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止入的了口…苏落,很好喝。”我将最后一口汤送入口中,笑笑的望着眼前从一进来起就有些不安的娇人儿:“想不到苏落还有这般手艺。将来谁若是娶了苏落,可就有口福了…”
话一出口,我就知道不妥。本来是想调侃几句安抚人心,却见这话一出口,眼前人脸色骤变,两步疾走过来半跪在塌边,握住我一只手,满面是焦急神色,眼眶泛泪,话说的更急:“王爷…苏落不嫁别人。苏落只想陪在王爷身边!刚刚端着汤去您的卧房找您,李管家说您和钟离侍卫在这里谈事…我,我,这汤热了两遍我才…王爷,苏落不介意您喜欢钟离侍卫,您…只要您…求求您不要赶我走…”他的手很冷,出口的话却烫了我的心。
“苏落…”想到他白天的话,那时坚定的神色,再看眼前泪盈眼睫的娇颜,我不禁长叹一口气。苏落啊苏落,我该拿你怎么办?我曾经认为,你喜欢的不过是这宣王爷的头衔身份,至多只是一个你自己幻想出来的假象,待到你真正了解我是怎样一个人,你这心结自然就解开了。怎会料到,我解开了你一个心结,又亲手为你系上一扣更难解的情丝…
“王爷…”苏落一直吸着气,拼命抑制着眼中的泪水,此时他两手紧紧握着我的右手,慢慢站直了身子,尖尖的小下巴上还挂着泪滴:“王爷,求您…不要赶苏落走…”
“苏落…”我除了唤他的名字,再也多说不出一句话。
苏落双手微颤,将我的手放置在他的胸口处,又缓缓按紧:“王爷,苏落的心,苏落的人,此生此世,只属于您。”我感觉到手心下咚咚的跳动,微微仰头望着眼前的少年,他的眼仿若飘起雨丝的湖泊,水气氤氲,恍然间,有什么东西轻触唇畔…
倏然间,我回过神,顿时眼眸圆睁,你!苏落已经抬起身,嘴角勉强牵起一抹笑,轻轻放开我的手,端起小桌上的托盘,向外走去。
我兀自抚着唇畔,溢出一声轻叹…苏落,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
三十八章 山雨欲来(中)
“宝贝,不要气了,好不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好黑…什么都看不到…
“你笑起来的样子很漂亮,为什么不多笑笑…”亮闪闪的…是星星吗?
“同学,这是你的书吗?”不要!等等我,别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等一下,别…
“小傻瓜,别哭了…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的…”腿好沉…迈不开步子…好累…快不能呼吸了…不要…
“对不起,我想我的父母不能接受…”不…我还在这!不要…
“王爷…王爷…您醒醒…”不要!等等…手终于握住了什么,我蓦地睁眼:“等等…”
“王爷,别怕…”是可儿,我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我怎么了?“王爷,没事了…您刚才做梦,魇着了…没事了…”
我单手遮住眼,另一只手扶住床边:“扶我起来…”
喝了几口水,我抚着胸口:“我说梦话了吗?”
