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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姗趴到装鱼的水桶边,三条小鱼在桶里游来游去,南姗仰着小脸看老爹:“爹爹,鱼都这么小,才能炖出来几碗鱼汤啊,爹爹,你怎么不多钓几条大胖鱼呢?”

收获不丰的南瑾嘴角一抽,才悠哉悠哉道:“姗姗,爹爹今天钓的鱼,是给你养着玩的,不是吃的。”

骗人!南姗揪着弯弯的眉头,拨拉着自个的脑门,眼神纯洁无邪道:“是嘛,我怎么记着爹爹昨天说,要把钓到的鱼炖成鱼汤给我喝呀。”

南瑾再瞥闺女一眼,慢悠悠道:“小小年纪,记性如此不好,爹爹昨天明明说的是,钓鱼给你养着玩,你呀,就知道吃,你看看自己,都胖成什么模样了!”

南姗心里顿时泪流成河,你丫个无赖爹,你自己装蒜就罢了,还说人家胖,呜呜,我不跟你玩耍了,南姗默默离开水桶,准备跟老爹来个背靠背,观赏湖光景致,哪知一扭头间,扑面的惊喜忽忽而至,南姗挥手:“舅舅!”

只见,温玉玳站在船头,迎风而立,面上笑盈盈的。

更惊喜的还在后头,南瑾刚侧过脸看大舅子,对面的船舱又钻出一人,面如冠玉,笑如春风,正是当今圣上萧元德,南姗瞅瞅抛下鱼竿站起身的老爹,暗戳戳地想,爹啊,你和皇帝老爷的缘分真是不浅啊。

几息之后,南姗忽然瞄到对面的船舫里,还坐着一个幼童,模样秀美,瞳如点漆,左眼之下有一颗小小的泪痣,南姗顿时阿弥陀佛,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小盆友,你还记得当年曾逗过你玩的我么?

答案是:记得才有鬼。

接下来的事情很诡异,景福大侠拿铁链将两船并二为一,南瑾老爹跳船去对船,对船里回送过来一小娃,萧元德神色温和地对南姗说:“我方才听你背书,你那篇《爱莲说》背的很好,你教教我家小五吧。”

南姗乐于助人地应下,却轻轻撅嘴地望了下老爹。

上一回,南瑾给皇帝老爷解释他外出的理由是,幼女顽劣,弄坏了贱内的琴弦,故携女带琴外出,南姗心里那个怒啊,明明奏是你自己弄坏的,却让你闺女我来背黑锅…这一回,南瑾又神色自如地解释道,幼女爱玩,一直想游湖泛舟,今日正好休沐,于是随了闺女的心愿,南姗幽幽地郁闷,老爹啊,明明是你见天气好,要带一家子来游湖,偏偏从你夫人到儿子都没来,你…你又让我背黑锅!

接收到女儿幽怨的小眼神,南瑾慈和道:“姗姗,好好教小五背书,若是教得好,爹爹有空再带你出来玩。”

南姗顿时眉花眼笑,和“新”朋友沟通起来,啧,她也是“头一回”见小五,这次皇帝没暴露身份,南姗自然把五皇子萧清淮当成爹爹同僚的儿子来看待,又因为她对一年多前的事情是“没印象”的,所以又重新认识了一回萧元德、萧清淮、苏有亮,自然,舅舅温玉玳是一定认识的,这是熟人。

南瑾带出门照顾南姗的两个丫鬟,被远远遣到船尾,苏有亮负责照顾俩小孩,南姗细细打量眼前的小娃儿,模样自然生得极好,只安安静静地坐着,宝石般透亮的眸子也打量着南姗,却不开口讲话,南姗率先打破冻冰:“你知道周敦颐么,《爱莲说》就是他作的,我教你背吧。”

对面的萧清淮小盆友只动了动眼睫,却没吭声。

南姗抓抓脑门,疑惑地看了看苏有亮,再继续说道:“第一句是,水陆草木之花,可爱者甚蕃,意思就是,水上、陆地上各种草本木本的花,值得喜爱的非常多,你跟着我念,水陆草木之花,可爱着甚蕃。”

萧清淮依旧没吭声,南姗疑惑,这小孩儿咋还这么内向啊,南姗问苏有亮道:“小五为什么不跟我念书,他是不是嗓子干,想喝水呀。”

苏有亮抽了抽嘴角,提建议道:“南小姐,不如你和他玩游戏吧,玩拍拍手的游戏。”

南姗迟疑道:“可我爹爹让我教小五背书呀,我不能不听爹爹的话。”

