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休休脑袋有点疼,揉了揉太阳穴。
“你看不出来吗?不是她不想追究,是没有办法。你以为她不恨汤阿姨啊?放心,她比你恨!”
很明显,张怡在唐文骥那里得到过不少好处。唐文骥不想把事情闹大,让家丑外扬,肯定她就不敢追究。张怡名声坏了,孩子也没了,这个时候再和唐文骥闹,是想人财两空吗?
“走了走了,苗女士,别怄着自个儿。我们回去洗洗睡。”
“还不是为了你!”苗芮瞪她。
“知道,知道。你是最好的妈妈。”
于休休嬉皮笑脸地凑近苗芮,让她撑伞。
可是,苗芮避了避,没有动弹。
没了汤丽桦在场,她理智回来了,马上想到了他让于休休难过让大禹差点破产的事情。
“霍总,刚才借了个东风,谢了!”
她把手上的伞,原封不动还给霍仲南。
“我们开车来的,就停在前面不远,走几步就到。不劳烦你。”
一转头就换了称呼变了态度,这事儿换到别人身上会奇怪,但是苗芮,太正常不过。
于休休噗嗤一声,“行,那我们就走过去吧。霍先生,再见!”
说走就走,她没有给霍仲南反应的机会,拿包顶在头上,掺着苗芮跑向汽车。
霍仲南看一眼她的背影,面不改色地回过头来,对于大壮说:“那于叔,你们回去路上,开车慢点,注意安全。”
于大壮旁观了这么久,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
他皱了皱眉,问:“能告诉我,你这是为什么吗?”
霍仲南淡然一笑,抬手在太阳穴指了指:“前阵子,脑子出了点问题。”
“哈,你这是好起来了?”于大壮脸上刹那的惊喜,自然而然的浮现,骗不了人。
霍仲南盯住他,扬起一侧唇角,朝他伸出手:“于叔,我们又可以合作了。”
于大壮一怔,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
“别了。”
片刻后,他失落地一笑。
“小虾米就该在池塘里安身立命,想去大海里捞金,早晚要死。”
霍仲南挑了挑眉:“于叔在怪我?”
“不不不!”于大壮摆摆手,笑起来脸上皱纹都深了起来,但表情十分认真。
“我于大壮做事从不怨人。这哪能怪你呢?要不是我起了贪心,又怎会张嘴吃根本就吃不下的蛋糕,生生把自己给噎死?其实呀,受点打击,清醒清醒也好。我女儿说得对,找准定位,重新来过,人生的每一次跌倒,都是为了重新出发嘛。哈哈哈,我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
霍仲南看了他一会儿,笑笑,没有说话。
远处,于休休在摁喇叭,“爸!走了。”
于大壮应一声,又微笑着看向霍仲南。
“既然你想起来了,那我就给你交个底儿。浮城这个事,还按我前面和钟霖协商的办。我的资金,很快有着落了。你也甭帮我,咱们该怎么着,就怎么着,谁也别吃亏。”
让钟霖把浮城尽快出手,是霍仲南的命令。
这事他知情。
想了想,他说:“于叔,你这么做,是有风险的。”
“逼上梁山。只能提头相见喽。”于大壮爽朗地笑了起来,几颗金牙在路灯下,微微闪着光。
霍仲南深深皱眉。
“我走了,休休不耐烦了。”于大壮笑盈盈地看着他,脸上神色无异,“阿南,我老于算是你的长辈,有句话一定得嘱咐你。人这一辈子,日子过得快着呢。一转眼,青丝变白发。所以呀,要学会放下,要懂得享受生活,享受幸福,享受奋斗的过程,凡事不可执念于结果。”
他拍拍霍仲南的胳膊,把伞塞还还给他,走远了。
……
雨越下越大。
于家人的汽车已经开走。
霍仲南还站在那里,撑着伞。
他背后的钟霖淋着雨看着拿了两把伞的他,不敢上前。
“走吧!”
霍仲南终于开口,抬头看一眼派出所的夜灯,慢声说:“公司都这样了,他还能享受幸福?钟霖,你信?””
钟霖踌躇一下,“霍先生,你是想起来了,还是在试探他们?”
霍仲南冷眸回望过去:“你是希望我想起来,还是不?”
