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锦凝没有想到,顾丞东真打算在这里住几天。
他怡然自得,她却觉得无趣,每天看花草也会看腻。
索性这方姨常陪着她解闷。
“方姨对泡茶也有造诣?”这顾家的人,还人人都不能小看。
“我算什么造诣,他们父子才是有造诣的人。”
杨锦凝转头去看正同他父亲一起钓鱼的顾丞东,“看不出来。”
像是能感受到她的目光,顾丞东也将目光移过来。
顾叔军见自己儿子的动作,不由得轻笑,“老爷子这辈子常说,感情这东西,处着处着就有了,看来他这话不假。”
“别人不了解我,爸你也不了解?”顾丞东将鱼钩扯上来,换上鱼饵,又丢进水中,“爷爷他老人家目光长远,可惜我才疏学浅,不能参透。”
“我也没想到父亲会让你娶她。”
“所以爸你也不清楚原因?”
“不用来套我的话,我可不是你爷爷肚子里的蛔虫。”顾叔军将鱼竿提起,一条鱼上钩了,他将鱼取下,顺手又丢进水里,“那件事你打算怎么处置?”
“大哥既然这么想给我使绊子,那就让他如意好了。”
“这可不像你。”
“放长线才能钓大鱼。”顾丞东也拉起鱼竿,一条比较大的鱼,“今晚不用担心没菜了。”
“随便你,不过他毕竟是你的长兄。”
“我没父亲这么博大的胸怀…”他看一眼四周的一切,“这些全都是母亲最喜欢的格调,你为她完成的心愿,她却没有能享受到一秒,你遗憾过吗?”
这般闲云野鹤的生活,是为另一个女人。
“人生本就是由一个一个遗憾组成,习惯了就不会计较了。”
…
杨锦凝学了许久,还是没能领会这茶道的精髓。
将茶叶泡开,然后才将水倒掉,再参水,其实她根本分不清味道有何不同,这样感觉第一杯水更像是在洗茶,这种话她自然是不会说出口。
顾丞东走过来,将她泡的那茶端起,啜了一口,“给你六十分算抬举了。”
她原本也没有想做多好,而且她又没有让他喝。
像能读懂她心中所想,“不过解渴也够了。”
方空看着他们,不住的摇头。
在这里的生活无聊又无趣,每天都陪着方空研究茶道,与茶叶为乐。顾丞东心情好时,来教导她几下,顺便打击她几下,心情坏时就冷着眼看她,让她以为自己是一个怎么学也学不会的白痴。
而这种日子,终于结束在顾老爷子亲自打电话,让顾丞东回去,而她这个附属品,自然也跟着顾丞东一起。
7第七页:那个男人
杨锦凝回到夜华的小别墅,继续她没天没地的生活。吃和睡,永远是生活的真谛。而她在这种淡然的生活中,偶尔也怅然几分,她这般无事可做的状态,在某些人那里绝对是浪费生民浪费时间的不良行为,甚至她这种人只会拖累社会。真正的人就该如何如何…她胡思乱想了半天,最后得出结论也不过浅显的活在这个社会上的人,最大的缺点是不懂得如何尊重别人,无论对于别人选择的生活还是选择的理想,都喜欢横加指责或者判断对错。这念头让彻底清醒过来,真是无聊久了,想这些有的没的东西。
她慢吞吞的走下二楼,站在客厅的张妈才将饭菜端过来,顺便告诉她在外面等着三少派来的人,因为她一直没有下二楼,张妈也只是让外面那人坐着等候。
杨锦凝扫了张妈一眼,看来人人都当她和顾丞东的关系势如水火,连带他派来的人都不待见。吃了几口,准备去会会那人,看了眼自己的所穿衣服,又踱回房间,换一身之后下来。
上次一别,她和顾丞东继续恢复过去的生活。
她知道顾丞东另有居住地,是他以私人名义拍卖下的一块地,后建成他的住所,这事儿知道的人不多,是被顾丞东那群好友闹婚礼时,故意说出,提醒她别妄想对顾丞东的生活进行干预,她连住进顾丞东住所的资格都没有。
或许那栋精致无比的别墅里,还有一个女主人。
杨锦凝想到这种可能,体内有着隐隐的兴奋,如果有一天她那么运气好的遇到那个女子,不知道会是一种什么场所,她满期待自己盛气凌人的看着对方,如果对方是一个娇滴滴的美人的话,男人骨子里都挺贱,娇滴滴的美人才能使他们体内的大男子主义满足感飞升。
她乱想一通之后,才站在顾丞东派来的人面前。
是一个年轻不大的男子,眉目清秀,不过很耐看。
“三少夫人。”来人恭敬的看她,不过眉宇中可无半分畏惧,“三少吩咐将这样东西亲自交到你手中。”
是一坛酒,一边写着小字“锦城”,取她和顾丞东名字第二个字的谐音,以示这坛酒是为他们二人可做。她没有想到顾丞东会让人送这个来,脑海清晰了几秒,他似乎提过,他的岳父大人曾交给他一样东西,看来就是这坛酒了。想到杨立海眉眼尽是笑的提及金婚,竟然觉得这坛酒像一个嘲讽的存在。
一边的男子等候着,脸色沉静。
杨锦凝盯了这年轻男子一秒,“难道顾丞东交代过你,我收到这酒后需付给你酬劳?”