想了一想,又认真严肃道:“我不能和他玩拍拍手的游戏,爹爹和娘亲教过我,男女授受不亲,除了爹爹、哥哥和弟弟,不能与别的男孩子碰手碰脸,也不能一直盯着男孩子看,哎呀…”

南姗猛然想起来什么似,冲苏有亮和萧清淮道:“你是个男人,他是个男孩子,我不能和你们玩的!爹爹早上才骂过我的!”然后扭脸对另一条船的南瑾道:“爹爹,你不是说女孩儿不能老看男孩子,也不能随便说话么,小五是个男孩子呀,你为什么还要我教他背书啊。”

苏有亮嘴抽筋地抹抹汗,老子早不是男人了,童言无忌,童言无忌,童言无忌,老子不跟你一个小女娃计较…

南瑾有了一种自个搬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感觉,这小丫头越来越不好搞定了,早上训她为啥爱盯着景福看,闺女居然反问他能不能飞,他顺势又灌输了一回男女之防的道理,这会儿又给他反砸了回来,南瑾要怎么解释,那个小五刚过四岁,你马上也才四岁,你俩若是说说话拉拉手,还是没多大关系的呢。

却见萧元德笑眯眯道:“姗姗,小五是你远房表哥,说说话是没关系的。”

南姗立即恍然大悟道:“原来小五是我表哥呀,那就好,那就好。”然后,南姗龇出一口漂亮的小白牙,甜丝丝道:“小五表哥,你跟着我一起背书嘛,我大哥哥就常教我背书,我背得好了,我大哥哥就会给我摘花玩,你要是背的好了,我也给你摘花玩好不好?”

说着,从头上摘下一朵漂亮的丝绢花,塞到萧清淮手里,笑嘻嘻道:“我的花儿漂亮吧,我大伯家的毅弟弟就可喜欢我的花了,这朵花送给你了。”

大概是南姗的表情过于真挚,萧清淮突然低头,从腰间解下一只玉佩,有模有样地塞到南姗手里,语音稚弱道:“这个送给你。”

南姗握着玉佩正有点愣,这小鬼还懂得礼尚往来,萧清淮却突然间哑巴变喇叭,问道:“你是叫姗姗么?”

南姗眉眼弯弯,迅速进入小盆友状态:“是啊,我姓南,名字叫姗姗,你呢,名字就是小五么?”

萧清淮长长的眼睫轻动,声音有点呆有点萌地清甜:“我姓萧,排第五,名字叫清淮,你刚才背得书很好听,你教我背吧。”

南姗笑盈盈道:“好啊,好啊,第一句是,水陆草木之花,可爱者甚蕃,意思是…”

见儿子与南家的小姑娘相处甚欢,萧元德不由支颌轻叹,珍妃红颜薄命,只留下这么一滴骨血,他虽为一国之主万民之君,却给不了儿子安宁的生活,无忧的童年,一想到后宫之中的烦心事,萧元德就头疼无比。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更新~~~

第45章 蝴蝶效应有点长(三)

皇帝老爷的心情,若用周华健大哥的一首歌来形容,那便是——最近有点烦。

让皇帝老爷心生烦恼的导火索,自然是宫里最近又挂了几名宫女,后宫里头娘娘们斗法,炮灰在最前线的总是宫女和太监,因着五皇子萧清淮出生之时,宫中女婢屡见血光之灾,久而久之,第五子还在幼年懵懂时期,便已背上了“克女”的名声。

钱太后嫌萧清淮生来晦气,四年多以来,从未召见过这个孙儿,合家团圆的日子里,萧清淮只有宫女云芳陪着,皇后以及后妃对这个“生来凶煞”的皇子,也都是能避则避,实在避不过时,也都离萧清淮远远的,皇帝看在眼里,自然疼在心里,萧清淮面容酷似其母,尤其是眼角下那颗一模一样的泪痣,萧元德每次看到,便觉相思之念无处不在。

说儿子克女人,萧元德自认为纯属无稽之谈,见过儿子的女人有许多,哪里就全死绝了,宫里头的伎俩,惯会捕风捉影,传的神乎其神,最近连挂几名宫女的死因,自然又被安在萧清淮脑袋上。

婴孩总会长大,父母不可能为他遮风挡雨一辈子,已过四岁的萧清淮,也到了入学堂的年纪,却遭到了重重阻碍,后妃劝谏,皇后阻拦,钱太后更是直接申斥:“他娘是个红颜祸水,他也定是个妖孽,哀家留他性命,已是宽容大度,岂容他祸害其他皇室子孙,哀家不准!”

