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吼让夜重明一愣一怒,温玉便适时的拉住了他的手道:“义父别冲动!大人现在体质羸弱,确实不适合跟着我们颠簸,不如先让他带回去,保住大人的命要紧啊!”又低声道:“等大人恢复了,我们再带她走。”
夜重明与舒望苏怒目相对,慢慢的松开了手,却仍道:“我随你回京。”
舒望苏懒得与他废话,抱着龙霸天便出了破庙,将披风紧紧裹着她。
夜重明紧跟其后,温玉有心提醒他现在再入京无疑自投罗网,却是张了张口没有再讲,夜重明是不会听他的劝说的,他一心在夜真身上,如今就算死也不会离开半步的,便只好也跟了上去。
三人各乘一匹马,匆匆往京都赶。
却在没走多远,舒望苏猛地勒马,将怀里的龙霸天裹住。
“怎么了?”夜重明勒马过来,顺着舒望苏的目光望过去只见不远处的大路之上,两队人马对峙而立,“那是…”
从京都方向过来的是秀林和楚南那一小队精英,堵在他们对面的…
舒望苏望过去便眯了眼,那当先骑在马上的人,黑衣黑发,在幽暗的月色下微微扬起侧脸看了一眼月色,开口道:“舒望苏呢?”
“是舒郁!”夜重明登时惊道:“他…什么时候已经醒了?蜃兽不是占了他的身子吗?”
是舒郁,已经在他自己的身体里醒过来的舒郁,骑在马上阴冷的道:“让他出来见我,不要逼我杀回京,灭了他。”
月色寂寂,他身后竟是一队巫咸国的人马。
舒望苏看那些人各个神情木纳,而队尾的白马上正坐着个一头绿发的人,是蜃兽,他已彻底变成了人身…若是他没猜错的话,蜃兽解除灵石,恢复修为变成人身,与苏醒过来的舒郁控制了巫咸国的人,如今他们是一条战线上的。
夜重明却大惊,“那些人是…巫咸国的人?!”扬声便喊道:“星翼!”
“闭嘴!”舒望苏想拦已是来不及,舒郁在那茫茫月色里转过头来,阴沉的眼睛先看到夜重明,又看到他,与他怀里抱着的人,被披风裹着,舒郁看不清的眯了眯眼。
舒望苏在一瞬间调转马头,一扬鞭朝反方向奔去。
夜重明还没反应过来,温玉已勒马低声道:“舒郁是冲着大人来的。”
却见舒郁在远处眉头一蹙,调转马头便要追过来,秀林看到舒望苏先一步反应过来下令道:“拦下他!”
楚南应是,一挥手,带队当先将舒郁围了住,刀剑铮鸣声响在月色下。
夜重明看了一眼舒郁,又看了一眼越去越远的舒望苏,当即勒转马头朝舒望苏追了过去。
这夜里风又冷又厉,舒望苏将龙霸天紧紧贴在怀里,一气跑出千叠山,转进山外的一处小镇子,回头看夜重明和温玉追过来,舒郁想是一时也追不上来,这才慢慢停下来。
解开披风看怀里的龙霸天,她脸烫的像是要熟了一般。
夜重明快马过来,猛地勒马道:“你怕什么舒郁!”
“闭嘴!”舒望苏一肚子火,满头的冷汗,不愿再与夜重明多讲一句话。
且不说舒郁和蜃兽联手,他们是不是对手,就是入了京…这京都也说不定是舒郁的,他带着这种状况的龙霸天怎么跟舒郁斗?
“义父。”温玉勒马在他身侧,“现在大人这种状况不适合硬碰硬。”
“那要怎么办?带着阿真逃?她受得了吗?”夜重明伸手想去摸龙霸天。
舒望苏侧身躲开,抱着龙霸天跳下马,对温玉道:“喂好马,稍停留片刻我们就走。”
“你要带阿真去哪儿?”夜重明也忙跳下马,快步跟了上去。
就见舒望苏抱着龙霸天快步走到一户药铺前,药铺已打烊,关了门,只有一块破旧的招牌在风中晃动。
他累的喘息,对夜重明道:“踹开门。”
夜重明毫不迟疑上去一脚将门踹开。
里面一阵狗叫,有人迷迷瞪瞪的喝了一句:“谁啊!”
