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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仆人服侍谷绍华多年,自家少爷的德行功课,嗯,那也是深知一二的,桂榜公布之时,那仆人也不看武川府本次的解元是谁,直接从桂榜最后一名看起,然后,让那仆人掉眼珠子的奇迹发生了。

桂榜最后一位的大名,可不就是他家少爷?

再一比对考籍信息,那仆人仍不敢相信自个的眼睛,抓过旁边的一位考生,结巴着问道:“兄…兄…兄台,你帮我…看看那…最后一名是谁?”

那考生约摸正在急燎燎找自己的名儿,闻言,十分不耐烦地念给了那仆人听,那仆人震惊无比地接受着自家少爷竟然中举的事实,脑袋正云里雾里缥缈中,突然,刚才被他抓的那位考生,又反抓住那仆人,指着桂榜狂笑道:“哈哈哈!哈哈哈!你看,你看,我中了!我中了!”

那仆人抬眼一瞧,呃,这是个倒数第二的,再瞧一眼这位哥们的尊容,只见他眼圈是沉黑的,眼窝是深陷的,眼袋是浮肿的,胡子也拉拉碴碴,不是纵欲过度,就是熬夜成性,再想想自家少爷,眼睛又明亮又有神,连红血丝都没怎么出现过。

唉,夫人果真金口玉言,自家少爷还真是走了嘟嘟的…狗便运。

独子居然中举,虽说是最后一名,可对于谷老爷来讲,在感觉天上砸了个金大饼的同时,也有一点点小郁闷。

想当年,他下了多大的苦功夫,费了两回姥姥劲儿,才考上了举人,自个爱玩的儿子,竟然就这么轻而易举的…一回中了举,实在是匪夷所思,令他难以接受。

对此,正抱着嘟嘟使劲爱|抚的谷绍华,清了清嗓子,笑眯眯对爹娘解释道:“多亏了咱家嘟嘟让我走了好运,这回秋闱出的考题,刚好大部分全是我知道的。”

吉祥嘟嘟狗直被折腾的呜呜呜惨叫。

谷母上前挽救被爱子蹂|躏的爱犬,谷老爷则提笔蘸墨,乐颠颠地修书两封,一封北寄岳父安家,另一封寄往本家谷府,不满十七岁的独子,头一回下场,便喜中了举人,大伙都快来恭喜我吧。

数日后,谷老爷接到岳丈的亲笔回信,信中的大概意思是:对谷绍华这回能中举,表示非常满意,鼓舞谷绍华不可松懈,要再接再励,另附建议一则,最好让谷绍华早日进京,为明年的春闱做准备,最后爆料,你数年前的同僚南瑾,人家的大儿子,也是一次中举,并且是高高的第二名,人家可没敲锣打鼓地四处显摆,还有,人家的大儿子参加完鹿鸣宴,就又闭关念书了,谁都不给见,再感叹一句,好女婿啊,绍华孩儿聪慧无比,若有此等恒心毅力,焉知不能在年少时就来个金榜题名?

秋光韶漫,站在游廊下的谷老爷,摩挲着颌下的胡子,皱眉瞅着庭院中正与嘟嘟狗玩闹的儿子,深觉岳父所言极是,儿子偷着懒,都能考上举人,若是真的能勤奋起来…

半个月后,谷老爷将独子打成包裹,塞进马车,一脚飞踹到了京城,让他去领略一下什么叫做…勤奋,春闱那是要真材实料的,并非有了好运,就能荣登杏榜。

谷老爷对独子明年再一举出贡,还是没抱任何希望的,所谓春闱,那可是全萧国各府的举子,群英荟萃予京城,每科择录的名额不过整三百,若他儿子努力小半年,就能成为进士,他觉着,天下的读书人都应该想去死一死了。

若南屏是个温润如玉的柔谦少年,那么,谷绍华便是个朝气蓬勃的阳光少年。

谷绍华落脚京城两日,刚缓解过来旅途奔波,正想游览几天京城的秀丽风光后,再投入到念书大业,哪知还没迈出门,便被自个的大舅舅,拎着耳朵,一路揪到了南府。

临行前,安外祖狠敲谷绍华的脑袋瓜,老当益壮地训诫:臭小子,到底是读书重要,还是景致关紧!