皇帝萧元德力排众议,将第五子送进了皇家学堂读书,第五子基本被孤立不说,第二日便死了一个接触过萧清淮的宫女,再次日,又死了一个,再次次日,再死了一个,学堂里闹得人心惶惶。

这时,又有风声悄然流传,说太子先头早夭的孩子,说不准也是被五皇子克死的,钱太后当即更不淡定了,风风火火地到御书房去踢馆,严肃要求道:“那个妖孽不能再留在宫中,要么赐死,要么赶出皇宫!”

萧元德只觉荒唐无比。

钱太后却半点不觉此举荒唐,更是言之凿凿道:“自那妖孽出生后,宫里已死了多少个宫女,皇上难道不知晓?还有,他娘生前狐媚惑主,搞得后宫鸡犬不宁,皇上,你可有算过,自四皇子出生到现在,已有十个年头,这十年以来,皇上就只得了他一个孽子,依哀家看,他分明就是个煞星,克女人不说,还克的皇上没能再为皇家开枝散叶,哀家绝不允许这等妖孽留在宫中…”

光丝如缕,斜映在两个年幼的孩童身上,萧元德微侧着首,静静听着俩小孩的童音稚语。

萧清淮许是打开了嗓门,声音清凌若碎冰,甜甜脆脆的格外好听:“姗姗,依照《爱莲说》里讲的,菊花是花中隐士,牡丹是花中贵者,莲花是花中君子,那你喜欢哪一种花啊?”

模样俏丽的小小少女,笑语姗姗娟美:“我喜欢花中君子。”

萧清淮问道:“为什么?”

南姗语音轻脆,如黄鹂鸣啼:“我小哥哥常对我说,君子一言,八马难追,我最喜欢说话算话的君子,不喜欢说谎骗我的小人。”

南瑾感觉膝盖默默中了一箭,貌似他小闺女早上才说过‘爹爹真讨厌,又骗姗姗’,于是乎,他在闺女的心目中,就是个‘小人’爹了!?

温玉玳轻笑,眼神戏谑地望向南瑾,道:“八马难追?”

南瑾低咳一声,板着脸道:“有劳大哥替我带句话,让笙儿把‘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这句话罚抄千遍。”

时光如水,转眼已日暮,也到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的时候,两条舫船渐离渐远,萧清淮脸上仍有兴奋之色,眼眸亮晶晶的剔透,小声道:“父皇,我能不能养些莲花?”

萧元德目光慈爱:“小五为什么想养莲花?”

萧清淮点漆的双瞳,明亮澄澈:“我想下次见姗姗的时候,送她一朵真的莲花。”说着晃晃捏在手心的绢花:“这朵莲花是假的。”

萧元德缓缓应道:“好,父皇让人给你种一大湖莲花。”

萧清淮极是乖巧安静,道:“谢谢父皇。”

沉默片刻,萧元德终是开口,一字一字慢慢道:“小五,父皇新给你请了一位教书师傅,你以后跟着洪师傅好好念书,父皇…会抽空去看你。”

萧清淮没有吭声,只是小脸突然雪白雪白,眼中有晶莹的泪珠滚动,却倔强地咬着嘴巴,生生忍着不哭…

若说出门巧遇皇帝,算得上惊喜之事,那么,回到南府之后的南姗,被一连串的惊喜之事,砸的有点晕菜。

首先,早晨扬言要寻死的叶氏,回到房里后,又是哭着摔东西,又是嚷着要上吊,茶碗瓷器碎片摔了一大堆后,一根长长的白绫刚搭到房梁,还没来得及打上结扣,过度激动的叶氏忽然晕倒了,把府里的周太夫拉来一瞧,好嘛,叶氏已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周大夫连连摇头叹气,孕妇怎么可以这么生猛呢?

叶氏自生下幼子南敬后,已快十年没再开怀,乍闻此喜讯,顿时惊喜呆了,当下,也不闹着寻死了,忙安安静静地静卧床上,南琦三叔过来探慰媳妇时,叶氏刚开始时,各种神情高傲,南琦应对有方,各种甜言蜜语,一个时辰后,俩人恩怨全消,又成了一对恩恩爱爱的夫妻。

接着,睿王世子萧清悯来访,眼神相当微妙地告诉刚有孕的长姐,咱家母妃也怀孕了。

睿王妃阮氏十六岁时,嫁给萧元哲为正妃,十七岁生下嫡长女萧清湘,十九岁生下嫡长子萧清悯,二十三岁时生下嫡次子萧清临,二十七岁时再生下嫡三子萧清凌,这一女三子便是睿王的所有儿女,睿王很是敬爱睿王妃,他虽有妾室通房,却不允她们生下庶出子嗣,到得元启十二年,萧清凌已快七岁,也许久未曾开怀的阮氏,再度要鼓起肚皮,乐得睿王甚喜甚喜,直把尊贵的世子爷使唤成跑腿的小厮,你丫去南府,将这消息告诉你大姐。

