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休休懒洋洋地躺在椅子上,嗯一声,“什么事?”
“你停下来,我们说说话。”
“说什么?”
“见面说。”
“哦。”于休休声调淡淡的,漫不经心地感觉,“回头有空了,我会联系你的。现在我有点不舒服,不想说话。”
“我就在你后面。”霍仲南说:“你回头,能看到我的车。”
“是吗?”
于休休有气无力的反问着,“我没劲回头。”
“你现在去哪?”
“回酒店。”
“好。我们酒店见。”
“我想休息,不想说话。”
“没事,你不用说,我说。”
“说什么?”
和于休休聊天,常常是一个死循环,一转头,又说到这句。
霍仲南深深呼吸,长长叹了下,中气不足地说:“你在医院干什么去了?”
“没什么。”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上哪里告诉你?”
“……对不起。”霍仲南低低说,像是有什么东西堵住了他的喉咙,声音沙哑充满无奈,“是我忽略了你。抱歉,孩子,还在吗?”
于休休抬了抬声音:“没有孩子了。”
霍仲南喉咙一硬,眼睛莫名有点刺痛。
“对不起……是我不好。”
于休休:……
都说没有孩子了呀,小哥哥,你的理解能力呢?
她撇了撇嘴,唔一声,假装没有听懂的样子,“行,我接受你的道歉。就这样,我累了,不舒服,先挂了。”
“休休……”
霍仲南还要说什么,于休休没给机会,直接挂了。
啧,对付宇宙卡王的方式,没有想到对霍仲南同样好使。
他急了。让他急吧。
于休休回到酒店就匆匆上楼,把门一关,直接告诉父母,“我不见人。谁也不见。还有,你们也不能见他。”
于大壮错愕,“为什么?”
“为免被忽悠。”于休休说着,又看苗芮,“狼岳丈和狼岳母的角色,演起来,懂没有?”
苗芮拍拍她的肩膀,似乎对女儿终于不再做小白兔,从此占山为王的决定感觉到十分欣慰,“放心,你妈我不是吃素的。哼。”
……
霍仲南与他们前后脚到达酒店。
只不过,因为没有在这个酒店入住,办手续再上楼慢了一拍。
钟霖知道于休休的房号。
他们上楼去敲门,里面回答的人是苗芮。
“谁啊?”
“我。霍仲南。”
霍仲南声音凉,尽量保持着平静和礼貌。
“有事?”苗芮不冷不热地问。
“苗阿姨,我找休休。”
“休休?休休不住这里。”
“……”
睁着眼睛说瞎话。
霍仲南表情有些崩溃,话卡在喉咙口,缓了两秒,“苗姨,我和休休有些误会,需要当面沟通……”
“是吗?不好意思啊,我也不知道她在哪里。”
她没有开门的意思。
霍仲南在外面站了片刻,再次敲门。
苗芮说:“阿南啊,休休身体不舒服,心情也不好,阿姨劝你啊,最近别找她了,让她冷静冷静吧,我这女儿娇养长大的,性子轴,脾气不好,说话没轻重,不见面,对你才是最好的。”
于大壮在门后,叹了口气,“阿南。你先办你的正事去吧。她不想见你,你俩都冷静冷静。”
话里话外,不是要他冷静。
就好像是于休休要跟他分手一样。
霍仲南低着头,看着紧闭的房间门,搓了搓太阳穴。
“好。于叔帮我转告休休,我晚上再来看她。”
晚上?眼看于大壮就要笑眯眯地同意,苗芮剜他一眼,他马上闭嘴。
“……”
静悄悄的,没有回应。
霍仲南在走廊上等了片刻,微皱眉头,冷峻的五官严峻深沉,眼睛里有压抑不住的郁气。
“去医院。”
第359章 一句话喘半天(二)
“医院?”钟霖不解,“去了也没什么用吧?休休都回来了。”
他一副经验满满的样子,“这个时候,守着她才是最好的,我刚才估算了一下,做流产手术没那么快,她肯定还在犹豫,孩子在肚子里呢。”
霍仲南剜他,“你流过?”
“什么?”钟霖愣了愣,反应过来,无语地看着老板。
“我是没有流过,但……好歹也是个手术,不能这么快。”
霍仲南哼声,又拔高声音冷冷说:“走,去医院。”
……
外面传来脚步声。
于休休耳朵贴在门板上,噫了声。
“他们去医院干什么?”
苗芮怀疑地看着她,又看看她的肚子。
“于休休,你该不会是真的……有了吧?”
