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姗没精打采地撇撇嘴,指着墙角高翘几上摆着的一盆水仙花,只见叶色翠绿,花朵黄白,隐有清香扑鼻:“所以,我只能瞧着这盆水仙解解闷了。”
秦岳疑惑地问道:“妹妹不是养有几只鸟和一缸鱼么?”
南姗摊摊手:“画眉和黄鹂在梵哥儿那里,他正照着模样学画画呢,那一缸鱼…咳咳,我不当心喂了太多鱼食,它们都翻了肚子,已被油炸下肚了。”
俩人正你问我答,夏枝满面笑容地进来,端出一盘子刚煮熟的鹌鹑蛋,另有两碗热气腾腾的馄饨,撒了香叶末子,油花点点的汤上飘着小虾米,最后又端出一碟枣泥山药糕和一碟绿豆糕:“夫人刚打发人送来的,说天儿冷,小姐和秦少爷吃碗热热的馄饨,好暖暖胃。”
秦岳眉花眼笑道:“姑母当真疼我,知道我爱吃鹌鹑蛋,一下子就送这么一大盘子来。”
一旁正做绣活的夏桂,将绣花棚子搁到小箩筐里,笑着走到桌前,开始剥壳:“既然秦少爷爱吃,奴婢就全剥了蛋壳,必定让秦少爷饱餐而归。”
夏枝白一眼夏桂,嗔笑:“哪有你这样待客的,吃一肚子鹌鹑蛋,中午秦少爷还要不要吃饭了?刚来的人说了,夫人中午给秦少爷备了好多菜呢。”
秦岳插了一只剥好壳的嫩皮蛋,很豪迈的说道:“没关系,我肚量大的很。”
夏桂看一眼夏枝,轻笑:“咱们老爷不是常说,小姐的肚量像个无底洞,不知和秦少爷比起来,谁更大些。”夏枝也附和而笑。
秦岳弯了弯嘴角,吃着鹌鹑蛋的同时,目光意味深长地打量南姗,好似在瞅一只食量颇大的小母猪,南姗被看的郁闷,随即清咳两声,淡淡道:“老爷也常说,食不言,老爷不在跟前,吃东西时的规矩就都忘了?”
‘老爷’二字一横空出世,夏桂和夏枝不敢再说笑,忙一本老实麻利地继续剥蛋壳,秦岳冲南姗笑得懒洋洋的:“姗妹妹,你这里的规矩也太大了些,我是不是也不能言语呀?”
南姗语气无辜而诚恳:“吃饭用口,言语也用口,若是边吃饭边说话,一口两用,太容易呛着,岳哥哥还是待饱了口腹之欲后,再畅所欲言吧。”
秦岳默然,接着气势很豪迈、一点也不把自己当外人地吃下一碗馄饨、半盘子鹌鹑蛋、两样糕点也各吃了一块,而后,抚着暖洋洋的肚子畅所欲言道:“还有一个多月就到年关了,大表兄今年是否还不回来过年?去年就没回来呢。”
一提起古代交通的这事儿,南姗就特郁闷,实在是太不便利了:“兴许吧,旭哥儿还太小了,这才几个月大,经不起冬天里路途颠簸,不过,我听我爹说,今年会将小芙儿接回京城过年。”
秦岳和南姗口中的‘小芙儿’不熟悉,于是转移话题:“我不是送了你两套文房四宝,用了没有,感觉如何?”
南姗答道:“还没用,都收在箱子里,我现下用的这套,都还新着呢。”
俩人再度进入一问一答模式,秦岳话多,从南梵怎么还是胖嘟嘟的,说到南葛明年的秋闱之考,从南姗屋里摆着的屏风瓷器,品评到墙壁上悬挂着的字画福袋,再问南姗新读了哪些书,又追问到学会弹了哪些新曲子,直到崔妈妈亲自过来请秦岳吃午饭时,秦岳正一边与南姗下棋,一边回忆南姗今年春节到他家去拜年的场景。
为着这几日南姗风寒,南姗屋里的地龙烧得十分暖和,刚从外头进来的崔妈妈,裹着一身冰凉的寒气,夏桂忙端上滚滚的热茶来,崔妈妈坐在暖洋洋的熏笼旁,喝了两口,笑道:“两位夫人等了许久,也不见秦少爷回去,眼看着就快摆午饭了,老奴特意来看看,哥儿和姐儿聊什么呢,都忘了吃饭的时辰?”