萧清悯还没离去,谷绍华也乐颠颠地登了门,亲自来报喜,我家媳妇也怀孕了耶。

喜事临门,三个年轻的大小伙子顺便凑了一桌,天南海北肆意畅谈,直到南瑾拎着南姗回到府中,三人还没尽兴,谷绍华得南瑾指点,直接一举成为二甲第八十八名,对此,谷老爹曾笑骂,你这个臭小子,就是走狗便运,若再落后一名,就算是三甲第一名,和二甲最后一名对比,那也是大有区别的,二甲是进士出身,三甲却是同进士出身。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谷绍华已把南瑾当成第二个爹,相当尊敬有礼,从不造次犯上,偶尔还被儿子气到的谷老爹,瞧着浑身都泛酸,心里尤其酸。

听闻接二连三的孕事,南姗有点晕,这年头,怎么连怀孕都能扎堆啊,南姗摊开手掌数,大嫂嫂,大伯小妾,叶三婶,睿王妃,还有谷少夫人,咦,麻麻,你又有好多喜宴要参加了耶,什么洗三、满月、百日、周岁…

回到屋里后,南瑾略感怅然,看着温氏平坦的肚子问:“夫人,我的闺女呢?”

温氏还没说话,正在逗鱼玩的南姗,立即举手报告位置:“爹爹,我在这里啊!”

南瑾又一次:“…”

完全驴头不对马嘴,真是个笨丫头,我在问你妹妹呢!

萧国官员考绩,每三年评判一回,表现优异者可加官加禄,表现恶劣者会降职减薪,严重渎职者,直接罢官为民,相当严重的违纪者,便是从天堂落进地狱的严惩,要么把牢底坐穿,要么直接砍头以儆效尤。

三年之前,南珏大伯和南琦三叔的考评,一个不称职,一个平常,不称职的降了官,平常的继续留任,当时在吏部做侍郎的南瑾,郑重严厉地警告过兄弟,若他二人日后为官,依旧这般懒散懈怠,假如下次被罢官免职,别来找他。

南珏大伯和南琦三叔耐着性子,基本算是勤恳了三年,总算不负所望,这回的考评,俩人双双评了个优,南老夫人大喜,林氏大喜,叶氏大喜,可判出来的结果却不怎么喜人,俩人通通没升官,还要再在原地踏步走三年。

南老夫人又大怒,质问次子南瑾:“这回你兄弟不都评了优么,为什么还不能升官!?”

南瑾镇定无比地给出解释:“这回虽评了忧,但是受上回考绩综合评断,还是不能升职,除非对萧国有重大贡献,大哥和三弟均不符要求。”

南老夫人正想求个情,南瑾已淡淡问道:“母亲忘了答应过儿子的话么?”

作者有话要说:谁能猜到我这个时候更文呢,哈哈哈~~~

第46章 蝴蝶效应有点长(四)

去年,春暖花开的季节,南瑾正陪着女儿在院里放风筝,当时的吏部尚书柳大人来访,与南瑾在书房中密探了许久,柳尚书离去后,心里好似有猫爪挠的南老夫人,忙把儿子揪过来问,你俩到底说了啥!怎么嘀嘀咕咕那么长时间!你给老娘我从实招来!

依照南老夫人所想,若是无缘无故,儿子昔日的顶头上司,怎么会专程到家中来一趟,果然不出她所料,那柳老头是来找儿子继续回去做官呢,南老夫人顿时大喜,嘴里忙阿弥陀佛个不停,却被儿子接下来的话,当头一棒狠狠打醒,儿子对她说,他拒绝了尚书大人的好意。

南老夫人心里那个怒啊,咣的一声,又砸了个茶碗,怒发冲冠质问儿子,这等光宗耀祖的好事,你为啥要拒绝,你今儿个要是不给我说出个子丑寅卯,老娘我跟你没完!

南瑾手中平稳地端着茶碗,轻轻吹着,茶香缭绕,只淡淡问一句,母亲可是忘了当初儿子因何而辞官?