男子愣了一下,才开口,“夫人真幽默。”
“所以你打算一直看我幽默下去?”
“如果夫人没有别的吩咐,就此告辞,打扰夫人了。”
“告诉顾丞东,这么珍贵的东西,他不亲手交到我手中,真失礼仪。”
男子并没再说什么,杨锦凝抱着那坛酒进小别墅去,本想着将这坛酒直接打开,喝一下味道,沉思片刻,还是觉得这酒放在她和顾丞东分道扬镳时喝更好,还可以有个借口,失婚的女人总有借口喝酒买醉。
杨锦凝一个人生活相安无事,没事儿的时候就去逛街,买漂亮衣服,将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给自己看。恰好这个爱好顾家的第二个孙女顾意菡也有,两人时常相伴出去。
两人买了一大堆东西之后,坐在一意大利面馆休息。
“每次看到你脸色都不错,真是好。”顾意菡轻笑,打量着杨锦凝,“丞东这几日和大哥的关系势如水火,这火半点也没有烧到你这里来。”
杨锦凝对顾丞东这个二堂姐感觉不错,顾意菡现今已二十八岁,和顾丞东同年,对自己婚事却半点不着急,并且说到结婚总是带着讥讽,为何女人一定要用婚姻困住自己,就算结婚也不会为了结婚而结婚,顾意菡这般忤逆,更让人想不通的却是她的父母从不逼迫她。
“我这个无关紧要的稻草,他们懒得烧我。”杨锦凝拿着叉子,将面条卷起,慢慢吃着,“我一个整天只会逛街买衣服的女人,又能起什么作用。他们都是干大事的人,瞧不上我这种无名之辈。”
“你从前学歌剧的?”
“话剧。”杨锦凝勾笑。
顾丞东的事,她的确不太了解,不过最近这段时间,媒体的焦点都是那一对兄弟,上次顾淮东的夺权事件惹得老爷子不满,顾丞东现今风生水起。
男人总喜欢用江山或家业证明自己的能力,而那一切男人口中的大义,对于很多女人而言,无关紧要。
吃过饭,杨锦凝和顾意菡收获颇丰,提着各自的东西。
“大哥毕竟是大哥,三弟做得太过火,难免会引火自焚。”何况爷爷这次虽然对大哥的做法不满,可不要忘记了大哥始终姓顾,只要这一点不会改变,爷爷终究会手下留情,三弟如果做得太过,在老爷子那里未免得不偿失。
“二姐是不是高看我了?”杨锦凝带着自嘲的笑,“别说我连顾丞东一面都见不到,就算见到,他又能听我的?”
“有些事,事在人为。如果两个人都觉得无关紧要,只能越走越远。”
“二姐还兼职红娘?”
