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一切就这样开始了。

我不知道人与人之间的相遇,是不是一种命定的缘分。就好像我和她,在某个时刻,某个地点,有人信手一点,将她安排在这里,我的生命里。

实在无法形容当时感觉,甚至在多年后回想起那天的情景,越过绵长的时间,我依旧无法确定,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魔力,让我看到她的第一眼,便注定了一生的沦陷。

其实对于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来说,她实在是过于朴素了。简单的碎花裙子,小巧的白色蕾丝花边。漆黑的长发绑成两个松散的麻花辫,已经很多年没看到女孩子梳这样的发型了。如果别人这么梳,我会觉得傻气。可是她,让我明白什么是纯洁。

还有那双眼睛,仿佛饱含了太多的水分,干净而清透。小动物一样,带着警惕的目光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四周。

乔力说得不对,她不是祸水,她只是一只漂亮的白兔,由于美丽的皮毛和柔软的身体,无辜的成为猎人追逐的目标。

所以啊,那时候便觉得了,这样的女孩子,是注定要一辈子吃苦的。

女孩,可以美丽,但是不要柔弱。柔弱,就不要过分美丽。

对于一个美丽柔弱的让人想侵略的女孩来说,美丽,就成了一种劫难和罪过。

我的目光不自觉的追随着她的身影,可是,她就是看不到我。看不到在别人眼里闪闪发光的我。

生平第一次,我尝到了挫败的滋味,真不好受。

(以下由石桥整理收集)

“隋洋,怎么了?魂不守舍的。”回防的时候,乔力在后面拍了我一下,语气焦躁。我知道,他有多重视这场比赛。

“没什么,突然有些不舒服。”我随便找了个借口。

“这样,要不要下场休息一下?”乔力问。

“不用了,能坚持住。”我不想下去,下了场,她岂不是更看不到我了?

接下来的时间,什么都不对了。传球不到位,接球被人抢断,三分踏线,水准尽失。我越是想在她面前表现优秀,越是频频失手。竟然像个笨拙的小学生,方寸大乱。

所有人都注意到我的失常,只有她,看不到我有多么落寞。站在三层高的看台上,站在橙色的黄昏中,与身边一个圆脸的女生有说有笑。

一班进了一个球,她就鼓掌欢呼。她笑起来的样子真漂亮,仿佛整个世界都因她的笑容而生动起来。

球赛的结果,可想而知了。由于我的失误,让球队第一次与冠军失之交臂。

他们在那边捧着奖杯欢欣雀跃,我们像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

“隋洋,怎么回事?下半场怎么跟丢了魂似的?”江唯鼓着腮帮子看着我,气得像只青蛙。

“隋洋不舒服,能坚持下来就不错了。算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明年再抢回来就好了。”乔力帮我解释道。

大家平静了很多,还关切的问我要不要紧。我说,没事,就是头疼。

他们要我去看医生,又说了几句话,就散了。

我重重的舒了一口气,撒谎的滋味很不好受。尤其你面对的还是自己的好朋友。

我知道,这都是我的错。可是,当我看到她被那群小子合伙抛起来,扔到空中,依然笑得那么开心的时候。

我突然觉得,这一切都是有价值的。我想,我真的疯了。

城市的夜晚,糜烂的灯光,黑暗将不可诉说的欲望深深掩藏……

有些人是天生的夜行动物,夜晚永远比白天精彩。我的表哥龙天佑就是这样的人。他的酒吧,夜总会,娱乐中心,按摩院,向来就是当地有钱人的销金窟。

这样的人,游走在边缘地带,循规蹈矩就做不了生意,底子自然不干净。

在这个城市,很多人怕他,很多人恨他,很多人依靠他生活。我知道,在大多数人眼中,他不是一个好人,十恶不赦,且无所不能。

可是在我眼里,他是我最信赖的人。因为我知道,就算整个世界都抛弃了我,他也不会扔下我。就算整个世界都欺骗我,他也不会对我说一句谎话。

从8岁那年,十四岁的他单枪匹马把我从一群流氓手里救出来后,我就信任他,毫无条件的信任他。

“臭小子,发什么呆?”有人在背后拍了我一巴掌。

我回头一看,天佑哥身边跟着一个风情万种的卷发美女,却不是上次见到的那一个,他又换画了。

“哥。”我勉强的扯了扯嘴角,却看到他嘴角一沉,脸色刷的变了 。

“怎么?被人欺负了?”

我摇了摇头:“没,是我自己心情不好,比赛输了。”

他呵呵一笑,拉我坐在一张视野极好的桌子前。舞台上的一个穿着红色漆皮舞衣的女郎,在铁笼里摆出各种撩人的姿势,像一只妖艳的兽。

“输了就输了,有什么大不了的?隋洋你要记住,这个世界,没有谁是永远的赢家。是男人就要输得起,但是绝对不能轻言放弃。你要记住你的对手,然后找个机会,不动声色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我低头不语,耳边的音乐糜烂飘幻,如在梦中。

我抬起头,又仔细瞧了瞧他身边的女人,五官精致,曲线玲珑,看起来年纪不大,一双眼睛楚楚动人,令人怦然心动。

看见我的表情,天佑哥只是笑,随手弹了弹烟灰,一手捏着那女人下巴转向我。

“今晚陪陪我弟弟,别让这小子憋出来病来。”