南老夫人顿时语塞,次子辞官之后,她心里已挺后悔,尤其当没有次子的照拂,长子和三子素日办点差事,时常会受些难为,她在一群官老夫人中的地位,也曾直线下降的状态时,心里便更后悔了,眼下有这等天大的好事儿送上门来,南老夫人岂能让到嘴的肉赠与他人,便好言对儿子认错,说以前都是她糊涂,以后再也不会了,南瑾却语态悠然说,这样清闲的日子,他过得很是自在,已不想再入官场,南老夫人心里那个急啊,连最疼爱的小孙子南毅,暂时都搁置到一边,整日对南瑾死缠烂打,对儿子各种保证,被老娘磨了快一个月,南瑾才勉为其难地答应,但是言明了一点,若是南老夫人日后再让他在忠孝之间做抉择,他的抉择还会如当年一般如出一辙。

于是,便有了轰动一时的‘儿子喜当探花郎,辞官老爹再入仕’美谈佳话。

当下的此刻,南老夫人被次子一句‘母亲忘了答应过儿子的话么?’这般反问,哽的老脸微红,闷声说不出话来。

南瑾放下手中的茶碗,再道:“母亲,我与大哥、三弟是兄弟手足,能伸手拉拽一把时,岂会推辞不帮他们,但儿子也不能为了帮兄弟,给外人落了口实,若下回考评,大哥和三弟能再双双评优,进职加俸便大有所望。”

南老夫人只能偃旗息鼓,对此事做罢。

但是,在儿子这里吃了闭门羹,未能得偿所愿的南老夫人,心里始终憋了一口闷气,自然是不泄不快,便想在温氏那里找回场子来。

然后,南老夫人摸着脸上的皱纹,苦思冥想温氏有哪处做得不好,端茶递水,吃饭布菜,揉肩捶腿,温氏都做的有规有矩,脸上也没有丝毫不耐之色,完全挑抓不出错来,和自家的爷们也从不红眼白脸,一点口角之争都没有,她这个当婆婆的,训都没法训,若是啥时候温氏也和儿子吵上一架,看她不好好摆摆她做婆婆的威风。

挑不出温氏的错,南老夫人便改道行之,向温氏旗下一众的人手琢磨,二房的下人吧,对她老人家处处尊敬有礼,就算她鸡蛋里头挑骨头,人家也不犯上狡辩,这威风耍的也怪没意思。

南姗那个小丫头吧,对着她不喜的冷脸,也能笑的灿烂,她训小丫头不端庄,下回再见她老人家,便给她紧紧绷着一张小脸,她又训小丫头‘当她死了么,绷着那一张死了人的晦气脸是啥意思?’。

小丫头便给他爹告状‘祖母既不喜欢我笑,也不喜欢我不笑,爹爹又教我不能在祖母跟前哭,那我要怎么面对祖母,她才会高兴啊?’,为了她老人家高兴,儿子便让小丫头不用来请安了,什么时候她老人家高兴了,她再过来请安。

反正,南老夫人想找借口训诫南姗,最后获益获同情的总是南姗,儿子看着她的眼神,也已经明显在说,娘啊,你都这么大年纪了,能不无理取闹不。

南老夫人郁闷地直想吐血,什么时候,她收拾一个小丫头也这么困难了!怒!再摔茶碗!

温氏不犯错,管教的下人不犯错,教养的儿女也不犯错,南老夫人冥想多日,终于给她想出温氏的一大错来,那便是她的长孙南屏。

南屏成婚不足两月,萧清湘便怀了身孕,女人怀胎要十月,产后要做月子,还要有数月的恢复期,零零总总下来,也要一年多的时间,这期间基本没法服侍男人,她的长孙之前为了不分心念书,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收,这会儿他唯一的老婆怀了孕,房里再无半个侍奉的人,温氏作为亲娘,也不关心儿子苦哈哈的日子,生生委屈着她的屏哥儿,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于是某天,南老夫人便义正词严地训温氏,身为一个母亲,居然不关心儿子,成什么体统,为表她这个祖母当的很贴心,还很好意地要赠送南屏两个丫头,让精力充沛的南屏尽情享用。

温氏相当无语,人家小两口正好的蜜里调油,她儿子都没表示半点委屈,脸上还整天挂着要初为人父的喜悦,一家子安安生生过日子不好么,你又乱瞎操什么心呐,萧清湘到底是个皇家郡主,就算要给丫头开脸,也最好由萧清湘亲自开口,你横插这一脚,不纯属没事找事么。

温氏不好直接拒绝南老夫人,便道等南屏回来再说,南老夫人不由拉下脸,表示很不悦,你一个当娘的,连这点小事都做不了主?

温氏心里冷笑,面上却平静,只道,那总要屏儿看了满意吧。

南老夫人好不容易逮着了机会,便各种训温氏为母不慈,温氏低着头,只当啥都没听见,任由南老夫人唾沫横飞,待南屏归来,南瑾自然也回来了。

听到老娘的提议,作为曾经最资深的受害者,南瑾当年差点与温氏劳燕分飞,自然头一个表示反对,孙媳妇房里的事儿,人家两口子不能商量么,您老又乱掺和什么,非要闹得家宅不宁阖府不安么!

