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南栀看得很清楚,那份凝视之中,除了兴味盎然,还有一份深深的骄傲。
而坐在第一排的几个熟面孔,冒娜、小鹿和严斐,他们其实原本更多是陪着她来捧场的。温南栀悄悄看向他们几个时,发现他们也听得非常专注。
小鹿敏锐地注意到了她的动向,目光与她相交,悄悄比了个大拇指。
冒娜一向是坐不住的性子,此刻她一手捧着脸,目光一直追随着宋京墨的身影,似是听得入了神,难得地连手机都没偷玩。
从前她也是坐在下面听讲的一员,而今换了位置,温南栀发现自己的心情也不一样了。
她想,如果今天她也坐在下面,她的感受和反应应该和冒娜、小鹿、严斐他们是一样的。可当她坐在这个位置,既可以听到宋京墨讲述的全部内容,也能纵览全场、轻易看清所有人的表情时,她发现自己其实和周教授的心情有某种程度的重叠。
那一份与有荣焉,虽然不会轻易地宣之于口,可她已然感受到了。
想到这儿,她不由得悄悄将目光再度投向那个人,却发现他也正在看着她,而且这一次,他还笑了。
然后温南栀就听到他语带调侃道:“大概今天太大场面了,我的助手因为太紧张都走神了。”
现场“轰”地一声,许多人都捧场地笑出了声。
164 天上星7
后续四十分钟的时间,是现场问答环节。或许大家对宋京墨实在太好奇了,全程各种问题层出不穷,压根儿也没机会出现冷场。
有人问及香水相关的专业知识,也有学弟学妹问及留学、就业和行业前景的相关问题,还有人希望知道他在国外工作这些年是否有遇到所谓的职场天花板和不公平待遇。
这些问题都在框内,宋京墨回答起来自是游刃有余,偶尔还冒出几句引人发笑或深思的金句,现场气氛一路引向高潮。可越到后面,这些学生的胆子也就越发大了。
可能是觉得机会宝贵又时间不多,眼看活动马上就要结束;也可能是看宋京墨整场下来气质温雅,一副耐心很好的样子;又或许因为年轻人都有一股子“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头儿;距离结束还有五分钟时,有一个女生握着话筒站起身,看着宋京墨问:“宋先生,请问您现在是单身吗?”
她明显是和几个小伙伴一起来的,围在她身边的有男有女,一听她把这句话问出口,就跟着鼓掌、吹口哨,起哄闹了起来,还有个男生大声叫了声好。
温南栀不知道为何,第一反应是将目光投向距离她不远的周教授。却没想到这位老先生不仅不生气,竟然也以一种看好戏的眼神看向宋京墨。
宋京墨神色仍然是淡淡的,没有动怒,也没有羞涩,和女生相交的目光却透着疏离。
女孩子却仍然笑嘻嘻看着他,她长得很美,长发披肩,皮肤白皙,一笑起来还有一对甜甜的酒窝,再加上她周围环绕的那些朋友们,一看就是在学生中极受欢迎的风云人物。
严斐悄悄对小鹿说:“这个学期才走马上任的学生会副会长,大一刚入学,就被封为他们学校的校花。”
小鹿早就盯着宋京墨看,一个人的眼神无论如何都是骗不了人的。他刚刚演讲过程中不时看向温南栀的眼神,和此刻看着远处那个女生的眼神,差别太大,小鹿心下安定,脸上挂着笃定的笑:“就是杨贵妃来了也没用。”
严斐挑了挑眉。
小鹿轻轻一歪头,示意他看宋京墨,却也不肯多说一句了。
宋京墨目光一瞬不瞬看着前方,别人都以为他在和那个女生对视,可只有被看的那个女孩子知道,这人的目光其实落在虚处,半点儿没有好好看一看她的意思。
不过好在,在静默了片刻之后,他还是开口了:“我是。”
现场有女孩子三三两两发出笑声,那个女生闻言也笑了,而且笑的更甜。