“您刚才一直摇头,是说了些话,可是声音太小,听不清…”可儿有些担忧的回答:“王爷,您这几天太累了。所以才会…”
我闭目,想不起刚才究竟梦到了些什么,只是记得耳边一直有人轻声说着什么,温柔低沉的嗓音,到底说了些什么呢…正系着披风的带子,我皱了皱眉,手上动作没停:“我怎么记得昨晚我是在书房…”
“王爷,您昨晚在书房睡着了,钟离侍卫把您抱了回来。咱们见您睡的沉,就直接熄了灯…”还真是,昨夜睡得很沉,一直到刚才的梦…可直到现在,还是想不起梦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那种感觉,甜蜜中带着不安,酸涩中又总有期待,缠绵在胸口,久久挥之不去。
正要出门,“王爷,等等…”可儿递过一封信:“王爷,昨天下午郁公子派人送过来的。您昨晚回来一直在忙,就没得着空给您。”
我点点头,也是,昨晚回来,匆匆吃过饭就去沐浴,听凌秀、凌羽汇报情况,也没让可儿伺候。紧接着又去了书房,听钟离说关于蓝思的事,后来他出去倒水,苏落又来了…
打开来是张帖子,雪色的熨金笺纸,隽秀而不乏凌厉的字迹,寥寥数字已讲明所为何事。落款“郁岚井”三个大字,撇捺蕴藉着狂野不羁,横竖却端端是君子之风。还真像他本人呢…
请吃饭啊!我叹了口气,将信笺折好,递给可儿:“收好。”明天晚上“鸣鈂楼”,指明不希望旁的人去,这郁岚井,还真会挑时候。
“派人去‘蒰箬堂’说一声,就说本王会准时到。”
我是怅然若失的分割线
第二日下午。
“王爷,真的不能带苏落去吗?”苏落问的有些小心翼翼,白净的小手攥紧衣襟上那抹雪白色的绒毛装饰,匀了匀呼吸才又开口:“苏落保证到时不乱说话。”
“对不起,苏落。”我一脸诚挚的道歉:“下次好吗?下次我跟姓郁的说,不请苏公子我就不去!”
苏落被我逗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紧接着又有些忧愁的望着我:“王爷,您要小心。我看那郁岚井,不容易对付。”
“放心吧。”我起身,“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他不能把我怎么样的。”我故作严肃的说道。
一旁的晏辰苦笑着摇头:“王爷,万事当心!”
“回你的药铺去!”我乜了他一眼,“不然大娘和小非还以为我克扣你假期,到时候我可说不清楚…”
晏辰被我这话顶的一愣,接着又无奈笑着连连摇头,“小人这就回去。王爷勿要挂心。”说着还向我拱了拱手,一副一切听从主子吩咐的模样。
我被他逗得笑出了声,倒还从未见过晏辰这样子。一本正经的人耍起宝来,居然这么有笑果…
今天穿了身雪色的衣裳。
走在路上,我低头看看自己这一身雪白,只是裙子上点缀了些绒球状的浅蓝色小花苞,与料子上的银色暗纹的枝桠和叶子相映成趣。
倒是件不错的衣裳,就是这颜色…我叹了口气,实在是不适合我啊…
“主子为何事叹气?”风沉声问道,一双眼隐隐透出关切之意。
“风,你为何总穿黑色?”不过黑色还真的是蛮衬他的。难道他也知道自己穿黑色特别帅特别酷特别有型?
“黑色很方便。”风貌似已然习惯了我的跳跃式思维,对于我忽然把话转到衣服颜色上,并未感到吃惊。
“方便什么?”我勾唇一笑:“是方便溅到血了也不容易被人看出来吗?”
身旁的人身形一震:“主子…”
“不要皱眉。”我笑得有些苦涩,“溅上血也是因为我…”或许,我才是最应该穿黑色的那个人吧…
他眼眸中有惊讶,有不安,更多的…是心疼吗?那神色一闪而过,我难以分辨却仍然勾起嘴角:“我开玩笑的…你这么容易当真?”