秦老侯爷即温氏的舅舅南姗的舅姥爷,过几日要办寿宴,楚氏这回亲自到访,算是送帖子亲戚间的串门探望生病的南姗,秦岳是跟着过来打酱油的。
南姗怀里揣着个暖手炉,闻言笑道:“妈妈,我爹爹不让我出屋子,我都快闷坏了,岳哥哥才和我多聊了会天解闷。”再笑嘻嘻地望向秦岳:“岳哥哥快去吧,别让舅母和我娘等你。”
秦岳放下茶盏,又很官方地做临别嘱咐:“妹妹好生静养,可别再病了。”
南姗点头,三克油你的关心,再微笑送别,咕嘟拜,秦岳一步两回头地离开,夏桂和夏枝偷偷地抿嘴笑。
第87章
才入十一月没几天,天空便飘起了零零星星的飞雪,这个月,温氏的外交活动略繁多,需要亲自登门的如下,亲舅舅要做寿,安家老太爷也要做寿,好友邱氏的孙子要办周岁礼,闺蜜江氏要娶儿媳妇,谷绍华的老爹升了官要摆宴,睿王妃的长孙女要办满月酒,南婵姐姐的长子也办满月酒,还要回娘家托兄长嫂子仔细打听魏家,要再细致地相相如敏姑娘,再加之,在府内每日要管家理事、照顾子女等等…
对此,南姗略感无语:“娘,我瞧着您比爹爹还忙呢。”外交内政都不能撒手。
温氏瞧着摊在桌上的一堆请帖,叹气,南姗也跟着一块叹气,温氏会去的那些,南姗大部分也要被带去,唔,又要被从头到脚品评一番了。
入了腊月,温氏又给南姗添置了几套新冬衣,打造了一些新首饰,装扮得极是亭亭玉立,秀美娟娟,叶氏瞅着南姗三天两头地裁新衣打首饰,心里很是泛酸,却也挑不出什么过错,人家用的又不是南府公账银子,温氏的陪嫁店铺里,恰有一专门生产各式布料的产业,下头更是设了多家商铺出售,生意一直十分红火,温氏随南瑾外任哪里,布庄就开到过哪里,还有一家老字号专订制打造首饰的铺子,往来的主顾客户都是非富即贵之流,娘家兄长有个马场,从南屏到南笙四兄弟,十三岁时的生辰礼物,便是一人送一匹神气的骏马,前些日子女儿长子的满月酒宴上,好些贵妇人拉着那姗丫头细瞧,有的甚至直接玩笑着流露出结亲之意,自己费了姥姥劲儿,才攀到有门第的爵门之家,可人家什么都不说不做,自有上等的亲事寻到头上去,唉,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待嫁中的南娆,瞅着南姗天天簇然一新的打扮,阴阳怪气道:“姗妹妹真是好福气,天天都有新的衣裳首饰穿戴,姐姐可没有你那么好命。”
南姗笑得斯文:“姐姐这话说的有趣,难不成姐姐每日都穿着旧衣么?四季新衣、打制首饰,哪一次短过姐姐那份了?”若是少这位大小姐一次,她还不得拼着命地去找南老夫人告状。
南娆咬了咬唇,忽然恨声道:“都是南家小姐,偏你一人专门起了一座新院子,你那院里服侍的人也最多,就你生的金贵!”
南姗继续温雅地笑:“姐姐这话说的更有趣了,若按姐姐这番话来计较,最金贵的当属毅哥儿。”那小伙子住的院子,整修约等于新建,使唤的人手,比她还多好几个。
虽已对亲事认命,南娆心里终归不满,她堂堂的嫡出小姐,最后竟要嫁给她最鄙夷的庶出子弟(别的门户人家,南珏压根没脸替她去说亲,林家正值议婚年龄的子弟刚好全是庶出),更兼生母已过世,亲娘带来的嫁妆,三个姐姐出嫁时已陪了不少,剩下的基本全被填了管家时的空缺,眼看着明年春天要出嫁,后妈小杨氏却备不出像样的嫁妆,老爹手缝里掉不出银子,祖母手缝里最难抠银子,二婶倒是很有钱,却只对自个亲闺女大方,每次瞧着南姗满身富贵的装饰,南娆牙根就痒痒,自己的亲弟弟以往靠着祖母的威风,倒也能从二婶那里弄点好东西,现如今也不大成了。
看着南娆阴晴不定的面色,南姗挥手拜拜:“九姐姐继续赏花吧,妹妹先告辞了。”随即带着抱了三大捧鲜嫩红梅的夏枝、碧草和丹露,踏着薄薄的皑皑白雪离开。
回去的路上,十岁的碧草嘟嘴郁闷:“真是的,每次见九小姐,她都跟个刺猬一样,奴婢就没见她好声好气过。”她从七岁时就进了内院,对南娆的过往十分清楚。
八岁的小丹露才进来内院几个月,心里已经厌极了南毅(现在偶尔还被骚|扰),对南毅的亲姐姐也颇没好感:“反正她过几个月就嫁回林家了。”
虽然碧草和丹露说的都是实情,but,就这么在公共场合用嫌弃的语气议论她人是非不好吧,南姗瞟一眼夏枝,夏枝很快会意,作为南姗院里的大丫鬟,威严的开口:“董妈妈、洪妈妈嘱咐过的话都忘了?要谨言慎行,管好嘴巴,在园子里乱嚼什么舌根!”