钟霖被噎住,尬笑:“我只希望你健康长寿!”
霍仲南:“哼!你这小子,不是个好东西。”
完了!
钟霖无声地紧张,可是等了许久,一直到上车,都没有等来他的下一句。
看来暂时,不会被发配去农村红薯吧?
~
于休休回家就给南言发消息,“师父,我回来了。”
没有等来回复。
她不奇怪,哼着歌去洗漱,出来又穿着睡衣和爸爸妈妈聊了好一会儿今天晚上派出所的事,给战斗力爆棚的苗芮吹了一波彩虹屁,熬到十二点,回房睡觉,又给南言发第二条信息。
“师父呀,你是不是睡着了?不是说好等我的吗?”
发消息的时候,她嘴角是带着笑的。
于休休从来不缺少幽默细胞,想到撑着伞的某人在雨里吃瘪的样子,她十分痛快,再撩南言时,越发觉得浑身筋络畅通。
“男人的话要是靠得住,母猪都会上树。古人诚不欺我。你、骗、了、我!”
南言仍然没有回复。
于休休抱着手机在床上坐了一会,有点想不通。
应该是没有睡才对啊?
在派出所被气到了?连最亲爱的徒儿都不理了?
“那师父你好好睡觉,我就不打扰你了。晚安。徒儿永远敬重你,热爱你,瞻仰你。【狗头保命】”
于休休愉快地进入了梦乡。
城市的另一头,南院的孤灯幽暗昏黄。
霍仲南靠在一张躺椅上,阖着双眼,听着窗外的风雨大作。
“你看到你和于休休的那些传言的时候,第一感觉是什么?”
吴梁大半夜被叫过来陪聊,以为会有什么突破,能挖掘到老板什么重要信息,可是,霍先生除了把今天的事情告诉他,其余一点不谈。
这让他怎么弄?
吴梁发现霍仲南这一个人,大概就能成为他一生研究的课题了。
“霍先生,你睡着了吗?”吴梁说了许久,没有得到回应,试探地问了一声。
“嗯。”霍仲南睁了睁眼,冷冷看他一眼,复又合上,“睡着了。”
吴梁:……你TM在逗我?
“你放松!就当我是你的树洞,不要把我当人,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吴梁觉得自己太能牺牲小我了,“这一刻,窗外的雨是温柔的,风也是轻暖的,你感觉到很舒服,身子慢慢地轻了起来。手脚放松,懒洋洋的无力……”
“你在做诗?”霍仲南淡淡说:“不要给我心理暗示!”
“霍先生,你不用管我。我自己说,你闭上眼休息,能睡就睡。”
“我睡不着。”
“那你,身体感觉到累吗?”
“灵魂累。”
吴梁看着他那张令人嫉妒的脸,“累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想我父亲。”
吴梁表情一紧。
老板,你总算能说点正常的话了吗?
“父亲是你很重要的人?”
“对。”
“为什么想到父亲会让你感觉困扰?”
霍仲南隔了好一会儿,哑着嗓子说:“我想忘掉他,忘不掉。我想记起他,又记不起。我很累。”
这一次,他说了很多话,很多事。
吴梁感动得快哭了。
做他的心理医生这么久,今晚这个根本不认为自己有病的霍仲南,才像个真正的病人,而以前那个真正有病的霍先生,比现在可难开口多了。
“霍先生,我给你一个问题。你如实回答我。”
“嗯。”
“你爱于休休吗?我是指,现在的你。没有以前那份感受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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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休休:给你一个选择题,你爱于休休,还是爱小鱼?
霍仲南:……我能选择不回答吗?
于休休:你可以选择再失忆。
第209章 看破不说破(一)
“我?”
霍仲南哼笑,略一思略,“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老板你又调皮!