女人的眼神幽怨分明,却不敢有一句怨言,勉强自己妩媚一笑,模样可怜。

话是对她说的,眼睛却看着我。我知道,我所有的想法都瞒不过他。其实从我十八岁开始,在父亲的默许下,天佑哥就喜欢把各种各样的女人扔到我床上。用他自己的话说,女人可以帮助男人舒缓压力,排解愤怒,只要方法卫生得当,绝对是一种有益于身心健康的娱乐工具。

所以我很早就体会到鱼水之欢的乐趣,那的确很奇妙。

可是今天,我不想,面对这么美的女人,一点冲动都没有。我只是喜欢看她的眼睛,黑如点漆,好像包着一汪水,会让我想起另一个人,心里便涌起一种甜蜜的疼痛。

“哥,我不想。这里太闷了,我们出去走走。”

我们坐在夜总会的天台上,抬起头看天,这样高,仿佛伸手就能触及星斗漫天的夜空,风从耳边呼呼的刮过。

“哥,你有没有试过,第一眼看到一个人,你就知道自己喜欢她。”

他喝了口啤酒,淡道:“没有,爱情这种玩意,不适合我。女人对我来说,再美再好,都是那么回事。怎么,你对谁一见钟情了?”

他笑呵呵的转向我。

我摇了摇头:“不知道,只是看到她,这里会觉得痛。”

我指了指心脏的位置:“我不知道这代表什么。”

天佑哥看着我,他的眼睛比夜空还要深邃,猛禽一样,目光精锐。被这样一双眼睛盯着,让人恍然生出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隋洋,你听着。女人可以玩,可以哄,可以骗。但是,千万不能爱。特别是那种,会让你感到困扰的女人。隋家的男人都是做大事的,不能为了一个女人处处掣肘。我今天说的话,你要牢牢记住。”

看着他斩钉截铁的样子,我有些疑惑的问:“哥,如果有一天,你真心爱上了谁,那你要怎么办?”

他把啤酒喝完,扭烂了铁罐扔到一边,笑道:“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就先把她掐死。”

我那时真的很想问他,是吗?你真的做得到?

可是我没问,因为问了也不会有答案。未来的事,谁预料得到?总有某种缘由,让你在劫难逃。

我自认为已经走过了花季,趟过了雨季,浏览过无边风月,自然躲过了对爱执迷不悟的年纪。可事实证明,我错了。从那天开始,我便中了一种毒,一种名为思念的毒。

别人跟我说话,我心不在焉。我跟别人说话,人家也不知所云。每天最幸福的时刻,就是看着她从校园的操场上,迎着斑斓的晚霞,像道美丽风景款款走过。

晴朗的早晨,微醺的午后,橘红色的黄昏…….只要有她的存在,世界似乎不在寂寞。

我想我永远都会记得,十八岁那年的夏天,我学会了思念。那种感觉,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堵在胸口,闷闷的,黏黏的。又好像一阵清风,肆意飘荡在我的记忆中,轻轻的,甜甜的。

如此的美好,让人眷恋……

“喂,隋洋,看什么呢?”江唯凑过来靠在我旁边,刚打完球,一身的汗味。

我皱了皱眉毛:“江唯,你就不能洗个澡再往我身上靠,脏不脏啊你。”

“操,你倒是不脏。球队训练也不去,一个人在这发呆,着魔了吧你。”

我看着远处天边那抹胭脂般的火烧云,恍惚的问:“江唯,如果你喜欢上一个女孩子,很喜欢,很喜欢的那种。为了她你吃不下饭,睡不好觉,每天能看她一眼,你就会觉得很幸福。你会怎么做?”

“追啊,既然这么喜欢,那千方百计也要把她弄到手。否则,岂不是亏着自己?”

“可是,如果你明知道自己会伤害她,你还会不惜一切代价得到她吗?”

江唯一愣,挠了挠头:“隋洋,你没事吧?想那么多干嘛。将来的事,谁知道啊?”

可我偏偏就是知道,我一直相信,生活总有某种宿命的提示,就像我们第一次的相遇。我站在众人之中默默的凝望着她,而她,站在红尘之外,闲看风起云涌,眼里唯独没有我的身影。

所以,我不敢靠近。只怕一旦靠近,我会变成一团热烈而冰冷的火焰,毁灭了她,也毁灭了自己。

挫败的滋味,我受不了。

“说了半天,你还没告诉我,你喜欢上谁了?”江唯问。

我没有理他,兀自望着她每天都会走的那条林荫小路,今天,她好像晚了一点。

江唯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那条路,一拍额头:“不会吧,隋洋,你喜欢的人是童飘云?”

“是又怎么样?”我坦然承认,没想瞒他,也不想瞒任何人。

江唯楞了一下,摇头笑了笑:“那你这次真是踢到铁板了,她是一块敲不开的石头。知道为什么吗?听说她家里很穷,父母离异,家里只有一个母亲。所以她对外面说过,除了学习,她高中什么都不做。隋洋,她跟我们以前见过的女孩子不一样,完全不一样。你没有办法。”

我瞟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他嘿嘿一笑:“我也追过她,她当时就是这么拒绝我的。隋洋,你应该明白。女孩愿意跟我们在一起,总有所图。可是,对于一个什么都不要的人,你就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我沉默不语,江唯说的没错,人,有求皆苦,无欲则刚。

我知道自己长得不错,从幼儿园开始就接到女孩的情书。

我知道自己成绩优异,各种竞赛的奖状奖杯已经摆满了父亲的书房。

我知道自己球打得很漂亮,在外行人眼中几可乱真职业选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