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飘云,柳阿姨激动得直掉眼泪:“飘云,你表哥真是个好人。他说,寒城的案子已经查清楚了,他是无辜的,明天就能回家了。”

看着飘云疑惑的眼神,龙天佑解释道:“那几个小流氓在局子里已经认了,货是他们放的,与他无关。”

不过一秒,就已天上人间。天堂与地狱的距离竟然如此之近,而他龙少向来雷厉风行。飘云轻轻的扯了扯嘴角,神色疲倦。

原来是这样,也只能是这样,早就应该想到的,不是吗?这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也没有白设的陷阱。很多人,很多事,不过是一些可有可无的借口,却能叫你上天入地。

凄恻庸俗的片尾曲响了起来,正是曲终人散的时候。他就这样看着她,眼神灼烈,凝眸如诉,仿佛耗尽了一生一世的热情,飞蛾扑火般决绝壮烈,不留一丝一毫的余地,也不容一丝一毫的抗拒。

飘云只觉得眼前一黑,如被强光无情的当头照射,仿佛盲目。索性闭上眼睛,长夜如磐,秋风正冷,爱断离伤,花好月圆。

一切,不过刚刚开始。

第二十六章

飘云坚持守了柳阿姨一夜,龙天佑劝不动她,索性靠在沙发上陪了她一夜。第二天一早,飘云要回学校上课,龙天佑自然要送她。

红旗医院位于山脚下,早晨的空气很好,阳光明亮得像山窝窝里盛开的山茶花,一束一束的晃动着,正是鸟语花香的时候。

两个人并肩走在医院那条长长的走廊上,仿佛走在一个寂寂的,绮丽的碎梦里,阳光的影子透过玻璃稀稀落落的洒在地上,窗外的鸟儿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谁都没有说话,眼角的余光带一点彼此衣角和鞋子的影子。

“你看起来很累。”龙天佑思忖了半天,冒出这么一句。飘云昨天出门急,随便穿了件款式简约的白衬衫,配一条蓝色修身牛仔裤,长发散乱的披在肩上,下巴显得更尖了。脸白的好像能看见皮肤下的血管,一双黑白分明的清水眼,一夜未眠,眼底还带着明晰的血丝。可是,就这么一副憔悴萎靡的模样,也让他感到莫名的兴奋。这丫头,性感是藏在骨子里的。

飘云揉了揉胳膊,自嘲道:“像只无头苍蝇似的转了一天,又耗了一夜,还真是有点累了。”

“钱你不用担心,我已经交足了,医生说过几天就可以动手术。人你也不用担心,那孩子是我让家政公司特意找来的,照顾病人很有经验。至于他,局子里已经打好招呼了,今天晚上,最晚不过明天就能出来。”龙天佑连珠炮似的一口气说完。

飘云看着他,温柔的笑了笑:“你安排的很周到,谢谢。”

龙天佑先是一怔,接着叹息道:“博你一笑,还真是困难。”

飘云忽然抿住嘴,不笑了,静静的向前走。龙天佑跟在身边,一直看着她的脸。悠长的沉默持续着,空气中弥漫着阳光的味道,细小的灰尘在明媚的阳光下婆娑起舞,仿佛飞天的舞衣,一簇一簇的抖落靡靡的金粉,欲语还休。

如果这就是一辈子,那该多好。可再长的走廊,也有走完的时候,再美的故事,也有结束的时候,凡事都要有个结果。

“你,晚上有时间吗?”走到尽头的那一刻,他终究是说了。

飘云停住脚步,扭头看着他,龙天佑顿了一下,接着说:“我想跟你吃顿饭,今天,或者明天也行。”

飘云不说话,只是低着头,粉颈低垂,默默如诉。阳光斜斜的映在她的脸上,给纤密的睫毛和柔美的轮廓镀了一层薄薄的金边,仿佛陈逸飞丹青妙笔下的一抹清幽淡影。

龙天佑看着她后颈微微隆起的骨头,心几乎提到嗓子里。想想还真是可笑,他龙天佑好歹也是跺跺脚,黑白两道都能震三震的风云人物。这一刻,竟然紧张得像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连手心都在冒汗。

“就今天吧,我反正没事。” 飘云终于抬起头,望着他微微一笑。

龙天佑看着她粉白的嘴唇,干燥的起了绒绒的皮屑,细细的裂纹渗着血丝,忽然感到心疼,拇指不自觉的抚了上去,柔声说:“还是明天吧,我可以等。”

龙天佑说他可以等,可是有个人不能等,在那个狭窄的只有少许阳光的地方,一分一秒都是度日如年。

“还是今天吧。我买菜过去,我们在家里吃好不好?”

