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
舒望苏要杀她?箭上有纯阴血做的□□,是要置她于死地。还拍了追兵来追捕她们?
她不信舒望苏做的这样绝。
她侧开头道:“我要见那位救我的朋友,让他进来。”
阿守拗不过她,放下药跳下了马车,一会儿又独自回来道:“他不想见你,他说让你好好服药。”
不想见她?哪个朋友救她又不想见她?
她躲开阿守端来的药,刚要起身,外面传来一阵马蹄声,有人在马车外低声道:“舒望苏的兵追来了!”
阿守一惊,丢下药碗跳出了马车。
龙霸天只看到一角白衣荡在马车外,那声音故意压着,她听不出是谁。
马蹄声隆隆而来,阿守在马车外一同驾车,疾驶而去。
阿善害怕的抓着她的手偎在她身边。
她挣扎着想要起身,阿善忙拉住她,“龙姐姐你要做什么?”
她的手吃力的抓在车窗之上,扯住了车帘,冷风一束束的灌入,吹的她浑身发冷,她要看看,看看那追兵是谁的,她不信舒望苏会做到这一步。
“龙姐姐…”阿善想拉她。
龙霸天让她噤声,猛一用力用肩膀生生的将身子托起,头就探出了窗外,那冷风扑面,吹的她睁不开眼,她在一片荒野之中,星月低垂,她盯着后方被树木掩盖住的马蹄声,她看着追兵穿过树丛疾奔而来——轻甲兵。
一对银亮盔甲的轻甲兵,肃杀而来,带队的,是秀林。
※、142
龙霸天让她噤声,猛一用力用肩膀生生的将身子托起,头就探出了窗外,那冷风扑面,吹的她睁不开眼,她在一片荒野之中,星月低垂,她盯着后方被树木掩盖住的马蹄声,她看着追兵穿过树丛疾奔而来——轻甲兵。
一对银亮盔甲的轻甲兵,肃杀而来,带队的,是秀林。
秀林…若是别人她还不信,但来的是舒望苏唯一的亲信秀林。
马车碾过山石一阵动荡,将龙霸天甩进车厢内直撞在车框之上“咚”的一声闷响。
“龙姐姐!”阿善也被颠的站不稳,忙爬过去抱龙霸天,只见龙霸天被颠在车角,脸色惨白,眼睛又冷又吓人,“龙姐姐…你怎么了?撞到哪里了吗?”阿善怯怯的伸手去扶她,刚刚摸到她的后背就吓了一跳,一手的血,“龙姐姐你…你…流了好多血,是伤口又裂开了吗?你疼不疼?”阿善急的眼眶都红了,忙爬到车门前拍门喊道:“阿守阿守快停车!龙姐姐流了好多血,怎么办…龙姐姐又流血了…”
阿守在外听到喊声,忙打开车门。
阿善一看到他就哭了,抱住他的手臂哭道:“龙姐姐流血了,你们停停车带龙姐姐去看大夫好不好?我们去求一求龙姐姐的纯阴,让他不要追了,龙姐姐快要死了…”
阿守见不得她哭,伸手抱住她,眼眶也跟着红了,扭头看车门外正在驾车的那个人。
冷风凛冽,龙霸天浑身又疼又麻,脑子昏昏沉沉,她听到车外嘈杂的声音之下,那人道:“不能停,被追上了只有死路一条,舒望苏不会放过你的龙姐姐的。”
是谁?是谁呢?龙霸天撑不住一口血吐出来昏了过去,昏过去之际她特别想笑,那箭之上是喂了多么歹毒的□□,让她一介纯阳,虚弱至此。
、
她在昏昏沉沉的睡着,她做了好多梦,零零碎碎的毫无章法。
她梦到了小时候,十一还是十二?
她那时年轻极了,身为罕见纯阳一双金眸意气风发。
她梦到父亲带她入宫,琉璃宫灯,金银杯,园林里的辛夷花树开的正好,伴着酒香让人开心。
父亲带她见过圣上,圣上笑眯眯的让她近前来,稀奇一般的看着她的眼睛,夸她长的好看,问她,长大了想嫁给什么样的大英雄?
她看着圣上旁边坐着的少年郎,他美极了,白生生的脸,长长的睫毛,一双银雪似得眼睛窝在睫毛之下,一头银发银冠束着,马尾似得荡在脖颈后,他坐在辛夷花树下,抬起眼来朝她笑了笑,满树的辛夷花都被风吹的款款落似羽毛。
她的一颗心就那么噗通噗通乱了起来,浑身酥酥麻麻的像被蚂蚁咬了似得。
父亲推了推她。
她忙回过神来看圣上,一张口便答:“我不要嫁人,我要自己做大英雄,做人上人,做天下第一的王者,娶他。”她伸手指了指那少年郎。
那少年郎一愣。
满座皆惊。
父亲拉着她跪下,让她请罪。
她跪在堂下不知道哪里错了,她生为纯阳,有能力好好活着,她为什么要嫁人?不能自己做大英雄,做王者?她若为王者天下皆可得,又为什么不能娶这么好看的人?
