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持着对峙的姿势,那人又将目光投向李云,强烈的杀气自眸中浮现。
“你我也有许久不曾较量了,不如就趁现在补上吧。”他说着这话,立即将两人引向战局。
那黑衣男子闪身之际,手上已多了一把长剑。
李云亦扔掉剑鞘,做好迎战的准备。
他们二人彼此试探了一番,兵刃之间剧烈的撞击声便频繁的响起。
在一旁观战的秦婉,心已提到了嗓子眼。
无论从周身透出的斗气,还是这人使剑的招式和速度都令她意识到,此番李云遇上了比过往任何一次都要厉害的劲敌。
不过瞬息之间,李云和黑衣男子已经战了数百回合。
汗水顺着他们的额际滚落,在鬓角的发梢凝结成水滴,亦很快湿透了背脊的衣衫。
因为体力的耗费,他们剧烈的喘息,却并未因此减少锐利的杀机。
未做片刻的停歇,他们又缠斗到一起。
剑刃抵挡着划过彼此,发出刺耳的声音。
剑招看得人眼花缭乱,唯有不断弥漫开来的杀戮之气让退至一旁的秦婉亦清晰的感觉到。
她的目光一刻也不敢偏移的停留在两团黑影一样的人身上,丝毫未觉察到自己的双手绞紧了衣摆,掌心都岑满汗水。
过往受到李云的保护,无论是面对什么样的强敌,无论对方有多少人,她都从来不曾担心,因为他是她所见过最强大的武士,而如今遇到的这个人,却让她觉得惶惶不安。
到底是什么人,竟被身为东宫亲卫的李云实力相当,甚至还要厉害?
恐怕放眼整个朝野,也难以找出几个这样的人来。
就在秦婉充满疑惑的这段时间,那两人的战局已经演进至更加激烈的程度。
黑衣男子连连攻击,并且凶狠异常,每一招都直击要害不留余地。
倘若与他过招的不是李云,只怕早已在他剑下做了几遭冤魂。
李云稳稳接下他的每一招,虽然凶险,却也不偏不倚。
秦婉已是如坐针毡,不忍直视却又不得不眼也不眨的看着,生怕一个恍惚间就叫敌人占了先。
正是激烈之时,黑衣男子忽然接连两个猛攻,毫不避讳的直朝李云的剑上撞去。
剑刃被撞的“铛铛”直响,李云以另一只手握上剑背相抵,怎料那人却以蛮力相逼,直将他抵得退至墙边。
李云才以借着巧力化解了危机,可趁着这空隙,黑衣男子竟然又朝他腹部补上一击。
看到这一幕,秦婉已吓得倒抽了一口凉气,不顾一切的就要冲上前去。
然而一切静止,并没有传来剑刃刺入血肉的声音。
李云竟在极短的瞬间做出反应,一手挡住他出剑的那只手,另一手提剑抵住他的喉咙。
即便如此,黑衣男子手中的剑还是指向李云的要害。
他们二人无论谁再进一寸,都要血溅当场。
“与我交手,能坚持到现在的,这世上不出三人,看来当年我并没有选错人。”伴着黑衣男子的这句话,这场凶险的恶战总算终止。
秦婉长舒了一口气,整个人都踉跄了一下,好似与人交战的是她。
原以为危机已经过去,一阵鼓掌声却不知从何处响起。
“想不到本王刚到就得见如此精彩的一战,当真乃三生有幸。”随着这声音由远而近,身着华服、头戴冠宇的中年男子在数名侍卫的簇拥下缓步踱至殿中。
秦婉犹如被天雷击中,不可置信的向那人看去。
虽然迄今为止只见过一面,但这个人就算化成灰她也认得,因为他就是害得秦氏一族毁灭,让她遭受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携天子而令诸侯、惑乱江山的摄政王。
秦婉如同被施了定身术一般怔在原地,如何也不能相信眼前所见的一切。
此时摄政王却向身边的侍卫示意。
那些侍卫立刻冲上前,摆出阵势将李云和黑衣男子围在中间,然而那些人却也只是举着剑,不敢轻举妄动。
面对这些侍卫,李云丝毫未有所动,反而收了剑,对摄政王道:“您是如何到这里来的呢?”
摄政王得意道:“自然是有劳宫主带引。”
黑衣男子杀气未消,并未出声否认。
李云侧头看向黑衣男子,蹙眉道:“身为宫主,怎能违反不得向外人透露所在的宫规?”
黑衣男子却道:“你不也将这秦氏之女带来?况且若非如此,只怕宫主之位就要易主了。”
摄政王却打断他们的对话:“易主终要看时候,如今也是时之将至。”
说着,他又对那些侍卫下令道:“把宫主给本王抓起来!”
那些侍卫随即拉开剑拔弩张的架势,可黑衣男子却轻蔑一笑道。
“王爷翻脸未免也太快了些。”他仿若自语般低喃了这句,又对摄政王道:“王爷莫要忘了,这里是什么地方。”
摄政王道:“本王自然知晓这些侍卫不可能是你的对手,可你如今已不是这里的主人,况且这里不只有他们,如果加上靳刖,你可还有胜算?”