“废话,当然没有。”于休休坐上来,开始在房间里找吃的,“随便他吧。反正我这气还没有消。冷静冷静,好。”
“干得漂亮。”苗芮对她的处理方式十分赞同,“别说是你了,就说我吧,看到那照片也气炸了。那女的是他谁啊?生死关头,他想的是救人家,是把生的希望留给她……哼。看他矫情,就得治。”
于大壮眉头一抖。
苗芮望他:“你有意见?”
于大壮摇头,“我坚决支持并贯彻老婆大人的英明决策。”
……
霍仲南压着一口气下楼,叫了车直奔医院。
钟霖以为他要去调查于休休有没有做手术的事情,哪儿知道,他是去找唐文骥。
大步流星,速度惊人,一张脸也冷得惊人。
~
见唐文骥没费什么周折。
他会愉快地同意见霍仲南,也让人诧异。
“这老狐狸。”钟霖低低骂了句,有些担心地跟上老板,生怕他吃亏。
霍仲南却在门口停下,回头看他:“你在这里等我。”
钟霖一愣。
左右看了看。
走廊空无一人。
只有一个好奇的小护士探头看了霍仲南几眼,又把脑袋缩了回去。
“好的。”
服从命令是钟霖一贯的做法。
他转过身,将后背对着房门,脸对着走廊。
霍仲南让他在这里等待的目的,当然不是只为了“等”,他必须保持清醒又警惕。
……
有一个中年女护工在唐文骥的病房里。
霍仲南进去的时候,朝她笑了笑,用英文告诉她,希望可以和他的朋友单独说几句话。
女护工看看他,再看看唐文骥,没有犹豫就离去了。
这种好看到老少通吃的男人就是拥有这样的优势,办事方便。
唐文骥看着,冷哼一声,直到房门再次合上,才又开口,“坐。”
霍仲南没有坐,离他几步之遥,看着病床上的唐文骥。他眼窝凹陷,眼角的鱼尾纹深得可以夹死苍蝇,一张脸白得如同纸片,与那天游轮相见,至少瘦了十斤。
“我记得唐叔最注重保养。”
霍仲南淡淡说着,情绪不明。
“嚯嚯。”唐文骥在笑,喉咙里有一种呼噜噜的杂音,像个老人。
“那是以前。”
在职时的唐文骥,意气风发,会保养,有气质,看上去就是个风度翩翩的中年大叔,是不谙世事的女孩子很喜欢的那种成熟男人。
霍仲南啧一声,“可惜。”
唐文骥双眼盯住他,不说话。
“抽支烟,不介意吧?”霍仲南从兜里掏烟。
这是病房,抽烟当然不合适。唐文骥明白他就是故意不把他当个人看,扯了扯嘴角,默默一笑。
霍仲南果然没顾及他,点烟,吸了一口。
“你是不是觉得装病赖在A国,我就拿你没办法?”
唐文骥只是笑,“你好手段。”
“呵。”霍仲南吞咽一下,往外吐了个烟圈,再回头时,目光愈发冰冷,“比起唐叔,自愧不如。”
唐文骥又笑。
霍仲南剜向他,冷冷说:“毕竟我做不到你那么无耻。”
“呵,呵呵呵呵。”
唐文骥怪异地笑着,好像喉头有痰,笑声未落,又咳嗽起来。
“你……是怎么做到的?”
没头没脑的话,霍仲南居然听懂了。
“很简单,我只是让管家在临行前,给所有船员和工作人员说了些安全事项,顺便讲了个故事。”
唐文骥半眯眼睛,看着他。
霍仲南勾勾唇,“邓春开的故事。帮人做孽,没有好下场。”
所以,那个机械师就留了个心眼儿?留下了证据?
“呵,呵呵呵呵。”唐文骥又笑了起来,嘴巴在动,上下咬合,好像在嘴里咀嚼什么东西似的,巴叽几下,又张嘴,看上去像是十分焦渴。
“水。”他说。
霍仲南看了他片刻,起身拿起床头柜的水杯,递到他面前。
唐文骥伸手来接,他却把水杯抬高。
“于休休今天来了?”
唐文骥似乎口渴得紧,喉咙呼呼的响,不说话。
“你对她说什么了?”霍仲南眼神阴霾。
唐文骥并不知道他和于休休之间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他把于休休不理他的原因,都怪罪到了自己身上,只是看了一眼那杯水,咽咽唾沫。
“阿南,你还是太年轻了啊。”
这句话他说过不止一遍。
霍仲南冷笑,“可惜,你还是栽我手上了。”
唐文骥嘴角抽搐一下,目光有些反常的笑,“你能拿我怎样?”
他脸上的笑容扩大,是那种身体明明负担不起却越发亢奋的表情。
“你恨。”
“你怨。”
“你想报复……”
“可你还是输了。”
一句话喘半天分几次说出来,唐文骥的脸颊在微微抽动。
霍仲南怀疑地看着他,“你以为会装病,你就赢了?”