舒望苏已抱着人快步进去,直奔后堂,让夜重明踹开门,直接冲进那卧房中。
榻上一对老夫妻睡得迷迷瞪瞪的被突然闯进来的几个人吓了一跳,惨叫声还没喊出口,就被夜重明一手一个捂住了嘴。
“不许叫!”夜重明低喝道,拿了衣架子上的衣服丢在那老婆子身上,“穿好衣服,我们是来看病的。”
老头老太太吓得哆哆嗦嗦硬是不敢叫,行医半辈子愣是没见过这么看病的,手忙脚乱的穿好衣服。
舒望苏将龙霸天抱给他看,道:“她好像发烧了,怎么退烧?”
老头惊魂未定,哆嗦着摸了摸龙霸天的额头,又把了把脉,哆嗦道:“脉象有点…有点奇怪,我再把把。”又把了把脉,仍是不敢确定道:“这位夫人…”
“什么夫人!她还没嫁人!叫大人!”夜重明恼道。
老头吓的差点跪下,忙不迭道:“大人…大人,这位大人的脉象太奇怪了,小老儿实在是…实在是把不出来病症!”
“不用找病症。”舒望苏道:“只要想办法先将烧退下来就好。”
“这…这…”老头擦了擦额头的冷汗道:“我先给她化一颗牛黄退烧丸服下试试看。”
舒望苏点头。
他匆匆忙忙的去拿药,不多会儿便端了一碗已经化好的药水过来。
舒望苏接过先自己喝了一口,确认是正常的药丸才抱着龙霸天坐下。
夜重明也着急,伸手去拿药碗,“我来喂她。”
“不必。”舒望苏拦下他的手道:“你带着他们先出去,我喂她喝点血。”
夜重明看龙霸天实在难受,也不敢耽搁,拉着老头老太太出了屋子,关上门道:“你多让阿真喝点。”
舒望苏等门合上,才拔出匕首割开手腕,费力的放了半碗血在那药水里,他记得手札上写过,纯阴之血可治百病,应该对她没有害处。
将血跟药合在一块,他一勺一勺的喂给龙霸天,她先是不喝,强灌了一口吐出来一半,又几次灌进去,渐渐知道吞咽下去了。
等将一整晚喂完,舒望苏已是一头的汗,替她擦了擦脸,扬声道:“进来吧。”
夜重明登时冲进来,“怎么样?她喝了吗?”
舒望苏不答他,跃过他对老头道:“打盆温水来,再找一件暖和的干净衣服,她身上被汗湿透了,我给她擦一擦。”
老头忙让老太太去准备。
夜重明先不同意了,温水端来,拦下舒望苏道:“男女有别。”
舒望苏道:“她的每一寸我都看过几百次了。”
夜重明又恼又气道:“那也不行!”看了一眼老太太,“你来帮她擦。”
老太太吓了一跳,抬头看舒望苏。
舒望苏实在是不想在这个时候与夜重明僵持,便将龙霸天放在了榻上,对老太太道:“她的皮肤娇嫩,你轻一些,不可太用力。”
老太太忙点头应下。
夜重明已拉着舒望苏出去,亲手关上门,亲自守在门前。
舒望苏就站在他身旁,被夜风一吹打了个寒颤才发现自己的衣服也湿了透,摸了摸腰间的暗袋,又看了一眼夜重明,几番思量才道:“京都如今是不能回去了,你现在的敌人是舒郁,而不是我。”
“你们两个都是我的敌人。”夜重明坐在门前道:“舒家全是王八蛋。”
舒望苏不反驳,道:“但如今只有我能救她。”
夜重明一抬头看他,“你有办法?”
舒望苏将腰带解下,那里硬邦邦的封着一个东西,他用匕首划开,从腰带里摸出一本硬封的小册子。
“这是?”夜重明蹙眉。
“纯阳重生的护理办法都记在这里面。”舒望苏道。
夜重明眼睛一亮,伸手要去夺。
舒望苏拿着册子退开一步,“你愿意和我一起除掉舒郁吗?”