碧草现下虽已过了试用期,但如果不得主子欢心的话,依旧会有下岗失业的危险,于是立马低头不吭声了,丹露在主子跟前离站稳脚跟的距离还远的很,于是立即垂首道:“夏枝姐姐,我以后不会乱说话了。”
南姗并非想压制孩童天性,奈何高门大院是非多,你在这头背地嚼人舌根,倘若被‘有心人’听见再加以挑拨,闹到南老夫人跟前,由不懂事的下人推及到不好好规制下人的主子,吃亏倒霉的都会是她喂,温氏对自个的人尚且严加约束,以免南老夫人没事挑刺拣骨,她这个孙女,又不是南老夫人喜欢的心肝肺宝贝蛋,还是谨慎些吧,再者,南毅小盆友还跟她杠着,每次请安见面,不是斜眼就是歪鼻子,有时还爱搬弄挑拨,真是晕哟,她让你好好读书,真的是为你好喂,哪里是故意埋汰你了哎。
到了腊月中旬,小南芙被四叔叔南笙三舅舅萧清凌合伙从临州接回了京城,先规规矩矩给南老夫人磕了头,待回了温氏的院子,立马像个活泼的小猴子似钻进温氏怀中,甜甜腻腻着声音‘祖母长祖母短’。
十三岁的萧清凌浓眉大眼,看着格外精神勃发,有一种少年锐气的英烈锋芒,此刻端坐椅中,饮着热茶,笑吟吟道:“伯母,我父王已向皇伯父求了恩典,待春暖气和了,就会召大姐夫和大姐姐回京城住一段日子,到时您就见着小孙子了,哎,说起来,旭哥儿生得可真俊。”
窝在温氏怀里的南芙,翘着小鼻子,冲自个舅舅得意洋洋道:“那是自然,我小弟弟嘛,当然生得俊了。”
南笙眼中满是笑意,打趣道:“咱们家哪个生得不俊了,最俊的就属咱们小芙儿啦。”
南芙被逗得咯咯咯直笑,脸蛋红扑扑的十分可爱,却朝着规矩端坐的南姗,十分谦虚道:“四叔叔说错啦,咱们家里头,小姑姑最俊,我是第二俊。”
南笙瞟了一眼俊妹妹,小小年纪已出落的十分雪肤花貌,只静静坐在那里,便如一幅展开的画卷,婉柔清艳,听得被侄女夸赞俊俏,只见她眉眼弯弯,笑得清雅:“小芙儿,你不用给姑姑扣高帽,姑姑也会让你同我住在一处的。”
南芙笑嘻嘻道:“我才不是给姑姑扣高帽,姑姑就是最俊嘛。”
不过,五天后经过一趟皇宫之旅的南芙,突然改口道:“姑姑,我发现有个比你还俊的人哎。”
南姗正在摆弄花瓶里的红梅,闻言笑道:“京城里俊俏好看的姑娘多了去,这有什么奇怪的。”
南芙立刻出言纠正:“不是姑娘,他是我五堂舅舅!我今儿个还是第一次见他呢,他长的可真好看,我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男孩子,就是…不太爱说话,回来的时候,我偷偷问了外祖父,外祖父说他什么去年摔坏了脑袋,以前的事都不记得了,好可怜哦…”
南姗默默地无语,继续给红梅摆造型。
南芙打了个困倦的呵欠,蹭到南姗身边:“姑姑,我困了,咱们去睡觉吧。”
南姗继续默默地无语,话说,小盆友,你的睡姿依旧很销|魂恁。
不几日,便到了除夕之夜,南家老少齐聚一堂共吃年夜饭,两张如意大圆桌上摆着多道年夜大菜,十二个男的坐一桌,十一个女的坐一桌,全部满满当当,在数量上,阴阳十分协调。
南老夫人辈分最高,派头摆的最足,三个儿媳妇挨着个的围着她布菜,婆婆都没吃上菜,作为儿媳妇的安氏和邢氏,也在各自婆婆后排队服侍,自个麻麻都还在忙,作为她们闺女的‘南娆’、南如、南姗、南妩自不好没心肝的吃,辈分再降一层的南芙,更是目光炯炯地看着南老夫人,气氛略显诡异…南珏大伯先开了口:“娘,大伙儿都忙了一年,今天就别立规矩了吧。”养着那么多丫鬟都是当摆设的嘛。
南老夫人撇嘴,微有不悦:“才站这么会子功夫,哪就累着她们了。”然后语调斯文道:“罢了,咱们家的爷们知道心疼人,你们都是有福气的,坐着吧。”
小杨氏性子懦弱,在南老夫人跟前从来唯命是从,哪敢肆意说笑逗乐,当了快三十年儿媳妇的温氏,对南老夫人只剩了礼貌的周到,她也曾真心地孝顺婆婆,也盼着能如娘家那般婆媳融洽,彼此亲亲热热客客气气的,不过,她现在早不做那般可笑的梦了,叶氏感觉诸事不顺,实在打不起精神在南老夫人跟前凑趣说笑,邢氏心里对甚爱立规矩的婆婆以及更爱立规矩的婆婆的婆婆鄙视之,安氏不愿演独角戏,于是在南家媳妇的队伍中随大流,故而,相较于男桌热络的氛围,女桌气氛略显清淡,好在有几个小女娃娃叽叽喳喳,也不算冷清。
直到一起吃饺子时,两桌气氛才一块活跃起来,年夜饭的饺子里包有铜钱或者小银锞子,谁能好运吃到,寓意着来年大吉大利财源滚滚,温氏笑道:“今儿个的饺子里头,有八个银锞子,十八个铜钱,看看谁能吃出来最多!”
有丫鬟捧着盛饺子的大盘子侍候在一侧,请南老夫人先挑吃几个,接着再让后边的人选,男桌那边也纷纷动起来,第一个‘哎哟’出声的是南敬,声音欢喜无限道:“我吃到了一枚铜钱!”
接着只听南笙哥哥龇牙笑道:“敬弟弟拿了头彩,看来我是第二了,我也是枚铜钱。”不一会儿,小南如也低着声音报告:“我吃到了…银锞子。”
南珏闻得女儿开了银锞子的头彩,喜笑颜开道:“吾儿甚是好运,为父明日给你份大大的压岁钱。”
南如甚是乖巧欢喜地应道:“谢爹爹。”笑意还没完全散发开,被姐姐南娆犀利的双眼一瞪,又立即垂下了脑袋,神色尽是畏惧之意。
又过了一会,南姗的二嫂嫂安文佩也捂着嘴笑道:“哎哟,我吃着了铜钱。”话音刚落,安文佩的老公南砚同志很及时地补上:“咦,我今年竟也吃到铜钱了!”啧,你俩这还妇唱夫随上了。
又片刻,南葛朗声笑道:“我同如妹妹一样,也吃到了银锞子!”