我是微微小苦涩的分割线
呃…进了雅间,一眼便望见身穿一袭月色衣裳的某位俊俏公子。我眼皮跳了跳,拼命抑制住正有缓缓上扬之势的右眉,怪不得今天一出门看着自己的雪色衣服这么不顺眼,这就是预兆啊,预兆…
“王爷果然是守时之人。”郁岚井倒是貌似没发现这要命的巧合,笑着起身微微颔首,眼光游向我身后,浅褐色的眸子微露凛冽寒光。
“没有郁公子到的早。”我微微一笑,明了他眼神所指,“我只不过带个贴身侍卫,应该不算拂了郁公子的意吧…”边说着边走到桌前,安然坐下。
听得此言郁岚井唇畔渐渐漾出一朵笑,狭长美目回望向我:“王爷多心了。王爷今日能够赏光,岚井实在是高兴的紧!”说完衣袍一掀翩然落座,与那天穿着黑色所蕴藉着的霸道不羁不同,一身月白色的衣裳衬得他风度卓然更添优雅,这人,倒真是多面呢…
“郁公子客气了。那天您差人送来的东西,件件都是难求至宝,就连水果,也不是寻常人家这个季节吃的到的。”我微微笑着与他对视,“所以,若说请客吃饭,也应该是凌宣先请郁公子才对。”
说完话,我欠身伸手去取酒壶,一旁已有机灵的下人快步走过来:“王爷,还是让小的来吧。”我点点头,待郁岚井手边的酒也倒好,便举起酒樽,“郁公子,这第一杯酒,恭祝咱们合作愉快。”
郁岚井笑望着我,也没有多说话,举起酒便饮了下去。我一口咽下杯中酒,示意一旁的人接着倒,不待对方多言,又举杯笑道:“这第二杯酒,是感谢郁公子送的那些礼物,凌宣很是喜欢。”又一杯酒下肚,却连酒是什么味道都没喝出来。
“王爷喜欢便好。”郁岚井饮过第二杯酒,放下酒樽,美目流转,笑得怡然,“王爷,今日这酒,还喝的惯吗?”
本来我一见他笑的璀璨就心中一紧,琢磨着这人又拿什么套等着我呢,却怎么也没想到他有此一问:“啊?嗯…还好。味道很特别。”一时间脑子有些转不过来,但转念一想,反正他郁岚井搜罗来的都是好东西,我尽管赞好说妙,准没错的。
“这酒王爷可以放心饮用,不会伤身,而且对王爷身体复元极有裨益。”郁岚井神色悠然语调愉悦,一副与我闲话家常的悠哉模样,还真让我有些摸不透他此番请我吃饭的用意了。
三十九章 山雨欲来(下)
我转转眼珠,端起一杯刚刚倒好的酒,举至鼻端,嗅了嗅,唇轻触杯沿,抿入一小口,舌尖微转,让酒液慢慢在整个口腔弥散,任它缓缓滑过喉咙,遂笑着开口:“看来是凌宣见识浅了。这酒,我只喝出了人参、莲子和枸杞的味道,旁的东西,还真品不出了…”
“王爷过谦了!”郁岚井一直微笑望着我一举一动,此时也端起酒樽,长眉微挑嘴角轻扬,“此酒名为‘八珍固本’,这八珍中确有王爷所提到的三种药材,不过这酒的味道温甜润口,虽是药酒,却很少有人能够品出其中的原料都为何物…”
说完放下酒杯,又取过象牙箸,夹起刚刚端上来的一只碟子里的菜肴放入我碗中:“王爷尝尝,这菜味道如何。”
罢了,敌不动我不动。既然他郁岚井预备与我闲话家常品酒吃菜,我何苦草木皆兵步步紧逼,那样岂不是画地为牢,拘束了自己也让对方看去了笑话。
我点点头,夹起那片雪色放入口中,唔…口感爽脆滑溜,细细咀嚼,清甜的汁液缓缓充溢整个口腔,还带着一些虾肉特有的鲜香。我连忙举起筷子又夹了一片,盘子里的雪色物体被切成菱形,和淡粉色的虾子一同炒了,怪不得有虾肉的味道…好好吃哦!
我有些哀怨的望着眼前的菜肴,到底是什么做出来的呀?怎么吃了两片都吃不出…呜…好丢脸…我偷偷抬眼忘了对桌的人一眼,见他正笑笑地望着我,一手执着汤匙,一手端着一只玉色小碗,正在盛汤。
我微微皱眉,端起杯子用酒塞嘴,不可以再吃了。这会儿吃太多,万一待会儿上来更美味的,我却吃不下了,那岂不亏大了!而且呀,同一道菜不能吃超过两口,每一道菜无论喜欢与否,都要夹起来品尝,不可以表现出特别喜欢哪道,更不可以表现出不喜欢哪道。这是真正的淑女吃饭时应有的礼仪…眉越皱越紧,我抬手抚额,淑女…那是什么东西?
