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辉身上的酒味还没有散尽,黄心莹低声说:“其实,人人都有不开心的时候,我也有呀,只是我也不喜欢把这些事说出来,可能是性格原因吧,总喜欢一个人担着。其实有的时候也会觉得很累,想找个能分担的人。”

他的目光似醉似醒,一直看着她,又好像不止是看着她。

同样年纪的女孩,同样的大学班级,同样的生活……

同样别有目的。

黄心莹絮絮叨叨半天,终于问了许辉一句:“你有喜欢的人么?”

许辉人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的脆弱给了她信心。

“你这么帅,肯定有好多女生喜欢你吧。都是美女吧……像我这么普通的女孩,是不是一点机会都没有?”

许辉听着这样的话,不由自主地笑了一声。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疼痛,他的笑听着更像是在哭。

“你相信报应么……”

他终于开口,声音很低很低,低到黄心莹都没有听清楚。

于是许辉接着自言自语。

“曾经做错了事,没有去弥补……现在再也没有机会了……永远都没有原谅。往后所有这一切,就都是报应……”

“身体、精力、生活,弄成这样,全都是报应……”

他太过有气无力,黄心莹细细地听,只听到“报应”两字。

“什么报应?”她问,“你有什么报应,你人很好啊。”

许辉看着乌黑的天花板,“你觉得我是好人……”

黄心莹点头,“是啊。”

许辉静了一会,不赞同似地轻轻摇头。

黄心莹笑了,“那你觉得自己是坏人啊。”

他想了想,又摇头。深深吸气,许辉抬手挡住自己的脸,“我不知道……”他低声说,“我什么都不知道……”

黑暗似乎也跟着迷茫起来。

黄心莹不懂其中含义,只当他在醉酒。她站起身,来到窗边拉开了窗帘。

月辉照进屋内,外面的大学城灯火通明。

她被什么吸引了注意——那是放在窗户角上的、刚刚被窗帘挡住的一个相框。

黄心莹把相框拿过来,上面落了一层灰,里面是一幅小小的素描画。

“这是什么?”黄心莹拿着画看过来,问许辉,“是你画的么,好好看呀。”

许辉的头偏过。

在看见黄心莹手里的画的一瞬,他有片刻的茫然,而后好似被唤醒了什么一样,挣扎着从床上撑起身体。

“哎?你要干嘛?”黄心莹连忙放下相框。

许辉脸上的汗还没干,手有点抖地提起鞋子。

黄心莹到他身边,“怎么了?想要什么我去给你拿。”

“我要去你学校……”许辉好像迫不及待一样,说话还没力气,人已经强撑着站起来。

黄心莹赶快扶住他。

“去我学校?现在?为什么啊。”

为什么?不知道。

做什么?也不知道。

只是有一个念头驱使他——他要见她。

他到现在也不确定他对她抱有的是什么样的感情。

他一直以为他们断了,以为全部都结束了,以为那短暂的时光只是年轻时不懂事犯的傻——

直到去年冬天。

他的父亲来电,他满怀期待地接了电话,却得到弟弟去世的消息时。

父亲声音疲惫地告诉他,王婕的精神变得不太正常,送到了疗养院。

“就是通知你一声。”父亲这样说。

放下电话,他在马路上站了很久很久。他尝试着拨过一个号码,后来挂断了。

他不知道要做什么。

从日出,到晌午,从夕阳,到夜幕。

他曾认定,那个下着初雪的日子已经是人生的最糟,没想到老天还嫌不够。

是不是永远都不够。

连续一周,他茫然无措。

第一次喝酒喝到身体麻木。

天旋地转中,他又一次想起了她。

白璐——那只披着羊皮的狼,那个细心又冷酷的女人。

他忽然想见她。

就像现在一样。乌烟瘴气的房间里,一伙人正玩得不亦乐乎。

第42章

九点多的校园生活区人来人往。

寝室没有空调,很多学生都在楼下吹风,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男生聊聊游戏,女生聊聊情人。

怡情怡性。

校园是最好的保护层。

像是蛋壳,虽然薄,但对其中尚未完全成熟的少男少女来说,依旧是一层壁垒,帮他们挡住社会大潮的侵蚀。

这种保护,只有离开校园的人才能体会出来。

黄心莹揽着许辉的胳膊,看着像女孩的撒娇,其实是在搀扶。

他的身体还没恢复过来,人却一直坚持着要出来。

出来也好。

黄心莹喜欢与他的碰触。

黄心莹是学生会的大忙人,认识的人不少。夜晚的校园里,每走一会就会碰到熟人,打声招呼。

只是她从来没有介绍旁边的人,好像他在她身边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朋友们笑着看着她。

晚风吹得她心里欢喜。

“我带你去我们艺术团看看吧,现在应该有排练,后天晚上就是正式演出了。”

许辉不知听没听清她的话,慢慢停住脚,看着周围几座楼。

他脸色苍白,身体无力,神色微微茫然。

高中毕业他就离开了校园,他对大学一点也不熟悉,这里的一切都让他感到隔阂而陌生。

每个人跟他年纪都差不多,可每个人看起来都跟他不同。

“去不去?”黄心莹还在问,“不过不看也行,这样正式演出的时候还有惊喜。”她冲许辉眨眨眼,“怎么定,听你的。”

“白璐住在哪……”

黄心莹没有听清,“什么?”