安大舅舅面相文质彬彬,作风却十分豪爽,对南瑾言道:“南兄,我那妹夫说了,绍华这小子,若贪玩耍懒,不好好念书,你该打就打,该骂就骂,千万别客气,明年能不能金榜题名,这个不打紧,只要能让他老老实实,认真用心地念书就成。”

谷绍华摸着挺立的鼻梁,腹诽自个老爹,南伯父管教儿子,那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您老就他一个儿子,若是被南伯父打坏了,您老不得哭哇,谷绍华还不知道,他后脚刚离开家,安氏就被诊出了身孕,即将再度当爹的谷大人,正乐得找不着北呢。

安大舅舅寒暄少刻,便十分放心地告辞离去。

用已年老致仕的安外祖的话来说,那便是南瑾这后生,很靠谱,与谷绍华一起留下的,除了两个伺候日常起居的小厮,另有礼物一大车。

谷绍华初来乍到,刚想与幼时的好友南屏,絮叨絮叨往日的兄弟情怀,南瑾已抽出一条泛着光泽的戒尺,当场对谷绍华进行了十八考问,谷绍华被考得…尴尬无比,他只答得出十之一二,还是囫囵吞枣完全不肯定的答案。

南瑾面不改色,只将方才的十八个问题,又问了一遍南屏。

谷绍华只听南屏声音清朗,对答如流,说得头头是道,嘴巴不由越张越大,已能塞下一只大鸭蛋,考较完毕后,南瑾吩咐南屏带谷绍华,先到他院子里安置好,自己则拿着戒尺,负背走了。

谷绍华已做好挨打的准备,哪知竟逃过一劫,不由窃喜道:“南屏,我没答上问题,你爹怎么不打我手板?”貌似不符合南伯父留给他的印象啊。

南屏温和一笑,已是谦谦如玉的气质风度,道:“若我爹下次考问你,你还答不上来…”说着,执起谷绍华的左手,点点他的手掌心,缓缓道:“你这里绝对会肿得…比大馒头还喧软。”

谷绍华的手掌心,莫名就疼了一疼,不寒而栗。

却见南屏友好微笑道:“刚才的问题,我在书上划给你,你快些背会。”

次日晨,用罢早饭的南瑾,携光泽流转的戒尺而来,再度考问谷绍华昨日的一十八问。

谷绍华当即开始冒冷汗。

他昨日下午来的南府,收拾安置好住处,已到晚饭时间,用罢一顿丰盛的晚餐后,他就鼓着肚皮…睡着了,一觉美梦到天明,这会才刚摸着南屏给他的书,南伯父居然就再来考他了。

南屏昨天的话,仍言犹在耳,若是答不上来,就会手掌变馒头啊。

谷绍华没有半丝进步,南瑾不似谷绍华往日的教书先生,又是拍桌子大怒,又是挠板凳大吼,面色很平静,语气很平淡,只说了仨个字:“伸左手。”

谷绍华早被他爹揍习惯了。

在家时,老爹说要打他,很知道孝顺爹娘的谷绍华,就乖乖地趴到长凳上,等着板子打屁股,当然,他爹常常打到半途,就自个先舍不得了,这会儿,南伯父要罚他,谷绍华也不狡辩多言,乖乖伸出左手,摊开左掌,认错态度十分良好。

南瑾挥动戒尺间,带着呼呼的风声,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动后,谷绍华已挨了十板子,直疼的他倒抽凉气,乖乖咧,南伯父不是个文官嘛,怎么手劲这么大啊,掌心火辣辣的疼,谷绍华也不敢吹气,垂首认错道:“南伯父,侄儿受教了。”

南瑾对他一颔首,既不示意他回到座位,也不开堂授课,手中戒尺朝南屏一指,淡淡道:“屏儿,你过来。”

南屏起身离座,规规矩矩站到南瑾身前,唤道:“父亲。”

对着自个的亲生儿子,南瑾也面无表情地撂了仨个字:“伸左手。”

南屏面色无比平静地伸出手,谷绍华却是震惊无比的大不解,忍不住问道:“伯父,您为何也要罚南屏?他没有犯错呀。”

南瑾眉眼不动,只慢条斯理道:“绍华,你与屏儿既有同窗之谊,又有兄弟之情,理应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受罚,他也不能置身事外。”

谷绍华眼睛瞪的滚圆滚圆,一时之间都忘了手疼,辩解道:“南伯父,是我一人有错,与南屏无关,您不应该罚他。”

南瑾瞥他一眼,淡淡道:“你认为他无错,我偏认为他有错,你待如何?”

