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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阳光正好,艳而不烈,明亮的映在寝殿之内,南姗的脸上留着几许粉红的睡印,萧清淮摸摸老婆漂亮的脸蛋,然后把她从腿上拎起来搂到怀里,笑道:“行,你再眯会儿,那我数多少个数后叫你?”

“呃,一百个数好了…”再眯不到两分钟的时间,应该不算很过分吧。

萧清淮十分好说话的应道:“好吧。”在南姗脸上亲一口后,数道:“一下。”再亲一口,继续数:“两下。”又亲一下,往下数:“三下。”

南姗顿时精神万分地爬起来:好吧,让萧清淮数一百个数,她实在是太过分了。

皇宫内不仅有供皇子读书学习的地方,亦有供他们习武骑射的场所,只不过占地比较小些,远比不得在城外的皇家狩猎场,南姗换好便于骑马的装束,随萧清淮一道离了勤政殿,一路步行溜达到了骑马场,原本,萧清淮怕南姗累着,是准备坐轿前往的,哪知,南姗要疏散活动筋骨,想散步走过去,萧清淮便罢了坐轿的心思,媳妇身体健康体力棒棒,他求之不得。

宫中侍卫牵来萧清淮的专有坐骑,一匹英俊神气的大白马,骨架宽硕,毛色漂亮,南姗正想摸两下马脑袋,萧清淮已拉着她往马背送,南姗只居高临下一小会儿,萧清淮便翻身上了马,骑坐在南姗后面,对牵马的侍卫摆了摆手,然后双腿一夹马腹,大白马便迈动了步伐。

靠着温厚结实的肉垫,南姗对一步一颠的超慢马速,略微无语:“这溜马的速度,还没我走路快呢。”

环着南姗腰并拉缰绳的萧清淮,轻笑慢语道:“你若嫌走着慢,咱们慢跑起来也可以,唔,要跑起来么?”

南姗囧了个囧,这真是一个纠结的问题,她是挺想跑会儿马,享受一下加速度的感觉,但又恐后头这位精力旺盛的男士,不合时宜的欲虫上头,那得多窘迫多尴尬啊,见南姗久久未语,萧清淮自作主张地抽下一马鞭,马蹄舒展,立即蹬蹬蹬的跑了起来,被紧紧箍着的南姗,顿时没啥可纠结的了。

萧清淮到底不是无所事事的富贵闲人,而是一个忙里偷闲的一国帝王,在场所并不很大的骑马场,略跑了一阵子后,便勒了缰绳跃下马来,再朝马背上的南姗张开双手:“下来吧。”

南姗意犹未尽的递出手,借萧清淮的手力跳下马背,摸了摸被风吹过的鬓发:“头发乱了么?”萧清淮拍拍自己的独家御马,扭头笑道:“不很乱,走,到殿里略歇歇脚,叫宫女再给你梳梳。”

萧清淮所说的略歇歇脚,是要到驭马场的宫殿里净面更衣,在风里土里跑了半天,衣裳脸蛋沾了尘埃,需要清洗换装一番,咳咳,身上的衣裳明明才穿了不到两个钟头,皇家的生活水准实在是太…奢腐了,南姗向佛祖表示忏悔。

净面换装之后,萧清淮携着南姗离了驭马场,蔚蓝清澈的天空上,白云悠闲的舒卷,新换一身天水蓝衣袍的萧清淮,对身旁依旧精神饱满的南姗道:“走了那么多路,又在马上颠了半天,你倒还这么精神,索性到演武场看看三个皇儿,瞧瞧他们的箭术练的如何了。”

在勤政殿之外,南姗十分恪守妻子本分,绝对不会出现蹬鼻子上脸的行为,听了萧清淮的话,遂温柔的表示:“妾身听皇上的安排。”

帝后驾临演武场,不拘是三位皇子、数个皇子的陪读,抑或是教课的师傅、站岗的侍卫,统统纳头拜礼,萧清淮安之若素地受了礼,而后口内道:“免礼。”

免礼起身后,尚拎着弓和箭的萧明昭,脸上挂着薄薄的汗珠,冲突然到来的爹妈展眉笑道:“父皇母后怎么过来了?”萧明轩并未开口说话,只安静恬淡地瞧着父母,萧明恺红着脸蛋笑嘻嘻道:“是来看我们射箭么?”