愉悦的声音此起彼伏,待饺子全部下肚后清点,剩下的六个银锞子,一半在南瑾那里,另一半在南姗这里,对此,南瑾神色淡定地表示:“侥幸而已。”其实,他还有铜钱一枚。
南姗跟前富贵花开的小盘子里,放着三个银锞子并两枚铜钱,很无辜地微笑表示:“实在是太侥幸了。”穿越大神一定赋予了她吃饺子必中大奖的金手指。
啥也没吃到的南斐哥哥语气酸溜溜道:“姗妹妹真是鸿运当头啊,从会吃饺子开始,年年都吃到最多…我记着,前年是六个,去年是四个,今年又是五个。”
又一次啥也没吃到的南娆姐姐,翻着白眼气呼呼表示:“她吃的饺子最多,自然吃到最多的银钱。”简直快郁闷死她了,她已连着五年没吃到过半个铜钱了。
即将满六岁的小南芙稚音清澈:“才不是呢,我吃的饺子比姑姑还多,却只吃到了两枚铜钱,去年,我和爹娘一块吃饺子,爹爹吃的最多,却啥也没吃到,咯咯,我去年吃到两个,今年又吃到两个!”扭脸看向身旁的南姗,笑靥如花:“姑姑,你运气可真好!”
南姗笑眯眯地伸出手:“那你还不快摸会儿蹭蹭。”南芙嘻嘻一笑,在南姗摊开的手掌心中,抓痒似地轻轻挠了两挠,南姗‘哎哟’了一声,缩回手:“你个小鬼头,知道姑姑最怕痒,你还挠我…”南芙乐得咯咯咯直笑。
气氛正松快轻悦之时,只听南毅崩溃了声音,愤怒无比地摔筷子:“为什么我又吃不到银锞子?!”扭脸瞅向邻桌的南老夫人喊冤,语调十分委屈:“祖母,你不是说,我今年肯定能吃到银锞子么?为什么我还是没吃到…”
吃到两枚铜钱的南老夫人也郁闷,这事儿除非事先作弊,或者眼睛有透视功能,否则谁能说得准,不过,南老夫人埋怨的目光望向温氏:“你怎么不吩咐厨房,多包些银锞子进去?咱们南家又不是吃不起。”
南瑾一看着南毅胡闹就皱眉,冷声呵斥道:“又闹什么!”
老爹发威,南梵捧着胖乎乎的脸颊,疑惑地向身旁的南笙哥哥小声求解:“哥哥,为什么毅哥哥没吃到银锞子,就那么不高兴,我也什么都没吃到啊,我就没有不高兴。”铜币去年狠狠嘎嘣了一下他的牙齿,痛苦的滋味让他记忆尤深,于是对吃饺子的热情度大大降低。
南笙揉揉小弟弟的大脑袋,肚里腹诽:啧,因为他还不如你懂事。
南老夫人最是维护南毅,看到次子板着脸骂孙子,很不高兴道:“大过年的,你骂毅哥儿做什么,他不就是想吃到银锞子嘛,有什么大不了的,来人,快快再去煮一盘饺子过来!”
南瑾额头青筋涌动,声音是内敛的克制:“母亲,您总这么惯着毅哥儿,他什么时候才能长大!什么时候才能懂事!”都十来岁的年纪了,还不如他五岁多的幼子懂事,每次看到南毅胡搅蛮缠的模样,他都恨不得揍上一顿,偏南老夫人护得紧,这边还没碰着南毅的手指头,那边老娘已经开始哭天喊地的要死要活。
南珏大伯被勾起了心中怒火,也拍起了桌子,怒声骂道:“你个不成器的逆子!如今都几岁了,还是不懂事的娃娃么!你大哥哥十来岁的时候,都开始下场去考童生了,你呢,大字不识一箩筐,写的字比狗刨的还难看,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东西!”
若是南瑾老爹这般发火,旗下子女必定深刻地垂首认错,半句话都不敢反驳的,哪怕是南琦三叔如此发怒,四个儿子也不敢犟嘴半句,倘若谁敢顶嘴,不是一大耳光扇过去,就是一记无影脚踹了过去(三叔有偶尔的暴力倾向),而南毅在南老夫人的庇佑下,一路螃蟹走路似横着长大,此时被老爹骂得如此难听,不思垂泪认错求原谅,反倒当场直接哭了起来,并大声嚷嚷道:“爹爹偏心,自从有了翔弟弟,你就整日看我不顺眼,不是骂我逆子,就是说我不是东西,呜呜…我可是你亲儿子…祖母,您瞧,爹爹都不疼我,总是骂我,呜呜…”
老子训骂儿子,再天经地义不过,当着一大家子和丫鬟仆妇的面儿,南珏大伯被儿子顶嘴,十分下不来面子,顿时咆哮地脸红脖子粗,声震屋顶,也几乎都要掳袖子揍人了:“我偏心!你这个不孝子,不明是非,不懂事理,不敬父上,我…我还不如没有你这个儿子省心些!”