吴梁心里叹息,刚准备开口引导,就看到了霍仲南的笑容。
那不是一种纯粹意义上的笑,甚至这种笑都不能代表对方的情绪,徐徐的挂在嘴边,像嘲弄像不屑,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强势。从心理学的角度看,这是一种个体间的精神打压,也可以用气场来解释。
吴梁是心理医生,这种伎俩本应该是他驾轻就熟的,可是在霍仲南面前,大概因为一开始就定下了相处基调,他运用不了,几次试图扭转局面也无法做到。这对一个心理专家来说,简直就是赤裸裸的打击,这也是吴梁即使总落下风,被他压制,仍然坚持为他“治疗”的原因。
他把霍仲南当成一座高山来翻越。
越过这座山,他将到达更广阔的世界。
吴梁干笑了两声,悻悻说:“那我换一个问题吧。霍先生,你介意她的父亲有可能是导致你父亲死亡和你家庭悲剧的凶手吗?”
“介意。”这次霍仲南毫不犹豫。
吴梁问:“那如果这两者发生冲突,你会怎么选择?”
霍仲南突然睁眼,眼风冷嗖嗖的扫向他。
“如果我知道,我为什么会坐在这里,你又为什么坐在这里?”
“咱们现在不是在抽丝剥茧,捋清你的心吗?你需要疏导——”
“吴梁!”霍仲南眼神深邃,平静得如两潭湖水,没有半点焦躁的感觉,反倒是吴梁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脊背僵硬,不用看镜子,也能体查到自己的尬态。
“你紧张什么紧张?我是会吃人?”
这能怪他吗?吴梁快哭了,他轻咳,推了推眼镜:“霍先生,心理治疗是一种精神力量的博弈。精神力量越是强大,越是能左右另一个人。我承认,你的精神力足够强大,我不足以驾驭你。但是,恕我直言,你再找十个八个心理医生,大概率来说,还是会像我一样,把自己治出病来。因为最关键的因素在你。”
霍仲南看着他不说话。
吴梁说:“你不肯敞开心扉让我进来,我就帮不到你。”
霍仲南微微一愣,看了他片刻,一个枕头砸过去。
“你还想进来?出去!”
“好吧好吧,我直说了,你这么纠结的原因,不就是因为于休休吗?你去给人家送伞,被人家拒绝了……这个才是你纠结的重点吧?霍先生,我的建议是,你直接电话问她,于休休,你跟不跟我好?那什么,你不肯对我敞开心扉,对她敞开没问题吧?OK,我走,我走了!”
吴梁冒死说完,跑得比兔子还快。
霍仲南看着合上的门,慢慢从椅子上站起来,冷哼。
“有病。”
~
睡了一觉,于休休头痛的症状减轻了些,但感冒尚未痊愈,去医院看望张怡的时候,她特地找了个口罩出来戴上。
苗芮不放心她,“我跟你去。”
于休休对着镜子整理好口罩,“你去干嘛?”
苗芮说:“万一又碰到汤丽桦那个疯婆子呢?我帮你搧回来。”
于休休哭笑不得:“拿着昨晚的赔偿去买个包吧。”
为了表达歉意,昨晚在派出所,唐文骥当场转了两万块钱给他们。对于这类民事纠纷来说,这个赔偿金额不低,毕竟没有对于休休造成实质的伤害,要不是苗芮不讲理的大吵大闹,这钱根本就不会有。
“我才不要我女儿的血汗钱。”
苗芮在于大壮面前是个小女人,可是在别人面前就是典型的大女人作风。
说走就走,不容拒绝。
于休休拿这个老娘最是没有办法,知道她一个人闷在家里也是东想西想,索性带她出去兜兜风。
母女二人匆匆赶到医院,不料,在病房里碰到了唐文骥。
他坐在张怡的病床前,在场的还有张怡的老公秦风。
三个人不知道在讨论什么,情绪稳定,现场气氛十分友好和谐。这让于休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的。
“唐叔?”她很尴尬。
看到她和苗芮一起出现,唐文骥也有点不自在,当即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休休来了?你也来了。”后面一句话是他看着苗芮说的,说完还搓了搓手,“我也刚到,来,来看看病人。”
苗芮愣了下,笑呵呵地说:“哟老唐你可以啊!这位就是你的小三?”
于休休:“……”
亲妈,你今天是来拆台的吗?
张怡的脸瞬间变了颜色,秦风和唐文骥也很尴尬。
“我和张怡。只是,只是同事关系。”唐文骥这话说得中气不足。
而张怡听到这话,瞄他一眼,目光复杂。
“是吗?”苗芮跟他认识多少年了,这点基本状态还是能看出来。她走着走着就走到了他们面前,“那这位女士就太伟大了。被同事的老婆当小三打了,孩子都打没了,居然还能以德报怨,这精神,我敬佩!”