至于别的人,未得皇上询问,均没有吭声,只规矩地站着。

萧清淮踱动几步,道:“父皇过来看看,你们这箭术都练的如何了,每个人射十支箭给朕瞧,明恺,你先来。”

萧明恺是四兄弟中性子最顽野的一个,听了皇帝老爹的吩咐,萧明恺抱拳应了声‘是’,然后开始搭箭拉弓,瞄着箭靶的红心,萧明轩则是性子最安静的一个,南姗从袖中抽出一条绢帕,给已八岁半的萧明轩拭汗,笑着问他:“轩轩,累不累?瞧这汗冒的。”

眉目甚是秀美的萧明轩,笑得纯然恬静:“母后,我不累。”

南姗给次子略拭了拭汗珠,接着道:“过会儿射箭,你可上心些,来的时候,你父皇说了,谁若射不够六次红心,可是要挨罚的。”

‘嗖’的一声,离弦之箭擦靶而过,萧明恺懊恼的哎哟了一声,而后扭脸问老爹:“父皇,射不够六次红心,真的要挨罚么?”

萧清淮眉眼平淡,反问:“你说呢?”

萧明恺扁了扁嘴,默默扭回头,再从背后箭筒抽出一支箭,瞄准靶心。

萧明昭神色很轻松,凑到南姗身旁,笑眯眯问亲娘:“母后,崇崇呢?您和父皇来这里,他没吵着跟来这里呀。”

南姗瞥一眼已是半大少年的长子,温馨提示道:“昭儿,你父皇还说了,你练习射箭的日子最久,至少要射足九次红心。”

萧明昭顿时膝盖疼得有点想跪。

因学生们年岁不一,教习射箭的师傅,会根据每个人的体力和臂力,来安设靶子的位置,像最年幼的萧明恺,给他设立的靶子便近些,稍大一些的萧明轩,便会搁得略远些,萧明昭的放得最远。

被幸运大神附体的萧明昭,十支箭十发全中,在场诸人忍不住抚掌喝彩,极是淡定的萧清淮,冲身旁的侍卫扬一扬下巴,吩咐道:“将大皇子和二皇子的箭靶再放远些。”目光落到两个大些的儿子身上,十分从容道:“明昭,明轩,你们两个重新再射十箭。”

南姗默默抽了抽嘴角——萧清淮,泥垢了噢,一天不罚儿子会浑身痒痒么。

第276章 倒数第八大章

“晚上做完功课后,都过来找朕领罚。”撂下这句话,萧清淮背负着双手,从容淡定地踱步而走。

南姗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只能装成没事人一样,顺手摸摸萧明恺的苦瓜脸,温声道:“母后回去了,继续好好练着,不许偷懒,但也当心些,不许伤着了。”又望向被故意欺压的两个大儿子,南姗心里很同情,面上却只能微笑:“习武课最是费体耗力,母后让人给你们准备好吃的。”

萧清淮走了几步,发觉老婆居然没跟上来,止步回头,略略蹙眉:“走了!”说好的妇随夫唱呢,跟上节拍呀。

南姗再拍拍萧明恺的脑瓜子,温柔的叮嘱一句:“要听师傅的话,不许闹脾气。”绣着精致花纹的裙角一阵摇曳,南姗的步子挪到萧清淮身侧,脸上的笑容恰到好处:“来了。”你丫,催啥催。

随行的宫女和内监半近不远地跟着,萧清淮作势轻咳一声,边走边问:“还不坐轿?”

南姗抬头望天,脚步轻松:“我还要散步。”

萧清淮轻轻‘唔’了一声,拉过南姗的手握住:“反正时辰还早,那就慢慢散,明个可没空和你出来闲转了。”

被牵着走的南姗,面不改色的镇定:“皇上自忙皇上的,难道我还能闲得无聊不成?”

烂漫的秋光在执手之间悄然淌过——冬天又来了,直冷的寒风凛冽滴水成冰,萧清佩却伤心的热泪滚滚,直哭的说一字掉一泪:“…算我求嫂嫂了,您就将我母妃挪出瑟落馆吧…现在天这么冷,我母妃又病了,她一向身子弱,再这么熬下去,怕是…呜呜…”

天冷的甚是厉害,勤政殿日夜不辍地烧着地龙,暖融似春,南姗看着断断续续哭泣的萧清佩,摩挲着手里的小暖炉,耐着性子缓声道:“天冷地寒,我已命人多送了薪炭棉被,你母妃生病,我也命人给她请医熬药了,五妹妹还待如何?”

不等萧清佩再动嘴皮子,南姗已又道:“至于将你母妃挪出瑟落馆之事,你再哭也没用。”瞧着已是妇人装扮的萧清佩,南姗淡淡道:“你母妃的封号位份是先帝下旨褫夺降下的,瑟落馆也是先帝亲口吩咐让你母妃搬去的,你出阁之前,不是也向先帝苦苦哀求过么?先帝说过什么,你都忘了?”