可是父亲诚惶诚恐,让圣上赎罪。
那少年郎也为她求情,说她年纪小不懂事。
她听到那少年郎叫圣上,父皇。
原来他就是那位被人称赞的纯阴太子殿下,舒郁啊。
她偷眼看他,是比传说中都要美,这样美的人她如此说是唐突了他,可她想终有一日她成为最厉害的人,来匹配他。
她又梦到被抄家的那天晚上,圣上赐了她一杯酒,命她的父亲让她喝下。
那酒浓香肆意,让她想起辛夷花树下的少年郎,他身上也是这样香。
她的父亲在回廊下独自坐了很久很久,进屋来只同她说了一句话:君要臣亡,阿真喝了吧。
她听到母亲在哭,在求父亲,她想反抗,想动手,但父亲抓着她的手说,若她真的动手了,那就真的坐实了要谋反的罪名。
她的父亲一世忠君,世代忠臣,怎么容得下这样的污名。
她就那么喝下那杯交杂了纯阴之血的毒酒,束手待毙的被抓入大牢。
她在大牢中浑身发冷,五脏发疼,疼的快要死了,有人点了火,要烧死她以绝后患,毕竟纯阳百死不朽,要杀就要灭成灰烬。
那火烧着了她的裙子,烧到她的腿上,疼极了,真的疼极了,疼的她开始恨起了她的父亲,别人容不下她,为什么连她的父亲也要让她忍气吞声,俯首待毙?生为纯阳就该死?这些又不是她可以选择得了的。
她恨极了,恨圣上,恨父亲,恨这天下。
但是舒郁出现了,他冲进来用披风扑灭那烧着她的火,裹紧了将她抱起来,他说别怕别怕,我是来救你的。
他说对不起。
明明他什么错也没有,可他那样温柔的说了对不起。
她忽然就原谅了这个世界,还有这样好这样温柔的人存在,这世界也没有那么糟糕。
舒郁救她出去,她不甘心的让马车回府,却看到滔天大火吞噬着她生长的府邸,她们夜氏一府人全部葬身在那场火海之中。
因为她。
她梦到在昭南最痛苦的那段时间,她毒虽已解,但腿上的烧伤开始溃烂,又痒又痛,她在每个落雨的夜里痒的坐在那里低低哭着。
她那时爱哭极了,她从小就爱哭,磕了碰了就娇气的哭上半天,她的父亲总是笑话她,她长到十多岁和寻常的女孩子没有区别,她也是掌上明珠,爱撒娇爱使性子。
可那一夜之间就什么都不一样了,那些痛苦和孤独无时无刻的不提醒着她身为纯阳,她该强大,她该无坚不摧。
所以她只在那些难忍的夜里低低哭着,伴着雨声,哭的小心谨慎。
后来她就再也不哭了。
她得偿所愿,她成为无坚不摧的王者,她在重回京都时,拿下大巽时,站在城门下跟小夜子说,她曾经想要的如今都得到了。
她将舒郁囚在身边,她日日夜夜看着他美丽至极的容颜,想尽办法讨他欢心,她那时有一种报复的快感在,可是她不开心,因为舒郁不开心。
她年少时幻想过和心爱的人花前月下,也想过和太子殿下郎情妾意,他们可以坐在月下不说话,可以偷偷的看对方,甚至只是牵牵手她都会脸红半天。
可是如今她得到了舒郁,再没有花前月下。
他们是仇人,在一起的每一刻都像堵着气,仇深似海的相互折磨。
她曾想过改变这种关系,可是只是徒劳。
舒郁说过,如果当初没有救她该多好。
她似乎要将那前世梦尽。
她梦到舒郁得偿所愿的割开她的手腕,一点一点放尽她的血。
她梦到她被关进那口沉闷的铁棺材中,一点一点的窒息,那时她恨极了自己是纯阳,恨极了自己不快点死去,她的意识是清醒的,肉体是有知觉的。
她听到那密室之中她的将领们痛苦的惨叫声,大勇,无用,那些随她出生入死的兄弟们,他们的声音像怨灵一般围绕在她的棺椁旁,一点一点的消失,死在她的墓室里。
她将指甲抠断,将眼泪流干,慢慢的,煎熬的死在棺椁里。
若是有人回头去看看,那铁棺椁中每一道抓痕都是她无法释怀的恨,她在棺椁之中煎熬了十六日才失去知觉,才死去。
那十六日宛如地狱,没有一刻她不在祈求自己快点死,快点死…
那没有天日的日日夜夜那样长,长的她将前尘忘去,却唯独记得那恨,那痛…
她梦到自己在哭,一直在哭,哭着说自己的手腕疼,在流血,她疼的不止是手腕,还有手指,在棺椁之中磨出白骨的手指,疼极了…
有人抓着她的手说,没事了,你只是在做噩梦,你看我已经给你包扎好了。
是谁是谁?