被老爹骂的更狠,南毅顿时不干了,干脆扯着嗓子大声地哭起来。
大厅堂里很安静,众人神色各异,只有南毅的哭声来回盘旋,南姗不由默语:这算是由除夕夜吃饺子引发的一次家庭纷乱么,过个热闹的安生祥和年,怎么就这么难啊…
南毅被骂得嚎啕大哭,南老夫人瞬时发飙:“当我这个老太婆是死人呐!”伸一根手指戳向南珏,脸色极度难看:“你再骂毅哥儿一句试试!看我不拿拐杖抽你!”又扭脸指着小杨氏骂道:“你这个丧门星,自从你进了南家的门儿,见天地挑唆大老爷责骂毅哥儿…”骂完小杨氏,又吆喝南瑾:“毅哥儿不就是想吃到银锞子么,这有什么可骂的,都是你起的头…”哟喝完南瑾,又怨怪温氏:“你让厨房多备些包银锞子的饺子,不什么事都没了,你当的这是什么家!”
南姗卧槽了,您老这是要把所有人都骂一圈的架势啊…
南老夫人骂完长子长媳次子次媳,然后对揉着眼睛哭的南毅招手:“毅哥儿,跟祖母回屋!咱们祖孙单独守夜去!哼!”说完,俩人还当真彼此相扶走了,厅内是死一般的寂静无音。
身旁的小南芙直看得目瞪口呆,南姗只想仰天长啸,真特么善了个哉的!等她老了,她是不是也可以这么任性呐!
第88章
大年初一,晨,阖府上下去给南老夫人磕头拜年,或许昨夜心头的怒气未散,又或许今天要大大的破财,南老夫人的脸拉的比丝瓜还长,南姗双膝跪在锦垫之上,给南老夫人磕了头,又说了拜年的吉祥话,正等着收了压岁钱后好致谢起身,谁知,坐在一旁的南毅忽然开口:“祖母,姗姐姐昨日吃出那么多银锞子,那些就够她的压岁钱了,您就不用再另给她一份了。”
南姗瞟了一眼昂着尖下巴神情倨傲的南毅,前头那么多人磕头你不喊卡,偏到她这里玩ng,你咋这么喜欢和她作对恁,再看向一直沉脸不悦的南老夫人,敢情她这个头算是白磕了要?
南老夫人低头,望着孙女水灵灵的大眼睛,略微迟疑了一下,还是从身旁丫鬟捧着的托盘中拿出一个荷包,正要递给南姗时,南毅突然又不依地哭起来:“祖母,您昨晚都答应以后什么都依孙儿的,姗姐姐都有那么多好东西了,您干嘛还要给她啊,她又不缺这些东西,不许给她,不许给她,就不许给她…”
眼瞧着南毅越说越不像话,昨个好好的除夕夜,因他才闹了一次不欢而散,今儿个还一大清早的,你又来?!南琦三叔不由歪了歪嘴,皱眉喝斥道:“毅哥儿,你这也太不成话了,什么叫不许给姗姐儿压岁钱!还有,大过年的,你动不动就哭,从去年年尾哭到今年年初,也不怕给家里招来晦气!快闭嘴!不许再哭了!”
叶氏早瞧不得老太太对南毅格外的偏心劲儿,那死小子连她的妩儿也常欺负,找老太太说理,哪怕全都是南毅的不是,老太太也护得他跟宝贝一样,别说打罚了,哪怕是稍微责骂两句都鲜少,而那姗丫头素日待自己闺女还挺不错,得了好东西时总不忘妩儿那一份,于是也助阵老公道:“母亲,这可就是毅哥儿的不对了,哪有晚辈拦着长辈不让发压岁钱的道理,这也太不懂事了,若是传了出去,会让外头人笑话咱们家的。”头一个笑话的就是你这老太婆,心都要长偏到咯吱窝了。
南毅一听三叔说他招晦气,三婶又指责他不懂事,顿时哭得更大声:“哇——!你们都欺负我没有亲娘,个个都讨厌我…”
因着南毅的不懂事,家里也不知闹过多少次了,老夫人为护着南毅,也不管什么场合体面,时常当着一堆下人的面,就对大伯大伯母爹娘吆喝叱骂,南砚忍着满腹怒气,道:“毅哥儿,你姗姐姐素日待你哪里不好,你怎么总是和她过不去!”若儿子南康长大以后是这幅德行,他直接一巴掌抽死他。
安文佩也忍不住道:“毅兄弟,你这话说的嫂子都寒心,这家里上上下下哪个怠慢过你?”
南葛亦道:“连比你小的妩姐儿、梵哥儿都时常让着你,你还想怎么样?”
南斐也很无语地瞅着大哭的南毅:“毅哥儿,你懂点事儿吧。”
元启十九年的头一天,大好的日子,南珏真不想发脾气,可他还是忍不住骂道:“没教养的东西!你的书都念到狗肚子去了!知不知道什么叫礼义廉耻!你要脸不要!”
别的人接二连三地指责自己,连亲生老爹也一起骂自个儿,被群起而攻之的南毅,立刻断章取义地继续大声嚎啕:“祖母,他们都欺负我,连爹爹都骂我不要脸,您要替孙儿做主啊,只有您最疼孙儿啦…”
南老夫人横过眼去,怒视着长子南珏,拍着手边的桌几喝道:“珏儿!你能不能一天不骂毅哥儿!有你这么骂猪骂狗一般,这么骂自个的亲生儿子么!什么叫没教养的东西!”
南笙心里一阵鄙视:他就是个没教养的东西,还是您老人家教出来的。
南珏听得眼皮一阵乱跳:“娘!您不能再这么惯着他了!您看看,他都成什么模样了!他方才那说的都是些什么话!”
旧怒未散,又添新怒,南老夫人也毛了:“什么什么模样!这两年你可好好管过毅哥儿?若不是有老婆子时时照应着,他指不定是什么可怜田地呢!”
