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身边的姐姐,还有身前的风翊扬,城外的喊杀声震天,心头的斗争之念渐起。
为了自己在意的人,唯有让自己更加强大,才能护卫他们。
风翊扬从我手中接过兵符高举,“立即调动‘御林军’人马,城头防守,抵御叛军。”
城楼之上,灯火通明,西风猎猎,拂动了衣衫,站在城楼之上远远看去,易南天的人马黑压压的一眼望不到边,马嘶之声连成片,在寒夜中分外的揪扯人心。
哥哥的身影,站在城楼之上,分外的挺拔。
安锦央立在他身边,不时低语几声,侧身垂首的动作中,已然明了了谁才是真正指挥的人。
几声交代之后,安锦央匆匆的去了,我看着那高大身影背后翻飞的大氅,愣愣出神。
“凝卿?”他回首,惊讶的望着我,大步来到我的身边挡住我,“这里是城头,危险。”
“我知道。”高高的城墙,低头看去,深邃的黑暗,散发着侵蚀人心的幽远,“这还是我第一次和你一起并肩御敌。”
“怕吗?”
怕?
我微微摇头,又踏前了两步。
城楼上的灯火,瞬间熄灭,整个城楼漆黑一片,只有天边一晚新月,冷冷高悬。
他的手,从黑暗之中伸了过来,握上我的手心,“熄了灯火,让易南天琢磨不透,只看老狐狸打不打了。”
“安锦央的五万人马,是违抗了易承烈的命令留下的吧?还有姐姐手中的令牌,也是你偷来或者抢来的吧?”
我的身后,是他温暖的胸膛,“所以,我们不能输,必须守住元都。”
他的手,越过我的肩头,指着前方。
那里,易南天的阵营燃着星星点点的火光,“你看,那里的三十万人马,就是我们的对手了,我让你看看,如何用十万人马让他输的彻底。”
灯火越来越近了,已经隐约的听到了喊杀之声,看样子要不了多久,这些人马就将冲到城下。
此刻的城楼依然是暗沉依旧,看不到半个人影,只有空气中淡淡的火油味,慢慢散开。
当火把燃亮,蛇般行进,我的视线中被慢慢的火焰之色占据,哥哥的大氅包裹着我的身体,护卫着我渐渐后退。
云梯,架上城楼,传来重重的震撼声,,我的身边,依然寂静。
无数人影,爬上城楼,沉甸甸的坠重脚步,在耳边回荡。
“准备……”不知何时,安锦央发出一声低吼,我的身前,燃烧起无数的火把,亮堂了整座城楼。
地上,黑黝黝的一道道,从城楼之上朝着城墙外,倾泻而下。
初始的暗淡,让我什么也没看到,这一刻我才恍然惊觉,这,是火油。
“放!”
火把落下,顿时无数的火蛇在瞬间窜出,仿佛九天的闪电刹那落入人间,眨眼间城墙之外已是一片火海。
整个城墙之壁,已被火光淹没,无数刚刚爬上城楼的身影,在火光中,坠落。
长长的惨嚎,撕破心神,也不过是短暂的呼吸间,没了声息,只有重重的落地声,不住的传来。
哥哥的眼神,平静无比,手臂拢着我的肩头,不让我再看。
“放箭!”安锦央的声音落,耳边弓弦急促,飞蝗如雨而去,晃动了城头的火光,更多的人影,带着箭尾的急颤,带着满身的火,跌下……
120
翊扬谋定 同生共死 ...
北风的呜咽,幽冷中带着凄厉,划破寂空,呼啦啦的吹动旗帜,成为天边一抹血色相伴的硝烟。
一场短兵相接,守住了城池,却是战争刚刚开始的前章。
在第一波攻城受到了强大的反击后,易南天立即下令退兵,本以为会是场惨烈的厮杀,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消散了。
城楼高墙上,还有火油残留的痕迹,熏染过的青砖泛着黄黑色,青烟袅袅余烬未灭。城楼之下,易南天的将士就这么静静的躺着,带着战争过后的痕迹,诉说着残酷的斗争。
站在城楼之上放眼远眺,到处是昨夜残留的痕迹。
点点烟火,旗帜残破,兵甲武器随处可见,很远的地方,有易南天的将士在打扫着战场,却是不敢靠近城下。
“‘督政令’大人!”身后安锦央恭敬的开口,“昨夜一战,士兵轻伤一百五,重伤三十,无亡,请您示下抚恤。”
“就按他说的去做吧。”我头也不回,“他应该给了你决定的,他说的就是我的命令,尽管去吧。”
不需要说的太明,他自然明白我指的是谁。
能委屈自己成为易清鸿的降将,又借着调换的机会深入到易承烈的中心,他绝非普通武将,处理决断自然有他的判定。
“您是我一直效忠的人。”他垂首而立,声音坚定。
心头,并未因这句话而感到开心,反添了些沉重。轻转身,声音平静,“轻伤一人百两抚恤,重伤五百两,伤敌一百,杀敌两百,这是当年‘风家军’的规矩吧?”
