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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问:“我找到了解药,舒林呢?”

她慢慢走过去,他便往后退,“舒林根本没有中毒,他在骗你。”

他靠着殿门轻轻笑了笑,“我问你舒林呢?我并不想听别的。”

她抿了抿嘴没答他,只是伸手想拉他过来,“你刚刚转醒,不宜吹风,我带你回去。”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又问:“舒林呢?”

她不想哄骗他,只看着他不答话。

他一双眼像寒星点点,看着她的表情忽然笑了,有些慌的道:“他是不是又做了什么惹你生气了?你将他关起来了?”他伸手握住她的手指,“你别生气,他还小,我会教训他,会让他跟你配不上,你放了他好不好?”

他的手指又冰又凉,抓着她还在细微的发抖,她微微用力拉住他,将他拉在怀里,道:“等你身子好一些的时候我们再说这件事,先回去。”

他便僵了僵身子,在她怀里轻轻微微的问:“你…杀了他吗?”

他那样聪明,他什么都知道,他在月色下等了半天没有听到她的回答便明白了,清楚了。

他在她怀里颤巍巍的笑了起来,“阿真你知道吗,舒林故意引诱你时我是知道的,他那样的小心思,骗我的血,我怎么会看不出来。但他并非真的想做什么,他是害怕,害怕我真的爱上你,忘了国仇家恨,忘了他的痛苦,他一直想报仇,他有几次将毒药放在我殿中的酒壶里,放在我的身边,放在我的手里,我都没有狠下心来。”

他轻轻摸她的发,“所以他才会慌了,想尽了法子让我恨你,挑拨我们的关系。那毒药我也是知道的,他并不是想害我,他只是跟我打赌,赌你会不会去救我。我答应了他,如果你不来救我,我就听他的,杀了你报仇。但你来了,你抱着我出黑潭时我想这次舒林又输了,等回来我就跟他坦白。”

他说:“我爱上你了,我不想伤害你。”

“舒郁…”

他笑的喉头发干,“你别说话,别说话…我不想恨你,真的真的不想恨你…但你还是杀了我最后的亲人,我在这世上仅存的,唯一的亲人。”

他在那殿门前站了一夜,站到昏过去。

他就这样昏昏沉沉的又睡了几日,再醒来后决口不再提舒林二字,一如往常的与她说话,陪她吃饭,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像是世上从未有舒林这个人。

他甚至自动的将自己献给她。

那夜里他动情的吻她,抱着她恨不能将整个身子嵌进她的身体里,她没有咬开他的喉结,没有以纯阳之体压制他,催他发|情,与他阴阳和合。

她们只是情难自控的相拥亲吻,一男一女,不是纯阳纯阴。

那抵死的缠|绵,*蚀骨的让她沉迷,她听他神|魂|颠|倒的叫她,阿真阿真…

便想死在他怀中,再不要醒来。

但那颠颠倒倒的画面中,有一个声音忽然在她耳边叫她,“龙霸天,我是舒望苏,你有没有听到我的声音?快醒过来,你忘了你最后的结局吗?你会再次被放干血,死在那里…”

※、第54章 五十四

龙霸天,我是舒望苏,你有没有听到我的声音?快醒过来,你忘了你最后的结局吗?你会再次被放干血,死在那里…

是谁在喊她?谁在跟她说话?龙霸天…是谁?

她昏昏沉沉,脑子里影影重重,疼的厉害,疼的她不能思索,舒望苏?舒望苏…

“阿真。”有人轻轻的叫她,“起来喝点汤,我特意为你炖的。”

那声音柔情脉脉,令她着迷,她在混沌中睁开眼就看到了舒郁,他坐在榻边,温柔极了对她笑,端着香气袅袅的汤问她,“我喂你?”

她有一恍惚觉得在做梦,看着舒郁轻轻吹凉那汤递到自己嘴边,她毫不犹豫张开了嘴,那汤流过喉咙又甜又腥腻,竟有些他血的味道,但舒郁望着她,一勺一勺的喂她,她连迟疑都没有,生怕张口晚了让他不开心。

龙霸天…龙霸天…

那声音还在脑子里小针似得响起来,搅得她脑仁生疼,忍不住拿手去捂头,一抬手却软绵绵的栽到了榻上——她的手指…在发颤。

她困惑的看着自己无力到发颤的手指。

“怎么了?”舒郁关切的问她。

她想动一动手指便被舒郁握住了手,他轻轻柔柔的道:“你太累了,让自己休息一会儿。”

是吗?是她太累了吗?