南屏更是很直接地表示,多谢祖母的好意,可是,孙儿不觉有半丝委屈。

南屏娶到了心仪的女子,心里正欢喜的要命,心仪的女子又怀了他的孩子,心里的欢喜之情油然而发的唰唰唰再乘以二,这时候他若往房里收俩丫头,不没事找事给自己添堵,也让湘湘碍眼难受么。

南屏跟随父母回南家这些年来,他算是看明白了,女人多,是非就多,不用很往远处看,只端看他大伯和三叔便知晓,房里整日闹的鸡飞狗跳,大伯母和三婶娘时常鬼哭狼嚎,而他亲爱的拔拔和麻麻,就从不拌嘴红脸,在一块时可开森可星湖啦,他从小看到大,心里头只觉暖暖静静的,很早就已打定主意,以后也和他爹一样,只陪伴他妻子一个人,这样窝心贴肺的誓言,在新婚之夜说给美丽的新娘听,效果自然是杠杠的好,洞房花烛,红光摇跃,映照着新娘子含泪的欢欣笑靥,南屏暖暖静静的微笑。

若真的往远处看看,皇帝更是个活生生的大例子,后宫佳丽,美女如云,个个都想得皇帝青眼,那自然每天都在不安分地蹦跶,寻常的富贵人家,尚有妻妾子嗣之争,嫡妻怕妾室做大,所以处处压制,嫡子怕庶子出息,故而狠狠打压,更何论皇家。

皇帝的儿子尤其不好当,要争的不是单纯的家产,而是这天下间最庞大的权利,太子是钱皇后的独子,那么别的异母皇子,自然会被视作绊脚石。

皇帝膝下如今共五个儿子,长子萧清斌即太子,作为一国储君,自然常驻京城,可下头的四个呢,二皇子萧清远和三皇子萧清伦今年刚满十六岁,便成了亲,封了王,接着很快被遣离了京城,去往封地待着了,无诏不得轻易回京,这便是不受老爹疼爱的结果,若是皇帝另眼看重,岂会在不到弱冠之年,就让他们远离京城。

四皇子萧清裕今年已十岁,老妈是只居于钱皇后之下的德贵妃,钱皇后暂时找不到理由将这娃儿撵出皇宫+京城,只好暂先忍耐,只待萧清裕一成年,便唆使钱太后故技重施,也将四皇子遣离京城,可德贵妃也不是吃素的尼姑,说起来,她的家世比皇后好上不少,她是公爵世家之女,娘家有出息的兄长,可皇后娘家只有一堆草包,连皇帝和王爷都对舅家十分看不上眼,若非钱太后之故,钱家算什么东西,皇帝春秋正盛,皇后又早不受皇帝宠爱,一旦钱太后归了天,成王败寇犹未可知呢。

当然,最可怜的要数五皇子萧清淮了,他还是个年幼的孩子,却背负着‘克女人’的名声,在太后的各种施压之下,小小年纪便被送出皇宫独居,死个把宫女,钱皇后才没什么同情之心,最关键的问题是,一个被皇帝亲手抚养大的孩子,对太子的地位威胁不言而喻,她岂能让这种事情发生,天天见面自然日久情深,可若是常常见不到,那感情自然就会淡了,散了…

咳,言归正传回来,南老夫人好心关怀孙子,却被明言拒了,顿觉自己的一片好心,反被当做了驴肝肺,直气得摔了茶碗又摔茶壶!

当然,给南屏塞丫头之事,也只得就此作罢,不然咧,孙子又不要她们,南老夫人只把此事归结成为,又未能好好整治到温氏之流,哪知却在几日之后,一道太后的懿旨下来,把她和温氏召进皇宫要问话,南老夫人看着传旨公公不善的眼神,还挂着一副你要倒大霉的表情,有点摸不清头脑的傻眼,她难道招惹到太后了么!

作者有话要说:我现在挺努力地在日更,大家伙收藏一下支持支持呗,点击数蹭蹭地蹦,收藏数一个一个地蹦,多不和谐的节奏啊是不~~~~~

第47章 蝴蝶效应有点长(五)

南老夫人和温氏的皇宫之旅,可简易概括为八个字——竖着出去,横着回来。

说来也巧,被钱太后训完话的南老夫人和温氏,还没出皇宫,却遇到了和皇帝议完事的群臣,南瑾自然也在其列,南老夫人看到近前的儿子,直接泪崩着哭喊了一声:“瑾儿!”下一刻,身子便软软歪倒,亏得南瑾手脚快,忙接抱住了晕厥的南老夫人。