不想这时,宋京墨又开口:“不过我有正在追求的人。”说到这儿,他突然笑了笑,其实整场活动下来他都没怎么笑过。他本就生的够好看了,哪怕不笑,面上的神情也让人觉得舒服,不骄矜不生硬,有一种他个人独有的凌然风度。但他这一笑起来,才真如春江破冰,天边雁回,自有一份让人呼吸一窒的风流温存。
他朝在场众人微微一颔首,“今天就到这吧。如果诸位觉得今天我讲的这些还算有趣,接下来可以多多关注周教授的课,我十几年所学所得,有一多半都源自他的传授。”
随着他这句话,周教授也站起身,走上前接过话筒。话题进展到此,他肯定是要出面维持现场秩序的,同时也要做一个收尾的讲话。
周教授在前方讲话,宋京墨便走到椅子旁,拿起大衣外套,一边借着角度,趁周教授在前方挡着,悄悄俯身,对温南栀小声说:“待会收拾完别走,等我一会儿。”
他的动作和说话都很快,坐在远处的即便有人看到他这个动作,也不过以为他是在拿桌上的什么东西。
可温南栀却清楚知道,他不是的。
这个人正经起来真是一派月朗风清,可一撩起人来,也是真的甜死人不偿命。
温南栀一边低头保存资料、关电脑、收拾东西,一边悄悄地想,就算甜死她也认了。
怎么办呀,一切都美好得好像在做梦,不似真实,可她却不管不顾也要耽溺梦中,宁愿长醉不醒。
165 天上星8
讲座结束前,宋京墨先一步出了教室,避开人群。周教授又多拖了三分钟,宣布活动结束,可现场仍有许多学生不肯离去,尤其平时就上过他课程的学生,更是围着他追问有关宋京墨的种种。
温南栀因为他交待的那句话,知道他待会应该会折返,所以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动作缓慢地穿上外套。
小鹿一见到她就笑,凑近小声说:“恭喜你啦!”
温南栀听得莫名,本能就想反问“恭喜我什么”,可一对上小鹿揶揄的眼神,她就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小鹿才不肯这么轻松放过他,一边特别温柔细致地帮她整理羽绒服的领子,一边说:“换作是我,每天和这么一位神仙般的人物朝夕相对,哎,想不动心都难呀!”
站在另一边的严斐没吭声。
温南栀却看到了,虽然小哥并没什么特殊的表情,可就是把温南栀看得一乐,她连忙朝小鹿使了个眼色:“你就口嗨吧!明明宋京墨不是你喜欢的类型!”
小鹿“啊?”了一声,充满怀疑:“我跟你说过我喜欢什么类型的?”
温南栀故作高深地一笑,手指在空中画了个圈,然后若有所指地一点:“你不就喜欢比你年纪小那么一点儿,却又稳重懂事儿的嘛?”
所指实在明显,不仅小鹿被她一句话给噎成了哑巴,连严斐都没再绷住,似笑非笑睨了小鹿一眼。
温南栀连忙推他们两个:“行啦行啦,我待会还有事,就不跟你们一块回去了。”
小鹿一听就知道有情况,本来想逗她两句,可一想到温南栀最近似乎转了性儿,她又莫名怂了。孩子长大了,都学会倒打一耙反过来调戏她了。小鹿生怕再度翻车,只能悄悄瞪她一眼,小声嘀咕:“等回宿舍收拾你!”
她伸手想拽冒娜,谁知冒娜也撤手,她似乎在琢磨什么事儿,垂着眼说:“那个,我家里有点事儿,先回了。”她朝南栀摆了摆手,头也不回就走。
这回还真成他们两个单独相处了,温南栀强忍着笑撵人:“行,让你回宿舍好好收拾我。你俩晚饭吃好啊!”然后她给严斐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送走几个同学,温南栀扭头,发现周教授身边仍然围着不少学生。
大约是感觉到有人朝这边看,周教授也朝她看来,还调皮地做了个扶额抹汗的姿势。
温南栀忍俊不禁,手机就在这时响起来。看到那个熟悉的号码,温南栀不禁心头一悸,她不敢抬头再看教室里的任何人,连接起电话都小心翼翼地用手捂着话筒:“喂?”