她抬头看舒郁,他便低下头来吻了吻她的额头,银发扫在她的脸上酥酥麻麻。

“睡吧,睡醒就好了。”舒郁轻声道,手指一下一下的抚摸她的背。

真奇怪,他手指抚过的地方竟是没有知觉的,她想伸手抱抱他,但实在太困了,那身下的软榻像是绵软的沙,将她陷下去,让她困的睁不开眼。

“睡吧阿真…”他的声音在耳侧像催眠的药,他的手指不动声色的挑开她后颈的衣领,瞧见那衣衫之下的后背一片丝丝缕缕的黑色,叹出了一口气。

这天下能对纯阳有效的毒药迷|药也大抵只有纯阴的血做药引了,这是他的父亲临死前唯一对他说过的话,他只希望舒郁活下去,只要舒郁活下去大巽就还有希望。

而他的母亲在被抓住之前将舒林交给他,哭的让他心疼,求他带着舒林快逃,快逃,活下去。

可惜,他没能护好舒林。

阿真昏昏沉沉的闭着眼睛在他臂弯里,他看着她像是看不够一般,他记得第一次见她,她才十四五岁,小小的丫头力气比男人都大,一双眼睛亮晶晶直勾勾的看着他,让他躲都躲不开。

若是当初他有办法阻止父皇绝杀纯阳之人该多好,他们…就不会走到今日这一步。

若是他没有一时心软去救她…该多好,他不会有机会爱上她,恨上她,爱恨不能的看着她。

可这世间就是如此,让你绝望又给你一丝希望,然后彻底击垮你。

哪有那么多若是。

“阿真。”他轻轻叫她,看她迷迷糊糊的皱了皱眉,无限柔情道:“我昨晚梦到舒林了,他爬在殿门口对我哭,举着他的手给我看,说你拨了他的十根手指,他说好疼…”

她睡得极不安稳,皱着一双美像是做了什么噩梦一般。

他摸了摸她的发,安抚她,慢慢道:“阿真啊,我整夜整夜睡不着,一闭眼就看到我的父皇母后吊死在大殿中死不瞑目的瞪着我,我的父皇说让我活下去夺回大巽的江山,我的母后说让我护好舒林…阿真,我没有办法,我没有办法…”

他听到大殿外他的人打了个暗号,示意他可以动手了。

那殿外一弯牙月隐在阴云里,又冷又暗。

他将阿真放好,让她躺舒服了,摸了摸她紧蹙的眉头道:“别怕阿真,我已经在巫咸国找到了法子让我们永远在一起…只要忍一忍,忍一忍就好。”

他亲了亲她,从怀中掏出一把错金的小匕首,温柔至极的挽起她的袖子,将匕首贴在了她的血脉上,指尖一用力,那刀刃就割了进去,血一珠珠的滚出来…

她疼的浑身一颤,他忙安抚道:“别怕,阿真别怕,只是疼一下就好,很快就好了。”

他怕她醒来,攥着她的腕子,飞快的挑开她的血脉,她忽然剧烈的发颤,紧皱着眉喊了一句,“舒望苏…”

他的手指便是一顿,听到她痴痴迷迷颤颤巍巍的喊:“舒望苏我手腕疼…舒望苏我太疼了…”

他还没反应过来,猛地浑身一激灵,有什么东西陡然挤进他的身体里,压的他身子一僵,呼吸一窒,指尖的匕首便颤抖着怎么也按不下去。

他听到身体里有某个人在说话,从他的喉咙里发出,他叫着另一个名字,他说:“龙霸天你醒醒,这是梦,这只是个梦…”

他猛地闭上嘴,这是谁,谁挤进了他的身体里?为什么…

他想按住阿真的腕子,继续割开她的血脉,那手却不受控制的发抖起来,像是有人紧紧抓着,不然他下按。

阿真还在剧烈的发抖,皱着眉,随时要醒来的样子,不住的喊着:“舒望苏我手疼…我流血了…我太疼了…”

他一把抓住自己的手拼命往下按,那手忽然被身子里的一股力量竭力控制着,手腕一颤的一刀扎进了他的大腿中,他疼的浑身一颤,身子里有个声音拼死道:“龙霸天你不是要亲手杀了我吗!我还没死你怎么可以死在这梦中!”