“算了,当我没说,反正你都听不进去。”
杨锦凝耸肩。
别说她根本没有说话的余地,就算有,顾家这一趟浑水,她根本连碰都不想碰,怎么可能将自己牵扯进去。
杨锦凝没有想到,她不想看到的人,会这么快就见到了。
她正浇着花园里的花花草草,顾丞东就冷不丁的站到自己身后,她可不会以为这人有闲情逸致来看自己。
水壶里的水已经光了,她转身将水壶递给身后的男人,“麻烦你,装些水来。”
顾丞东并不接过。
她也不介意他无声拒绝,“没有听别人说,求人的时候,最好姿态放低一点?”
他不会平白无故的来找自己,其中必然有着原因,那一定是她这个顾三夫人需要出去会面,既然如此,容许她短暂的傲娇吧。
“原来你这么勉强。”顾丞东的眉梢微动,对她的姿态没有半分的怒意,“我自然不会强人所难,更别说强自己妻子所难了。”
杨锦凝只是盯着他,思索着这人是故意以退为进还是真不在意。
两人无声的对峙,她先移开视线,将水壶放到一边花坛边,“什么事?”
“你哥今日接手‘盛年’,你作为杨家的女儿,难道不去祝贺一下?”
这事让杨锦凝的确反应不过来,那个一心只喜欢弹着钢琴的男人,有一天也会愿意来商场打拼?那个身着白衬衫,站在阳光下对着她笑,纯白如雪。
可又有谁规定了,人只能一层不变?
她向后退了一步,脸色想必很不好,“我去换衣服。”
顾丞东冷冷的看着她的背影,这个力图在他身边表现泰然的女人,在遇到另一个男人的事,怎么也装不下去了,怎么压制都没有用。
更好笑的事,爷爷知道她有这样一段过往,却还是逼迫他娶了这个心中有着别人的杨家养女。
8第八页:面具人生
杨锦凝盯着镜子中画着精致妆容的自己,眼线、睫毛膏、粉底…仿若在自己脸上戴上一张脸谱,肆意用这张脸谱对着自己喜欢的讨厌的各色各种人,越来越把属于自己那张真正的脸,藏进更深处,也许,连自己有一天都找不到它在哪里。
楼下的喇叭响的第二次,她才慢慢从房间走出。
发饰随意,她偏向于这种看上去不经意却大费周章的装点,别扭又矫情,和她的性格很吻合。顾丞东坐在车里,看着她侃侃走过来,“顾夫人,你已经很美了,不需要花过多的时间装点。”
她打开车门,坐进去。
“我身上可贴着三少的标签,就算我想随意点,可总不能丢了你的体面。”她耳朵上挂着简单的翡翠丁,碧影在她发丝中晃动,显出几分可爱来。
“多谢夫人的美意。”
杨锦凝勾了勾唇,眉目含笑,“你好,我的日子自然就好,不用太感激,我也不过为了我自己。”
“希望这是你的真心。”
“当然。”
…
晶莹的玻璃杯晃动在眼前,她挽着顾丞东的手,缓步上前。看来还真是大事件,前来的人多半在漠川市叫得出名讳。
“怎么会这么多人?”她压低声音,“盛年”并不足以有这么大的名字,那公司在漠川市只能算做一般,和顾氏这样的大公司相比,更是不足相谈。
顾丞东瞧她一眼,眉眼含着一丝笑,并不开口解释。
她觉得疑惑,盯着他几秒,觉得自己的确愚蠢了。当下顾丞东与顾淮东之间的争斗,顾丞东明显占了上风,这些见风使舵的人,自然想方设法向顾丞东表态。杨一森自己或许没有这么大面子,可他毕竟算是顾丞东明媒正娶妻子的哥哥,来此处祝贺,定然是给顾丞东面子,同时也是像顾丞东示意自己现今的站队。
难怪他会这种目光看自己。
从顾丞东进来后,便有些陆续上前,和顾丞东随意的交谈,不时将她夸上一夸。她从未觉得一张脸上的笑意,看着就能让人反胃。
这场借着别人风的宴会,难怪顾丞东会邀她来此,做足了戏,而她竟然半点没看穿。
“累了?”她的脸色应该很不好,他竟然还有闲情逸致来管她。
“没。”她想对他说他继续就看,她就当看免费的戏,随便斟酌一下到底谁的演技更为不错,值得她学习。
顾丞东却得寸进尺,举起手摸摸她的额头,“病还没好,让你别出门,你非要来,病情加重了怎么办?”
