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狂的杀戮忽然停止,场中的“红云”将士握着武器,面前倒着无数“梁墨”士兵,前锋营的将士面对着远方黑压压的人群,异口同声,“‘红云’风翊扬,请战‘梁墨’主将!!!”
“‘红云’风翊扬,请战‘梁墨’主将!!!”
“‘红云’风翊扬,请战‘梁墨’主将!!!”
同样的吼声,从前锋营传开,再之后,便是整个‘红云’阵营的叫喊,吼声喊开了天上的云层,投射下金色光芒。
声浪传开,一阵阵的,‘红云’将士的情绪在激昂,我轻轻吸了口气,压抑着自己飞快跳动着的心。
“梁墨”再不派人出战,只怕军心就散了;若是出战,谁又是风翊扬的敌手,军心还是溃散。
翊扬,兵法之道,谁人能出你其右?
我能看懂,那对面的易清鸿呢?他会看不懂吗,他又会如何应对?
“红云”将士的挑衅之后,对方依然是静默,完全死寂的静默,只有呼呼的风,刮过……
天上的秃鹫,更多了,啊啊的叫声很是刺耳。
就在这片刻的沉寂之后,对面后方的阵营中,那沉默了许久的战鼓声又一度响起,比之刚才的鼓声,更加的有力,更加的响彻。
我心头微抽,眉头拧了起来,几是同时,低低的叹了句,“好。”
赞的,是易清鸿的心智;赞的是他应变之快;更赞的是一向为文臣的他,在此刻竟也有如此决断。
全鼓响,是总攻的讯号,他完全无视了风翊扬的挑衅,避开了自己手下无人是风翊扬对手的尴尬,更躲开了动摇军心的场面。
总攻,数十万人马全线压上,初始前锋营的劣势根本不算什么了,他的人马超越了“红云”大军,只靠这一下,他便已是重新夺回了上风。
拼,以人力抗衡,虽未必输,却绝非上策。
“梁墨”兵马,以装备精良,坚兵盾甲闻名,若与其力拼,颇有些不智。
强大的兵阵开始行进,不是方才那种突杀的速度,而是移山填海的壮阔,盖遍了全部的视野,一个列阵,又一个列阵,铁甲接着铁甲,钢盾连着刚盾,放眼无边。
这样的攻势,大面积的围堵,即便攻陷一阵,其他阵营依然可以继续,而进攻者,杀破一阵,下面等待着,还是同样的铁甲阵营。
这样下去,消耗的只会是自己的实力,此刻我们面对的,就像是由无数人身铁衣构成的巨大盾阵,而这个盾阵一旦靠近,就会成为攻击的利器。
突击,拼杀,都是行不通的,似乎此刻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硬碰硬,而这恰恰是我们的弱势。
铁盾阵营在推进,脚步声踩着大地,我似乎感觉到了大地的颤抖,车身发出细细的咯吱咯吱声。
手,有些许酸麻,这才恍惚发现,自己保持着掀帘的姿势已许久了。
望着阵前的人影,那身姿依然俊秀挺直,身边副将数人,习惯的将询问的眼神投射向了他。
发丝轻扬,阳光撒落脚下,他悄悄的抬起了手腕。
身边的人,同时脸色一变,有些古怪,却很快的顺从点头。
清脆的响声从营阵后方传出,金属摩擦着,很快,很急促。
鸣金,收兵……
这就是风翊扬在面对铁甲阵时的抉择,而这,也是我方才唯一想到的办法。
人马在快速有序的后撤,我的马车骨碌碌滚动着车轮,在大军中不疾不徐的驰着,身边,风翊扬的马敲着地面,伴随着我行着。
在我望向他的时候,他回给我一个眼神,虽然看不到面具下的容颜,但是那眼神中,分明写着从容,无畏,甚至有些笃定。
我颔首,回以同样平静的目光。
132、翊扬显威 大破敌军 ...