阿真猛地一颤,忽然睁开了眼,那眼中金光乍现,灿如骄阳,在这幽暗的大殿中陡然亮起——

这大殿忽然如镜花水月一般潋滟崩塌起来,床榻在他眼前化成一滩碧水,他看高高的殿梁塌陷,看这脚下的地砖一圈圈的潋滟化成细沙水底。

身子里那股力量猛地抽离,他看到那一抹淡淡的白发身影扑在阿真身上,抓着她的腕子道:“龙霸天快醒过来,看看我是谁,我是谁…”

阿真那双金灿灿的眼睛,就那么看着那身影,一点点收敛光芒,哑哑张口道:“舒望苏…”

“是我。”他道:“我们走。”他拉着阿真在崩塌的大殿中转身就跑。

“阿真!”舒郁想追,脚下是碧水越来越多,几乎要将他淹没,他看到阿真在那崩塌的大殿中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阿真…”他要追上去。

身后忽有人道:“你可真是失败,失败透顶,竟让你的孙孙闯进了你的幻境,挤进了你的身子,唤醒了你最在意的人。”

谁?

他回过头眼前的一切忽然变成了游荡的碧波,深潭碧水,那水中飘着一个人身鱼尾,长着一对龙角的…男人。

碧绿的发飘荡在*的上半身上,一双深海似得眼睛瞧着他,开口道:“你还追过去做什么?你的幻境里全是她,爱的恨的,好的坏的,从头至尾全是她,而她最在意的人却不是你。”

“你是谁?”舒郁往后退。

“蜃。”他笑了笑,眼角的鳞片闪烁似星星,“你可知我这幻境的规矩?”他手指一挥,那碧波中凭空幻出大殿,画面闪动,是舒望苏之前被昭南国君折磨的画面,那影影重重可以看到国君的身体里有另一个人的身影,是…阿真。

“看到了吧?”他道:“幻境的规矩一向是这个人心中最在意的人幻化成他最恨的人,让他在幻境中手刃爱人,让那爱人死在幻境中,这幻境就会破开,他就会醒来。”他让那画面在水中流动,舒望苏压着变成国君的阿真,“我最喜欢看从幻境中醒来的人,面对被自己亲手杀死的爱人时的样子了。可惜你的小孙孙意念太深,打昏了自己破了他的幻境,我本以为在你这里可以看到最精彩的…”

他看了舒郁一眼,“你竟不是她最在意的人。”

怎么会,怎么可能…

舒郁看着那画面,那画面中变成了他的幻境,他与阿真,每一幕都是他与阿真,她是他的梦魇,唯一的…但她却在昏迷中叫着舒望苏…

“你知道你的小孙孙为何能闯进你的幻境,挤进你的身子里吗?”他问。

为什么?最在意的人幻化成最恨的人…

“因为在她最后那一刻脑海里出现的人是…舒望苏。”他一个字一个字的念那名字,“她最在意的人是舒望苏,所以他出现在了这幻境中,进了你的身子里。”

他僵在那里,听他一字一字的道:“她最在意的人是他,最恨的人,是你。”

他浑身发冷,像当初被冰封进那个身体里,躺在寒冰棺材里一样,不能呼吸,不能动弹,他冷极了,他将死未死,在那棺材里生生的等着自己被冰封。

那感觉…百死不足抵消,但他是甘心的,他想忍一忍,忍一忍他就可以和阿真重新开始了。

他不愿意再听下去,转身去找阿真,但那碧波深潭之中早已没有阿真了。

“她早就走了,跟着舒望苏脱离了你的梦境。”他幽幽笑道:“你还要醒来吗?醒来你要如何自处?如何面对她?不如…就沉睡在这幻境中吧。”他凉凉的手放在了舒郁的肩膀上,碧绿的发游荡似海草,低低魅惑道:“我可以让你回到有阿真的幻境中,你们可以一直在这幻境中存在…留下来吧,留下来陪陪我…我活这千百年太寂寞了…”

※、第55章 五十五

“龙霸天?”

有人在叫她,抱着她,握住她的手腕叫她,“龙霸天快醒醒,结束了,都结束了…”

结束了?

她听到有人在她身边哭,又急又无措的叫她,“大人,大人这是…怎么了?”他哭起来让她心头一颤。

她将口中的水吐出来,睁开眼,这树林遮蔽的天,喧闹激流的瀑布,眼前晃动着的人影…

她像是做了很长的梦,她的脑子一抽一抽的疼着。

“大人!”他扑到她眼前哭了起来,“你没事吧?伤到哪里了?怎么就到那湖里去了?”

她愣愣的看着眼前人,张口半天才发出声音,“小夜子…”又沙又哑。

夜重明就那么在眼前愣了住,眼睛里的泪珠吧嗒吧嗒的往下落,呆呆的看着她,“你…你叫我什么?”

她像是犯了什么忌讳一般木然闭上了嘴,捂着生疼的脑子闭上了眼睛。

“大人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你…你是想起来吗?”夜重明急切的问她,“你刚刚叫我什么?”