夜重明看了一眼册子又看他,“你知不知道舒郁是你…”
“我知道。”舒望苏道:“我的祖父单名一个郁字。”一低眼看他,“那又如何?阻我道路者,至亲亦可杀。”
夜重明看着他冷笑一声,“果然是舒家人。”
舒望苏蹙眉,“我再问你一句,你帮不帮我除掉舒郁?你若是帮我们就一起救龙霸天,若是不帮…”他退到水井边,将册子悬在水井之上,道:“那我就毁了册子,等舒郁追来,我和她一块死。”
※、第87章 八十七
舒望苏蹙眉,“我再问你一句,你帮不帮我除掉舒郁?你若是帮我们就一起救龙霸天,若是不帮…”他退到水井边,将册子悬在水井之上,道:“那我就毁了册子,等舒郁追来,我和她一块死。”
夜重明盯着他手里的册子,冷声道:“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骗我?这世上还有记录纯阳重生的册子?谁会记录这些东西?你随便拿个白皮书诓我我就信?”
舒望苏道:“舒郁。”
“谁?”夜重明蹙眉。
“舒郁。”舒望苏将册子打开,翻到纯阳白骨生肉的一页亮给他看,“舒郁在百年前就打算着重生夜真,将一些方法和注意事项全部记录在册子里,想是为了等自己重生醒来后复活夜真,被我偶尔得到了,我是依着册子里记录的法子令她重生至今,若非你横生枝节,她如今该好好的长着。”
夜重明盯着那册子上的记录半天,起身道:“好,我答应你。”又道:“反正有没有你我都是要除掉舒郁那个王八蛋的,等除了他,阿真长好,再慢慢收拾你。”一伸手,“册子拿来。”
舒望苏也十分爽快,抬手将册子丢给他,反正夜重明若是真动手硬强他也抵抗不过,不如直接放在他那里,也免得被旁人抢走。
为了龙霸天,他们如今还不算是敌人。
夜重明接过册子,飞快的翻起来,停在某一夜看了半天,“这里有这里有…”
舒望苏忙过去,低头看了一眼,果然那一页写着重生后可能遇到的状况,最严重的一项是——排异,排己。
身体不适应魂魄,魂魄不适应身体都会发生,会浑身发热,之后会开始脱皮脱水,直至身体彻底耗空,虚脱而亡。
夜重明的手指快速翻过这一页找解决的办法,“医治的办法是…海魂珠研磨成米分,分三次服用…海魂珠…”夜重明抬头看舒望苏,“是鲛皇口中含的那颗?”
舒望苏点了点头道:“南海之尽,鲛皇口涎海魂,定四海。”
夜重明啪的将册子合上,“去南海,这里离海口不远,直接从海口乘船,直接去南海。”
舒望苏想了想道:“海魂珠怕是不易得,但凭你我之力就算到了南海也无计可施。”
夜重明略一思索,“我派温玉回昭南调兵前去南海接应。”
还不等舒望苏讲什么,温玉已从院门外匆匆忙忙的跑进来,一路道:“舒郁来了,已找到村口了,我们快些离开。”
“这么快?”夜重明一惊,忙将册子揣回怀里,看了一眼舒望苏,“你那些兵可真是不堪一击。”
有蜃兽在,多少兵马都不堪一击。
舒望苏不想与他废话,推开他便要推门进去,却先听屋子里老婆婆传出一声尖叫,他心里一惊猛的撞开门便冲了进去,“怎么了?”
视线落在屋内的一瞬间心骤然抽紧——屋子里正对大路的窗户破开,冷风灌进穿堂而过,老婆婆哆哆嗦嗦的站在床边,龙霸天不见了。
“阿真呢!”夜重明冲进来也吓了一跳,快步过去抓起哆嗦的老婆婆问:“那个女人呢!”
老婆婆吓的险些瘫坐在地上,直着大开的窗户颤巍巍道:“突…突然醒了,就跳…跳出去了…”
舒望苏的心就是一空,转身就往门外跑,心在胸腔里紧缩着几乎要跳出来,这感觉太糟糕了…
太糟糕了,和当时夜重明在外喊她,她丢了魂一样不管不顾的要离开一样。这一次,她是因为舒郁吧?