南珏脸色涨红,颌下胡子气得抖啊抖:“我哪有不管他啦!”是您老人家压根不给他机会管好不好!
老娘和老哥又一次吵得唾沫横飞,南瑾冷眼旁观少许,吩咐南笙道:“把你妹妹叫过来。”待四子将跪地拜年的女儿拉至身边后,南瑾站起身来,牵起女儿的手,谁也不理睬,也不给老妈报告一声,众目睽睽之下,直接头也不回地离开喧嚣的厅堂。
被拉着走的南姗,‘十分无语’这四个字已无法表述她的心情,南家的新年过的不一定祥和,却一定会十分‘热闹’,大年初一就闹成这样,后头的三百多天还能安生得了么…父女俩闷声走了许久,南姗小声道:“爹爹,咱去哪里呀?”
南瑾转过脸,眸光深深,声音低沉:“冷了?那去你的小院坐坐。”
待到南姗的院门前,南瑾瞅着牌匾上的‘悦安居’三字,目光似有嘲讽之意,院子里几个小丫鬟正嘻嘻哈哈踢毽子玩,突见最重规矩的二老爷降临,一个个吓得面如土色,颤着音调施礼:“给老爷请安。”
素日里南姗外出,夏桂和夏枝通常是一人看院一人随行,今日随行出去的是夏枝,留在院里的夏桂听到外头小丫头的声音,忙打了帘子出屋,心里相当相当纳闷,这会不正该给老夫人请安一块吃团圆饭么?!另外,来的这是什么组合!夏枝呢?碧雨呢?丹霞呢?谁来给她解释一下先。
——没人回答她。
南姗住的正房,共分隔成五间屋子,中间的正堂算是客厅,左里间是睡房,右里间是书房,被夹心的其余两间用途多种,饭厅、午睡房、同丫鬟的唠嗑场所皆可,新年新气象,南姗的屋子收拾得窗明几净,鲜嫩的红梅插了好几瓶作摆设,梅香浮动,南瑾抬脚进了左次间,左边比较暖和。
父女俩分坐在炕几两侧,夏桂小心翼翼地奉上茶,正准备退出屋外待命,却听老爷木有感情的声音吩咐:“摆早饭。”
夏桂虽有满肚子疑惑,还是很麻利地应声出去了,四下静谧无音,南瑾问南姗:“吃完饭想玩什么?”
南姗眨巴眨巴眼睛,眉眼含俏:“放炮仗可以么?”
作为儿子,好声好气给老娘说道理,她压根油盐不进地听不进去,或是嘴上应了,实则依旧我行我素,孝道礼仪又不允许南瑾无休止地与亲娘吵架,而直接训诫南毅,在南老夫人看来,无异于在向她的脸上甩巴掌,老太太只会闹得更凶,曾经有一次,南老夫人为护着孙子南毅,与要管教儿子的长子斗嘴,把自个直接吵晕厥过去了,南珏大伯被吓了个半死,南老夫人毕竟已经一大把年纪了,南瑾也不想把老娘气出个好歹来,所以对受了委屈的闺女,也只有多加宠爱的补偿了。
南瑾抽了抽眉头,又道:“爹爹还以为你会哭呢。”
南瑾敢指着老哥的脸骂他糊涂,也敢一脚飞踹耽于享乐的弟弟,而对于擅长哭天喊地动不动就说自己不如早死的干净的亲娘,他又能怎么办…南姗继续眨巴眼睛,嘴角带笑:“爹爹忘啦,我五岁以后就没再哭过啦。”看老爹瞅着自个不说话,南姗偷偷对手指:“爹爹,我已经都习惯啦,心里不难过的。”为不值得的人难过,才是最大的不值得,然后,南姗继续眨巴眼睛:“我一会能放炮仗么?”
南瑾静静地反问:“你敢放么?”
——当然敢!在你不知道的时候,她已偷偷放过好几大挂满地红了!南姗笑嘻嘻道:“只要爹爹点头,我就敢。”南瑾舒展眉头,慈爱的摸摸闺女的脑袋,揉了又揉,片刻后才和声缓缓:“那过会儿,爹爹和你一块去。”南姗莞尔,老爹呀,你可一大把年纪了哎,也和她一块去调皮啊,你也不怕吓着别人。
在南瑾带着闺女扬长离去时,正拌嘴拌得起劲的南老夫人和南珏,进入到中场休息阶段,温氏也随之起身,语气淡而凉:“我出去看看。”
这两日连续被刷新世界观的小南芙,瞅了瞅左右,最后攥着祖母温氏的衣角,也一道跟着出去了,在这个家里,南芙最亲的自然是爹、娘和弟弟,再者就是祖父、祖母和姑姑了,至于这位曾祖母…她还是离远点好了,实在是太不友善了,整天都在发火骂人…
好好的一个年能过成菜市口的嘈杂程度,南琦三叔十分烦躁地开口:“这过年还不如不过年,这过的是什么年呐…”
南老夫人瞅着满屋子的孙子孙女,个个垂首屏息静气,想到自己方才的模样,确实略显失态,看着脸红脖子粗的长子,再看着次子夫妻已经空了的座椅,再看到幼子满脸烦躁之气,最后瞅了瞅还在一下一下抽泣的孙子南毅,将手里本来要发给南姗的荷包,使劲摔回托盘之内,嘴里颇没好气道:“一大清早地就气我,我迟早被你们这些不孝子孙气死…摆饭吧。”
叶氏动了动嘴皮子,最终没有发声,md,她闺女还没领压岁钱呢!南家孙辈磕头行礼领压岁钱,按先嫡后庶先男后女的顺序来,也就是嫡男-嫡女-庶男-庶女,自南姗之后,尚有三房嫡女南妩、三房庶子南鸿、三房庶子南陶、大房庶女南如未磕头拜礼,当然,还有重孙辈的南芙,可人家已经…跑了,还有个重孙辈的南康,因天太冷,压根没抱来,叶氏瞅了瞅南毅,心里暗骂,这么个破孩子到底哪里好,老太太都要将他宠上天了。
爹妈都走了,做儿子的不好也全都跑掉,那样可真成和南老夫人对着干了,南笙照看着幼弟小南梵,瞟了一眼罪魁祸首南毅,心里默念十遍南无阿弥陀佛后,才让自己的心脏说话,等他逮着合适的机会,定要狠狠揍一顿南毅你丫的!