她在昏昏沉沉之中看到一张脸,像舒郁,可是又不像舒郁。
他叫她,龙霸天。
他说,龙霸天你哪里疼告诉我。
她就又开始哭起来,抱着他的手说:“舒望苏,我肚子疼…”
那条手臂便颤了颤,有人慢慢道:“你的舒望苏娶了别的女人,要杀了你。你知道舒望苏为什么会娶西陵吗?因为他们已经做了苟且之事,他背叛了你,不止背叛,还要置你于死地,你还要对他念念不忘吗?”
是吗?是这样吗?
她梦到和舒望苏坐在马车之中,他托着她的腰轻轻回应她,在她耳边低低说了什么。
她浑身一僵。
舒望苏便抱紧吻在她唇上轻轻问:你信不信我?
信。
她将所有的话都吻在他的唇边,吞在唇齿间,她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但无论发生什么事她都愿意信舒望苏一次。
就算…
那盛大的喜事,那一袭红衣的舒望苏在禁军之中对她摇头…
有人在她嘴里灌了又苦又腥的药,她胃里翻涌想要吐,那人便捂住了她的嘴对她说:“喝下去,阿真,喝下去你才会好。”
阿真…这样久远的名字,像是那梦里一般久远。
她听到外面有下雨声,她嘴里苦极了,心里苦极了。
她在那响起闷雷的夜里醒来,还在马车之中,四周黑极了,没有灯光,没有星星,只有马车外一声一声的闷雷和连绵不断的雨声。
她躺在锦被之中动了动手指,像前世一般无声又压抑的哭了起来,怎么会…怎么会这么难过…
她觉得冷,心里空落落的,什么都没有。
有人影在身边动了一下,她忙止住哭声看过去,哑着嗓子问:“谁?”
那身影似乎是睡在她的身边,一双亮亮的眼睛看她,黑暗中她看不清脸,只看出是个男人。
他却心虚的背过脸去,低声问:“你醒了?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龙霸天动了动手指,发现自己的四肢还是毫无知觉,便又问:“你是谁?为什么救我?”
那人便沉默了下来,半天才开口道:“你不会想知道我的谁的。”
“我想知道。”龙霸天打断他的话。
他又陷入了沉默。
车外雨声绵延,像是要将这夜晚淹没一般。
车内却沉默寂静,仿佛这是个天大的秘密。
他扭过头来,一双眼睛亮亮的像星星,满是哀伤的道:“等你好了,等你好了我一定告诉你我是谁。”
“为什么?”龙霸天问。
他苦笑了一声,“到那个时候我就可以放心的离开了。”
“为什么?”龙霸天又问。
他似乎伸了伸手想摸龙霸天的脸,却又收了回去,叹息道:“因为,你一定不希望见到我,一定不希望是我救了你。”
龙霸天还要再问,他伸手轻轻点住了龙霸天的嘴唇,道:“嘘,不要再说话了,你该多休息,快些睡吧。”
他伸手捂住龙霸天的眼睛,那手指有些凉,龙霸天的睫毛在他的手掌下轻轻颤动,她的手指在袖子里费力的攥紧攥紧,最后淡声说:“我睡不着。”
“睡不着?”他轻声问:“那我去喊阿善和阿守来陪陪你?”
“不用。”龙霸天道:“你将灯点上,陪我坐一会儿就好。”
那人迟疑了一下,最后松开龙霸天的眼睛。
龙霸天看到人影晃动,他窸窸窣窣的不知在做什么,半天之后车厢内一点烛火一晃一晃的亮起来,龙霸天在烛光之下看到一张带着□□的脸,一双琥珀色的眼睛。
他将蜡烛放在烛台上,过来轻轻扶起龙霸天,让她靠在自己肩膀上坐着,轻声问道:“这样可以吗?舒服吗?”
龙霸天动了动,发现只有四肢不可以动,其它部位都是有知觉的,“可以。”她喉咙有些发哑发哽,“在棺材里关久了,怕黑。”
她身后的人沉默不语。
烛火曳曳,雨声绵绵,他们就那么沉默的坐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龙霸天忽然开口问道:“我的伤还需要多久才会好?”
那人想了想道:“箭伤和皮肉上应该过半个月就可以好,只是毒素难解,需要慢慢来。”
“慢慢来?”龙霸天问:“那就是说毒素一日不解,我就一日无法动弹如同废人?”
他沉默着不说话。
“是吗?”龙霸天又问。
他软了声音安慰道:“会好的,等我找到神医沈青为你解毒,你就会好的。”
龙霸天“哦。”了一声哑声笑了,“找不到呢?”
※、143
烛火曳曳,雨声绵绵,他们就那么沉默的坐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龙霸天忽然开口问道:“我的伤还需要多久才会好?”
那人想了想道:“箭伤和皮肉上应该过半个月就可以好,只是毒素难解,需要慢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