她只闭着眼睛不答话,额头一阵一阵的冒冷汗。

舒望苏看着她,拉住夜重明道:“我们先出去,不要再问她。”伸手来扶龙霸天。

龙霸天一把扣住他的手,猛地睁眼,眼中金光咄咄逼人,戾气尽显,看的舒望苏僵了一下,她就那么盯着舒望苏,半天半天又闭上眼睛,低哑道:“别碰我,暂时别理我。”

“好。”舒望苏慢慢收回手,拉着急切围着龙霸天的夜重明去了一边,他低低问:“你知道出去的路线吗?”

“知道。”夜重明眼睛始终望着龙霸天,“但是那是在没有惊动蜃兽的前提下,如今…怕是不好出去。”他指了指那条他来的路,“没路了。”

舒望苏瞧过去,果然之前他们进来的路,和夜重明偷偷溜进来的小路全不见了,入目是幽深不见尽头的树林,“是蜃兽变换了路?”

夜重明点头,“我来那次是没有惊动蜃兽,没有进这绿洲,绕道而行的。一旦惊动了蜃兽进了它这海市幻境,就绕不开了,这绿洲是他幻化而出的海市,只能进,不能出。”

舒望苏蹙了眉,“还有没有别的方法出去?”

“我来想办法。”龙霸天忽在身后开口。

舒望苏回头就看见她慢慢站起身看着那碧幽幽的湖水,一双眼睛已没了方才的金光。

“大人!”夜重明忙过去,“你好些了吗?”

龙霸天扭头看着夜重明,略微顿了顿随后便笑了,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答。

“大人…”夜重明不敢动,愣愣的僵在那里看她,她脸色苍白极了,但除了苍白他看不出任何异样。

她看了一眼舒望苏,道:“你们留在这里。”

“那你呢?”舒望苏问:“你有什么办法?”

她收回手,低头看着自己已被舒望苏包扎好的手腕,那里渗出了一点点的血晕,“杀了它。”

她道:“既是那只小人鱼的幻境,那就杀了它,这幻境自然就解除了。”她回头看蓝晓,“丫头,你不是要当王吗?我杀了它,你带它的尸体出去给那些巫神巫祝看。”

蓝晓一惊,“可…蜃兽活了千百年了,你怕是会有危险。况且蜃兽是巫咸国的护国圣兽,你要是杀了它,巫咸国怕是会遭逢大难,巫神巫祝也不会放过你的。”

她皱了皱眉,“将一个国家的安危系在一只畜生身上,这样的巫神巫祝早该死了,都活了几百岁了,还是靠这些哄骗人心的把戏来操控巫咸国,可真有长进。”

蓝晓听不懂。

舒望苏却在几步之外皱了眉,“我们可以想别的办法,你不必再去冒险…”

“不。”龙霸天道:“它该杀。”拨开夜重明便又要扎进湖中。

舒望苏几步上前一把拉住她,“你是为了救他吗?”

龙霸天回头看他。

“舒林还在湖底。”他道:“所以你非回去对不对?”

他一双银灰色的眼睛,皱着的眉,真像舒郁…

她忽然叹出一口气,“是他不会放我们出去,你听。”

舒望苏蹙眉,听到那湖水忽然沸腾起来,咕嘟咕嘟的涌着泉水,溢出山壁,瞬间就淹住了他们的脚踝。

“这…这是蜃兽要毁了这绿洲,淹死我们?”夜重明惊讶至极,在往上看,瀑布忽然巨大起来,整个湖水暴涨。

湖水之中忽然跃出一道黑色身影,爆开一湖碧波。

龙霸天拎着夜重明和舒望苏退开,足尖一点带着他们越上突出的高石上,将他们放下又返回抱起蓝晓飞上高石,这才站定。

舒望苏忽然抓了抓她的手指,她抬头看那停在瀑布之上的黑色身影,愣了住,该说那是谁?

舒林?还是…那蜃兽?

那黑色的身影明明是舒林的一张脸,舒林的身子,但碧碧的眼睛,绿水草一般的发湿在身上,和头顶那一对龙角分分明明是那湖底人身鱼尾的蜃兽。

湖水还在涨,慢慢的漫上高石。

他就在瀑布之上笑了一声,“你不是要杀了我吗?还愣着做什么?我最爱看手刃爱人这种事情了。”他摸了摸自己的脸,“你看着这张脸会不会下不去手?”

“舒…舒林呢?”龙霸天盯着他问。

“这不是在这儿吗?”蜃兽展开双臂,还转了个身让她看,“这就是他的身子,他不想醒过来了,所以让给我了。”他动了动腿,露出没有穿鞋的脚道:“我有一千年没有用这种脚走路了,我很喜欢这具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