存款去掉了五分之一。这还只是买了一张床、几床毯子被子、孩子的衣服鞋子袜子等必需品。
因为听同事提过现在孩子的奶粉有多贵,他本来还在庆幸红叶已经过了吃奶粉的年纪,可等他醒过神来才发现,孩子确实不用吃奶粉了,但他得上学啊!
上学就上学吧,不就是一个幼稚园吗?他一开始也没当回事。可不问不知道,一问之下生生吓了他一大跳。
什么时候读个幼儿园竟变得这么麻烦?
什么叫做培育幼稚园?什么叫做私立高等幼稚园?什么叫做建园赞助费?如果跨区还得交跨区费?
学费、书本费、娱乐费,加上每周五次的中餐、下午的点心,就算只是最普通的幼稚园,一年的费用加起来也要两万左右。稍微好点的幼儿园更贵,如果是全托,三、四万都算少的。
成舟本子一扔,不算了。
反正不管怎么算,他的钱都绝对不够花。还是把孩子交给他爷爷奶奶带吧,问题是他要怎么向他老妈提这件事?
成舟一想起他老妈会有的反应,就觉得头疼无比。
“据中央台报道,此次飓风将在…”
“天天与我同在,欢乐就在此时,欢迎收看…”
“最新歌曲排行榜…”
“呔!尔乃何方妖孽…”
“红叶——!”成舟受不了了,本来就够烦的,还要加上每天的噪音摧残。
“给我把电视关了!”做老爸的暴吼。
这算什么?可怜他连女人的滋味都没尝过,就多了个拖油瓶?以后他还怎么跟人谈恋爱、谈结婚?天下还有比他更倒霉的男人吗?好歹让他感受一下这颗种子到底是怎么撒出去的,说不定他还不至于这么不甘。
“我饿了。”稚嫩的童声尖着嗓子喊。
“先把电视关了。”成舟努力收起额头迸出的青筋。
“我要吃饭!一边吃饭一边看电视。”不大的小毛头走到成舟面前两手一叉腰。
“明天我就把你送到你奶奶那里去!”成舟龇牙。
小孩嗤鼻,“你根本就没那个胆子跟她说。”
我要把这小子生煮啰,谁来帮我支锅?
“快去烧饭。”红叶昂起小脑袋命令道。
“不去,你先把电视关了。”
“就不!”红叶的小脑袋昂得更高。
“这是我的房间。”成舟忍无可忍。
“这也是我的房间!”小鬼吼得更大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