南瑾还没摸清楚状况,惨白着脸的温氏,只低低唤了一声:“老爷。”随即也失去了意识。

经皇宫中值班的老御医诊断,南老夫人晕厥是因心悸受惊,外加中暑的缘故,多休息休息便好,而温氏昏倒则是因有孕在身,外加也有些中暑的缘由,南瑾对温氏有孕之事微惊,老御医解释道:“尊夫人的胎像还很弱,怕是自己还不知晓,老夫沉浸医道多年,故一探便知。”

而闻讯朝中重臣之母和妻,在众目睽睽之下,竟中暑昏厥在皇宫的地盘,尤其那老太太还是委屈地哭着晕了,皇帝萧元德大怒,因为这影响实在太坏了,当下即刻命贴身侍监苏有亮,查明所有的前因后果和细节,皇帝则摆驾暂时安置南老夫人和温氏的“燕归坞”前去探望,以示安慰。

苏有亮的办事效率极高,很快就携着完整版的细节来回禀,不过,苏有亮屏退众人,只单独说给了皇帝听。

南老夫人和南夫人被太后召进皇宫问话的缘由是——她老人家听说自个孙女受了欺负;太后是听谁说南家欺负了蕙宁郡主的呢——是听皇后娘娘无意间提起的;久居深宫的皇后娘娘是怎么知道蕙宁郡主受了欺负的——大概是听赠与郡主的两个陪嫁嬷嬷传达的,而发生在南家的事实是,南老夫人确实想过给南屏添俩丫头,但是,南大人、南夫人还有南屏都拒绝了,所以添丫头的事儿也就不了了之了…

南老夫人和南夫人会中暑晕倒的过程是——顶着烈日炎炎舍近(西华门)求远从东华门(远)徒步到太后寝宫,这是太后派去的人领的路线;在太后寝宫外又顶着毒日头等了一刻钟,说是太后在念经,不让任何人打扰;进入到太后寝宫之后,又跪着聆听太后发威,别说就座饮茶,太后压根就没让她二人起身,南夫人中间说南老夫人年纪大了,禁不起长时间下跪,能否让南老夫人起身,太后却大怒说南夫人不懂规矩,竟敢打断她说话,简直不将她放在眼中,后来,还是皇后去了太后寝殿,好一番请太后息怒,太后看在皇后的面子上,这才遣了南老夫人和南夫人回去,夏天太阳不冒头,尚热的要死,更何况妇孺之流顶着烈日多时,不中暑才怪…

萧元德越听脸色越黑,太后素日在皇宫中行事肆无忌惮也就罢了,如今竟如此折辱重臣家眷,实在是丢尽皇家颜面,萧元德命苏有亮准备好车驾,待南老夫人和南夫人感觉好些后,好生给送回去,另赠名贵补品和各类药材一同带回,然后带着满腔的怒火,找钱皇后算账去了。

萧元德也不用小太监报响儿,直接踹门进了钱皇后的寝宫,四角侍立的宫女吓得纷纷跪地,钱皇后勉强笑着,上前福身接驾:“臣妾恭迎皇上。”

“全部退下去。”萧元德声音中有风雨欲来的暴怒之意,待宫女全部退出殿外,“啪”得一声,萧元德直接扇了钱皇后一个大巴掌。

福身行礼的钱皇后,一个不慎,被扇倒在地,被打得有点懵的钱皇后,回过神来后,一臂撑伏在坚硬的地面,一手捂着挨打泛痛的脸颊,眼中有泪花滚落,颤声哭泣道:“臣妾到底犯了何错,惹得皇上如此大怒,竟无缘无故动手打臣妾?”

萧元德冷哼一声,语气讥讽地反问道:“无缘无故?”掀衣掠袍在椅中坐下,萧元德拍桌大怒道:“那朕来问你,好端端的,吏部尚书的家眷,今日为何会被宣进宫来?”

钱皇后缓缓直坐起身子,轻轻拭着眼泪,语声哽咽道:“是母后下懿旨宣她们进宫的,这与臣妾何干?”

萧元德横眉,目光凌厉,冷冷的开口:“你当朕真的是糊涂虫么!你派给湘湘两个你的心腹嬷嬷,朕难道会不知你的用意何在?”

钱皇后心头微惊,面上却哭着道:“湘湘出嫁,臣妾作为伯母,赠她丰厚的嫁妆,送她稳妥的下人,怎么就成了别有用心呢?臣妾冤枉啊。”

萧元德扯嘴冷笑:“你冤枉?先前,你几次撺掇母后,想让朕授吏部官职给你兄长,你当朕不知道?”