“王爷,您怎么了?”郁岚井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遥远,另一道声音在脑海中不断回响:“这才是真正的淑女应有的仪态。这才是真正的淑女应有的仪态。这才是真正的淑女应有的仪态…”
“不要…”我用手蒙住眼,低声呜咽:“不要…我不要做什么淑女,我只要言孞,我只要言孞就好…”
“主子…”向后仰倒的身子被人及时揽入怀里。“王爷,您怎么了?”右手手腕被人握住,温热的触觉让我恢复了些意识。那阵搅得人思维混沌的晕眩感渐渐过去,脑海里冷漠严厉的声音消失了,我睁开眼,发现一旁的凳子翻了,自己正躺倒在风的怀里,手腕则被郁岚井握住。
糟糕!蓦地想起晏宸的话,我连忙要将手抽回,却发现郁岚井正控制着腕上的力道。我上身僵直,却不敢太过用力挣扎,要是我用尽力气却仍然挣不脱,岂不更暴露了自己内力尽失的事实?
抬眼望向郁岚井,却见他眉心微蹙,浅褐色的眸子正若有所思的望着我,丹红的唇抿出有些诡异的笑容。一瞬间,后背泛凉,寒气直逼指尖,我深吸口气低声说道:“旧疾而已,郁公子不必担忧。”
感觉到身后躯体肌肉的牵动,我暗叫不要,郁岚井却在电光石火间松开了我的手腕,与此同时风扶在我腰间的手微微施力,我转了一个圈就被稳稳安置在了不知何时翻过来的凳子上。
我稍微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这两人没有又打起来…
我一手抚住胸口,垂下眼睫沉默片刻,轻叹了口气,复又抬起头,颇有些抹不开面子的苦笑道:“郁公子这下知道凌宣并非故意不守承诺了吧。”
郁岚井是何等聪明人,自然知道我所指的正是带着贴身侍卫来赴宴这回事。他眼中掠起某种深沉的光,笑得有些莫测高深,却并不去接我这话。
我暗自咬牙,面上却露出为难神色:“郁公子…”我顿了顿,牙齿轻轻咬住下唇,(嘿嘿,这个经典动作是跟苏落小朋友学的哟!)又鼓足勇气抬眼看向对桌的人,“不知郁公子可否为凌宣保守这个秘密…只要半月时间!”
我一副您听我解释您一定要听凌宣解释的样子,身子微微前倾,一只手扶着圆桌的边沿,颇有些急切的说道:“过了这半月,待服完那服药,就没有问题了!可眼前…如果被人知道了这事,对凌宣可是…”
我话说得有些迂回遮掩,但该让人明白的地方都点了出来。郁岚井听到“药”字的时候,面上神色虽然未变,但是眼里的质疑之意却明显淡了,又这样半眯着眸看了我好一会儿,他缓缓开口:“既是王爷所托,岚井自当从命。”说完又绽放出一朵倾国倾城的笑靥,狭长美目里波光潋滟,平时凛冽着冰雪光芒的眼眸也融化出些许暖春的意味,当真是夺魂摄魄啊…
我故意长吁一口气,眼中满是感激神色的看着对面的人,顺便回赠给他一抹甜笑:“多谢郁公子成全!”说完就一副心情爽朗的模样继续夹菜吃饭,伸至那盘与虾子同炒的雪色薄片,筷子尖儿微微颤了颤,桌下的拳暗自握紧…不要!什么淑女什么仪态,我根本就不知道那是什么!何必去管那变态的声音说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握着筷子的手再攥紧些,又向前探了寸许,夹了一片放入口中,虽然有些凉了,却鲜甜爽口依旧,我实在按捺不住,嘟了嘟嘴,又看向那只刚刚笑得晃花了我眼的妖孽:“郁公子,这是什么?”