萧清佩脸色白了白,眼泪依旧止不住地往下流:“可她终究是我母妃呀,眼见着她生病受苦,我不能不管她呐。”

南姗垂低眼眸,看着暖炉上头的精致图案,再道:“你母妃谪居瑟落馆,原本是非诏不得外出,非诏不得探视,你每回寻我想见你母妃,我哪回没有依你?这几年来,你求我将你母妃挪出瑟落馆,也不是三回四回了,我从没给皇上那里提过一句,你皇兄早就说过,你再嚷嚷这事儿,就直接将你母妃送进冷宫,你皇兄向来说一不二,你该知道的。”

萧清佩没再吭声,只低低的一泣又一泣,南姗静了一静,才又道:“御医说了,你母妃生病大半是心绪郁结所致,你去瞧她时,劝她多想开些…还有,你如今已嫁了人,要与驸马和睦相处相敬如宾,镇日给驸马脸色瞧像什么话!再有,你夫家的婆婆姑姑以及妯娌,虽不用你特别敬着让着,但该有的礼数也不能少了!她们若慢待轻侮与你,我自会与你撑腰做主,若是你不顾体面,失了皇家颜面,惹怒了你皇兄,我可帮不得你。”

“好了,瑟落馆那边,你也去瞧过了,这就出宫回去吧,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好好与驸马过日子,不可使性子胡闹,算下来,你成婚也有三年了,生儿育女的事,虽有天意,也看人事,你自己多掂量掂量。”南姗开口送客道。

送走萧清佩没过一会儿,萧明崇踢踢踏踏跑了进来,才靠在迎枕上翻了两页书的南姗,搁下手里的杂记,搂着爬上暖炕往自己身上蹭的幼子,笑语蔼蔼:“崇崇,不是在你父皇的书房玩么,怎么回来了?”

萧明崇依赖地缩在母亲怀里,童音脆亮:“父皇要和人商议事情,叫我回来寻母后玩儿。”

南姗拧了拧幼子的脸蛋,手感柔软的舒服:“一天到晚,就记着吃和玩儿,待明年开了春,你父皇可要送你去上学了。”

萧明崇时常耳濡目染哥哥们的惨状,一听到自个儿也要被送去上学,当即嗷嗷抗议道:“我不要去上学!”会被父皇罚打手心,会被罚贴着墙根儿面壁,会被罚蹲马,有时候蹲马还要举东西,萧明崇越想越伤心,又扁起唇色鲜亮的小嘴巴,十分委屈道:“我一去上学,父皇也该凶我了。”

南姗拍了一下萧明崇的屁股,板起脸道:“你不去上学,你想上天呐!穷人家的小孩儿,想上学都上不起,你父皇给你们寻的先生和师傅,都是极好极佳的,你还不知道珍惜?只要你听先生和师傅的话,完成先生留下的功课,做到师傅布置的任务,你父皇才不会凶你。”

萧明崇表示怀疑:“真的?”

南姗忍着笑点头:“真的。”

寒意深深的严冬夜晚,萧清淮待南姗向来极为热情,用他的话来讲,这样寒冷又温暖的日子,很容易令他想起新婚时的场景,南姗只能狠狠啐萧清淮两口,顺带骂上一句‘你个老不正经的’,新婚时正是隆冬,萧清淮又是个待业少年,天冷的人懒的出屋子,俩人便可劲儿在屋里胡闹了大半个冬天,依稀记得,董妈妈几乎天天都要绿了脸。

明黄燥热的空间里,萧清淮犹如一只喂不饱的饿狼,狠狠攫取着南姗的心神和体力,也不知过了多久,萧清淮重着呼吸结束,南姗像是死了一回,待理智飘回脑袋时,萧清淮又在温柔地轻抚细吻,南姗搂着身上萧清淮温热的脖颈,声音略哑道:“你可真是我的冤家…”

“不是冤家,怎么聚头。”还和南姗叠着罗汉的萧清淮,嘴里极会堆词儿,手上也没闲着,四下到处游移。

南姗掰住萧清淮乱拱的脑袋,低低笑道:“好冤家,今天就这么着吧,别再来了,快要过年了,我还有一摊子事要忙呢,待我清闲了,都由着你好不好。”

萧清淮眉眼含春,嘴角含情:“不好——”

南姗使劲瞪眼:“你不想过万事齐备的好年了?怎么,你想过一回乱七八糟的新年?”