他说着,又朝向李云道:“杀了他,你就是琉璃宫的新主人。”
听到这句话,秦婉心中又是剧烈的一震。
她不可置信的看向李云,然而他的双眸隐入阴影之中,并看不出其中的情绪。
这不可能是真的!这里怎么会是琉璃宫?李云怎么可能和这天下第一杀手集团有所关联。
此时的她恨不得立刻冲到他面前向他问个清楚,多希望他能告诉她摄政王说的都是假的,他不是琉璃宫的杀手,只是东宫的亲卫。
然而李云却在此时拔出利剑,缓缓架在了黑衣男子的脖子上。
黑衣男子忽然仰起头,发出癫狂的笑声,而后毫无征兆的拔剑与他再度陷入鏖战。
周围的禁卫也冲了上去,加入战局。
黑衣男子与李云本是不相上下,如今又有这许多人同时向他攻去,于是即便身为举世罕见的高手,黑衣男子也很快现出不敌。
眼见着兵刃接连划破他的衣袍,虽然不曾伤及于他,却也分出了高下。
这样下去,黑衣男子死在他们的剑下也不过只是时间的问题。
然而那黑衣男子却并不曾死拼,与他们交战的同时亦寻找时机往窗边移去,待到时机正当,便摆脱众人纠缠,破窗而出。
侍卫们随即要追出去,却被摄政王拦住:“罢了,他既逃走,就没有脸面再回来。”
看着李云再度收剑,周身的杀气却依旧沸反盈天,秦婉踉跄着行至他身后,却在距离数尺远时停下,仿佛不忍亲手揭开某些事实。
她颤抖的唤了一声:“云…”
可是李云并没有作答,而是朝着摄政王拱手行礼:“王爷吩咐之事,都已经完成。”
琉璃杀手(三)
“做得很好。”摄政王露出满意的笑容,抬了抬手,便有随从不知从何处变出一壶酒来斟上了两盏。
他接过其中一盏递到李云面前,对他道:“琉璃宫宫主连区区一个弱女子也解决不了,可你却把她活着带到本王面前,这宫主之位,早该易主。”
然而李云只是默然听着他说这些,不曾答话也不曾接过他递来的酒。
摄政王又道:“这酒乃是本王亲自为你准备的庆功之酒。”
见李云还是未动,他便意味深长道:“天下第一的杀手,难不成连本王这杯酒都不敢饮,又或者…你根本无心与本王合作?”
僵持了片刻之后,李云终究还是接过酒,仰头饮尽。
“很好,那幅图呢?”摄政王接着催促李云。
李云于是自怀中取出一张宣纸,顿了片刻后递给了他。
随着摄政王摊开那张纸,秦婉如被人狠击了一记,脑子里陷入一片嗡鸣。
她怎么也不会想到,李云呈给摄政王的竟然是她为太子殿下画的那幅秘籍图。
支撑着她的最后一丝希望彻底崩塌。
她疯了一般扑到李云身边,攥紧了他的衣袖。
在东宫地牢之中遭受刑罚时尚且不曾落下的泪,在此刻却自眼眶中溢出。
“靳刖是谁?你为什么会听命于摄政王?你告诉我…告诉我这都不是真的…”她歇斯底里的质问他,可李云却任由她发泄纠缠,一动不动也一言不发。
秦婉的举动却引起了摄政王的注意。
原本端详着秘籍的男子小心翼翼的将那张图收入怀中,将目光投向秦婉:“我们又见面了,秦氏之女。”
他话音刚落,周围的侍卫立刻向秦婉袭来,作势要将她擒住。
这时,始终未曾有反应的李云却忽然动作,数招之间便将纠缠在秦婉身边的两名侍卫挡了开去。
那两人受到李云的攻击,顿时倒地不起,然而其他的侍卫却都提剑围了上来。
大殿中顿时又陷入了剑拔弩张的氛围。
李云始终挡在秦婉的身前,冷肃的声音道:“王爷莫要忘了与小人的约定。”
历经方才的一幕,摄政王的脸色又变得十分阴沉,听到他这样说却于唇畔浮起一抹笑意,继而对他道:“虽然本王不甚明了杀手这个行当,却也明白一个道理,身为一个杀手,情感就等同于毁灭,而消灭心中情感最好的方法,就是得到。”
他说着,抬手指向被李云护在身后的秦婉:“这个女子,你可以得到,然后杀了她。”
摄政王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犹如宣告了秦婉的命运。
然而对于此刻的秦婉来说,死亡并不是最可怕的东西。
她含泪看向那个冷肃的背影,既然已将她带至此地,令她落入仇人的手中,又为何要护着她?