于休休听出苗芮的反话,轻轻瞄她,“妈!”
苗芮看她,笑吟吟的样子十分和善,“知道了知道了,我不多嘴,我就说个实话而已!对哦,休休,你不是买花了吗?赶紧拿过来呀。”
于休休是抱着一束花,但这不代表她个人的态度,是代表公司给客户的慰问。当然,最主要的目的,还是来看看后续发展,她怕项目出问题。
“张怡姐,祝你早日康复。”
于休休把花送上去,秦风伸手接过,顺势放在床头。
“谢谢你。昨天的事,没有给你添麻烦吧?”
“没事。”于休休不以为然。
“这位大兄弟。”苗芮看着秦风,把话接过去,“你老婆被人这么欺负,你就准备……算喽?”
秦风尴尬地笑了笑,于休休发现,他紧张的时候,眼神居然是瞄向唐文骥的,她从秦风的眼里,看到了畏惧,或者是别的什么情绪。
“我……算了吧。唐董对我们挺好的,小怡也愿意原谅。”秦风笑了起来,“我,我还能说什么?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好一个得饶人处且饶人。我就欣赏你们这种善良的年轻人。”苗芮似笑非笑地说:“小伙子,好好干,我看你很有前途。”
于休休:……
在别人的病房里,怎么也表演上了?
于休休不知道老妈要干什么,看她东一句西一句的跟人家瞎扯,把三个人都聊尴尬了,还没有要走的意思,只能动人拽人。
“妈,走了,我还得去工地。”
“你去!你去啊!”苗芮冲她摆摆手,索性坐了下来,“我再在这儿唠会儿。”
可怕的中年妇女。于休休头痛起来。
“妈,走吧,别打扰人家休息。”
“哦哦哦那好吧。”苗芮站了起来,笑眯眯地说:“你好好休息啊,老唐,照顾好你的下属,我看着她这脸色怪难看的,可能是失血过多。这个时候尤其要注意,不休养好,说不定以后就没机会再生孩子了!”
这话……
这话!
病房里诡异的安静。
“看破不说破,不懂吗?”于休休哭笑不得,走出病房就开始编排她老妈,“你那样说,让大家好难堪的。别人也就算了。唐叔,你总归得给他点面子呀。”
“我已经很给面子了。”苗芮早就收敛了假笑,不高兴地哼了一声,“说实话,我挺看不上汤丽桦那疯女人的,昨天晚上又刚和她干个仗。可是,换谁遇上这种事能冷静?要怪,还怪老唐。半截身子都快入土的人了,还这么下流,男人果然没有一个好东西。”
第210章 霍先生你被反打脸了(二)
于休休不敢吭声了。
她最后那句,怕是把老于也带上了吧?
看来老于那件事,在老妈心里这辈子都甭想洗清了!
于休休琢磨着,有些唏嘘:“也是有好男人的。你别一竿子把人都打死。”
“哼!你说阿南啊?好吧,阿南在女人方面,目前看着也还好。”
女儿还未嫁,苗芮不好传播太多负能量,话锋一转。
“本来我今儿过来,是想看看能不能联合这夫妻俩找一找汤丽桦霉头的。可是现在一看……”
“咋了?”
“老娘觉得汤丽桦干得到也解气。”
“……你老人家到底是站哪一边的?”
“老娘我站正义!”
母女二人边说边笑,下楼去停车场。于休休在找自己停车位的时候,突然看到一个熟人——她桑叶林的客户刘宇岩,那个身体倍儿棒的现役游泳教练。
刘宇岩一个人坐在驾驶室抽烟,窗户开着。
“刘哥。”于休休没有想那么多,热情地走过去打招呼,“你也是来看望张姐的?”
说完她就后悔了,如果是看望张怡,为什么一个人坐在车里抽闷烟?
这个游泳教练很没有公德心,驾驶室外的地上,已经落了四五个熄灭的烟头。也就是说,他至少已经在这里两个小时了。
刘宇岩隔了好半晌才认出戴着口罩的于休休,脸上有短暂的尴尬,很快恢复正常。
“是的是的,你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