萧清淮抚抚南姗的眼角,温语笑道:“那么多总管都是吃干饭的?你几天不理宫事,宫里就能乱成一团毛线?那你掌管后宫这些年,不成了闹着玩啦…”南姗还待辩驳几句,已没耐心辩论的萧清淮,便吞去南姗的话,只让她呜呜呜。

待南姗再睁眼的时候,殿外是安静谧然的,同时,殿外也是天光大亮的,似乎早已睡醒的萧清淮,半坐着靠在叠堆的软枕上,自己捧着本书翻着瞧,还很没牙齿地将南姗摆出抱着他腰睡的造型,南姗顺手揍了一下萧清淮的肚子,并且狠狠瞪着他,想骂两句出出气,却因脑袋饿的缺氧,想不出来要骂点什么。

被揍一下肚子的萧清淮,将手里的书塞到枕头下,又懒懒地躺回被窝里,抱住南姗顽笑道:“我给你洗了澡,给你穿了寝衣,你一睁眼,不先说声谢谢,反倒先打我一下,你就这么报答我的?”

南姗喉咙哽了一下,捶一把萧清淮的胸口,发声:“我饿了,要吃饭。”

萧清淮团团抱住睡眼迷糊发散衣乱的媳妇,挑了挑如刀裁出来的眉梢:“我以为你会说,我要方便,抱我去净房。”

南姗顿时怒了,才不管萧清淮是不是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先将他的胸口当成大鼓,练了一轮节奏飞快的打鼓,再怒舞双手,将萧清淮的脑袋当成鸡窝刨了一番,然后声音裹了蜜似的甜媚:“皇上,要不要照照镜子?”

萧清淮也不生气,只将头发乱糟糟的脑袋,压贴到媳妇的脖子边,云淡风轻的威胁道:“你以指作梳,给我理好头发,不然,看我今晚还饶不饶你。”

南姗牙根痒痒的‘噢’了一声,然后半坐起身,给萧清淮杂生野草一般的脑袋顺毛,一缕又一缕,顺着顺着,南姗忽见乌黑浓密的发根里,有一根颜色不合时宜的长发,南姗不由愣了一愣,察觉南姗顺毛的频率乱了,脑袋伏在南姗怀里的萧清淮,懒洋洋问道:“怎么不梳了?”南姗没吭声,只慢慢拨开其余繁密的黑发,将那根显眼之极的白发拔了下来。

萧清淮轻轻‘嘶’了一声,依旧伏在南姗怀里没动弹,顽笑着说道:“你拔我头发作甚,难不成我生有白头发了?”

南姗默默将那根头发递给萧清淮看,低声道:“你猜对了。”

萧清淮接过看了两眼,然后顺手扔出帐外,感慨地笑叹道:“果然是时光催人老,姗姗,说好一起白首偕老的,叫我也瞧瞧,你生了白头发没?”

南姗:“…”

第277章 倒数第八大章

打从知道自己已有变老的趋势,萧清淮愈发珍惜和南姗相处的时光,新春休沐的时日里,萧清淮的眼珠子几乎贴到了老婆身上,偶尔有太监总管过来回话,南姗与之交流的时间略长些,萧清淮便拉长了一张俊脸,叫小包子去把皇后请回来,被老爹吩咐领着弟弟们娱乐的萧明昭,心里默默地咂舌:老爹,你这是要宠妻成魔啊。

清历四年春,过了四岁生辰的萧明崇,被送去文华殿上学。

没有小黏人包缠着,南姗顿时清闲了下来,而与无比清闲的南姗相反,课业本就忙碌的萧明昭,年后又多了一项新课程——要跟着他皇帝老爹临朝听政。

萧明昭自幼吃的好蹦的欢,加之老爹的个子基因很发达,虽才过十一岁,个头已然直超南姗这个当娘的,南姗摸着长子的脑袋瓜,又是唏嘘,又是感慨:“哎,娘的小石头怎么长这么快呢,一扭脸,长的比娘都要高了。”小石头是萧明昭幼时的乳名,南姗私下偶尔还会这么唤长子。

在老爹的视线之外,萧明昭和亲娘的相处模式,其实没那么多规矩,听母亲语带伤感慨然,倚歪在母亲身边的萧明昭,当即笑盈盈的表示:“母后,我如今长大长高了,已能将母后抱起来,要不,儿子抱您转几圈如何?”

闻言,正闲着长蘑菇的南姗,眼波一荡:“真的?”

萧明昭登时提了提袖口,拦腰将亲娘抱离炕床,南姗见儿子脸色轻松,又没憋红秀脸,便知他扛得动自个儿,遂兴致勃勃地搂住他的脖子,笑道:“好儿子,转吧,若是转不动,也别勉强。”

被儿子抱着转了五六圈,南姗笑的眉目艳烈,直喊停:“行了,行了,再转下去,母后就晕了…”

萧明昭动作谨翼地将母亲放回炕床,见母亲乐的喜笑颜开,又道:“母后何时想再转着玩了,只管叫儿子。”

南姗扶着略发晕的额头,笑的肚子都疼了:“母后又不是三岁小孩儿,新鲜一次便罢了,哪里需要整天哄着玩儿,昭儿长大了,不出几年,也要成家立室了,你呀,只要别有了媳妇忘了娘,母后就阿弥陀佛了。”