手机那端,宋京墨似乎也觉察到了,语含笑意道:“怎么这么偷偷摸摸的。”
温南栀小声抱怨:“一多半人都还没走呢……”
“这样啊……”宋京墨似乎有些遗憾,“那还是不等周老师了,咱们两个去吃饭吧。”
温南栀惊得差点摔了手机!
紧跟着就听手机那端又响起这人似乎强忍笑意的声音:“你去和周老师说一声。”
“我不去!”温南栀说完这句,突然发觉自己这句拒绝未免太掷地有声了,她抬起头,见没什么人注意到她这边的动静,悄悄松了口气,压低声音说,“我怎么,怎么去跟周教授说这种……”这种没礼貌又没良心的话!
周教授都那么大岁数了,为了这次讲座忙前忙后不说,一下午陪坐整整两个小时,现在还在讲台上帮他应对那些不肯走的学生呢!他怎么能让她去说,待会吃饭不带周教授了?!
简直大逆不道好吗!
温南栀这么想的,也就这么小声念叨出声,然后她就听话筒里又传来接连几声笑,温南栀又是羞恼,又是气,忍不住小声抱怨:“我是认真的,你不能,不能这么对周教授……”
大约终于笑够了,宋京墨难得大发善心,指点她道:“我是让你去和周老师说,我先去饭店等着,然后你去帮他解个围,稍后你们两个一起过来。”
应了声“好”,温南栀终于一颗心落回肚子里,这才像是她认识的那个宋京墨好吗?!
刚刚那个电话里笑声就没停过的,简直堪称白切黑的典范,宋大神你人设崩塌了你造吗?
166 天上星9
挂掉电话,温南栀琢磨了片刻,拿上背包走上前,接连说了几声“不好意思”,总算艰难挪到了周教授身边。两人目光相交的那一瞬,温南栀小声喊了一声“周教授”。
周教授如有神助,心领神会,立刻抬起手示意大家:“各位同学,不好意思,我才想起来还有点事得去找一趟校领导。那个,咱们今天就先到这,有什么想和我沟通的,一个呢,咱们系的同学都知道我的邮箱地址;再一个呢,下学期我还会继续开设调香相关的专业课和选修课,大家可以关注。”说到这儿,他朝温南栀看了一眼,双目含笑,“跨校选修也可以,还有学分拿。”
两个人总算艰难突破重围,一路出了走廊,簇拥的人才渐渐稀少。
周教授松了一口气,从随行的一位学生手里接过文件包和围巾,嘱咐了这两位学生干部几句,而后对南栀说:“咱们走吧。”
两人并肩出了教学楼,周允生笑着道:“是京墨给你出的主意吧?”不然以这姑娘的老实劲儿,肯定想不到主动上前找借口帮他脱身。
也是因为看出温南栀不是八面玲珑的性格,所以她只喊了一声“教授”,周教授就把话头接过来,和学生们道了别。
温南栀也有点不好意思:“嗯……”
周允生又看她:“今年读大几?”
