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赤夕也只坚持了数十招便被李云挑断了脚筋,倒在地上不得动弹,而后眼睁睁的看着他转身消失在夜幕之中。
深宫剧变(五)
当李云来到雍华殿的时候,摄政王已经换上了早就备好的龙袍,正坐在位于大殿最深处的龙椅上。
终于将多年以来的念想变成了现实,可他的面色却有几分凝重。
看到李云携着满身杀伐之气踏入殿中,他微抬眼帘,维持着表面的沉缓道:“都处理了吗?”
李云没有却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继续向他面前行来。
纵使禁军统领的锦衣,也无法掩盖他身为杀手的冷峻。
因逆着光,阴暗之中看不清他的面容。
李云提着剑缓步向大殿深处行进,未曾干涸的鲜血顺着剑刃滑落,再自剑尖凝结滴落,于光亮可鉴的地面落下腥红的痕迹。
杀气实在太重了,连摄政王也觉察到,终于忍无可忍的站起身来。
他透过垂旒看向李云,忽闻得殿外传来喧嚣噪杂之声,于是警惕的问道:“那是什么声音?”
一直沉默的李云才终于应道:“是禁军,陛下忘了吗?”
尽管他的声音比平日里更加冷肃,可听到他的答话,摄政王却安下心来,脸上露出轻松的表情,恍然大悟般道:“是啊,朕怎么就忘了呢?朕还有禁军,足以对付那些鼠辈!”
他说话的同时,携着满身繁复的龙袍自摆放着龙椅的高台上踱下,正要朝立在大殿中央的李云行去,却听到接连的许多声音响起,一时间历代君王举行登基大典的雍华殿,所有的门都被打开,而每一扇门前都立着一位弓箭手,将箭尖指向殿内。
摄政王脸上的笑容顿时凝聚,由喜转怒。
“这是何意?”他用阴沉的声音向李云问道,目光将整座大殿扫视了一遭,忽然意识到什么,又厉声道:“赤夕呢?”
李云又向前踱了两步,却只是回答了前一个问题:“清君侧,诛反贼。”
摄政王却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忽然仰天狂笑起来。
片刻之后他才收住笑声,将轻蔑的目光投向李云道:“别忘了你自己的身份,莫要以为当上了禁军统领就能改变什么,你始终只是一个见不得光的杀手!”
到最后,摄政王的声音变得无比恶毒,而李云的目光亦随之变得更加冷峻。
摄政王忽的抬手指向他,垂旒随着他的动作而剧烈晃动,而他则用携满怨恨与怒意的声音问李云道:“为何背叛本王?”
他频临歇斯底里的样子引起了了禁军的警惕,于是周围的弓箭纷纷拉满,搭在弓弦上的箭好似随时将要飞出。
李云却在这时抬手示意他们停止下一步的动作,独自执剑上前,向摄政王行去。
在摄政王面前顿足,他压低了声音道:“若交出解药,或可保全身而葬。”
摄政王怔了怔,忽然明白过来,却用轻蔑的声音道:“说到底,你还是为了那个女人。”
李云并没有否认,他眸中便现出几分得意:“那菱花之毒没有解药,你做了多年杀手,如何会不知,眼下你这样做也不过是求得自我安慰罢了 。”
见李云的目光变得更加阴沉,他却忽换做商量的口吻道:“一个女子而已,如果杀了本王,东宫也不会放过你,但若你此时回头,本王曾许你的一样不会减少。”
李云却仿佛沉浸在没有解药的事实之中,一瞬间的失神却见摄政王寻到时机,抽出了缠在腰间的软剑朝他刺去。
诚然,摄政王也自知李云不会受他引诱,不过用这法子为自己争取时机,打算最后拼死一搏。
即便这一刺之下十分突然,可李云还是迅速的做出反应,将他那一剑挡开。
剑锋甚至未能触及他的衣角,却让摄政王顺利脱离了与他的危险距离。
方才那一下激烈的碰撞令摄政王头上的冠宇险些脱落,可在千钧一发之际,他却也拼命护住了那象征天子之位的龙冠,即便极其影响发挥,依然不肯将其摘落。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已经再无躲避的可能。