被母亲出言打趣,萧明昭耳根略微泛红:“母后放心,儿子才不会啦。”

“两位兴致挺不错呀。”

母子二人正笑着说话,一道凉凉的声音忽然响起,南姗抬眼望向发声处,只见穿着薄薄春裳的萧清淮,双臂环胸,不知何时倚在了门框边,嘴角似笑非笑的扯着。

南姗面带笑容地站起身,脚步轻盈地挪到门框边,拉住萧清淮的胳膊往殿里扯,边扯边道:“皇上兴致也不错呀,都开始悄悄听妾身和昭儿说话了,昭儿这些年的功夫,的确没白练,他小的时候,都是咱们抱着他玩儿,如今他长大了,已能抱动我了,皇上,要不…你也试试让儿子抱你?”

萧清淮秀欣的眼睛浮起几丝薄嗔,相当无语地瞪着南姗:你开哪门子玩笑!

瞧着老公目带不善,未免无辜牵累儿子,南姗遂对正色给萧清淮行完礼的萧明昭道:“昭儿,母后有话和你父皇说,你先回去吧。”

“儿子不过是逗我开心,你做甚么凶样子!”萧明昭行礼离去后,南姗亲自端茶给萧清淮,然后在他旁边挨着坐下,抚了抚他的胸口,撒娇求情道:“你可不许故意为难石头,儿子怪可怜的,这么小小的年纪,整天随你早起临朝,你就不知道心疼些。”

萧清淮端着茶托,拿茶盖撇着逸散芬芳的花瓣,慢悠悠道:“你知道心疼他,倒不知道心疼朕?”

南姗上下打量了萧清淮一番,低声嗔笑道:“皇上倒说说,我哪处不心疼你了,你说出来,我立即改了便是。”

萧清淮浅浅润了两口茶,便搁下粉彩茶碗,将身侧的南姗搬到腿上坐着,双臂圈着她柔软的腰肢,叹气道:“我在书房望穿秋水的盼你来,你却总也不来。”

“原来是为这个。”南姗靠到萧清淮肩头,书 快 電 子书一手摩挲着他的下巴颌儿,短小的胡茬微微刺手:“律法有令,后宫不得干政,你叫我住在勤政殿,宫里宫外已然瞠目热议,你日日都要与大臣议事,我若再老往书房寻你,难免叫人说嘴,难道你想让我背上扰乱朝纲的名声?”

她现在已然背着‘极能惑主’的声誉,供皇后居住的凤仪宫,成了她素日理事会客的场所,若非她是明媒正娶的正妻,又已育四子,她脑袋上顶着的定然是‘狐媚惑主’四个字,萧清淮的后宫一直无妃妾,南姗是常年被议论八卦的对象。

萧清淮抱着怀里绵软丰盈的身子,低声道:“自然不想…所以,我不是自个儿抽功夫溜回来后殿了,哪知道一回来,就瞅见你和儿子亲亲热热的说笑,臭小子还敢抱着你打转!”那是老子的专权好不好。

南姗挠挠萧清淮的下巴,轻笑道:“瞧你,又和儿子吃醋,他们个个都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又不是后娘,怎么就不能和他们亲热说笑了?”刮了刮萧清淮挺拔的鼻梁:“小心眼,小气鬼,小冤家——”

萧清淮抓住南姗一会儿挠他下巴一会儿刮他鼻梁的手,骨肉分明柔腻温暖,完整的包裹在掌心中:“别乱挠乱摸,天渐渐暖了,我容易上火。”

南姗歪了歪嘴角,你冬天火气旺,夏天火气更旺,你汪汪附身了么你:“那你还搂我这么紧做嘛,这倒不怕上火了?”

萧清淮附耳南姗,沉沉的发笑:“这样方便和你讲悄悄话…想出宫玩么?”

第278章 朝朝暮暮帝王情

“一直坐马车逛大街…”南姗放下掀起一点小缝的车帘,闷闷地吐槽萧清淮:“这就是你说的出宫玩儿啊,难得出来一趟,连脚踏实地一下都不能,这哪里是出宫玩了?和寻常出门也没多大差别。”

萧清淮倚在软垫中,斜撑额角,懒懒道:“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难免有所冲撞,马车走的这么慢,你就掀着车帘细细瞧,瞧到街头有喜欢的东西了,让人买下便是,若是你想去金玉古玩书斋店里看看,倒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最好还是不要了,街上男人太多,我不喜欢他们瞅到你一星半点。”皇宫里头,什么金玉古玩赏不得,什么孤本字画翻不着,哪里需要到市井去淘宝。