谷绍华无语凝噎,他还真不能如何…然后,只能眼睁睁看着南屏,也被南瑾噼里啪啦打了一顿手板,打得好朋友白了俊脸,红了爪子,心中顿时颇感歉意。

各打俩学生十手板后,南瑾再问了谷绍华一十八个问题,谷绍华依旧只能答出来一二分,再转问南屏,南屏依然对答如流。

问毕,南瑾对谷绍华道:“绍华,若我下回考问你这三十六题,你还答不上来,便改打二十手板。”

谷绍华脑袋有点晕地问南瑾:“南伯父,若我下回仍答不上来,南屏还要跟着一块挨打么?”

南瑾“嗯”了一声后,又揣着戒尺走了。

南瑾轻飘飘的来,揍了一顿俩学生后,又轻飘飘地走,谷绍华心中堆满了歉意,对南屏道:“南屏,对不住啊,都是因为我,连你也被打了。”

南屏吹了吹犯疼的手掌心,笑道:“没事,我们四兄弟,不管谁犯了错,都是要一起挨板子受罚的。”

回到书桌后头坐好,南屏再道:“我现在将今日的一十八问,给你标记划出来,你可快点记住,我爹一向神出鬼没,说不准今个下午,就又过来考你了。”又吹了吹红光满面的左爪,温声如水道:“若再挨二十板子,咱俩的左手,约摸就该成红烧猪蹄了。”

第30章 日常

揍完俩学生的南瑾,出了南屏的院门,吩咐随身侍从景福,取效果极佳的药膏,给里头的俩伤员涂抹包扎,并嘱咐大少爷挨打之事,不能给夫人知晓,然后,换上一脸慈爱的表情,带着两岁多的小闺女玩去了。

时至深秋,天气已凉薄,南姗又被裹成了一颗…肉球球。

闲赋在家的南瑾,不仅教女儿念诗,也常教她数数,从湖中莲花和夜空繁星,数到桥下游鱼及果树丰硕,再数到如今的秋雁南飞和落叶飘零。

南姗穿着樱桃红的小棉袄和小棉裤,袖口、领口及裤腿边均滚着一圈水滑的软白风毛,布料上头的图案纹路绣的是梅花朵朵开,衬着南姗眉目如画的小脸,活脱脱一个粉雕玉琢的喜福娃娃,令人望而生喜,喜得人总想伸手拧捏一把脸蛋,用时尚点的语言来形容就是,南姗长得超级软萌哟。

此时,萌萌哒的南姗被吊搂着南瑾的脖子,眉眼弯弯地撒娇道:“爹爹,我想吃肉肉。”

南瑾左臂托举着闺女的小胖臀,右手捋着闺女一脑门的细麻花辫,语气淡而和:“姗姗,你都吃这么胖了,爹爹都快抱不动你了。”

南姗对于装小孩的技能,已愈发得心应手,撅嘟起小嘴儿,稚音嫩软:“可是我肚子饿了嘛,爹爹抱不动我,我可以自己走,不用爹爹抱。”

南瑾转而捏了捏胖闺女的肉脸,想来是揉捏一把的手感很不错,顿时格外好说话,放纵地问道:“想吃什么肉?”

南姗扑闪扑闪大眼睛,喜笑颜开:“小馄饨里的肉肉。”

然后,父女俩打道回屋,当然,南瑾还是将胖闺女抱回了屋,圆滚滚的肉球是走不好路滴。

屋内温暖如春。

南瑾、温氏与南姗围坐在热炕上的桌几边,各干各的正经事,南瑾捧着一卷书册看得认真,偶尔饮一口热茶,温氏翻着一簿账册核对账目,时不时拨几下算盘珠子,南姗坐在临窗的位置,正自个乖乖捧着碗…吃香喷喷的肉馄饨。

一幅吉祥三宝的和谐画面。

崔妈妈亲自包煮的馄饨,皮薄儿馅儿多个头足,咬一口下去,满嘴肉酥芬芳,这碗馄饨不仅味道鲜美,卖相也十分好看,汤面漂浮着一层碧绿细碎的香菜叶儿,中间还游荡着不少肉粉色的小虾米。

色香味俱全,南姗自然食欲旺盛。

南姗一口气吃了个碗底朝天,轻轻放下手中的小汤匙后,欢欣地向看书的南瑾报告吃肉战况:“爹爹,我吃完啦。”