南家在很诡异的气氛中,度过了大半个早上,然后,皇帝派人来发压岁钱了,对象分别是南老夫人、南瑾、温氏,其他人只有干看的份,近几年来,皇帝很是倚重南瑾,逢年过节,时不时都恩赏南家,皇恩浩荡,全家共浴,这一回,南瑾得了五百两银子(南姗归其为年终奖),南老夫人得了一柄玉如意外加两串迦南数珠两串,温氏得了一整盒名贵的大南珠,颗颗圆润生辉。
温氏照例使人送了个荷包,谦和道:“大冷天的,有劳公公跑一趟了,这点心意请公公喝茶。”
来发压岁钱的雷公公收了荷包,眉花眼笑道:“瞧夫人说的,咱家这点子差事算什么,大过年的,温大人才是最不得闲的一个,这会子正亲自领人到处在巡查呢。”
温氏笑道:“为圣上尽忠,为朝廷出力,都是应该的。”
三言两语过后,雷公公对着小南芙作了作揖,笑容可掬:“圣上知道今儿个是小姐的生辰,特意让奴才带了份生辰贺礼给小姐。”朝后挥了挥手,有内监捧上漆红檀木的大匣子,雷公公打开匣子,只见里头一片金光灿烂,流光溢彩,雷公公笑道:“圣上送了小姐一条大金鱼,这条大金鱼啊,是由九十九条小金鱼黏在一块的,中间的空隙全嵌了小夜明珠,等到夜里看啊,金光夺目,最是漂亮!小姐可喜欢?”
南芙稚气笑答:“喜欢!雷公公替我谢谢大外祖父。”
雷公公笑眯眯道:“这话,奴才可不带,圣上说了,要接小姐到皇宫里去顽,还是等小姐见了圣上亲自说的好!睿王爷和睿王妃也都在宫里呐!”
南芙扭脸看向严肃的祖父,征求意见:“祖父…”
皇帝都发话了,谁敢拦着她不让去,不等南瑾开口,南老夫人已抢先应道:“小芙儿快随公公进宫去见圣上吧。”话音刚落,却听雷公公又道:“先不忙,咱家这头还有份压岁钱没发呢,哪位是南大人的千金?”
众人微默,南芙语调甚是幽幽:“雷公公,这里都是南大人的千金…”
雷公公笑着轻抽自个一嘴巴:“瞧我这张嘴,南家有好几位官老爷呢,应该说哪位是尚书大人的千金?”
第89章
正如雷公公所言,南家的确有好几位官老爷,除了三位当家老爷,另南瑾的长子和次子皆已出仕,他二人年纪轻轻就做了官,并非靠着老爹的威风和使银子,而是通过最正统的科举之路成就功名,一连二子皆是两榜进士,第三子也考中了秀才,京城之家无人不羡慕南瑾的儿子真是有出息,其中长子更被睿王爷招为东床快婿,成为了郡马爷,当然,从南家先祖进军官途之后,唯一官至尚书一职的,目前还只有南瑾一人,而尚书大人的千金嘛…众人的目光刷刷刷地瞅向南姗。
南姗无需自答,雷公公已很明了,一双细长的眼睛瞧过去,只见十来岁的小女孩,生得好似雪雕玉琢,端的是钟灵毓秀,以他览遍绝色佳人的目光评价,等这个小丫头以后长开了,铁定是个少见的美人坯子,忍不住对南瑾赞道:“南大人真是好福气,竟有位这么标致的小姐。”
南瑾眉峰不动,只客气道:“雷公公谬赞了。”
面对南瑾完全不热络的态度,雷公公不以为忤,这位大人对着皇帝还时常一副死了爹的棺板脸呢,偏偏皇帝还就爱找他商量国事,当下又挥了挥手,另两个捧着锦盒的内监上前,雷公公捧着一柄雪白的拂尘,依旧笑容可掬,嗓音尖尖细细的脆利明快:“这八只小金猴儿,是圣上赏给南小姐的压岁钱,另外,还有八枝时新宫花,让南小姐戴着玩儿。”
众人不由神色各异,挨着个的面面相觑,南娆更是差点将眼珠子瞪爆出眼眶,连温氏都忍不住瞅自个老头子,目光极其疑惑地表示,咱闺女和皇帝很熟么…南老夫人最是惊疑不定,她抓破头皮也想不通,孙女是怎么得到皇帝额外青眼的:“圣上为何…”说着话时,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次子,只见儿子依旧绷着脸,老神自在地淡定着,不惊不乍。
看着南家人花样繁杂的脸色,对着南老夫人欲言又止的疑问,雷公公有些皮笑肉不笑,道:“皇上何故赏赐南小姐,咱家也不知,咱家只是遵照旨意办事。”
大伙儿纷纷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时,小南芙好似恍然大悟道:“我知道啦!我上次去见大外祖父时,大外祖父问我在家好不好,有没有人欺负我,我说我跟姑姑住在一起,我俩自小一块玩到大的,姑姑教我读书写字,还教我弹琴下棋,关系可好啦,大外祖父听了很高兴,送了我好些绸缎和珠花,让我和姑姑一起穿戴呢。”