他望了她一会儿,最后点头说:“好,我等着你。”

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再说什么都是惺惺作态。他不想伤她,可是,破体而入的侵犯本身就是一种伤害,无论理由多么冠冕堂皇。何况,他连个拿得出手的理由都没有。

既然无法克制对她的欲望,那就只能闭上眼睛,管住心疼,铁石心肠的装聋作哑,冷若冰霜的闭目塞听。然后,干净利落的将伤害进行到底。

晚餐很简单,四菜一汤,都是龙天佑喜欢的吃食。住在这里的那段日子,她已经能拿捏好他的胃口。他是单纯的肉食动物,菜肴不需要精致,但口味偏重,尤其喜欢吃辣 ,这一点倒是与她不谋而合。而隋洋讲究健康饮食,特别注重菜肴的口感和材料的好坏,他是一口辣椒都不吃的人。

飘云不记得是谁说过,肉食动物向来攻击性和侵略性都极强,因为时刻处于饥饿状态,居安思危。草食动物则全然不同,到处是丰美的水草,自然可以温文尔雅,高风亮节。

龙天佑拿出一瓶陈年的桂花酿,是一个朋友送的。这酒入口绵软,甘厚醇香。他喝惯了北方的烈酒,这种阴柔低冽的花果酒自然讨不到他的欢心,只落得束之高阁的命运。今天拿出来,纯粹是为了调节气氛,醉眼看花花也醉,酒可以让一切的不合情理变得行云流水,无懈可击。

飘云酒量不好,向来浅酌慢饮,今天却是难得的豪气,跟龙天佑连干三杯,竟然还意犹未尽。龙天佑也不管她,由着她放肆。私下里,他还真希望她今天能醉一醉。糊涂是福,某些时候,不识时务的清醒,比穿肠毒药还伤人。

飘云喝过酒后,眼睛越发显得清秀明亮,烟波浩淼,一片碧水蓝天。苍白的双颊染上了胭脂般的淡淡红晕。眼波流转,芳草萋萋,仿佛微醺的夏风抚遍红尘岸边的花红柳绿,整个世界因她的明眸善睐,顿时变得生动起来,蓬荜生辉般光鲜亮丽。

龙天佑端着酒杯,隔着餐桌看着她,飘云今天谈兴很浓,一张小嘴噼里啪啦说个不停,小学诗会大放异彩,拉丁比赛惊艳四座,大学辩论剑拔弩张。那些人生最美好的光辉岁月,就这样从嘴边,从手指间,从细瓷盘子,从水晶酒杯,从无数个去而不返的日日夜夜,静悄悄的溜走了。他几乎插不上话,只是看着她,看着那让他梦萦魂绕的莹莹檀口,有节奏的上下翕合着,一串串明快流畅的音符,欢快的跳跃在斑斓的空气里。

他突然感到心惊,猛然想到,飘云在隋洋面前就是这个样子,从来没有安静过,天天开心的跟过年似的。可是在他面前却向来安静,想说就说,不想说的时候,一个字都没有。那是他们特有的相处模式,仿佛某种默契。他什么时候把她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心里烦躁的像吃了十斤火药,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仰头把酒喝下,刚想说什么,飘云的手机恰好响了起来。铃声特殊,与别不同。

飘云楞了一下,慌忙的起身,那音乐仿佛救星,踏着七色彩云而来,如同神迹,大慈大悲救她脱离苦海,可是那距离太遥远,鞭长莫及。而他与她不过咫尺之遥,他伸一伸手,她就像一只折翅的鸟儿,无可替代的被他攥在手心里。

