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菜里多有柠檬香草佐味,非常开胃。
“真好吃,这是你做的?”苏苡有些难以置信。
“你喜欢就好,多吃一点。”
“你会下厨做菜?”现在的女性大多十指不沾阳春水,以婉若这样家世的大小姐,很难想象她居然懂得下厨。
婉若笑了笑,“西菜和糕点也会做一点,不要羡慕,当你像我一样不能出去工作和远行,也会找点事情当作消遣。”
“你会是位好太太。”
“也要看是谁,熊定坤那种人吃什么都是牛嚼牡丹,不会懂得欣赏。我愿意做给你和三哥吃,照顾你们早点好起来。”
不要以为她是卑微乞怜,其实此时此刻她享有平生难得的成就感——以往她只有受人照料的份,如今也终于有能力有机会照顾亲近的人。
说起段轻鸿,苏苡眼神微微一黯,“你知不知道他现在情况怎么样?金迟不肯具体说,他到底伤的有多重?”
婉若心口也像压了大石,“我也没见到三哥本人,但是听说他一直昏迷不醒,会不会是伤到头?你们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没看到他伤在哪里?”
“游艇起火爆炸,我们都落在海里,他抓住我胳膊的时候还是清醒的,但我看不到他到底伤在哪…”
说起那经历苏苡的手还是止不住轻颤,太过刺激,她都不敢讲给婉若听。记忆全都是一帧帧画面,不够连贯,也许有断帧的部分?反正记忆重新接榫的时候,她就已经在这房间里了。
婉若握紧手,“我一直都明白二哥是不择手段的人,只是没想到他这么没有人性。”
她们想不到的事很多,命运一定是嫌她们过去的生活太平淡,非要她们卷入这样的意外。
苏苡有婉若作伴,在岛上等了几天,不见段轻鸿出现。
世外桃源也就意味着与世隔绝,当然不是真的隔绝,金迟和属下乘快艇往来还是十分便利,岛上的生活必需品也依靠外界的供给。
隔绝的只是她和婉若,这个时候离开这里,谁都无法保证危险不会再次降临。
苏苡跟着婉若学煲汤熬粥,婉若悄悄问她,“想不想去看三哥?”
苏苡一震,“我才不想去看他,怎么这么问?”
“你明明就担心他,为什么不承认呢?怎么说他也是为了你才受伤的,你关心他的伤势也很正常啊,欲盖弥彰的,难道…”
苏苡觉得段家兄妹都很擅长抓住人心中那些隐秘的弱点,说着说着就把你绕进去。
“好了好了,算我怕你。说吧,你有什么计划?”
“没有啊,我看你今天煲的汤不错,带去喂三哥,他一定很高兴。”
“不是说昏迷还没醒?”
“醒了,昨天晚上醒的。我们去跟金迟说说,他应该会带我们去的。”
他醒了就好,苏苡有种心头大石落地的感觉。
金迟有些犹豫,两个大小姐,万一有什么差池,他担待不起。但是段轻鸿如果见到苏苡,应该是会很高兴的。病人休养心境愉悦也很重要,他愿意冒一点风险,带她们到医院去。
这回快艇上没有电话,联络都靠无线电了。苏苡苦笑,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们这样放着她,短期内她大概很难再跟家里联系了。
她坐在艇舱内不忘观察周遭环境,可只能看得出是往北行驶,陌生水路要辨认方位实在太难。
医院比她想象的要现代先进的多,她有些诧异,在这样一个海边小城,竟然配套有这么好的医疗机构。
“医院是私有化经营的产业,条件不错。”金迟像是看出她的疑惑,低声向她解释。
“是隆廷的产业?”她记得隆廷旗下除了酒店地产,还有私立医院,盈利也可观。
金迟回答得有些含糊,“不算是。”
他带苏苡和婉若进去,重症无菌病房一次只准一人进去探望,婉若大方地推了推苏苡,“小苡,你进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金迟交代她,“麻烦你多跟他说说话,刺激下他的神经和意识。昨晚三少醒的时间很短,医生说继续睡下去不好。”
苏苡换上无菌服,段轻鸿就静静躺在床上,没有跋扈和坏笑的模样,有点像个贪睡的小孩子。
她去翻看床头的病历,全是潦草的英文笔迹,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以往她作惯医生,总是跟在导师身后巡房问诊,干脆利落,来去匆匆,从未有人教过她,探视病患的时候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尤其眼前这一位,连寒暄斗嘴都不成,只是安静地躺着。
还好他没事…他没事,是不是她就可以走了?