一句话说得真有其事。
一些人立即向她问候,甚至连家中秘方都说出来。
她瞪一眼顾丞东,他的眼睛似乎会笑一般,轻睨着她,连掩饰都不曾,他就是故意的。她想看好戏,他就不让她如意,一句话便将话题引到她身上,他站在一旁,看着她推起假笑去和这些交谈,一如她之前的角色。
杨一森的出场便不浩大,不过众人还是做足了面子,纷纷上前。
顾丞东将她的手一拉,“不想过去?”
“如果你不拉着我,其实我长脚了会自己走。”
“我只是以为你脚下放了胶水。”
她的确轻微的发神,他连这个都知道,好像在他面前,自己真是透明的玻璃,这又给了她讨厌他的理由。
一路上前,别人见到顾丞东走来,自然让出位置。
“难得丞东百忙之中赶来。”杨一森的目光在她身上一转,便移到顾丞东身上,“真是我的荣幸。”
“都是一家人,哥何必这么客气。”顾丞东说着便去拍杨一森的肩膀。
“占了个便宜的名分而已。”杨一森这话没错,按照年龄,他的确比顾丞东还要小那么一岁,“爸说了,还得向你讨教一二,让我势必恭谦。”
“爸只是谦虚而已,大哥在国外两年多,想必见多识广,何须将我拖下水。”
“丞东千万别吝啬,很多东西还需要你的提醒…”
杨锦凝站在顾丞东身边,只觉这两人像佛徒,你一言我一语,无趣得紧。直到顾丞东将话题引到杨一森在国外的见闻,杨锦凝才如梦初醒一般。
她一直以为杨一森出国是为了钢琴梦想,却不知他竟是就读商学院的经济与管理。
她愣了下,才看着杨一森。
此刻的陌生让她心中顿顿的疼,他明明还是他,五官依旧,这陌生感究竟从何而来?
“听说哥的钢琴造诣非凡,可惜没有机会享受视觉盛宴。”
“不过是浊音而已,都许多不弹了,手早已生疏了。”
顾丞东抓起杨锦凝的手,指甲依旧很长,“哥哥的钢琴天赋,你怎么半点也没有熏染?”
明知道他们并未亲兄妹,却如此问。
“我天生比较笨。”她将自己的手从顾丞东手中抽出。
顾丞东也只是轻笑,没有在意,“看我,怎么这么糊涂,一定打扰大哥会客了,真是不该。”
“一家人说这些做什么?”杨一森也将手放到顾丞东肩上拍了拍。
顾丞东终于放人,杨一森越过他们,和不少贵宾相交谈。
顾丞东站在杨锦凝身边,“真是怀念啊。”
杨锦凝脸色微沉,只是抿紧了嘴唇。
“我说的是怀念过去的自己,从国外回来跟着爷爷和不少陌生人打着招呼。要从和爷爷的交谈中判断这个人与顾氏的关系,是敌是友,从而判断哪一个需要给出什么态度,以及谁的信息应该记下并且事后去打探。”顾丞东状似才发现她的脸色,“你以为是什么?”
“那只能说你真是聪明绝顶了,从只言片语中就能判断,难怪爷爷对你另眼相看。”
“你知道就好。”
他的话不得不让她多加联想,他难道是在警告自己别留给他半点证据…亦或者是,警告她少和杨一森接触,他未必就在乎自己,不过男人总是犯贱,他不喜欢的女人,即使只能如秋天的枫叶凋零,也绝对不会放她自由。
读书的时候,老师就说过,杨锦凝绝对不是一个好学生,无论你威逼还是加利诱,她都绝对不会妥协。
而哪怕在顾丞东身边,她依然会和他对着干,视他的警告为无物。
杨一森从洗手间走出来,看到她站在外面,并未露出意外的神情,只是沉默的看着她。
杨锦凝见到他的神色,不知道自己来此,有没有错。
他这般摸样,明显的是故意给她机会,让她过来。
“为什么放弃钢琴?”在心中思索了好几种问话,最终也只是吐出这样一句不痛不痒。
“不喜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