南瑾抬起低垂的眼皮,瞟一眼锦鲤戏水的干净碗底,两条浓黑的长眉毛,跟毛毛虫似抖了好几抖,仿似在无声谴责,你这小丫头哪来这么大好胃口,片刻后才道:“拿帕子擦擦嘴。”

南姗十分听话,伸出白嫩嫩的小爪子,拿起桌上一方折叠好的洁净绢帕,有模有样地展开半幅,贴放在嘴上摁了一摁,又小幅度地抹了一抹,水汪汪的大眼睛再望向南瑾,甜声询问道:“爹爹,我这样做对么?”

如果南瑾会讲米语,必定要赞闺女一句,你的动作很“perfect”,但是,南瑾不懂这门外语,所以微一颔首,表示你老爹我很满意。

俨然已开始迈向小淑女道路的南姗,被温氏捉抱到怀里,揉了揉闺女的胖肚子,再亲昵地点点女儿的翘鼻子,含笑嗔道:“你这个小冤家,怎么这么能吃呢,瞧瞧这小肚皮儿,都圆成什么样啦?”

南姗窝在温氏怀里,小懒猪似地拱了拱,天真无邪道:“熟透的大西瓜。”

温氏忍俊不禁,揉搓着怀里的爱女,笑闹了好一会儿,与神色温暖的南瑾商量道:“老爷,笙儿已离家多日,我想到祖父那里,小住几天照料他,老爷意下如何?”

南瑾稍一斟酌,便同意了:“好,笙儿毕竟年纪还小,也从未长时间离开过我们,夫人去陪他几日也好,岳祖父年龄大了,你也多陪陪他老人家,天渐渐变凉,让他多注意身体,家里剩余的几个孩子,我来照看。”

温氏与南瑾的目光对视,嘴角勾翘,轻柔地笑。

经南瑾再三考察,南笙确实不如三个哥哥擅读书,南瑾仔细思量之后,决定让他暂改尝试武仕一途,温老祖宗得知此事后,兴冲冲拐走了小外曾孙子,精神矍铄地放言,他要再培养出一名武状元来,他的亲孙子温玉玳,早些年在武科举中拔得魁首,就是他老人家一手操练出来的。

温玉玳一直认为,读书是一件比流汗还吃苦的事情。

对此言论,温玉玳之父与温玉玳之子均不赞同,嗯,这俩祖孙,均是喜欢笔墨纸砚胜过刀枪棍棒,夹在老爹和儿子中间,却不能被深刻理解的温玉玳,只觉人生寂寞如雪,现下,好容易有了个弃文从武的外甥,老舅舅和小外甥顿感惺惺相惜。

亲儿子的成才之路,温玉玳着实插不上手,只能在管教体罚时,才能出上一份当爹的助力,亲孙子嘛,果然如幼时的抓周礼,也深深地眷恋着诗书和笔杆子,温玉玳抓耳挠腮地无比郁闷,已把希望寄托于刚投胎到儿媳妇肚里的次孙上头,不过这个希望略不现实的渺茫,万一直接是个姑娘,那就更轮不到他插手管教了,正值此充满期盼的等待中,亲妹妹的亲儿子自我贡献的送上了门,温玉玳好歹能掺和进去半只脚,过一把管教晚辈的瘾,嗯,另外一只半的脚,是温老祖宗的。

南姗摇摇温氏的胳膊,小声问道:“娘,你不带上我一起么?我也想小哥哥了。”

求出门喂,实在不想每天都看到南老夫人的脸喂,老是看咱不顺眼,咱明明又乖巧又听话,还长得这么漂漂脸,给咱笑一个,会再多涨两条皱纹么…

闻得女儿之言,南瑾放下手中书卷,表情肃杀地看着南姗,道:“姗姗,跟着爹爹不好玩么?”