她没有记忆,甚至不会思考,但她再次因为别的人不顾一切的走了,像是她的本能反应一样,而这种反应从来,不会是给他的。
从来不会。
他浑身发冷汗,埋头追出院子,追上街道,在那又冷又暗的夜色里果然看到了龙霸天。
她赤脚散发的站在不远处的街道尽头,对面是坐在马上呆若木鸡的舒郁,和他身后的人马。
他们就这样猝不及防的见了面,她以夜真的姿态,第一次与重生后的舒郁见面。
这局面是失控的,是让舒望苏难以掌控,最害怕的。他千方百计就是为了避免如今的龙霸天和夜重明,舒郁见面。
但他们一个个,失控的跳出来,见到了如今的她。
舒望苏喘的厉害,紧紧的盯着他们,他不知道舒郁现在是什么样的心情,只看着两人像是石化一般的僵在那昏暗的街头,他看不清舒郁的表情,只听到这夜里的风声,和愣了许久后舒郁又轻又颤的声音。
“阿真…”隔了百年后的真正重逢,他从马上仓皇落地,抓住缰绳的手指也在发颤,他不敢确定,他又叫一声,“阿真…”
舒望苏就站在龙霸天身后的几步外,冷风吹的他浑身发冷,他看着他们重逢没有上前,他是个局外人,从头到尾都是。
她的爱恨冤仇,前世今生都是与舒郁纠缠不清,没有他的份。
“阿真!”夜重明追过来,要冲过去,舒郁身后的人马便踏着满地灰尘围堵上来,将他们隔开。
那马蹄踏踏之中舒郁便疾步上前,一把抱住了龙霸天。
“放开阿真!”夜重明怒不可遏,铮然拔剑要冲杀过去,身形还未动便听一声刀吟,他一抬头就见那人马之后,龙霸天不知何时手里多了一把刀,提刀站在那里,刀尖上淌着血,滴在她赤着的脚上。
舒郁就在她几步之外,捂着胸口看着她,指缝里一手的鲜血,“阿真你…”
那话尚未讲完,龙霸天忽然提刀而起,猛地逼近当头一刀斩下。
舒郁只来得及在仓皇中抬手一接,生生的用手掌抓住那刀刃,白刃入皮肉,他踉跄着跪倒在地,卸掉一部分力道,那刀刃便停在了他的皮肉里,他一抬头那掌心里的血就落在脸上,他在昏昏的光线下看清龙霸天的脸。
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隔了百年,如今面无表情的在眼前,那双暗金的眼睛毫无波澜,像是随意看着路边的一棵树,一堆黄土。
他想张口说什么,那刀已从他掌心里生生抽走,陡然一刀再次斩下,天灵盖之上,又狠又快,毫不迟疑。
他愣怔在那刀下,看着那刀斩下,就在要斩近皮肉里时有人猛地拽了他一把,一脚踢在龙霸天的手腕上。
“你想死吗!”蜃兽拽着他疾步退开。
他只看着龙霸天,她手腕像是伤到了,刀从手中脱落,站在那里暗金的眼睛盯着他,身子忽然晃了晃,“阿真!”他想上前。
舒望苏却已快步上前,伸手抱住了她。
她倒在舒望苏怀里,慢慢闭上了暗金的眼睛,一歪头昏了过去。
夜重明和温玉挥开围堵的人马,翻身各跳上没有人的马,伸手一把拽起舒望苏,“走!”将他和龙霸天拽上马便绝尘而去。
舒郁犹自愣怔,胸口在流血,手掌在流血,忽然崩溃一般的跌坐在地上。
蜃兽扶着他蹙眉道:“我看她已彻底恢复了从前的身体和记忆,那三刀可是毫不留情,刀刀毙命,你到底还要不要追?”
舒郁低头看着自己血肉模糊的手掌,哑然道:“追,死在她手上也要追…我为这一日的重逢费尽心机,费尽心机…”
怎么能让她跟别人走。
他重生就是为了和她重逢,就是为了重逢。
“追!”他一把抓住蜃兽,“就算死我也要和她一起死!”
他的手满是鲜血,眼睛充血赤红,“疯子…”蜃兽拨开他的手道。
这夜里风起暗云涌动。
龙霸天在他怀里又开始发烧,浑身出虚汗,舒望苏抱紧她,催马加鞭。几人一口气跑到海口。
天际隐隐泛白,海口出海的船只不多,温玉办事利落,很快找到一艘愿意远行南海的客船,将整艘船包了下来。
舒望苏抱着龙霸天上船,夜重明在船舱外吩咐温玉回昭南调兵去南海接应他们。
温玉看了一眼船舱里的舒望苏,小声道:“如今我们与大巽的关系紧张,若是冒然动用兵力,大巽趁机来犯…怕是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