他身体一震,“是。”
“那就按这个去吧。”我颔首,他领命而去。
昔日的“风家军”,神勇一如当年,无论贯上的是谁的名号,骨髓中的热血不曾改变,杀敌的无畏不曾改变。
“易南天肯定不知道易清鸿和易承烈都不在城中,不然不会试探一下当即撤退。”我低叹了声,“他要开始围城了吧?”
“那就围吧。”大氅罩上肩头,“要不了几日,易清鸿一定会传出消息,他已在陪都,随时发兵。”
“那就是说,接下来易南天会不顾一切的攻城,因为他不能让自己腹背受敌。”我侧首望他,“守城应该不难吧?”
“难,也不难。”他目光深邃,远眺着,“我要的,不仅仅是易南天攻不下元都,而是要让他留存多少实力去抗衡易承烈,再让易承烈保存多少实力去面对易清鸿,若是实力悬殊太大,不能消磨掉易清鸿的实力,就无法做到最后的黄雀。”
“哥哥,若你争赢了天下,之后呢?”我忽然有些迷茫,心头的话竟然不经大脑的问了出来。
他要我相伴身边,他要给我一生太平,可是这太平是建立在夺取天下的基础上,若是他赢了,我真的可能一世太平吗?
他忽然窒住了,想说什么,又没有说出口。
“并蒂牡丹出宫墙,双姝摇曳春风扬,他年若得青云志,入得朝堂主明黄。”我低低的念着,“哥哥,可还记得那支签?”
当年,那和尚说,哥哥的姻缘因我而起,是我将他的命运牵入了手中,那最后一句呢,入得朝堂主明黄……
当年被我感慨为大逆不道的一句签文,会真的实现吗?
“记得。”他仿佛是在追忆,“那时候我们在山中行着,一起并肩,很是惬意的。”
这样的日子,今后还会有吗?
“但是凝卿你记得吗?”他扶着我的肩头,两个人的身体紧贴着,“我们的签文是一样的,我们的命运也会是相同的。”
我和他,相同的签文,也会是相同的命运吗?
“所以,若生,同生;若死,共死。”哥哥的目光远望,仿佛是投落在无尽的蓝空,“我便以一己之力,对这‘梁墨’三王。”
隐约猜测到了什么,喉间发紧,连声音都变的沙哑,“那你想怎么样?”
“对我来说,若能耗去易南天越多的实力越好,这样就能留存易承烈的兵马对付易清鸿。不过,易清鸿只怕不会答应,他也希望易承烈和易南天拼个两败俱伤。”
这是一场四个人下的棋,比的是谁的耐性足,比的是谁用兵更神鬼,也比的是谁更……狠。
“无论你如何算,易清鸿都不会最先出手,他一定会等到最适合他的时机,而我们在城中,是不可能有他那份耐心的。”
思虑了很久,无数个想法在脑海中流转,总觉得空荡荡的,想不出任何一条计策。
“这些不该是你想的。”他的手从身后按着我的肩头,将我带向他的怀抱,“你只要相信我就行了。”
“哥……”叹息着,却看到他眼中的不满,慢慢的露出一抹会意,“翊……扬……”
“记住,‘塞宛’城中,还有风翊扬数十万人马,虽然不足以与三王同时相战,若是个个击破,一定能赢。”他的胸膛很暖,热热的包裹着我,“凝卿,我会替你安排好一切。”
安排好一切?这话听着,总是让人不安。
“这里风大,莫要待久了,下去吧。”他搂着我的肩头,带着我行下城楼,“昨夜你也未眠,回去好好休息。”
街头,士兵来往匆忙,看不到半个百姓的身影,只有肃杀的气氛笼罩着整座城,再也没有新年的喜庆气氛。
“督政令”府门前,姐姐翘首而望,发丝被风吹的些许凌乱,也不知站了多久,在看到我们后,她的脸上绽放了轻松的笑容。
“回来啦。”她牵起我的手,温婉的声音中有掩饰不住的羞涩,目光悄悄的撇着风翊扬,只是一眼,又飞快的低下,“我吩咐人做了饭,先吃点吧?”
下意识的动了动肩膀,风翊扬的手从我肩头撤去,他声音淡然,“不了,我要去商议军情。”
姐姐的脸上颇有些失落,“竟连饭也不吃了吗?”
“我习惯和将士在一起用膳。”他看了我一眼,转身离去。
姐姐垂首,叹气。
不知是军务的牵挂,还是心头始终被不安萦绕,明明是累极了的身体,却往往在刚刚合眼的刹那就被惊醒,惴惴不安着。
窗外,天色已然变的漆黑,不知不觉又是一夜的到来。
“咚……”鼓声,敲破夜空的寂静,突如其来的砸在心头。
“啊!”我猛的跳下床,看着城楼方向灯火通明。
“咚……”又是一声,桌上的灯火忽的一窒,火光黯淡。
房间的门被忽然推开,姐姐衣衫凌乱的冲了进来,“凝卿,这,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等我回答,第三声鼓响,震撼了所有,烛火一闪,彻底灭了,只留下一缕蜡香,袅袅升腾。
“战鼓三响,是进攻的信号。”我自言自语着,“可是守城,是不该有进攻的鼓声的,莫非……”
抓起衣衫随手批上肩头,“来人,给我去城楼那打探情形!”