钱皇后哭声渐止,却满眼盈泪,轻辩道:“臣妾没有…”

萧元德再拍桌,冷喝道:“你是没有明说!你只用说你兄长没有好的前程,再顺便透漏下哪个官位空着,自有母后开口来找朕!”

钱皇后眼泪哗哗滚落,继续哭道:“就算是臣妾的错,可这与母后今日召见南家女眷有何关系?”

萧元德深深盯着钱皇后,低低缓缓道:“你还跟朕装傻?吏部列六部之首…朕还好好活着呢,你这个做母亲的,倒是替太子处处着想,嗯?”

钱皇后仍面色镇定地哭:“臣妾不明白皇上的意思…”

萧元德霍然站起身来,居高临下道:“朕最后再说一次,你给朕安安分分做你的皇后,别再拿太后当枪使,别自个害了自个,也害了…太子。”最后两个字的咬音,尤其的重。

回了府的南老夫人,并未感觉好转,反倒真真切切的病了起来,还颇有越病越重的趋势,南珏、南瑾和南琦三兄弟早告假在府,尽皆侍奉于南老夫人床前,南屏亦然,婆婆病了,两个儿媳妇、一个孙媳妇均怀着孕,还有一个儿媳妇病弱无力,四人均不能很劳累,侍奉南老夫人的主力,还是当家的老爷们。

京城燥热多日,终于下了一场暴雨,闷雷滚滚,闪电雪亮,暴雨的水柱哗啦哗啦。

温氏静卧在床榻,背后堆垫着软枕,搂抱着身旁的南姗,柔声安慰:“姗姗别怕,有娘在呢。”

南姗倚靠在温氏胸口,小胳膊环着温氏的腰肢,低声问道:“娘,我要有小妹妹了么?”

温氏轻轻拍着南姗的后背,一下一下:“也有可能是小弟弟。”

南姗手掌触着柔滑的绸缎衣裳,又低声问道:“娘,祖母病得很严重么?”

温氏只轻轻叹了口气,继续拍着南姗的后背,柔声道:“姗姗乖,快点睡。”

近日的朝堂很是热闹,众大臣跟商量好了似的,纷纷上书谴责钱太后的所作所为,别奇怪为啥唇枪舌剑的朝堂,忽然间这么团结一致,实在是钱太后太不会做人,把群臣及其家眷早给膈应坏了,以前是没合适的契机,现在契机可是大大的好。

钱太后宣召南老夫人和温氏进宫那一日,也是皇帝召集各衙门领导人开大会的日子,六部尚书、都察院御史长、翰林院掌院学士、大理寺卿等等,偏钱太后故意为难南老夫人和温氏,让领路的太监带她们绕了远道,两队本不应该碰到的人马,却因钱太后之故偏偏给碰上了,所以,南老夫人和温氏尽皆昏倒于南瑾身上,基本全萧国的高位大官都看到了,并且身临其境地知晓了。

精于刑名的大理寺卿陆大人,虽不知南老夫人和南夫人为何被宣进宫,却周密无比地分析了情况,两人的走姿有异,且衣衫上染有尘埃,之前定然长时间跪地过,另有嘴唇干涩微微起皮,可知长时间未曾进水,最匪夷所思的是,若太后召见,自当停马下车予西华门最妥当,为何偏偏要绕行到东华门呢,真是值得玩味噢。

扒拉过来个御医一诊断,好嘛,俩人都是中暑晕过去的,南老夫人还受惊过度,南夫人更被诊出了身孕,好在两人都无甚大事,萧元德的公关做的又到位又及时,不仅亲自跑过来安抚慰问,并且药材和补品更是流水似的赠送,严令苏有亮彻查此事,当场先狠狠发落了一堆太监,并言明会给此事做一个交代,绝对不寒臣子们的心。

本来此事已基本可落下帷幕,萧元德只用再稍清理战场即可,偏偏南老夫人的身体忒不给面子,回家之后不仅不见好,反而开始病重了,萧元德忙派了一大波御医来瞧病,却总是不见好,南老夫人头脑昏沉地躺在床上,却莫名其妙地哭个不停,老妈都这样了,儿子、孙子哪里有心情上班,于是都通通请假回家了。

接着,群臣终于还是一致愤怒了,我们为国为民,鞠躬尽瘁,我们的家眷就受到这样的待遇啊,我朝以孝治天下,本来给老母请封诰命,是为了尊荣和体面,然后咧,特么的现在竟成催命符了,我们图的是啥啊,皇帝陛下,你可得给我们个说法呀。

常年不现人世的温老祖宗,揣着一块先皇御赐的金牌,破天荒地去找皇帝讨公道,我孙女到底怎么着你家老太太了,你要给我个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