南姗挪回萧清淮身边,听着车外热闹喧嚣的嘈杂声,手里无聊地绞着手绢:“原本还以为你会带我到城外踏青呢,我活这么大,一直都在高墙深院里待着…”

萧清淮从车厢角落的方几上拿过一个八角锦盒,揭开漆红雕纹的盒盖,从里头抓出一把葡萄干,一粒一粒丢到嘴里吃:“等昭儿何时能独当一面了,不提到城外踏青赏春,便是你想离京游山玩水,我也陪你去…现在嘛,你还是陪我坐车里私访民情吧。”

南姗从锦盒里也抓一把核桃仁,慢慢塞嘴里吃着:“不着痕迹的混在民间,那才叫暗访民情。”

萧清淮将未吃完的葡萄干,随手丢回锦盒里,又斜撑额角倚在软垫中,轻叹道:“我哪有那个闲功夫混迹民间,以后倒是可以…”再静静闭上眼睛,低语道:“我略歪会儿,你继续扒车窗瞧外头吧,晌午前到你家蹭顿饭,饭后咱们再悠达回宫。”

南姗静静贴过去,问道:“怎么一副懒懒的样子,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萧清淮睁了眼睛,眸黑如墨,亮如星灯,指腹轻轻戳在南姗的眉心,低声笑道:“你想到哪里去了?不过是难得有浮生闲光如此悠闲自在罢了,你在后殿闲极无聊的时候,不也常打盹小憩么?”

朝事繁冗扰神,便是铁打的身子,也禁不住日日操劳,南姗想起还不足三十岁的萧清淮,已早早滋生冒头的白发,忍不住心疼:“那怎么能相提并论,我是闲的,你是累的…”

“傻丫头。”萧清淮抵着南姗的额角,轻轻道。

天边漾染出一片金黄之色时,正是倦鸟归巢的时候,萧清淮也携南姗回到了皇宫,几乎在车里坐了一整天,一回到宫殿里,南姗便栽到被褥堆里,软成了没骨头的模型,萧清淮笑了一笑,自去洗漱换裳,随后吩咐小包子去书房抱未处理的文折回来。

瞅着那堆高而厚的文折,南姗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捧着柔软的毛巾继续给萧清淮拭发,待他的头发干透了,南姗不再给他束发成髻,只用紫金二色的云纹缎带,松松挽住他的头发,声音柔柔道:“待孩子们回来,一块用了晚膳,皇上再阅折子吧。”

坐在南姗梳妆台前的萧清淮,微微颔首:“也好…不知崇崇那小东西,有没有再哭着喊着不上学?到底年龄还小了些。”

南姗拿梳子给萧清淮顺着后背的长发,边梳边道:“皇上也知道他年龄还小?”

萧清淮扭过头,握住南姗的手,笑道:“他去文华殿上学,你有闲功夫打盹了,我耳根也清净不少。”

南姗放下手里的玉梳,顺势坐到萧清淮腿上,抱住他的颈子,沐浴过后的清香之气萦绕鼻尖:“皇上,我们以后真的不再要孩子了么?”

萧清淮伸指点点妻子的鼻尖,嗓音醇香柔和:“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

已是黄昏,天际云霞似火,糊着细纱的窗格上,映着浅浅薄薄的金霞绮艳,南姗在萧清淮肩头蹭了蹭,低声道:“今天,我看你盯着小莲儿,瞧了好大一会儿,眼睛都不带眨的…你是不是也想有个女儿?”南莲是南梵的长女,刚一岁半,生得粉白若雪,又胖嘟嘟的可爱。

萧清淮双臂环着南姗,呼吸交叠如缕,轻轻地笑了笑:“我会多看那个小丫头,是因为她和你幼时有些像,白白的,又胖胖的,很是可爱…”

南姗笑了片刻,才接着道:“我已快三十岁了,你若是真想要个女儿,趁我还年轻,便早些要一个,等再过些年,只怕想要也要不到了。”

萧清淮紧了紧怀抱,笑叹道:“还是别了,一整年都要提心吊胆的滋味,我可不想再尝了…咱们有四个儿子呢,还愁以后没有孙女抱?崇崇那个不争气的,他要是投个女胎多好,亏我连名字、乳名和封号都想齐全了。”

看萧清淮一副深以为憾的表情,南姗不由扑哧一笑。

岁月悠悠,没有各色姹紫嫣红美人的后宫,是非常风平浪静的,南姗在萧清淮全心全意的呵护下,顺心舒畅地过日子,困了可随心所欲的休憩,闷了可随意招亲眷入宫一叙,花开花谢,花谢花再开,转眼又是新的一年,到了清历五年,先帝驾崩已整三年,满十六岁的八王爷萧清扬和九王爷萧清唯,一同被萧清淮赐了婚,即将二十岁的七王爷萧清尘被册封端王,待八、九王爷大婚之后启程离京前往封地。

又临近南姗的生辰之期时,南姗栽晕在萧清淮身上,十分郁闷道:“我又老了一岁!”不开森!