…南姗囧,面瘫爹,你这是在吃醋么?完全不符合你的日常形象啊,你应该冷着脸,完全没商量地只说仨字,不许去。

温氏轻笑,和怀里的小闺女轻咬耳朵,低语了几句,南姗立即从温氏怀里爬出来,扑坐到南瑾的腿边,笑眯眯道:“爹爹别生气,姗姗给爹爹捶捶腿。”

南瑾十分享受儿女绕膝的快乐感觉,小闺女的拳头敲在腿腹,南瑾心中大悦,却依旧板着脸,只不过,右手已经不由自主地伸出,轻摸着南姗的小脑袋瓜,南瑾对女儿慈爱了一会儿,又对含笑的温氏柔声道:“夫人,今日午饭给屏儿和绍华,一人准备一份红烧猪蹄,补补脑子。”

南姗暗汗,根据吃啥补啥的原理,要补脑子,也该吃红烧猪头啊,红烧猪蹄明明就是补爪子用的哎。

谷绍华的脑弦绷紧了一上午,全神贯注地确记下十八道问题,到得午饭时分,已腹中空空,饥肠辘辘,由贴身小厮来欢和来喜,伺候着净了脸面和一只手(另一只抹了伤药的手,已被裹成了一只白纱粽),当谷绍华晃悠着脚步到了餐室时,餐桌上已摆满佳肴,最先映入眼帘的,却是两盘颜色鲜亮的红烧猪蹄。

别的菜式都是单打独斗的一式一份,独独红烧猪蹄,并蒂成双的一式两份。

谷绍华瞄瞄自己被裹成肥粽的爪子,又看看南屏与自己如出一辙的左手,刚略松快下来的脑弦,又再度紧紧绷起来,谷绍华是个性格很奇怪的娃儿,他可以为朋友两肋插刀,却不喜欢朋友因为他而被插两刀。

也就是说,谷绍华自己被揍成红烧猪蹄,他不会觉得很难过,若是因为他的疏懒,连带着南屏也要成为猪蹄子,谷绍华的心里头,就会相当不是滋味,有一种叫做愧疚的感觉,蔓延丛生。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谷绍华不能对师父不尊不敬,为了不让好友变猪蹄,也只能卯足了劲,早些完成南瑾留予的功课,当下以风卷残云的速度填饱肚子,又一溜烟地跑回书室,发愤努力去了。

来欢傻脸,来喜瞪眼。

南屏微微一笑,总算没白挨一顿打,顺便暗赞,今日的红烧猪蹄,依旧香滑可口,不油不腻,吃完后唇齿留满香,甚好。

谷绍华全心全意又勤奋半晌,终于在黄昏之际,将南瑾提问的三十六题,全部完整无误地记下。

呼呼,哥儿俩都不用被打成猪蹄子了,完成任务的谷绍华,刚想给脑子松口气,南瑾就提着色泽光润的戒尺来了。

谷绍华暗呼好险的同时,又忍不住喜意洋洋。

南瑾面无表情地提问,谷绍华神色自若地回答,一问又一答,半点不卡壳地流畅无比,问毕,南瑾眼含深意地看了南屏一眼,南屏心中顿时一凛,又深深受教了一回。

对于谷绍华可圈可点的表现,南瑾淡声表示了俩字,不错,而后,没给谷绍华任何喘息机会,又洋洋洒洒甩出二十个新问题。

谷绍华再度傻瞪眼之时,南瑾又提着戒尺悠达走了。

入夜,吃完晚饭的谷绍华,没如昨夜一般,吃饱了就登床入睡,在盈盈烛辉下,背诵南屏新划予他的二十道问题,谷绍华已费了一天的脑子,没多久,就开始犯困地眼皮子打架,强撑了一会儿后,终于抵挡不住漫天席卷的困意,打了个长长的呵欠后,直接伏桌睡着了,呼吸绵长,鼾声淋漓。

第31章 日常+1(改个bug)

温氏午后便起车离了府,要去照看几日外居的幼子,南瑾没了共度良宵的枕边人,便捉了幼女南姗来充数。

此时,屋内灯火通明,南瑾盘腿坐在暖炕上,给趴在腿上玩的小闺女,一点点拆解着脑袋上的细麻花辫,同时,也不忘随时教导女儿长学识。

温氏擅长把女儿逗笑成一朵花,而南瑾,他擅长给家里的花骨朵浇水施肥,以往,南瑾最缺时间与膝下骨肉共享天伦,如今,他最不缺的便是时间,南瑾见女儿聪慧乖巧,便亲自教她念书,目前已开始教闺女念三字经。

南姗虽接受教育十几年,三字经这个东西,她却只能准确背出前十二个字,那便是“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至于后头的,她就得问知识渊博的度娘了。

而在南瑾的教导下,南姗已可以背诵出来,后头的十二字是“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今晚,南瑾又教了南姗后续的四句十二字,即“昔孟母,择邻处,子不学,断机杼”,正要浅显的给女儿讲解其中意思,温氏早年的陪嫁康阿黛,过来回话。