“大四,马上就毕业了。”温南栀说,“我是隔壁平城师范的,读的中文系。”
“中文系好。”周教授似有所感,看着前方的林荫道,“自来文史不分家,中文读的好,什么都懂一些,什么都通一些,能学前车之鉴,自然也就能走好自己的路。”
温南栀被他说的不好意思起来:“我们这个专业,毕业后能找的工作其实挺有限的。我是因为个人兴趣进了杂志社,没想到后来会认识宋先生。能和他一起共事,后来又上了您的课,感觉人生的经历有时还挺神奇的。”
周教授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微微笑起来:“不骄不躁,灵秀温厚,你是个有福气的孩子。”
温南栀被他说的一愣,刚在想要怎么回应周教授的这句话才不失礼数,就听到有人在后面小声喊了一声:“爸。”
温南栀还没反应过来,周教授却先停住脚,他看了温南栀一眼:“你去前面那个路口等我一下。”
温南栀点点头,应了一声,她走出几步,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眼。
周教授背对着她,身后站着一个身穿驼色羊绒大衣的年轻女人。蓬松的波浪卷垂过肩头,一阵风吹过,女人抬手撩了下脸畔的发,露出半张白嫩娇媚的脸庞,耳垂上钻石流苏耳饰熠熠闪光,不经意间就晃花了旁人的眼。
温南栀也被晃的闭了闭眼,心脏随之“突”地一下,先是慢了一拍,紧跟着,却一拍跳的更比一跳快,她猝不及防地转过头,加快脚步往不远处的路口走去。
她想控制自己不去多想,可刚刚映入眼帘的那张面庞,和不久前在画展上看到的曼妙身姿交融、重叠,渐渐成为一个立体真实的人影儿,再就是那本化学书里夹着的老照片,那张洋溢着青春的娇艳容颜……周,周云萝,周允生,周教授……温南栀一阵恍然,从前听说与宋京墨有关的种种,在这一瞬间全都串联起来。
原来她是周教授的女儿,而他曾是周教授的得意门生。
他们的青春和过往,远比她的以为和预想,要更多、更深,更盘根复杂。
温南栀脑袋里乱糟糟的,几次想朝两人站着的方向看去,几次又都强忍住扭头的冲动。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想看什么,可即便不看,她也会忍不住去想……
但她不知道的是,在她强忍着不去关注那两个人动向的同时,周云萝和周允生先后都朝她的方向看了过来。
167 天上星10
话头是周云萝先挑起的:“爸爸知道那个女孩子是什么人?”
周允生沉默片刻,说:“上次你说找个时间,让我和商陆一起见面吃个饭。先前我一直有课,挪不出时间,学期末了又忙着各项考评,现在学生都要放假了,也算能有空闲。你看什么时间合适,就约着一起吃顿饭吧。”
周云萝见他半垂着眼,从始至终都不肯看自己,但那神情并不是卑怯,亦非心虚,非要说的话,那是一种努力伪装成平淡的漠视。周云萝攥了攥大衣的袖口,又理了理自己领口的爱马仕丝巾,轻声说:“爸爸,和我好好说句话,就这么难吗?”
周允生道:“我还有些正事要处理。你今天路过,应当不是专程为见我才来的吧。”
周允生这句话用的是陈述语气,一点质疑都没有,反将的周云萝哑然,哪怕她原本就是为见他和宋京墨来的,此时也说不出口了。
父女俩之间一阵沉默。
末了,周允生道:“你既然选好了人,又打定主意回国发展,就好好过日子吧。”
周云萝刚想说什么,他突地抬眸,正对上周云萝的双眼,“京墨那儿,你别再去扰他。这些年他因为我的缘故,对你再三忍让,现在你们两个,各自都有了新的生活和交际圈子,你再这样借用他的人脉不清不楚地搅在一起,不合适。这里不是巴黎,我们中国人的习惯,也不喜欢风流韵事一堆的人,并不会因此而给这个人的魅力加分,不分男女。”
话说到这儿,周云萝的脸色已经不那么好看了。周允生似乎也知道自己这番话点的有些重了,但他眉头紧锁,面上沉郁之色更重,显然面对这个女儿,他早已不知该如何教导、如何说教;可从他一贯做人的准则和半辈子的理念出发,哪怕明知有些话实在难听,他又不吐不快、不得不说!