一切的隐忍和刻意瞬间化为乌有,剩下的只是男人灼热的眼神和本能的欲望。

“让我跟他说句话好不好?”飘云说,她没有别的奢望,只想让寒城安心。

龙天佑用手箍着她的下巴,眼神如同钢铁般冷硬,只说了两个字:“不行。”

第二十七章

她知道,她已经走的太远了,远的找不到自己,盲目了过去,丧失了未来,注定在逆天的路途上颠沛流离。

手机的音乐一遍一遍的唱着,执拗而顽强。是Paul Shwartz的那首《Veni Redemptor Gentium》。拉丁语,听不懂的歌词,听得懂的哀伤旋律。 Lisbeth Scott 的声音雍容感性,如此的凄恻,又如此的动人,是破裂丝缎般华丽的声音。

在那悲怆的仿佛要断掉的音乐声中,飘云看到自己的衣服被身上的男人一件件的剥落,如同年少时拆开生日礼物华丽的包装,长长的粉红色绢带,缀着少女的浪漫,鲜艳的糖果图案,裹着甜蜜的幻想。那心情是如此的急不可耐,总想知道那掩藏在盒底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其实打开了,也不过是世间俗物而已。人们向来热衷追寻,而等待的过程最容易催化欲望,令其加倍升级。

音乐终于停了,仿佛对命运认了输,安静的像个熟睡的孩子。

龙天佑利索的脱掉黑色衬衫,长裤,把那些昂贵的衣物像垃圾似的随手扔在地上。

飘云借着月光看到男人强壮精悍的胴体,闪电似的伤疤和诡异的刺青交错纵横,如同一枚枚傲人的勋章,威风凛凛的炫耀着男人彪悍的体魄和辉煌的战绩。

那一刻,飘云几乎想夺路而逃,可是,逃去哪里?他还能允许她逃几次?这次的事件,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警告,他勾勾手指,她便水里来,火里去。她不敢再赌了,用寒城的人生做筹码,她赔不起。

有些绝望的闭上眼睛,空气中只能听到男人剧烈的喘息,响在耳边,如同海潮拍打着她的柔弱和恐惧。

可就在这一刻,龙天佑仍在克制自己,听起来未免有些不可思议。等待太久,过程太难,欲望太烈,一旦到了眼前,却不知该如何下口了。

只是温情的贴着她,用眼睛和嘴唇贪婪的描摹着她柔美的曲线,如同轻嗅蔷薇的那只猛虎,小心翼翼,只因明白这诱惑太强烈,力量太蛮暴。没有怜悯,也不需要语言,一旦开始,他担心自己会把她蹂躏到死。

可是,凡事总有个开始,他已经无法再等下去。

吻上她的唇,本想浅尝辄止,却变成了侵略性的攻城略地。不过一吻而已,快感已经翻江倒海汹涌澎湃,仿佛从未吻过。这薄软的嘴唇充满肉欲的质感,让他几乎想吸进肚子里。

男人开始急躁,完全丧失了温情的耐心,只想把身下的女人囫囵个吞下去。尽管心里一再告诫自己要小心,可是嘴唇却开始在那娇弱的身子上大快朵颐。

这才是龙天佑,飘云并不意外,从前的忍耐不过是可怜她的隐忍,随心所欲,粗犷不羁才是这个男人的真性情。

他曾为她多么辛苦的克制着自己,她又怎么会不明白?温柔的情绪可以抵抗痛苦,即使它如此的杯水车薪,可是飘云已经学会了不介意。

攻陷前的那一刻,他捧着她的脸命令道:“飘云,看着我。”

她睁开眼睛,看到是欲望外的一抹决绝的坚定,如此的清晰立体,刻骨分明。她的眼泪几乎要掉下来,她知道,她已经走的太远了,远的找不到自己,盲目了过去,丧失了未来,注定在逆天的路途上颠沛流离。

男人的身子坚猛的沉进来,飘云急吸一口气,侧过脸,在黑暗中看着自己摊放在枕边的手掌,那只手很美,只是手心空洞,手指慢慢弯曲成一个寂寞的姿态,仿佛想抓住什么,却注定虚无。那是一个美丽而苍凉的姿势。

“老天,我能摸到它在你的身体里。”龙天佑惊讶的摸了摸飘云的小腹,心疼的吻着她的下巴:“你怎么会这么瘦呢?会不会很疼?”