康妈妈如今的主职,是掌管四个少爷生活起居的大妈妈,进了门之后,康妈妈给南瑾行了礼,禀告道:“老爷,谷少爷今日倒没直接去睡,不过,只看了半个时辰的书,就乏得睡倒桌上了,来欢和来喜已伺候他回床上歇着了。”

南姗暗道,这位新来的谷哥哥有点懒噢。

瞧他大哥哥的勤奋劲儿,每晚都要人三催四促,才回到床上睡觉,偶尔的偶尔,也会继续偷偷读书,若被温氏抓了包,会被罚拧两耳朵,并得到一串心疼的温柔责骂,你这小子忒不听话。

只听南瑾淡声应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康妈妈福身告退,南瑾拆完南姗的小辫后,吩咐丫鬟带南姗去沐浴,待洗得香喷喷的小南姗,被塞回给南瑾时,两瓣脸颊红扑扑的,红似鲜艳的苹果,很有让人啃咬一口的*。

南瑾抱着可爱的俏闺女,手指戳了一戳她的柔软脸蛋,一摁一个浅窝窝,和声问道:“姗姗困不困?”

南姗伸爪子捂着嘴巴,打了个极是秀气的小呵欠,嘴里含糊不清地咕哝道:“爹爹,我困了。”

南瑾摸了摸女儿犯迷糊的小脸,轻声体贴道:“姗姗困了,就乖乖睡觉。”

南姗头发垂散的小脑袋瓜,往南瑾身上一歪,不一会就睡声忽忽,女儿长长的眼睫,弯翘翘地低垂着,睡容甜美无邪,南瑾低头,亲了亲小闺女的脸颊,神色柔和的怜爱。

次日,南姗以四肢一齐扭动的虾米姿势,从睡梦中醒来,被窝是香暖松软的,躺着非常舒服,南姗滚动着稻草丛似的小脑袋,发觉陪睡的面瘫爹,已杳无踪迹的不见人影,只有美人娘身边的丫鬟暗香,守坐在床边。

暗香见自家小姐睡醒后,既不闹着喊娘,也不吵着要爹,只迷糊着懵懂的小睡脸,左翻翻,右滚滚,当下轻声细语问道:“小姐,你睡好了么,要不要起床?”

南姗揉揉眼睛,声音是未睡醒的朦胧,语调软软绵绵的一团孩子气:“我爹爹哪里去了?”

暗香抿嘴浅笑,好声安慰道:“老爷去给老夫人请安了。”弯腰给南姗掖了掖被角,轻声道:“今天外头可冷啦,老爷交代小姐想睡多久,就睡多久,以后都不用再早起。”

南姗心头一喜,哎,又到她天一冷便不用日日被刨出被窝面见南老夫人的“假期”了嘛,欧耶,南姗决定排解完体内的废水后,再继续美|美地睡下去。

南家请安的规矩,每日的早饭前和晚饭后,各一次。

去给南老夫人请安的南瑾,不咸不淡地与母亲说了一会话,便带着次子南砚和三子南葛告辞离去。

回到院里,南瑾得知幼女醒了一回,出了一趟小恭后,又钻回被子找了周公去下棋,于是,只偕同二子共用早饭,饭毕,南砚与南葛照例去府内的大学堂读书,南瑾又揣上戒尺,漫步到南屏的独门小院里去了。

刚坐到座位上准备学习的谷绍华,一见南瑾又拎着戒尺进来,当即心虚的头皮发麻,他昨晚一个没坚持住,眼皮吧嗒一合,就睡死过去了,到了今晨,想着再睡一会就起床,哪知,上下眼皮跟用狗屁膏药粘住了一般,怎么也睁不开,直接睡到了早饭时间,此刻,心中又是懊悔怎么没有晚睡早起,又是惨呼,南伯父怎么来得这么快,昨日的二十道新问题,他才熟练地背下了四道…

考毕谷绍华,南瑾没有任何雷霆大怒的迹象,只手执戒尺,语气清淡道:“绍华,昨日我说过的话,你可都还记得?”