许辉转眼,低头看着她,“白璐,你们班的那个白璐,她在哪?”

这次听清了,但是她不懂。“璐璐?你找她干嘛?”

许辉摸了摸身上,他的手机没有带。

“你想问她宣传的事情么?”

许辉眉头微皱,“她住哪个楼?”

黄心莹依旧不懂,但还是给他指了指,“喏,那个楼,璐璐她们住五楼,我在六楼。”

许辉静静看过去。

“璐璐她们为你们店的事情很上心的,等她们期末答辩的时候你要好好配合呀,让她们拿个好成绩。”

许辉迈开了步子,黄心莹紧拉住他,又说:“璐璐很厉害的,虽然平时看着很蔫,但做什么事都有准,跟她一起特别安心。”

许辉无意识地说:“是么……”

“是的呀。”黄心莹笑着看着她,又说,“她男朋友是交大的高材生,还是上海学联的副主席呢,听说高中就认识了,厉不厉害?”

脚步停了。

风却还在吹。

许久之后,他才又说了一句:

“是么……”

一个不起眼的女生从他们身边经过,刚好听见了他们的话。

一头雾水地推开寝室门,皮姐看过来,“回来啦,社团怎么样了?”

老幺回答:“还行……”扫了一眼,“室长呢?”

“她去杭电踩点去了,过几天给阿辉店做宣传活动,还没回来呢。”

“哦……”

皮姐看她一眼,“干什么玩意,神魂颠倒的。”

老幺摇摇头,到自己座位坐下,过一会又回头问皮姐:“哎,室长跟那个交大的同学在一起了么?”

“哪个交大的……那个学联副主席?”皮姐还在看剧。

“对啊,他们在一起了么?”

“还没吧,有那方面的意思。但那男的好像说得等大学毕业了才能正式谈,我听室长说他很忙,没有时间。”

老三正跟大刘视频,听见了,也凑过来,“你们说那个地中海啊?”

皮姐哈哈大笑,“对对,地中海副主席。”

老三一撇嘴,“他可真能折腾人,大一让室长考托福,大二让她考雅思,现在大三了,听说又想留校了。”

皮姐嗨了一声,“怎么回事还不一定呢,我看室长纯是考着玩,她连研究生都不想念,出国干什么?”

老幺这时才抽空插了一嘴,“我刚在楼下碰见黄心莹和许辉了。”

皮姐一听,耳机扯开,顿时捶胸顿足。

“哎呦还真让她给得手了!鲜花长在碧池里!许辉那个不长眼睛的!”

“不是。”老幺打断她,把刚刚听到的说了。

“什么意思?”皮姐和老三面面相觑,一脸疑惑,“跟室长什么关系?”

老幺耸肩,“不知道,我就觉得奇怪。”

老三:“在那乱吹牛呗,显摆自己知道的多,天天在背后八卦别人。”

三个人一聊一过,没人往心里去。

周五下午选修课,非线性编辑。

白璐提前占好了座——按照多年经验,在老师电脑正前方往后数六排,是老师的绝对盲区。

课程主要是讲影片的剪辑和设计,因为不是专业课,所以517寝室对这门课的兴趣都不大。

曾经毕业的学姐说过,“后期学得好,要饭要到老。”除非真的是天降奇才,能拍能导,否则这行真的就是一路苦逼到底。

窗外,天有点阴。

“这个星期也不知道怎么了。”老三拄着下巴,看窗外,低声说,“天一直阴,到底什么时候下雨啊,闷死了。”

白璐也看着。

这几天的确闷热,尤其是在没有空调的大课教室里,喘气都出汗。

从运动会的那天起,她就没有见过许辉了。

她给他打过一次电话,可他没有接。

昨天她跟杭电的学生谈完,本来想着有理由能跟他说话,可去他店里时,上楼不巧遇见孙玉河,他把她拦下了。

孙玉河若有所指地暗示她,许辉似乎跟黄心莹有所发展。

“你这么想见他,明天在学校就能看见了。”他说了这样一句话。

白璐问他是什么样的发展,孙玉河只嘲讽地笑。

或许是因为天气,白璐觉得有点焦躁,也有点无力。

“叹什么气?”

白璐转头,看见皮姐正看着她。一集韩剧演完,她有五分钟的休息时间。

“没什么……”

皮姐:“感觉你最近有心事呢。”

白璐看向皮姐,“你能看出来?”

皮姐一乐,“当然能。”

白璐想了想,问:“对了,你知不知道黄心莹最近有什么动静没?”

一听黄心莹,皮姐眼睛就竖起来了,“你别说,还真有。”她悄悄靠近白璐,“她好像把阿辉泡到手了。”

白璐一顿,“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