李云的背叛竟比东宫对她的漠视和利用还要令她痛心,她此时只觉胸口阵阵绞痛,几乎快要死去。
随着摄政王一声令下,侍卫们再度向他们攻来,然而李云的剑就像在秦婉身前筑起一道屏障,让他们皆不得与她靠近。
片刻之后,僵持的状态仍然毫无进展,或许碍于摄政王在此,李云没有将那些侍卫赶尽杀绝,也使得对抗无休止的持续下去。
侍卫们渐渐现出疲态,也意识到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于是改变策略,舍弃秦婉,转而一齐对李云进行纠缠。
就在秦婉与李云被隔开的瞬间,摄政王竟突然冲至她身边,毫无征兆的将她擒住,随即将冰冷的刀刃横在了她的喉间。
混乱之中她竟然忘了,摄政王不仅随身藏有匕首,在武力上亦同样不容小觑。
摄政王劫持了秦婉之后,李云不得不停下来,受他胁迫而行。
第一次如此接近不共戴天的仇人,失去理智的秦婉已经顾不得危险,张嘴便朝着近在眼前的那只手上咬去。
她这一下咬得极狠,令身后那人发出痛呼,可即便如此,摄政王依然不曾松开挟持她的手,反而愈加发狠的拖着她前行。
他们出了大殿,却来到一间耳房前。
摄政王将架在秦婉脖颈上的匕首又压紧了两分,喝令李云进入到耳房之中,接着又将她推了进去。
忽然间撤去禁锢,秦婉失了平衡向前扑去,眼见着就要摔倒在地,却落入了一个臂弯之中。
她觉到那股冷肃的气息,知道是李云将自己接住,立刻醒悟过来,一把将他推开。
“离我远些!”她如愤怒的小兽一般冲他吼道,泪水就要忍不住从眼角落下。
此时的李云,因为刚刚经历了一场激战,周身杀戮之气依然强烈无比。
他收了剑向她靠近,欲言又止之际被她喝住。
“你别过来!”她边后退边对他吼道:“李云你这个混蛋!”
李云果然顿住脚步不再前行,凝视她的双眸却浮现出一丝落寞。
见他不再逼近,她才稍稍平静了些许。
“不对,或许我该叫你靳刖大人…”她满脸幽怨的对他道,忽然无比凄绝的笑了起来:“原来你都是骗我的,就连你告诉我的名字也都是假的…”
她说着,两行清泪终于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如今想起自己在东宫中每日痴望着天上云翳的情形,想起她孜孜不倦的画着那些云,还当着他的面说出那样的话,只为自己的愚蠢和无知感到好笑。
仿佛失去了心底的支撑,秦婉犹如飘零之叶,踉跄着退到墙边才终于依靠墙壁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
这中间,李云数次欲上前,却被她决然的目光阻住。
“为什么…为什么连你也骗我…”她说着这些话,声音越来越低,缓缓贴着墙壁滑落,仿佛已是生无可恋。
看着她悲痛欲绝的模样,李云心如刀绞,终于忍无可忍,不顾她的挣扎,上前握住她的双肩。
秦婉立刻拼命的挣扎,双手乱舞,捶打着他的胸襟和双肩,却始终抵不过他的力量,被他禁锢在臂弯和墙壁之间。
或许是被她的歇斯底里折腾,他的呼吸渐渐变得急促,喷撒在她的鬓边令她愈加抓狂。
秦婉闭上双眼,奋力的想要摆脱他的纠缠,然而那环在她身侧的双臂宛若铁铸,困得她动弹不得。
这时,他微凉的薄唇贴着她的耳际,气息不稳的说道:“我没有骗你,李云…才是我名字…”
他好似十分的疲倦,或许方才与琉璃宫宫主的一战耗去了过多的力气,于是垂下头仿佛要搁在她的颈窝。
秦婉瞅准这个时机,一把将他推开,立刻朝远处逃去。
她看到房间另一头的剑架上搁着一把剑,便将剑抽出紧紧握在手里。
面对这天下第一的杀手,第一次握剑的她双手不住的颤抖。
其实到如今这般田地,死亡对她来说已不可怕,只是她想起摄政王对李云说的那些话,却抑制不住的心口揪痛。
那耳房也不过只有方寸之大,李云很快就逼至她面前。
秦婉情急,抬剑指向她,自己却不住的后退。
面对锋利的剑尖,李云却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仍然步步紧逼。
不一会儿,秦婉的后膝就已触上了桌机,到了退无可退的境地。
“不要过来…”她惊惶的朝他吼着,唯恐陷入他的控制就会迷失心智,再被他利用欺骗,连恨意也被遗忘。
对于李云来说,她手里的那把剑丝毫也不具有威慑力,于是他终于来到她近前,也迫得她逐渐弯曲了双臂。
“小姐,请你相信我,我们必须…”他话才说了一半,却突兀的顿住。
他惊诧的凝视她的双眸,才发现她眸子里的惶恐和惊惧不亚于他。
看着那没入他胸口的剑尖,秦婉彻底陷入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