谷绍华羞愧垂首,语音低弱:“字字不敢忘。”

于是,南瑾再道:“好,伸左手。”

昨日被打了十板子,掌心涂抹的药膏,疗效十分显著,今日起床后,谷绍华已觉手掌恢复如初,不疼不痒,不红肿不发热,刚无比嗨皮地拆了裹纱,所以,谷绍华伸出了一只颜色正常的左手。

又是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动,挨了二十手板的谷绍华,只觉皮肉刺啦啦的痛,目光及处,只见掌心的颜色,比昨日吃的红烧猪蹄还鲜亮,手掌的高度,果然有了肥肿的馒头模样,就是不知道够不够软活。

南瑾罚完谷绍华,又赏了有错同罚的南屏二十手板,再丢给谷绍华二十个新问题,最后放言,下次答不上,便改打三十手板,并且补充,以后每有一次答不上问题,便多加十板子,当然,若是心中不服抑或不忿,谷绍华随时可以离开回家,只要在他这里念书一日,就要守他这里念书的规矩。

谷绍华手掌疼得直流冷汗,心思浮沉不定地垂首静站,只觉无颜面对又受牵连的南屏,突觉肩头猛然一沉,谷绍华不由抬起头来。

南屏温润的脸庞微微含笑,声音是平静的清和悠远:“绍华,你别丧气,你昨日既能背会三十六题,今日也定可以再记下三十六题,你先背诵昨日没记完的地方,今日新的二十题,我在书上划给你。”

谷绍华沉默片刻,忽然问道:“南屏,你晚上念书若是困了,都怎么保持清醒?”

南屏指一指房顶,轻松地笑:“头悬梁啊。”

谷绍华眼眸明亮,再问道:“若是早上困得起不来呢?”

南屏轻咳一声,调皮地眨眨眼睛,才悄声说道:“我一想到我爹,就清醒得没有半分睡意了。”

谷绍华脑中思量半晌,也拍拍南屏的肩膀,郑重其事道:“我保证,以后再不会连累你挨手板,欠你的三十手板,我将时刻铭记在心。”

再度揍完俩学生的南瑾,回到房里后,约摸着时辰差不多了,便将撅着屁股酣睡的小闺女,从被窝中拎刨了出来,媳妇看小儿子去了,大儿子刚被他打了,二儿子和三儿子正在上学堂,南瑾只能逗小闺女玩,最主要的原因是,他家的宝贝姑娘,不能饿着肚子睡觉啊。

被侍女围着的南姗,脑袋迷迷糊糊之中,已被拾掇着穿了衣裳鞋袜,扎了脑门小辫,待温热的帕子拭净脸,南姗已基本神智清醒了,待被抱到暖炕上,鼻尖闻着香味十足的肉粥时,已精神致致的生龙活虎了。

南姗露出大大的笑脸,对手执书卷的南瑾甜甜道:“爹爹好!”

南瑾满意地一颔首,再指向冒着热气的肉粥,和声道:“姗姗,自己乖乖坐着吃饭,吃饭的时候,不许开口说话。”

食不言呀,那个寝不语,南姗觉着,她若这么被一路培养下去,以后一定是个大大的淑女。

因天气骤冷,乖乖吃完早饭的南姗,就只待在屋里和南瑾玩,对,就是玩,玩的是温氏教南姗的拍手歌,南姗自己对拍一次小巴掌,再呼向南瑾竖立的大巴掌,嘴里头念念有词儿:“你拍一,我拍一,黄雀落在大门堤,你拍二,我拍二,喜鹊落在大门外,你拍三,我拍三,老鹰飞到峨嵋山…”

待南姗拍完“九”,若是母爱泛滥的温氏在,铁定会将南姗捞进怀里,笑眯眯地亲亲抱抱,外加一顿搓圆揉扁,南瑾就比较含蓄内敛,虽心里对女儿喜欢疼爱的很,也只会板着严肃的面孔,捏捏女儿的嫩肉脸,勾勾女儿的翘鼻子。

时光如水,一天又很快过去。

入夜,已是亥初时分,南府四下静悄悄的,困倦的南姗已被南瑾哄睡着,康妈妈又来回禀南瑾,低声道:“老爷,奴婢已给大少爷和谷少爷,各送了一碗提神的参汤过去。”

南瑾正垂眉看书,头也不抬,闻言只道:“知道了,快到子时的时候,便让屏儿和绍华去睡,不准他们熬夜,明日绍华何时晨起读书,你再来告知我。”

康妈妈福了福身,恭敬应道:“是,老爷。”而后轻步退出房内,不发出一丝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