长夜无眠,炭火红亮,燃点起大帐中的温暖。
定定的望着火苗簇簇,无形的空气被扭曲,对面的光线都在跳跃晃动,如水波一般飘晃。
手中捧着茶盏,耳边听到大帐外的士兵脚步渐重行来,又整齐远去,安宁的空气中凝结着紧张的气氛,连所有的声音都被冻住了般。
一双手忽然从旁边伸来,抓走了我捧着的茶盏,我恍惚抬头,迎上一双温暖的目光,俊目剑眉,在红红的火苗跳动中更形倜傥英伟。
“在发呆?”他扫了眼被夺去的茶盏,唇角勾起淡淡的笑意,“水都凉了,是暖手还是暖水呢?”
“是么?”我失笑,向后靠上椅背,这才发觉身体的酸麻,看来真的坐了许久。
“亦蝶呢?”他看看我的身后,询问出声。
我微笑摇头,“姐姐那心绪不稳,而我又不擅长安慰人。”
“所以你就把人放她那去了,伺候她,也不管自己了?”他的声音从容安然,还带着几分逗弄,眼神中的轻松与门外的紧张截然相反。
回应了一个懒懒的笑,“我不想有人吵我,难得清静下。”
他的手再伸到我的眼前时,手中冰冷的茶盏已换成了热水,捧在手心里透着暖暖的温度。
“是担心我?担心这场仗会输?”他的手掌心拍在我的手背上,比那茶盏更加的暖意沁体。
侧脸,但笑不语。
他轻叹,手捧着我的脸,竟与我捧着茶盏的姿态别无二致,“你就对我这么有信心?岂不是又一个无形的压力?”
我望进他的双瞳,笑抿双唇,“难道你要我认为你输此役才不是压力?才认为是正确的?”
手指,刮了下我的鼻子,他的笑容也随之展开,“看到你此刻的样子,才知你是真的放心。”
人懒,竟连笑都懒得了,“你是天下间的战神,若不胜岂不辜负了天下百姓和万军的期望?”
每每提及斯,总觉得有股无形的压力存在,现在战到临头无畏无惧的时候,倒不再觉得压力,反而成了彼此玩笑的话题。
“只可惜为了这天下百姓和万军的期待,却让你失望了。”他的笑容,在火光跳跃中晕开,带着几分惆怅,“我终究是做不到答应你的事。”
“舍私利为天下,这是爹爹教你的,也是你教我的。”我的脸贴着他的手心,清晰的感受着他指尖的薄茧,“若不是这样想,你就不是风翊扬。”
“怕吗?”他眼神闪动,“怕我输吗?”
我轻吸了口气,“你不会输。”
他拈着我一缕垂发,细细把玩着,神情间颇有些轻松,“你想到了制敌之法?”
“没有。”我回答的很快,“但是你有。”
他长长的出了口气,笑容渐大,“易清鸿期待的是与你一战。”
摇头,我对上他的目光,“易清鸿从来都不曾将我视为过对手,这一点我很清楚。我还不配与他为敌,他心目真正期待一战的人,一直都是你。”
人可以自负,却不能自大,无论风凝卿是否真的聪颖,是否有上朝堂的才学,论到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我又如何及他们?
大军撤退,本该是挫败无奈的举动,但是风翊扬的表情,始终未曾有过愁闷深思,虽说大将纵然艰难亦不会形于色,但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显然在告诉我,他并不惧怕易清鸿的铁甲厚盾。
他拨拨了火炭,让大帐中的温度更热了些,“凝卿,早些休息。”
点点头,始终的淡淡的笑意面对他。
行了两步,才及帐帘边,他又忽转头,“明日一战,生死立判,凝卿还有什么和我说的?”