风翊扬安排在“督政令”府周围的士兵飞快的去了,我按着姐姐的肩头,“这里有人保护你,不会有事,我去城楼看看。”
脚下飞快,已经顾不得许多,身边几名士兵带着我,一路朝着城楼飞奔而去。
战鼓三响,哥哥要进攻。
他是要决意开城门与易南天死战,以数万士兵拼杀易南天,消耗对手的实力,让易承烈在大喜之下夹围,保存易承烈的实力应对易清鸿。
但是这样,一旦出现苦战,将无人能救援他,甚至他可能等不到最后一步的实现。
才冲到城楼之下,耳边已是激荡着的无数将士的喊声,震耳欲聋。沉重的城门在我眼前慢慢合上,将那激喊关在了门外。
初始打探消息的士兵匆匆回来,跪倒在我面前,“‘督政令’大人,安将军和赫连族长下令开城门,带了五万将士出城,并且命令在他们出城之后立即关闭城门,并且传下话,城中所有守卫,听从‘督政令’大人调动。”
凝卿,我已为你安排好了一切……
‘塞宛’城中,还有风翊扬的数十万人马……
风翊扬,你就这么交代了一句,把所有的责任丢给我,让我去承担吗?
我们才刚刚重逢,我们才说过同心同命的。
站在城楼之上,数万人马中,最前一人手中银枪闪亮,大氅飞扬,“将士们,这城中可是我们的妻子儿女,为了家人,以死护城!”
“以死护城……”
“以死护城……”
“以死护城……”
声音震天,我身边镇守的士兵也高喊着,怒目圆睁,群情激昂。
声音,穿破了云霄,直上九天之外。
他,双腿一夹马腹,犹如离弦之箭激射,朝着易南天的阵营冲去。
我转身冲向城楼最高处,抓起鼓槌,用尽全身的力气敲了下去,沉闷的鼓点越来越急,越来越疯狂,仿佛送行的壮烈之歌,带着那高喊着的声音,一路远去。
马上的人,回首我的方向,高高举起了手中的枪,仿佛是在向我示意。
风翊扬,既答应了与你并肩战斗,那就……
同生
共死
城楼上下 同心一笑 ...
为家国而战,说是给百姓一个安宁,而安宁的代价是一场无休止的厮杀,语气说是强大的实力对撞,不如说是拼到最后谁还有气息,谁就赢了。
而这个拼,毁的是国力,毁的是百姓平静,即便他日天下初定,若无几十年的重建,只怕根本回不到最初。
站在城楼的最高处,人群中的他那么耀眼,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披上了一袭红色的大氅,在黑夜中如血艳丽。
如山的人潮中,我清晰的看到他的身影在最前端,带领着勇猛的战士前冲,如铁桶般的防线被他瞬间冲出缺口。
他忽然的进攻决策,显然让对手没有想到,城楼之下的易南天队伍,甚至还来不及做出任何抵御防范的命令。
目光,始终牵系在他的身上,看着他犹如利刃撕开对方的防线,疯狂的长驱直入,所过之处,人群躲闪避走,眨眼间,铁桶似的防御已破。
易南天这一次来,算计到的是如何攻城,只怕满满的全是进攻的策略,完全没想到风翊扬会主动出击吧?
“‘督政令’大人。”身边的士兵猛然回神,急急的开口,“这里危险,您快下去。”
“不!”我摇头拒绝了他的提议,“这么多将士看着我,如果我下去,就弱了士兵的斗志。”
他不爱红色,那袭衣衫,就是为了让我能够在人群中找到他吧……
无数的人朝着他涌去,还未近身边,就被那长枪挑起的光芒挡开,更多的人冲上,甚至还不及被他冲杀的速度之快。
月光下,无边的杀气弥漫,那一道红影仿佛地狱冲出的修罗,纵然是乌云刹那遮挡了月色,我也能清楚的看到,那寒光闪闪的长枪。
人影在他的马蹄前倒下,被自己身后的人群践踏着,被他带领着的人推动,前冲。
火光燃烧,马儿的嘶鸣撕破心扉的凄厉,围堵的人群越来越厚,他的冲杀越来越艰难,却不见一丝犹豫,看不到半点退缩。
“风家军”,不能再用他们名字杀敌,不改的是那誓死之心。
风翊扬,天下间最为传奇的将军,纵然是以赫连的身份出现,他还是那个睥睨沙场,无人可抗衡的风云战将。
记得那日,他带我去观潮,看那潮水以势不可挡的力量拍打上悬崖,那种勇往无回,那种以身碎玉的击打,如今才知道,这就是风翊扬的气势,他培养出的“风家军”的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