萧清淮摸摸犯孩子气的老婆,笑哄道:“半点都不显老,还好看的很,依旧将朕迷得七荤八素,连北边都找不到在哪儿。”

听了萧清淮的甜言蜜语,南姗登时转阴为晴,乐得咯咯直笑,待笑够了,便推着萧清淮催他起来:“虽说今天是休沐日,可也不好睡到日上三竿吧,还是起来啦。”

萧清淮懒洋洋的哼了一声:“你嫌儿子们读书辛苦,特意嘱咐他们休息日时多睡会儿,不用早早过来请安,既无人前来请安,还起那么早做什么,来,再睡会儿。”

南姗从善如流地缩在萧清淮怀里,嘟囔着感慨道:“你要是能天天陪着我早晨晚起就好了。”

萧清淮慢悠悠道:“…会有那么一天的。”

炎夏渐渐过去,清爽的秋风忽忽袭来,萧清淮要到城外视察军营,顺带检阅军队,这样的场合,南姗自不好跟随同去,将满十三岁的萧明昭,却可光明正大跟了去,三天,说短不短,说长不长。

萧清淮离开皇宫的次一日,是御医例行来给南姗请平安脉的日子,隔着帘帐,腕上再搭着帕子,蓄着短须的御医细细诊脉片刻,突然面露笑容地恭喜道:“恭喜皇后娘娘,贺喜皇后娘娘,娘娘有喜了!”

南姗心里吃了一惊,隔着帷帐问道:“当真么?”

御医答的掷地有声:“微臣不敢假言欺瞒,虽然时日尚浅,皇后娘娘确是喜脉。”

南姗轻轻‘噢’了一声,然后又问了些脉象状况,最后嘱咐御医:“此事先别声张。”

御医离去后,南姗低头摸了摸尚一马平川的肚子,默默对远在城外的萧清淮先生吐槽,老天爷非要叫你再提心吊胆一次,她也木有办法,吐槽完毕之后,南姗算算日子,啧,她明年整三十岁之前,这胎也就瓜熟蒂落了。

当萧清淮察罢军营阅完军队风尘仆仆归来,臀部刚挨到椅子上,茶碗堪堪递到嘴边,却听老婆云淡风轻地抛了个震天雷:“皇上,你又要当爹了。”

噗——

是萧清淮喷茶的声音。

第279章 吾家有子初长成

清历六年,京城最引人注目的事情,莫过于皇后为皇上诞下一对龙凤胎,关于喜得双生子这件事儿,清历帝的心理旅程是这样的。

初闻爱妻抛出有孕的震天雷,清历帝前所未有的失态了,抹了抹嘴角湿哒哒的水渍,萧清淮一脸被雷劈到的惊吓,拥着掩嘴偷乐的南姗道:“好心肝儿,咱们私下玩归玩,闹归闹,你可不许与我开这样的玩笑!”

“谁与你开玩笑了!”南姗轻巧地从萧清淮胳膊里扭出来,去开墙角存放萧清淮衣裳的衣柜,只留给萧清淮一个窈窕秀美的背影,以及一把悦耳到动听的嗓音:“皇上若是不相信,大可召御医再来诊脉嘛…”从衣柜里捧出一套宝蓝色团龙纹案的长袍,又打开一个立柜,取出里衣亵裤等贴身衣物,南姗捧着换洗衣裳身姿袅袅的回来:“皇上快去沐浴吧,瞧你一身的汗味儿,熏到我事小,熏着孩儿可事大。”

乍闻又要当爹,萧清淮还哪有心情沐个毛线的浴啊,将南姗摁到美人榻中卧好,又朝外呼唤小包子:“包子,去传御医,传三个!”

领命的小包子嗖嗖嗖地奔去御医院,将医术最超然的三个御医叫了来,诊完脉的三个御医齐齐向萧清淮道喜,表示皇后娘娘确实是喜脉,绝对不掺假,萧清淮神色凝定地让御医退下,然后掀了帐帘,对又怀上包子的爱妻道:“姗姗,对不住,又要让你挨累受疼了。”

南姗戳了戳萧清淮的心口,亦是道歉之语:“皇上,对不住,也又要委屈你好一段日子了。”

两人互瞪片刻后,忍不住同时扑哧发笑,南姗靠在萧清淮肩头,笑意盈眸:“明明是一桩喜事,咱们怎么倒还对赔上不是了?”萧清淮抚着妻子的后背,心中泛起千般柔情万般喜悦:“这胎可一定要是个女儿,咱们才算儿女双全…”

秋走冬来,待到新的一年时,萧清淮总觉南姗有孕的肚子,比之前几次都大些,待到胎儿快五个月大时,御医才吐出确认无疑的消息:“启禀皇上,娘娘这一胎乃是双生之相。”

御医回禀诊脉情况时,萧清淮那会儿幸亏没喝茶,不然还得再喷一回,萧清淮反复询问御医南姗的身体状况,直把御医问得差点拿项上人头发誓——皇后娘娘怀孕的状况真的很良好!