可她迈不开脚步,只好在拉过椅子在他床畔坐下来,目光描绘着他深邃漂亮的眉眼,不明白怎么就对他生出愧疚和不舍的情绪。
他不是完全意义上的好人,他也会不择手段争夺自己想要的东西,他害她陷入这要命的境地,把她带到异国他乡来,有家也回不去…
可越觉得不应该,就越收不回目光,苏苡甚至忍不住伸手抚了抚他高高的眉骨,那里有一道浅浅的伤疤,刚刚结了痂,不知还疼不疼。
这一下像是惊到他了,她听到他鼻腔里轻轻的吟声,长睫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你醒了?”还好,她还保有医生应有的冷静,没有立马伸手去按呼叫铃。
段轻鸿每一个动作都很吃力,眼睛似乎好半天才聚焦到她身上看清她是谁,手抬不起来,连嘴唇也因为长时间的干涸而粘连在一起。
苏苡连忙用干净的棉球沾蒸馏水给他润唇,“这样有没有好一点?”
他脸上表情迟滞,呆愣愣的,只有黑亮的眼珠子跟着她的动作转来转去。
她从没见过他这个样子,不由有些好笑,“看什么?我可不是专门来探病的,是婉若想来看你,我就顺便跟着一起来。你没事我就放心了,不过如果你想听我道歉,恐怕要等你好起来再说。这笔账得算在段长瑄头上,我们都是受害者。”
她无缘无故离家失踪,当然要想办法跟家里联络,这并不是错,错是错在丧失人性的段家老二,趁此机会,赶尽杀绝。
段轻鸿没回答,只是呼吸越来越沉,额头上冒出汗珠,高隆起眉心,唇色发白,“疼…”
“哪里疼?”苏苡的心又揪起来,一边伸手按铃,一边指导他,“深呼吸…别怕,告诉我哪里疼!”
疼痛的表情有些狰狞,目光却是散的,段轻鸿捏住她的手,“…你不是医生,你是谁?你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丸纸:段段!你失忆了?!
小段:切~我撒个娇而已,这么紧张干嘛→ 。→
好吧,我知道你不会这么狗血的(⊙o⊙)…
第30章 非亲非故
苏苡愣住了。
“你还没清醒?还是你看不见?”她往他跟前凑近了些,让他看的更清楚。
这算什么?失忆,还是撞伤头变成痴傻?
她说什么也不相信这种戏码会在段轻鸿身上上演,要演也是他自编自导自演,反正他擅长,早已不是第一次,演技可以去拿奥斯卡。
他向来喜欢辩驳,随时不忘调侃,口头上也要占她便宜,可是这回没有,他疼得昂起头,豆大的汗珠滚落到枕头上,分不出精力跟她说话,拉着她的那只手用力攥紧,手心都全是汗。
这样的痛苦不是装的,就算奥斯卡影帝也没法在重伤的情况下即兴来这么一段。“我不认识你,你走…走开啊!”
他嘶吼,声音听起来像受伤的兽,完全没有了平时的从容和意气风发。
他恨不能从床上翻腾起来,苏苡摁不住他,幸好有医生护士赶过来,几个人一起努力,才把他稳住,又重新换上药水,推镇静剂。
主管医生姗姗来迟,修长挺拔的年轻身影,脾气倒不小,“又是受了什么刺激疼成这样?谁让人进来探视的,这是重症病房!重症病房,听不懂吗?”
旁边的护士医生全都噤声,但手上动作还是有条不紊。
苏苡看向他,“是我要求进来探视的,我以为他醒了就没有大碍了…”
“谁告诉你他醒了,这叫醒了吗?你在这儿待了多长时间,跟他说了些什么刺激到他?”
苏苡也只好噤声,她终于理解他属下的沉默。这年轻的声音气场强大,打压得你好像真的就是一个毫无医学常识的废物,可她好歹还是在读硕士的医学研究生啊!
等她看清他的脸,又是微微一愕,这轮廓…怎么跟躺在病床上的段轻鸿这么像?两人差不多年纪,这样放在一起,倒比跟段长瑄更像兄弟俩。
“请问…”
“问什么问!我刚才的话你还没回答,你到底做了什么刺激到他?”