摄政王握紧了剑,打算同这天下第一的杀手战至最后,而李云也未曾选择更加简单的方法,同样打算以一己之力与摄政王相抗。
纵使曾经征战沙场,在凶险的朝堂中立足直至权倾天下的过程中也遭受过数不清的刺杀,可摄政王在面对李云的时候却还是无法从容。
对峙了许久之后,摄政王才举剑朝李云发起攻击,那过程中发出怒吼,仿佛携着绝望。
李云亦抬剑相迎,下一刻两柄剑便碰撞在一起,发出刺耳的声音。
摄政王的额上青筋暴起,魁梧的他似乎没有想到身形如少年般纤细的李云竟有这样大的力气。
那锋利的剑刃逼至摄政王的面前,又被他低吼着抵开,费了好一番力才得以化解僵局。
然而李云迅疾的剑锋却又紧随其后的向他袭来,俨然没有给他丝毫喘息的余地。
这样的交锋和战场上的厮杀不同,不过才刚开始,摄政王已觉吃力。
连摄政王也以为这交战会高下立分,可李云偏就像是凶猛的野兽戏弄猎物,并不急于将他毙命。
这样下去,即便不是被李云杀死,也会活活累死。
摄政王快要经受不住,终于寻得一时机对李云低语:“你当那秦氏之女为何会落到如此下场,全都是因为你。”
摄政王的话竟顺利的激怒了李云,趁着他分心之际,摄政王用力抽出被他钳住的利剑,却见他眉宇无意的一蹙,那剑锋上竟沾染了血迹。
尽管那伤处隐于李云腰间,却在锦衣上晕染出一小片腥红。
意识到自己令李云受伤,摄政王一时信心大震,又趁势朝李云攻去。
然而此时的李云却不再似方才,周身弥漫的杀气又重了一重,甚至令守在门口的弓箭手都为之一颤。
李云似不想再与摄政王周旋,接下来的每一招都凶狠异常。
摄政王亦感觉到这变化,却只能吃力的抵抗着,不过片刻那镶金丝的龙袍,衣袖便被割裂,露出翻开的皮肉。
全然不敌的摄政王不断后退,却被李云步步逼近。
他一下接着一下的手起剑落,每一次都精准无误的在摄政王的身上留下伤痕,却又无碍于他的性命,俨然在对他实施着千刀万剐之刑。
此时摄政王所经受的却不止是身体上的痛楚,更有心里的屈辱。
当利剑割裂他的腿筋,身着龙袍的他不得不向这被他嘲笑是见不得人的杀手屈膝,可他偏又不忍就此弃生投死,于是李云便是看准了这一点,对他实施没有穷尽般的折磨。
仿佛过去了天长地久的时间,摄政王浑身都挂满血痕。
他已然放弃抵抗,连手里的剑都落在了地上,意识也开始变得模糊。
似乎有更多的声音向大殿周围靠拢,皮肉的剧痛都已经麻木之际,李云的剑才终于贯穿了他的心脏。
最后的一刻,摄政王听到那冷峻的声音传入耳中,那声音似乎也满载幽怨:“天下之主是谁,小人并不在意,只是王爷不该伤害她,她虽然只是一个女人,却是比小人的性命更加重要的女人。”
伴着李云话音落下,摄政王亦垂落了攥紧他袖管的手,终是咽下了最后一口气,直到最后,他也未能瞑目。
李云拔剑起身的同时,一众东宫亲卫也在太子殿下的带领下来到殿前。
他们冲入殿中,正看到这鲜血淋漓的一幕。
满身伤痕的摄政王虽然周身的龙袍已经破损不堪,可头上垂旒的冠宇却还端正的带着。
这一代枭雄一动不动的跪坐在地上,脑袋却耷拉至胸前,这才令来者确认他已然身亡。
面对满身杀伐的李云,那些东宫亲卫立刻警惕起来,忙将太子殿下护住,拔剑对李云摆出剑拔弩张的架势。
然而李云对他们却像是视而不见,收剑回鞘之后便缓步朝门外行去。
至太子殿下身侧时,东宫亲卫们紧张的就要冲上去,却被太子殿下示意阻止。
“摄政王结党营私、祸乱朝纲,伪造先帝遗诏意图篡位,而今又身着私制之龙袍龙冠,可谓人赃并获,一死已不足平民愤,当对其施以鞭尸之刑,即刻行刑。”太子殿下语调平缓的说着这些话,迫不及待对摄政王发泄积聚多年的愤怒。
李云却只是在他身侧顿足片刻,便如什么也没有听到一般继续往殿外行去。
这时,跟随在太子殿下身边的一名亲卫主动上前请命:“殿下,可要将他拦下?”