郁岚井正吩咐了人将汤和其他两碟菜撤下去,换些热的上来,此时听得我有此一问,眉峰一挑扬起一抹俏皮的笑:“这东西王爷一定吃过,只不过不是这种做法罢了…”
这人!怎么笑的千变万化的…一会儿爽朗大笑似江湖客一般不羁,一会儿笑得优雅怡然有如翩翩贵公子,眼前这笑容嘛,灵动俏皮的仿佛十五六岁的少年,当真让人揣摩不清,这是怎样一个人了…
“哦?”我一边暗自琢磨着眼前这人当真是不一般的狠角色 ,一边右眉高挑一脸讶异,“我还真没吃出来…”
“呵呵…”伴随着一声轻笑,浅褐色的眸子泛起层层柔波,仿佛不引人溺死其中便不罢休似的,“就是咱们平时吃的荸荠。切成薄片过了冷水,小火用雪梨汁煨上一盏茶的时间,再和了虾子来炒,在锅里翻两翻马上盛出来,就是这道‘凫茈虾仁’了!”
天…我有些愣愣的望着眼前的菜肴,居然是荸荠!一颗小小的荸荠都做出这等美味,怪不得他郁岚井开的饭庄永远客似云来座无虚席!还有,他郁岚井什么脑子啊…手底下那么多生意,饭庄也并不是其中最赚钱的买卖,他却居然连一道菜怎么做的都能细细道来。
我不禁有些慌,想起自己跟“羽裳”硬拗来的那桩买卖,又看向眼前正微微笑着的某位奸商,我有些艰难的咽咽口中的唾沫…他…他根本就是有一千万种方法让我连一件衣裳都捞不着,可居然就这么让我狠狠敲了“羽裳”一笔,他…他他他…他打的什么主意?
第四十章 步步惊心(上)
丁香葡萄鱼,鸳鸯雪花卷,春笋豌豆,珍珠紫薯红豆沙…我听得怔楞看得傻眼吃得陶醉,喝完最后一口红豆沙,我满足的叹了口气,又摸摸自己的胃,都被撑的鼓鼓的了…唔…我咂咂嘴,真的很好吃呢…
虽然对于郁岚井此番请客的用意仍然捉摸不透,又被他知道了我现在内力尽失的秘密,更被眼前人的能力魄力小小的震慑到了,不过,若是因为这样就惊慌失措坐立难安食不知味,我微微一笑,我也就别混了!
愈是险境,愈要镇定。
捉摸不透,那就慢慢研究呗!伺机而动,才是聪明人的做法。
秘密外泄,我已经尽全力补救了。再说,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秘密,那就是不想被人知道却偏偏最终还是会被人知道的东西!
他郁岚井是个狠角色。这一点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一个能把生意做得这般风生水起的人,怎么可能没有点心思手段?不过,与人斗,其乐无穷!人皆慨叹人生难逢一知己,殊不知,更难求的,就是一位旗鼓相当的对手。郁岚井,我很乐意,与你玩上一局…
我抿了口酒,偏过头望向身后的人:“我要糖…”风的脸色从下午一出门就一直不太好,此时听得我有些撒娇的言语,冰寒的黑眸透出些许柔光,从怀中掏出一个浅黄色的小纸包,递到我手中。
我忍不住弯起嘴角,打开中午时苏落为我细致折好的小纸包,露出里面几颗嫣红色的果子。其实不过是将山楂浸了蜜腌制出来的小甜品,但因为选用的是上好的玫瑰蜜,咬在嘴里不仅有着山楂的酸甜可口,更带着玫瑰的浓郁香气。
这‘丝糯云’的红果融,味道还真是好!
我眯着眼托着腮沉醉的难以自拔,真的好好吃哦…吃些甜的东西,心情都好了很多…
“王爷…”对桌传来带着轻笑的低沉嗓音。我一边满足的嚼着香甜的红果一边睁开眼望向对桌的人,见他正似笑非笑的望着我,浅褐色的眸子闪着某种让人猜不透的光。
难道…他不是都二十三四岁了吗?又是男尊国王爷的儿子,怎么这么不成熟,不稳重,跟我一个十六岁的女子抢糖吃?