三番两次被抢白,苏苡也火了,对着跟段轻鸿相似的这张脸她也客气不起来,“你不能好好说话么,老这么呛声很舒服?在重症病房当着病患的面这么大呼小叫的就能体现你的专业了?ICU也不是不准探视,我是照着规矩来的,也没说任何刺激他的话,他现在是术后疼痛,你要找原因看是不是伤口感染或者其他,而不是对我嚷嚷!”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她是舒坦了,周围的人都用惊愕的目光看着她。
两个人剑拔弩张,躺在床上的段轻鸿还在申吟喊疼,“唔…疼…”
那医生吁出一口气,头也不抬,“不相干的人都给我滚出去,别在这里指手画脚!”
“我也没打算留下来,我只是想知道他脑部受伤严不严重,神经官能有没有不良影响?他刚才醒来问我是谁,好像不认人,有没有可能是逆行性遗忘?”
“你倒懂的多,难道你也是医生?”男人终于肯抬头给她个正脸,“那你也应该知道现在这个阶段我给不了你确切的答案,他刚刚苏醒,还要观察才能得出结论。而且医学上的事没有绝对,什么情况都很难说。”
苏苡微微脸红,“我不是脑科专业。”
他哼一声,又低头看段轻鸿,“你不认识她?”
“…不认识,她不是医生…是谁,我想不起来!”
段轻鸿痛苦得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捂住头脸,痛苦得只差在病床上打滚,连苏苡都看得不忍,可那位医生却是一副火气大得要爆发又硬生生忍回去的表情。
“好了,我知道了!”他拿过病历提笔就哗哗的写,力道大得足以划破纸张,那些潦草的英文看来都出自他手,难怪苏苡看不懂。
他的回答等于什么都没说,苏苡看了看段轻鸿,忽然有些犹豫要不要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他什么都要最好的,住院自然也是要找最好的医生,可眼前这位…且不说医术如何,单是脾气态度就差得要命。
“等一下…”段轻鸿发现她要走,忍着疼也要叫住她。
他不是不认识她么?
“你…去给我叫金迟进来。”
他不认识她,倒记得自己助手叫金迟?
苏苡走回去,“你找他要干什么,跟我说也一样。”
她要提防着他又叫人来一起商量着算计她。
“出院…我要出院!”
苏苡和那位医生异口同声:“不行!”
段轻鸿疼得声音都发颤,咬牙道,“不出院…我就换医院!”
“这就是最好的医院,你也找不到比我更好的医生!给我躺好,等你好了我第一个就赶你出去!”
苏苡深深觉得眼前这医生真是世上少数能制得住段轻鸿的人,不管是不是趁人之危,反正这一刻段轻鸿是拿他没辙。
她十分愿意把这空间留给他,最好拿个收妖仙瓶出来把段轻鸿给收了。
她一走,容昭就把段轻鸿的止痛泵给拔了,“你够了,人都走了还装!背着止痛泵怎么可能还痛成这样?”
“我一次也没推过药,痛是正常的。也许是你们手术做的不好,留了剪子镊子线头之类的东西在我身体里面,所以才疼成这样。这水平,还不如国内的公立医院。”
容昭差点没被他气得撅过去,“你说的是刚才那女人吧?她才学了多大点皮毛,也敢号称医生?你腰上那伤口是她帮你缝的吧,拿缝衣针缝的?也亏你用纹身盖住了,不然以后都不好意思脱/光了下水游泳!”
段轻鸿不以为然,“她就是拿缝衣针缝的,黑灯瞎火看不清,缝成这样已经不错了。”他指尖抚在腰上,颇有点引以为傲的意思。
那也算是她在他身上留下的印记。
容昭气结,“有本事你伤得快死了也别送我这儿来,让她给你治去!”
“我也想,可之前她不是也病着吗?所以现在要你让我出院,她会接手。”
“你不是失忆了么,不是不认得人了么?在她跟前能装多久?”
冷汗还挂在脸上,段轻鸿笑得有些虚弱,“至少这疼不是装出来的,她心软,不会放任我不管…这样她就不会闹着要走。”
闹了一回,伤筋动骨,他不能再这样由着她,即使赖也要赖着她。
金迟听说段轻鸿闹着要出院,显得比苏苡更为难,“他现在这样怎么能出院呢?苏小姐,麻烦你劝劝他。”
苏苡轻讽地笑笑,“他都说不记得我了,我的劝他会听么?”