南老夫人听得心里很不是滋味,小芙儿只在皇帝跟前说了南姗几句好话,皇帝就爱屋及乌地也赏赐姗丫头啦么…目光复杂地瞅着小南芙,因这是个小丫头,她素来疼孙子胜过孙女,又因膝下孙子孙女已有一大堆,更兼之过去算是因为‘她’,吃了钱太后好大一个排头,未免心里抵触不喜欢,虽然南芙的娘是郡主,她也没怎么好好呵护疼爱过,只是没有打骂训斥过罢了,此时此刻,心里却是大大的后悔,她怎么就忘了,皇帝也算是南芙的外祖父呢,以前,也没见大孙媳妇怎么带小丫头去过宫里,她也就渐渐疏忽了这一茬关系,看目前的情况,貌似皇帝还挺喜欢这小丫头,唉,她可真是个老糊涂。
南瑾几不可查地蹙了眉峰,听孙女兴高采烈地说完,才语气无波道:“姗姗,还不谢过圣上。”
南姗上前几步,对雷公公敛衽作礼:“有劳公公代臣女谢过圣上。”
雷公公见南姗拜礼的姿势,甚是娟秀端庄,跟宫里头的也不遑相让,暗道到底是家有底蕴的侯门小姐调|教出来的,就是规矩得体,不由笑道:“南小姐的谢意,咱家一定带到。”诸事既已办妥,雷公公再对南瑾一拱手:“咱家这就告辞了,外头已备有车轿,会将小姐好生送至宫中,南大人勿要担心。”
小南芙冲众人拜拜,再对南姗单独拜拜:“姑姑,你等我晚上回来,咱们一起看大金鱼啊。”南姗微笑应好,温氏想了一想,将孙女拉至身边,悄声交代了几句话,小南芙眉花眼笑地应了。
待南芙随宫中的车驾离开后,南姗瞟了一眼眼珠子乱转的南毅,很坏心眼地想着,不知南毅小盆友会不会张嘴要南芙的‘大金鱼’,那可是实打实的一条金子做的鱼,又有许多颗小夜明珠镶嵌,光想想都觉耀眼生辉的很,依照南毅素日的性子…
被南老夫人千叮万嘱不许乱说话的南毅,在宫中使者离开后,不负南姗所望的开口央求南老夫人:“祖母,我也想要大金鱼,你让二叔送我玩玩嘛…”
不等南老夫人说话,南珏额头的青筋立即再次擂鼓似的蹦跶,厉声吼道:“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你!圣上赐下的东西,你也敢肖想!小芙儿的外祖父可是睿亲王!那可是圣上的亲兄弟!你到底有没有长脑子!”脚下来回踱个不停,南珏嘴里继续骂道:“你没听方才小芙儿说,圣上问她在家里好不好?有没有人欺负她?她前脚刚走,你后脚就要她的东西,倘若她一状告到王爷那里,你…你…”
南老夫人心头忽然一跳,南芙能在圣上跟前满嘴说南姗的好话,自也能说些其它的坏话,想到昨晚和今晨两场不欢而散的吵闹,若是小孩子不懂事的说些闲话,那可…一念至此,南老夫人有些慌了,顾不得斥责南毅,先问南瑾:“瑾儿,小芙儿她…她不会乱说话吧…”
南瑾冷冷道:“毅哥儿十岁多了,都不知好歹,小芙儿刚满六岁,母亲以为呢?”
南老夫人登时语塞。
这时,只听温氏温温地开口:“母亲放心,我方才已交代过小芙儿了。”
南老夫人不由松了一口气。
南毅心有不甘,既然不能玩光芒闪烁的大金鱼,那玩玩那些婴孩拳头大小的金猴子也是好的,他刚才都悄悄瞅过了,那一个个猴子都活灵活现的,实在是好看极了,又撅嘴央求道:“祖母,小芙儿的大金鱼我不能玩,那让我玩玩姗姐姐的金猴子总不妨事吧。”
真特么当她是软柿子,你想捏就捏啊,南姗开口:“毅弟弟,我方才已答应了小芙儿,等她回来,会分她一半的金猴子玩。”
南毅这会子脑袋极聪明,颐指气使道:“我又不要全部,你送我一半玩就好啦。”
看着南毅那副‘只让你送我一半’已是格外开恩的架势,南姗面上笑吟吟道:“那些金猴子是圣上赏我的,毅弟弟若是也想要,可以去找圣上讨赏啊。”
南毅再傻也知道皇帝哪是他想见就见的,当即尖声不悦道:“你是傻子啊,圣上在皇宫,我怎么可能见到他!”
南姗摊了摊手,很真诚地建议道:“毅弟弟,那八只金猴子,我要送小芙儿一半,自己也要留一半,毕竟,那是圣上赏我的‘压岁钱’嘛,哪能全部都送人啊,所以,没有多余的分给你了,祖母素来最疼爱毅弟弟,对毅弟弟可谓千依百顺,无所不应,只要你求求她老人家,祖母说不准会在外头的金铺里,也给你打几只金猴子玩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