知道老婆一口气怀了一对孩儿,萧清淮不喜反忧,一个都生着那般耗神耗力,若是一回生俩,岂不更是受罪,南姗柔顺地偎依在萧清淮怀里,隔着如面团般发酵起来的肚子,抱着他的腰,低声安慰道:“当年,我娘那么大岁数,还不是平平安安生下了我两个幼弟,我的好皇上,你别再自个儿吓自个儿了。”

萧清淮亲亲南姗的脸颊,低语叹道:“没办法,我这已经成病了,你何时平安无虞诞下孩儿,我这病也什么时候才能好。”

五月中旬某日朝会,一众朝廷重臣正在商讨朝政,有个偷偷溜进大殿的小太监,对皇帝的贴身内监包公公附耳几句,然后小包子公公麻溜地又附耳皇帝,忽然从龙椅上起身的皇帝,匆匆丢下一句‘众卿暂且议着,大皇子散朝之后来向朕汇报’,便脚下生风地离开了。

不知是南姗孕期保养的好,还是腹内孩儿颇为懂事,让萧清淮纠结犯愁数月的生产,却意外的顺利,萧清淮在产房内没陪坐多久,第一个孩子便哭着离了娘胎,接生嬷嬷喜气洋洋地报喜讯:“启禀皇上,娘娘先生的是小皇子!”

“知道了!快点接生第二个,别让娘娘多受罪!”萧清淮顾不及高兴,催着接生嬷嬷赶紧再接生,呼哧呼哧喘气的南姗,听到生出来的是个儿子,不由抱怨:“怎么还是个儿子啊。”萧清淮握着老婆汗淋淋的手,脑门上也跟着急出了一层汗,直心慌紧张的口不择言:“我的小姑奶奶,你且省点力气使劲吧,快别费劲儿说话了…”

待第二个孩儿落地后,听到接生嬷嬷报说是个公主时,额角还在不停渗虚汗的南姗,满意地勾了勾唇角,微哑着嗓音对萧清淮道:“怪倦的,我略睡会儿,先将孩子给我瞧几眼。”

两个红艳艳的襁褓里,裹着两个小小的人儿,南姗撑着想打架的眼皮,来回瞧了两眼,心里软绵绵的,萧清淮看着因失血而苍白的南姗,心疼怜惜不已,声音甚是温柔缱绻:“姗姗,你先睡会儿,待有精神了再细细瞧。”

皇后平安诞下一对龙凤双生子,乃是龙凤呈祥的吉瑞之兆,再为人父的清历帝龙心大悦,出手阔绰的赏赐后宫,因双生子个头小,瞧着很柔软脆弱,爱妻又产后亏空,急需精心调理将养,萧清淮不欲叫人扰了妻儿的清静,洗三礼的流程一走完,便散了客,至于满月酒,更是直接延迟到中秋之日再办。

寒意再临,在十一月十一日这个很光杆的日子里,萧明昭迎来了自己的十四岁生辰,这一年,他亲爱的娘亲送了他一件很特别的生日礼物,那是一幅画,一副很特别很特别的画,据母亲介绍,那是他九个月大时候的画像。

女娃娃的小辫,辫上有红花,脸颊还涂有腮红——萧明昭脑袋晕了晕,这么花里胡哨红红火火的小丫头,是九个月大时的他?再看一下画角的落款和年月,萧明昭想晕的心都有了:“母后,您…有您这么捉弄儿子玩的娘么?”最关键的是,老爹竟然还那么配合。

产后已过半年,南姗调理得宜,虽已年满三十,依旧皮肤滋润,秀色可餐,身姿窈盈的宛如二八少女,拉了郁闷至极的长子在侧,笑如吐珠:“怎么了,还生气了?这事儿,就母后和你父皇知道,你若不喜欢这画,回头一把火烧了便是,何必把脸皱的这么难看…”

萧明昭瞅着母亲绽如丽花的笑脸,带着几许明媚的天真,又有几许似水的温柔,闷声道:“…好歹是父皇御笔所画,母后亲笔落款,还是留着吧。”默了一默,萧明昭终是忍不住问道:“母后,就没有我小时候别的画像了么?”起码来幅正常点的呀。

“有啊,怎么没有?”南姗依旧笑盈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