太子殿下却抬手示意他停止。
那人连忙噤声,恭敬的垂首而立,余光则瞥见太子殿下转身,将目光投向已然消失在夜幕中的李云,而后兀自喃语:“即便想拦你们也拦不住他,倒不如等他自己回来。”
说罢此话,太子殿下却又立刻转过身很来,抬眼看向前方大殿中的龙椅。
此时摄政王的尸身已经被人抬走,施以鞭刑。
太子殿下疾步向前行去,径直踩过地上残留的那一滩血迹,踱至高台之上,拂起衣摆,终于稳稳坐上了龙椅。
殿中众人,连同宫中禁军,以及随即赶至的萧严赵氏等人,片刻间已跪满了大殿。
众人伏身行礼,齐声呼道:“臣等恭迎新皇登基,万岁万岁万万岁!”
绝望甜蜜(一)
此时在那间庭院中的秦婉并不知道宫廷里发生的事情。
待到身上的热度褪去些许,她便挣扎着自床榻上起身,行至庭院中朝皇宫的方向遥望。
她只能看到城中有火光闪烁,交战的声音隔着庭院传了进来,隐约却也激烈。
可以想象外面已经乱作如何情状,唯独这座庭院看似被废弃了多年的模样,不被人注意反而得以安宁。
秦婉的心仿佛悬于一线。
到现在也没有任何李云的消息,倒是外面的喧嚣之声渐渐止息,也不知这天下之争是否已经有了定论,又是何方取胜。
此时她却没有心思关注这结果,唯独担心李云的安危。
天知道她有多想不顾一切的冲出去,探听关于宫中的消息,可她心知肚明,以如今她的身体状况而言根本不可能涉足险境,倘或遭遇稍许不测,反而会成为李云的拖累,于是不得不按捺下焦急的心绪,继续踮起脚尖尽量往远处望去。
待庭院大门被人自外推开,秦婉立刻警觉起来。
唯恐是有城中交战的士兵闯入庭院里,于是忙躲至假山后,只将目光凑到石缝间往外偷瞄。
她先是看到来人绣着祥云纹路的藏蓝色衣摆,而他的步伐也极轻,似乎怕惊扰了屋中人;再随之往上瞧,那宛若少年般的身形携着刚刚征战的杀伐之气,半束的乌发垂至胸襟,将冷峻的面容隐入阴影。
他一进门便朝前方投去目光,似乎急于寻找此刻应该在屋内的某个身影。
此时秦婉提了许久的心终于放下,却又在偷觑到他时莫名乱了节奏。
她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明明只是分别了数个时辰,却已长久得好似过了百年。
见他目光逡巡了一周,又越过前方大开的屋门却也一无所获,于是好看的眉宇立刻蹙紧,冷峻的眸子里也现出不安,她便不再躲藏,忙自假山后现了身。
目光捕捉到她的身影后,他便止住脚步,只是立在原地看着她迈着莲步向他靠近。
只是短短的一截路也嫌过分漫长,秦婉加紧步子移至他面前。
许是因为先前的热症,亦或是方才小跑了几步,她的双颊泛起红晕,宛若三月里绽放的桃花。
她仰起头看向李云,凝视他的双眸时,原本有无数诉说的话一时都梗在喉间说不出口。
“你终于回来了,可有受伤?”到最后她也只说出这么一句,同时朝李云伸出手,欲查看他身上可有伤痕。
然而她才刚触上那锦衣的料子,便觉有什么环上了身子,继而忽然收紧,将她整个人圈进了他的怀里。
李云的身上还残留着浓重的血腥,却也携着令她安宁的气悉。
她乖顺的由他抱着,感觉到他的双臂还在收紧,似恨不能将她融入他的身体,又似害怕她会凭空消失一般。
他鬓边垂落的发丝贴在她的颈项上,让她觉得有些发痒,而他的呼吸则又紧挨她的耳际传来,将仅能为她听到的喃语送入她耳中。
“结束了,都结束了。”他轻声说了这两句,难得声音不再冰冷。
他的掌心轻柔的摩挲着她脑后的发丝,似在安慰她,又仿佛那句话是说给自己听的。