下意识的拢紧手上的小纸包,却又想起今天人家刚刚请我吃过一顿美味佳肴,脑海中又闪过那只会变色的小鲤鱼,那十几颗龙眼大的雪色珍珠,我咬咬唇,真是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他送了我那么多稀罕玩意儿,又刚刚请我吃过这么多好吃的,我若是连一块糖果都不分给人家,多不合适呀…
讨厌…那天还是买少了。就剩下这四块,我还全带出来了…呜…我嘟着嘴,有些不甘愿的捏起一颗红润润亮晶晶的果子…却见对桌的人已经伸了手过来,没有来接我指尖的糖果,却直奔我一侧脸庞。
我有些愣愣的望着他,只觉得唇边被什么暖暖的东西扫过,接着是嘴唇…唔…郁岚井收回手臂,笑得邪气又放肆,狭长美目直直望着我,同时将粘着红色糖渍的拇指缓缓滑过自己的下唇,又伸出舌舔了舔…
我的脸“腾”的一下子烧红了,连耳朵都跟着热了起来,却一句话也说不出…这人…这人怎么能这样…
“果然美味…”浅褐色的眸子熠熠闪光,郁岚井很是不怕死的又接了这么一句。我正要动怒,却觉得眼前一花,同时一道劲风倏然拂过身畔。待我回过神,却发现对面一黑一白两道身影早已动起手来。
“风…不要!”虽然我不懂功夫,但回想起上次郁岚井拖着我单手与风过招时悠哉游游的情形,他武功明显在风之上!
眼见风招招紧逼全身冰寒之气愈重,郁岚井虽只守未攻原先不羁的神色却渐敛,我仍站在原来的位置,原先屋子里在旁伺候的下人早都跑了出去,我内心焦急,面上却不能透露出来,“郁公子,请停手…”
“王爷,不是岚井不愿停手。实在是你手下的人纠缠不休啊。”郁岚井冷冷笑着,同时掌风凌厉袭向风的胸口。
我暗叫不妙,这人是要动真格的了!这可怎么办…眼角扫到桌上的碗碟,我心念一转,抓起一只碗就朝两人中间扔了过去:“都给本王停手!”
碗正巧从两人中间砸了过去,碰在对面的墙上,发出一声脆响。被这突如其来的物体一截,又听得我一声冷冷怒吼,正在缠斗的两人总算停住了手。
一袭月白色的某人扫扫衣袍,红唇冷冷勾出一个弧度:“今天是看在王爷的面子上,郁某不跟你计较。若是下回,你可就没这么幸运了!”
风一身黑色劲装,漆黑的眸子死死盯着对面的人,虽然一语不发,但那意思很明显,一副决不退缩死拼到底的模样。
我紧皱着眉踱步过去,站在两人中间的位置,看向郁岚井:“郁公子,失礼了。今日这餐吃得相当愉快,凌宣在此谢过。”
“王爷客气了。”郁岚井面上神色渐缓,浅褐色的眼眸收起了之前的凌厉,“若是王爷不介意,岚井很愿意日后能多与王爷相聚小酌。”说完浅浅一笑,又恢复了今日初见时的温文尔雅。
我暗自打个寒颤…你是会京剧变脸还是怎么的,怎么一会儿一个样儿啊…
“那是自然。”我欣然点头,“谢谢郁公子今日款待,府中还有些事情,本王就先行一步了。”
我是终于长舒一口气的分割线
天已经黑了。
冬日冷风吹在颊上,微微有些刺痛。我偏头看向一脸冰寒的某人:“有没有受伤?”
钟离风也转过头,漆黑的眸子在夜色中闪着粼粼水光:“不会。”
这就好。我点点头,有些无奈的又加了一句:“我知道你是为了我…”我不想伤他自尊,但是有些话一定要说。“但是…你明知道打不过他,就不要逞强…”
风脸上又开始凝聚风雪,眉越锁越紧,深潭般的眼眸风浪乍起,薄唇紧抿成一条线,明显是生气了。唉…我叹了口气,这人…还真是倔脾气!