摇头,“我不祝你凯旋,祝福当中本就带着不确定,而我不论胜负如何,都会在你左右。”
他颔首,“你一直都知道,我想听的是什么。”
不等我回答,他已伸手撩开帐帘走了出去。
门外,他的脚步渐行渐远,依稀还能听到士兵恭敬的声音,手中捧着他给我的茶盏,琢磨着他刚才那句话。
你一直都知道,我想听的是什么……
他要我的承诺,我给了。他问我还要交代什么,我没有任何想要交代的。
“并蒂牡丹出宫墙,双姝摇曳春风扬。”脑海中忽然蹦出这几个字,喃喃的念叨着,想带了自己昔日的胡闹举动。
当年的我,完全不信这签文中的话,可是当真实的身份大白于天下,姐姐与我丝丝缕缕的牵连被人提及之后,这句话始终不曾从脑海中真正的消失,每当静默之时,它便悄悄跳出来,侵蚀着。
老和尚曾言,是我一手推动了哥哥的宿命,这句话才是我心底真正的魔咒,挥之不去,永远存在。
不知不觉的,又是一夜,当天边泛起微白色的时候,有那么瞬间我竟不希望这天色的渐亮,不希望看到又一场疯狂的杀戮即将开始。
还是昨日的军队,还是那肃杀震天的气势,还是铁甲军阵一望无际,不同的是今日的“红云”之军没有了昨天的飞扬,面对无法攻破的铁桶阵营,显得有些一筹莫展。
唯独风翊扬,依然淡定自若,银盔铁甲红氅翻飞,在一色的亮白中那么的夺人目光,神祗重生的光芒令人不敢逼视。
气壮山河的霸气,如今是属于“梁墨”的士兵,一色的黑,沉沉的让人望不到边。
依然没有易清鸿的身影,那整整齐齐的队列后,只有“梁墨”的主将压阵指挥,那车帐,在人影中遥远而模糊,看不真切。
鼓声雷动,从对面传来,是攻击的信号,也是挑衅的前奏,黄沙平原中,已看不到昨日的鲜血,一切都被这偌大的土地吞噬了,只不知今日还会有多少的人将从此不再归返家乡。
鼓声歇,战将手举过处,如山震吼似浪潮奔涌而来,“‘梁墨’铁甲,‘红云’可敢一战?”
我微怔,这话,不是昨日风翊扬说过的吗?
好一个易清鸿,报复的快,更厉害的是这不仅仅是灭了“红云”的士气,更是让“梁墨”将士声威到了顶点。
“‘梁墨’铁甲,‘红云’可敢一战?”声浪愈大,整齐划一,扬起了万丈豪情,狠狠的拍打了过来。
这一次,静默着的,是“红云”的将士,非恐惧,而是等待,等待着他们的主帅大人发下拼死的命令。
可是,风翊扬还不曾开口,对面的矩阵已经动了,铁甲阵营,厚重的脚步,朝着我们的方向一步步的逼来。
静静的,将目光投射向他,此刻能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剩下多少了。
他的手,慢慢的扬起,探向自己的脸颊,悄悄的做了一个动作。
回首,他在回首看着我的方向,在与我目光相触碰的瞬间,那可怕的鬼面具,竟被他扬手摘了下来。
英俊的容貌,雕琢如玉的容颜,引来了身边多少抽气的声音,甚至连对面的阵营中,那同时倒吸的小声,也能融合成整齐划一。
微微一笑,笑容中是他的从容,是他的冷静,还有他的势在必得……
声音,飞扬
“‘红云’风翊扬,迎战!”
声起,声落
勾起的,是被压制的“红云”将士欲战的豪情,所有的目光中不再是惊艳,不再是诧异,而是崇敬、膜拜的忠诚。
“当……”面具落地,他的手指再度落回脸前,却是抓上红缨银盔。
笑声长起,直入云霄,他伸手摘下了自己的头盔,顺势一甩,潇洒的丢入尘埃中,“今日风翊扬与我‘红云’铁血男儿并肩而战,以肉搏你铁甲之阵,要这身盔甲何用?”
“将军!”身边的李越匆忙开口,却只来得及接住风翊扬丢下盔甲。
“将军,大敌当前,不可轻率……”所有人的脸上,都是惊诧之色。
“是轻率吗?”风翊扬淡然一声,目光远扬,投落在对方铁甲阵营间,“我‘红云’将士今日一战若是输,便是再多铁甲藤盔也是多余,我风翊扬便身先士卒,试这‘梁墨’铁甲阵。”
风翊扬扬起了笑容,声音在如斯叫喊中依然清晰,“‘梁墨’营中,不少人曾是我‘红云’将士,也有与我同朝为官一殿为臣者,此刻你们可看清楚了,这面具之后的人,是不是我风翊扬?”