但真说出口,看着周云萝望着自己的双眼,那双眼是最像他那位已故的发妻的,他吸了口气,心里委实难受得厉害。
从前他为了自己对妻子的承诺,为了这些年来对周云萝欠缺母爱的亏欠,许多事他睁一眼闭一眼,多少次高高举起轻轻落下,就因为他一直顾着她的面子、她的感受、她的所得。可十几年的时间翻眼便过,再回过头看时,他发现,为了成全这个女儿,他已经对不住别人太多了。
偏偏这个人,还是他这一生最得意的弟子。
想起这段时间以来,宋京墨和他几次面谈,不经意间透露的身体近况,还有他这次回国后,种种性情和处事的转变……饶是已经历过人生的许多大风大浪,他也禁不住微微鼻酸:“我还有事,就先走了。你自己回家注意安全。”
撂下这句话,好像身后有什么在撵他一般,他头也不回转身便走。直到快走到温南栀身边,这位年逾花甲的老人才缓缓吐出一口气,面上笼着的那层沉郁转为淡淡的平静之色。
他从身后喊了一声:“等久了吧,实在不好意思。”
那头儿温南栀也跟猫扑线团儿一般,自己把自己绕在一团麻里,连伸个爪出来都困难。听到周教授喊了一声,她猛地回过神,朝他抿出一抹笑:“没有,您太客气了。”她晃了晃手机,“宋先生给我发了饭店的地址和房间号,咱们这就过去吧。”
周教授故意走上前,眯着眼看了眼她的手机屏幕:“是我爱吃那家餐厅。我还真饿了,咱们赶紧走!”他又嘱咐温南栀,“你给他发微信,说让他给我点一盘大煮干丝,还有那个螃蟹,你让他好好挑一挑,若实在没有好的,就不要了。但是他家的清炖狮子头,必须得给我来一份……”
温南栀原本有再多迷思愁绪,被这位老顽童一般的周教授一搅和,此刻也全都抛到脑后,她忙不迭地拿着手机扣字,生怕忘了哪道菜,一边连连点头:“大煮干丝……这个我写了。螃蟹,有好的就要,还有清炖狮子头……”
“那个,酒不喝别的,咱们这也没有外人,我就想喝点纯米酒。米酒度数低,甜甜的,你们女孩子也可以喝。”
“宋先生问,他家有特酿的桂花糯米酒,要不要尝尝?”
“桂花米酒?这个可以。还有鱼,你跟他说,鱼只要清蒸的,别的做法都不要……”
“好呀,这个我已经发给他了……”
“咱们一共几个人?是不是五个?五个的话也不要点太多了,再点两个素菜好像就可以了!”
“……”
168 天上星11
出了学校大门,两人上了出租车,并排坐在后面的座位。温南栀又低头看了一眼手机:“我和宋先生说,再过十分钟左右,咱们就能到了。”
周教授将围巾松了松,文件包放在膝头,笑眯眯地看她:“你和京墨之间,还这么客气呢?你喊他宋先生,他喊你……”他想了想,说,“温小姐?好像今天也喊过你的名字的。”
温南栀“啊?”了一声,瞬间卡壳儿。她刚觉得和周教授聊菜谱聊得挺欢脱的,没想到一上车,人家老先生突然换了话题,还是个这么“刺激”的问题,大脑空白了一瞬,反应过来之后,仍然想不出这个时候该说点什么才合适。
周教授好像看不出她的局促,紧接着问:“你觉得京墨怎么样?跟他共事,是不是还挺难的?”
车子里暖气开的并不多么暖,温南栀却一脑门儿的汗,好在这个问题比刚刚那个好回答一点儿,她几乎没怎么多想就回答道:“宋——”她本来想说“宋先生”,可第一个问题摆在那儿,她没忍住,磕巴了一下,紧跟着就见周教授笑呵呵的看着她,两只手险些把围巾的穗穗拧成了麻花儿,“他工作上是很认真、很严谨,但他人还挺好相处的。我觉得他是一个外冷内热的人。”
“外冷这个是真的,以前他那些同学都这么说他,但内热……”周教授似乎想起了什么,忍笑点评道,“他是有一片赤子之心,但待人嘛,说不上多热情。”话说出口,他似有一丝恍然之色,点点头看向南栀,“也是,毕竟你们都是年轻人,他对着我这个老头子,十几年如一日,是热情不起来的。”
不是……谁来告诉她,为什么今天每个人跟她说话,都好像在逗她玩儿?