我停住脚步,伸手拽着他的胳膊就靠进他怀里:“我不要你受伤。即便是为了我…”手扶着他腰侧,抬起头望着他,“解决问题可以有很多种方法,不一定要拼了你的命,才能救我的命。”
四十一章 步步惊心(中)
翌日。寅时。
离天亮还很早。我坐在卧房的小圆桌前,一勺一勺的啜饮着杏仁色的粳米粥。
昨天晚上奚瑾派了人来,送了张短笺,大意是年关将至国事繁忙,虽然众人皆知宣王爷现在身子不大好,但我也不能一拖再拖总是不上朝。
粥熬得很香、很滑。我将空碗递出:“再来一碗。”眼下翔坤、燕粼两国使臣仍住在会馆,玢浱与奚棠谦的关系不仅传遍了凤都,怕是屿麟国君那里也早已听到了风声,如今更是派了自己的四弟郁黎皖暗中赶到凤都。
那位燕粼国的楉依皇女与郁岚井手下几名奏乐的少年走得颇近,会馆里总传来筝琴合奏的乐声。听闻,她极为偏爱那蓝思,已经开口向郁岚井要人…
“王爷主子,您还是多吃些吧…”可儿有些忧虑的开口,“光喝粥,体力上顶不住的…”
我摇头,将最后一勺粥含入口中,起身:“梳头发吧。”奚瑾应该已经私下接见过郁黎皖了吧。从现在凤都里传言的走向来看,这次翔坤与鸾凤国的联姻之事有谱,奚棠谦应能如愿抱得美人归了…
唇一点血色都没有。眼下的青色已经用蜜色的胭脂遮过,我叹口气,“我看看都有什么色的胭脂…”右手无名指轻轻沾了些玫瑰色的膏体,举至唇边呵了口气,微微施力,缓缓在唇上晕染开来。
头发高高竖起,用一只紫玉钗固定好。我起身,展了展绛紫色衣袍的襟口,披上那件丁香紫色的厚重披风,手指缠绕几圈,系好了领口处的带子。手里拎了那只碧色的小鲤鱼,就向外走去。
细雪簌簌洒下,打在衣料上,发出细碎的声音。我一手将披风上的帽子拽起,一边快步向前走去:“这是干什么?”
不远处的长廊,站了两人,其中一个提了灯笼。借着微弱的黄光,看的出一个一身黑色劲装,一个一袭银色衣袍,正是钟离和苏落。
这刚三更天,大冬天的,又下着雪,这两人也不怕冻着,就这么在我卧房外的长廊上,不知站了多久。走至跟前,钟离剑眉微蹙,苏落一脸忧愁,被我刚才那一声低叱,两人倒是很有默契的都没说话。
“快回屋睡觉去!”我一手推着风的胳膊,一手扯了苏落的披风,“我以后天天上朝,你们还天天跟着起这么早?这大冷的天,真是胡闹!”
“王爷,苏落会些功夫,不怕冷的。”苏落大大的水眸圆睁,一脸郑重的跟我解释。风仍旧一语不发,一双漆黑的眸子直直望着我,关心的神色一览无余。
我依旧冷着一张脸:“都给我回自己屋里去,本王还没废呢!上个朝而已,我应付的来。”说完转身,从可儿手中取过灯笼,“你也回去歇着吧。凌秀凌羽就等在门口,几步路的事,不用跟了。”
薄雪踩在脚下,微微有些打滑。我牙关紧咬大步向前走去。可儿、钟离、苏落,甚至是凌秀凌羽,我怎会不知你们的忧虑担心?
可我是奚凌宣,纵使记忆尽失武功全无,我仍旧是众人眼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宣王爷。我是这宣王府的天,是你们所有人的依靠,我应该披荆斩棘让你们安稳度日,怎能反过来在你们的庇护下得过且过?
今天这条路,让我一个人走。纵使做不回从前那个奚凌宣,我也要坐稳这王位,保得我王府上下周全!
我是好晕好累又好困的分割线
坐在轿中,头有些晕沉,双眼干涩。我闭目,徐徐吐出一口气。昨夜复核各地送抵的刑名案件直至深夜,睡了不到两个时辰就得起身。
因为我现在内力尽失,风与凌秀、凌羽商量过后,决定让两人充当我的轿夫。虽然在皇宫里她们不能跟随我四处走动,但从王府进到皇宫这一路上,总算有人护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