“那你跟容医生好好说说,让他想想办法。最重要的是,千万别让他一气之下把三少给赶走,附近几个城市都找不到比他更好的专家了。”
这话刚才也有人说过,她猜那位很大牌的医生应该就是金迟所说的容医生。
“赶出去不正好如了他的愿,我想医生不会那么随便。”
金迟嘟囔了一句,“容昭这人可不好说。”
婉若在旁边想了想道,“三哥想出院,无非是因为一个人待在医院里太闷,我们都留下来陪他不就行了?小苡也是医生,可以负责照顾他的,说不定能帮他恢复记忆,身体也很快就好起来了。”
他们不会是真的相信他不认得她了吧?
苏苡无奈去找容昭,没想到他大笔一挥,已经在出院报告上签好名,“我最讨厌勉强别人,病人自己坚持要出院,那就让他赶紧走人,省得占着资源又不好好配合治疗,毁了我的声誉。”
“你首先要考虑的不是病人的权益吗?他说出院就出院,出了事怎么办?”这医生当的果然大牌,优先考量的居然是自己的声誉。
“他也是个成年人了,出了事当然由他自己负责。你不也是医生?说的头头是道,还怕保不住你男人的命?”
苏苡脸色胀红,“他不是我男人!”
“没关系,等他伤养好了就可以升级。”
容昭不仅外形与段轻鸿有相似,连流氓程度也不相上下。
苏苡试着压低声音跟他解释,“我跟他非亲非故,我之所以出现在这里是被他强迫的,他受伤有部分原因是因为我,所以我不希望他有事。”
他眯起眼睛,“这么说,你不愿意照顾他?”
“你见过有人质照顾绑匪吗?我跟他的关系在外界看来就是这样,事实上也差不多,何况他现在也可能不记得我。我不清楚这里是大马还是更靠近泰国,但我相信医者仁心,你可以帮我报警,送我回国。”
容昭居然笑了,那么冷傲暴脾气的男人笑起来竟然和风霁月,虽然苏苡想不出有哪里好笑,但他随后说的话却给了她莫大的希望,“好,那我就看在同行的份上帮帮你。”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容医生的身份应该很好猜吧~(≧▽≦)/~
第31章 最好的镇痛剂
事实证明,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
苏苡喝了容昭冲的一杯咖啡,昏昏沉沉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又回到了先前岛上的那个屋子里。
这还不算,她身边的大床上躺着的居然是段轻鸿,身子动弹不得,眼睛倒睁的很大,正仔细打量她。
体内那点残留的镇静剂都吓得挥散了,尤其是当她发现全身上下只围了一层薄而透的纱笼,贴身衣物都没穿,觉得简直就像一块生肉曝露在饿狼的面前。
“你怎么会在这里?出去!”
“这是我的房间,为什么我要出去?”
苏苡窘迫,一把抓过搭在两人身上的薄毯遮住肩头和胸口,却不想这么一扯,段轻鸿的身体又露在外面了。
热带岛屿气温常年温暖,他身上有伤,上衣都没穿,正好露出结实胸膛和身上裹缠伤处的白布,再往下一点,就看到很明显的小帐篷…
苏苡恨不得自戳双目,“你下流!”
段轻鸿清了清嗓子,声音还有丝黯哑,“我刚睡醒,这是正常的生理反应。我听金迟和婉若说你是医生,怎么连这点常识都没有?”
他跟那个姓容的有时口吻真是像,一而再地嘲讽她。
话说回来,那人说帮他报警,转头就给她下药,还把她跟段轻鸿放一张床。
她跟他无冤无仇,不知他为什么这样坑她。
“你放心,我就算现在想做什么也有心无力,不要命也翻不了身,出不了力。何况我对陌生女人向来没什么兴趣,你不嫌弃,我还挑食呢!”
他还是坚持不认识她?苏苡道,“那我身上的衣服是怎么回事?你敢说你跟那个容昭不是一伙的?”
“送你回来的时候,你出了不少汗,婉若帮你换的衣服。至于容昭,他是我的家人,你不要说得那么难听。”
“家人?”在医院里他那样的态度,可不像是家人。
她以为在邮轮上已经见识过整个段家的复杂纠葛,怎么还会有其他家人?
难道跟他一样,是段峰另外的私生子?
门口传来笃笃敲门声,苏苡紧张地低头整理自己身上那都不能称之为衣物的纱笼布,好在门外来的是婉若,不会太难为情。
“吃饭了,我给三哥熬了汤,小苡你一定劝他喝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