不必想象也知道他刚才经历了什么,分明他比她强大不止千万倍,可此时此刻她却禁不住为他心疼。
秦婉抬起双臂回拥住他,仿佛安慰般在他背脊上轻柔拂过,也不忍多问,只是这样安静的待着,感受此刻的贴近。
此刻夜已过大半,是天将明时,也正是一夜之中最寒凉的时候。
在庭院里吹了半宿风的秦婉实则已觉虚弱,却又恐惊扰了李云,于是仍强自支撑着,然而也不过片刻时间,便叫他自她略急促的呼吸中发现了端倪。
李云与她拉开了稍许距离,眸光停留在她奋力维持的笑容上,忽然将她打横抱起。
虽说已不是第一次这般被他拥在怀中,可秦婉还是禁不住红了面,尤是他将灼热的目光一瞬不移的停留在她的身上。
秦婉虽将柔软的双臂环上他的脖颈,却羞赧的垂下眼帘,避开他的目光,只将脑袋轻倚在他的胸膛上,由他抱着回到屋子里,搁置在床榻上。
将她在衾被中安顿好之后,李云又替她把了脉,确认那脉息并没有恶化方才放下心来。
他坐在床榻边,俯身安静的与她相视。
许久之后他才起身,似欲令她独自在这里好生歇息。
然而他才刚自床榻边站直了身子,便觉衣袍被人自身后牵住。
回过头时,看到的正是秦婉携着委屈和期待的眼眸。
她朝他侧过身来,往床榻内侧挪了挪,继而拍了拍空着的那半边床榻,对他道:“方才我等你等得累了,现下想要歇息,你陪我躺会儿。”
自入琉璃宫后,除了先任宫主和琉璃宫背后的主上,再没有任何人用这般命令的口吻对他说过话。
此时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如是说着,他非但没有生出怒意,反而顺了她的心意。
他褪下了身上沾了血腥气的外袍,果真在床榻上躺了下来,却只是卧在外边,不曾动那被衾分毫。
李云又抬手为她紧了紧被角,原只是想这般安静的陪着她,怎料要收回手时却被她趁势擒住了手臂。
下一刻她却已顺着那条手臂攀到了他近前,继而往他身侧一挪便整个人偎进了他的怀里。
她展开双臂将他的身子拥紧,又将头枕在他的臂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卧好,才心满意足的闭上了眼睛。
她的这一举动宛若小女孩亲昵的撒娇,不带有丝毫诱惑的意味,却足以令李云浑身僵硬不知所措。
可见她呼吸趋于平缓,逐渐陷入睡眠之中,他却又终究不忍打扰,只得隔着被子将她抱入怀中。
于是秦婉这一夜睡得格外香甜,醒来时身子上不适的症候也缓解了不少。
她舒服的挪了挪身子,微张手臂欲伸个懒腰,却立时碰到一个柔软且温暖之物。
这时候她才想起昨晚之事,忙睁开眼睛,果然便触上了那双冷峻的眼眸。
然而此时此刻凝望着她,那双眼眸却也充满了柔情。
他静静看着她,看得这主动向他投来目光的人都因为羞赧而垂下密睫。
秦婉却并不知道,征战了大半夜的他,那后半夜也不曾入眠。
他一直这般凝视着她,感觉这心心念念的人就在怀中,他是如何也无法成眠。
见他仍旧保持着自己睡着前的姿势纹丝未动,俨然做了一个十分合格的抱枕,就连被她乌发纠缠的手臂也已然取代了旁边被丢开的枕头,秦婉亦有几分了然。
她不禁对自己的行径感到懊恼,忙支起身子,想为他揉一揉手臂,问他是不是被自己压麻了。
怎料她却又起得太急,突如其来的一阵眩晕令她再度失去了平衡,整个人又跌回到他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