苍天呐大地呀,逗她很好玩呢吗?看着她一句话都说不上来的样子很有意思吗?温南栀心里在抓狂,但脸上已经做不出什么多余的表情了。她心好累,真的。
周教授却好像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似的,笑呵呵地接了句:“连我都喜欢和你聊天,京墨肯定平时没少逗你吧?”
温南栀脸“刷”地一下就红了,换作从前如果有人跟她说,宋京墨在逗你玩,她第一反应肯定是:“你是在逗我玩?”
但经过最近这些日子,尤其是今天,她真的不敢说,宋京墨和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一本正经的。
他的态度是一本正经,但说出来的话,有很多都不堪细究。
毕竟一旦细究起来,必然是以她自己脸红耳热心律不齐而告终。
温南栀挠了挠耳朵,小声说:“我发现您和他关系挺好的。”
面对温南栀百年难得机智一回的强行转移话题,周教授还挺捧场的,点点头道:“京墨可以说是我看着长起来的,对我来说,他既是我的学生,也是我的知己。我家里亲人不多,就一个女儿,这些年也很少在国内。京墨倒是每年都会回国,每次回来,他都会抽空过来陪我喝上几杯。”
听到周教授说“我就一个女儿”时,温南栀心念微动,但她并不是个爱挑事儿的性格,听到归听到,可让她主动开口去打探些什么,她无论如何都做不出。
“我女儿当年在大学时,和京墨谈过一段,时候不长,刚去巴黎头一年,他们两个就分开了。”说起这段往事,周教授的语速不快,语气也淡淡的,有一种娓娓道来讲故事一般的味道,“我私心里,其实是希望京墨能成为自家人的,可他们两个的性格,我这些年一直旁观着,确实不合适。感情这种事,还是讲求个‘缘分’和‘感觉’的,旁人说再多都没有用处。”
说到这儿,他看向温南栀,笑眯眯地说:“所以说,还是京墨自己的眼光好。”
温南栀:“……”谁能来告诉她,这个时候到底应该说点啥?
说“谢谢您”,显得有点太恬不知耻了。可周教授是她的师长、长辈,她总不能像怼同龄人那样,张口来一句“别瞎说”吧?
她太难了。温南栀连深呼吸都不敢,只能旁顾左右而言他:“周老师,咱们好像要到了。”
“是嘛?”车子在路边停妥,两人从内侧下车,周教授特别顺溜地说了句,“我也觉得你和京墨一样,就喊我周老师就挺好的,比喊教授来的亲切。”
温南栀:“……”她完了,她现在张嘴就说错话,她现在连呼吸都不敢了,呜呜呜谁能来救救她!
169 天上星12
这家“杨柳间”是平城颇负盛名的老淮扬菜馆,周教授显然是此间熟客,一进门就和领路的男服务生聊了起来。温南栀悄悄松了口气,手机震了两声,她低头一看,就见屏幕显示宋京墨打的字:到了?
温南栀:进门了。
她回了这几个字,解开围巾,拉开羽绒服的拉链,突然想起了什么,又打了几个字:蒋大哥和芍药姐是不是也来?
“南栀,这边。”温南栀抬头,就见周教授站在一个雅间门口朝她招手。
她快步跟上,服务生走在最前面,为两人开门。
门一打开,温南栀飞快将整个房间扫了一遍,目光刚好和宋京墨含着淡淡戏谑的眼相触,然后就听到他开口:“他俩今天有事,来不了。今天只有咱们三个。”
原本盘算着进屋见到那两位就能得救的温南栀:“……”今天这场面注定只能靠她自己一撑到底了,她太难了。
周教授对这个消息倒是接受良好,一边将外套和文件包交给服务生,一边说:“陵游最近还挺忙!他今天来不了,可惜喽,没口福!”他又看服务生,“那把我们的菜减掉两个吧。不然太浪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