月白长衫在风中轻轻飘荡,俊逸秀美,身后红艳的大氅飞舞,在纯净与夺目间绽放着他独有的光辉。
“前锋营!”他一声号令,震撼无数,“全部给我脱去盔甲,让‘梁墨’看看我们的豪情。”
没有任何犹豫,陈夏第一个扯下了身上厚重的铁甲,大声的嘶吼着,“追随将军,吾等愿以身肉搏‘梁墨’铁甲!”
没有人迟疑,没有人停顿,刹那间,已经是盔甲满地,唯有长枪在手。
“弩箭,放……”
漫天箭雨,朝着对面的铁甲之师铺天盖地而去,各种金石交鸣声起,凌乱的响做一团。
铁甲的阵营开始出现了凌乱,不在是刚才那种坚不可摧的矩阵,有的地方人倒下了,沉重的身体阻拦了身后人的行进,队伍变了形状,随着倒下的人渐多,道道空隙也显露了出来。
空隙越来越多,仿佛是矩阵中歪歪扭扭的小路,倒下的人渐渐多了,阻碍了自己大军的前进,那铁甲盾阵移动的速度越发的慢了,彻底将自己暴露在三百步强弩的攻击中。
“冲!”一句大喝,是风翊扬无悔的拼死,人影如箭从军阵中直冲而出,伴随着白衫飘飘,红氅翻飞,在厚重的铁甲中显得如斯灵秀飘逸,“所有‘红云’将士,给我冲到‘梁墨’阵中,生擒易清鸿!”
马蹄轻快,带着“红云”前锋营的骁勇将士,冲向了“梁墨”深厚的铁甲阵。
他,俯身马上,轻易的带动了无数人的目光,追随……
“放弩箭,射杀风翊扬……”
“梁墨”的阵营中,传来了疯狂的叫喊,喊声连对面的我,都清楚的听到。
弩箭飞蝗,只闻弓弦震颤,遮盖了视野,我轻轻的揪住了衣裙,呼吸紊乱。
可是,那沉猛的弩箭,根根飞来,却是跃过了他的头顶,落在“红云”大军的脚前,那一众人马,在他的带领下,疾快的冲到了铁甲阵营的面前。
长松了口气,忽然明白,他脱下铠甲的理由。
弩箭沉厚,冲天而放,射程三百步,等待的是落下时的伤敌,没有目标,只为数量上的优势。可若是在最短的时间内冲到两百步的位置,那朝天的弩箭却根本无法伤及此位的人。
他发丝飞扬,犹如风中的战神,傲然的主导着战斗的走向,以自己的英姿令对手臣服。
红影,冲入到如海的黑色中,马蹄飞踏,人跃空中,寒光闪烁,长枪飞舞,顿时一片人影在他的马下倒落。
单手带缰,马蹄轻飘飘的落地,才刚触及地面,又再度跃起。
每一步,都停在“梁墨”铁甲阵的空隙中,而沉重的铁甲兵,根本来不及补防和追击他,便已被他冲过。
身后的“红云”之兵,亦是有样学样,短短不过千余人,竟有大半冲过了这原本滴水不入的营阵。
“梁墨”铁甲兵已过中轴,对方的弩箭亦是不敢再放,后方空虚,只留下场前黑压压的一片,进不得,退不得!
红白相间的人影,在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的瞬间,竟极快的冲到了对方主将的身边,手中的枪挥过,披靡之势无人敢摄其锋芒。
剩下的,我看不到了,战场太过凌乱,寻找不到他那淹没在人群中的身影,但是我知道,何处倒下的人最多,他便在何处。
“换弩为弓,射……”李越镇定开口,“下盔甲,过矩阵,接应将军。”
又是一阵弓弦颤抖,场中被断了后路的“梁墨”士兵再度成为了鱼肉,任人宰割。
惨嚎,吼叫,喊杀
所有的人,除了血腥,除了疯狂,什么也没有了。
我猛的拉开帘子,“李将军,喊话,原‘红云’将士,投诚不杀,不,所有地敌方的人,均投诚不杀。”
李越看了看我,举起了左手,风中,依稀听到他的声音,“小姐,你和将军果然是一个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