“你……”唐文骥笑着看他,“你该大度点。就没那么多事了。”
“嘭!”
霍仲南将水杯砸在床头柜上,玻璃应声而碎,溅起的水渍,有一些溅到了唐文骥的脸上,有一些顺着床头柜流下来。
他逼近,看着唐文骥的脸。
“你知不知道,一个父亲是强.奸犯的孩子,是怎么长大的?”
“嚯嚯嚯……”
两个人挨得极近,唐文骥似乎也不想再装,用低低的笑声说:“从旅行的第一天开始,就你在算计我?”
“不。”霍仲南说:“不是我算计你。我们的互相算计,早就开始了。”
唐文骥笑:“你想说什么?”
霍仲南没答,稍稍蹙眉想了想。
“不是我太年轻,是你太老,太小心。”
唐文骥眯起眼睛看他,“你的那些小伎俩,真以为我不知道吗?笼络于家村人,想借着他们的手,他们的嘴,给我定罪?可惜了,嚯嚯嚯嚯……”
他又阴恻恻地笑,一副笃定他拿自己没有办法的样子,十分得意。
霍仲南哼笑,“你太小心了。他们的手,他们的嘴,都害不了你。知道你会死在谁的手上吗?”
他故意停顿一下,轻蔑地看着唐文骥,忽而一笑。
“你自己。”
唐文骥一愣,似乎被他的话说懵了。
霍仲南淡淡地说:“我没有你犯罪的任何证据。《望山》下部手稿,别说什么都没写,就算写了什么,也只是艺术作品,不能成为证据。当然,邓春开的嗓子,也没有恢复。哑了几十年的人,哪能说好就好?”
邓春开的事,唐文骥早就猜到。但是《望山》的故事?霍仲南的声优演得绘声绘色,如果不是当事人,根本就不可能知道一些内情……
“我编的。”霍仲南说:“《望山》是有一部分故事,但熊文锋只是从他的角度进行了解读……我做的一切,只是为了逼你出手。早早告诉你游戏环节,也是为了制造紧迫感,迫使你加快进行你的计划——”
他顿了顿,冷冷剜着唐文骥。
“而你,不负所望。”
从到达A国开始,他就在故意引导唐文骥,让他以为被设计,想方设法的自救。船上的一切,也都是为了迷惑唐文骥而准备。
唐文骥不算意外,只是冷笑。
霍仲南冷冷说:“你策划了这么久,没想到会失败吧?”
唐文骥一怔,微微眯眼,“你怎么会知道我的计划?”
第360章 幼稚的大魔王(三)
终于让他意外了?霍仲南似笑非笑:“我只是没有想到,你出手那么狠。为了陷害我,不仅要他们的命,连自己的命都差一点搭进去。”
那天沉船时,唐文骥并没有离开,而是一如既往地留在船上,塑造和老友们同舟共济的老好人形象。他这么做,就是为了撇清自己的干系,把自己摘出来。
“你不怕死,嗯?”霍仲南盯住他。
唐文骥与他对视片刻,冷冷一笑,“我不会死。”
“因为海警船就在附近吗?他们会马上来救你?”霍仲南勾了勾唇,似笑非笑,那似乎已经掌握一切的表情,让唐文骥微微一僵,与他对视着,感觉身体被一团冰冷的气息包围,突然浑身冷透。
“你为什么这么说?”
霍仲南平静地看着他。
“你转了多少国有资产出来,买通了他们?”
“……”
唐文骥整个僵住。
“你看人的眼光不行。”霍仲南又说:“你那个老伙计太贪。我看,他护不住你了。”
风吹过窗户,凉爽怡人。唐文骥却抖了一下,仿佛身子被冻住,许久不会动不会说话。
他和那位A国政要暗地里的交往,是他们两人之间的秘密,不会有人知道,霍仲南更不可能知道。
他吸口气,硬撑:“别讹诈我了,咱们走着瞧吧。”
霍仲南挑挑眉:“一小时前,我刚见过ICPO。你那位老伙伴,犯的案子可不止你这一桩……啧,唐叔啊,你想留在A国受审,怕是不行呢。”
唐文骥冷笑,“除了讹诈,你是不是不会别的招了?”
即使有他沉船的证据,事发地也是在A国,他当然会在A国受审。
他胸有成竹的样子,让霍仲南眯起眼笑了笑。
“唐叔算无遗策,也难免会有走眼的时候。”
“是吗?”唐文骥嘴唇抽搐,“你走吧,我要按铃了,我渴。要喝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