飘云笑了,无独有偶,隋洋也问过她同样的话。那一刻,她在想,如果她说会,他是否会停止?

很多看似宽容的询问,其实答案只有一个,根本不存在选择的机会。如果他们不期待索取,她今天又怎么会躺在这里?

就在那一刻,痛苦如漫漫长夜铺天盖地而来。

他是一个真正的征服者,前戏热烈,交合更是强悍直接得不堪忍受,如同大人的牙刷放进小孩子的嘴巴里,横冲直撞。

肉体的摩擦,性器的碰撞,涌动的体液,所有的声音纠杂在一起,和谐成快活的旋律,可快活只是男人的事情,听在飘云耳边,更像是绝望的回响。有什么东西,正在一寸寸的破裂着,她的身体,她的心,在沉默的疼痛中,只有无助而已。

天上的月亮将皎洁的脸庞掩藏在云层里,露出一双无奈而悲悯的眼睛,那是此时唯一的慰藉。可是龙天佑换了个姿势,她无法再看见月亮,脸被埋进枕头里。男人炽热的胸膛紧紧贴在她背上,把她整个人收纳在黑色的羽翼下,狠狠的,几乎想把她揉进骨血里。她的身子越来越冷,他却越来越热,越来越沸腾。甚至不顾她是否疼痛,扳过她的下巴,缠住她的唇舌,就再也不想放开。

亲吻可以化解痛苦吗?迷恋能够避免伤害吗?男人的汗水砸在她光滑的背脊上,如同灵魂迸溅的眼泪。即将攀上巅峰的那一刻,他用手臂勒住她的脖子,力气不重,也不轻。没人知道他想做什么,包括他自己。他带着欲望的鼻息,在她耳边不断缠绵低语着:“你应该是属于我的,属于我的,飘云。”

他终于停止,却没有抽身离开,盖在她身上,喘息了很久,仿佛意犹未尽。飘云像只酸软的绵羊,雌伏在他身子下面。他就这样抱着她,真的不知道,怎样才能让她贴的更紧。真想就这样一辈子霸着她,一辈子缠着她,让她长在他身上,嵌在他身上。生要她的人,死要她的魂,山高水远,碧落黄泉。偌大的世界,数十亿的人,偏偏让他碰到她,在她生命最美好的年华里,在那悲辛无尽的岁月里,在这情深不寿的日子里,他怎么放得下?他如何放得下?

“天佑,我喘不过气来了。”飘云出声提醒,身子被他揉的几乎变了形。

他楞了一下,稍稍放松了些。飘云微微侧过身子,背对着他,就再也动不了了。像条搁浅在沙滩上的美人鱼,每一块肌肉都因缺氧而丧失了知觉,连手指都是麻痹的。

龙天佑看着她瘦弱的背,上面有他无意中留下的痕迹,像一只只紫色的蝴蝶,垂死挣扎在她光滑的皮肤上,折断了翅膀,烂在那里,飞不出去。

说不内疚是假的,只是抱着她的时候根本想不到这些,心里有太多说不清的东西。总想在她身上留下点什么,仿佛唯有如此才能安心。其实想想,这样为难她又是何苦呢?

悠悠岁月,他们来日方长。老话说的好,人活着就有希望,他又何必急于一时?

龙天佑亲了亲她的背,温柔的说:“别难受,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飘云的身子明显的抖了一下,龙天佑心里一激灵,怎么?她不想跟他有以后吗?

手上不觉一用力,怀里的人倒吸一口冷气,他的手正握在那细的几乎要断掉的腰身上。

会不会真的断掉?他马上松开手,飘云喘息了一下,慢慢坐起来,背对着他穿衣服,动作很慢,手指的麻痹感还没有消。

“怎么?生气了?”龙天佑从后面抱住她,像个做错事的小学生。

飘云摇摇头:“没有。”

“伤心了?”

“也没有。”

龙天佑扳过她的下巴,看着她的眼睛说:“还说没有,我刚进去的时候,你眼眶都红了。”

飘云笑了笑:“真的没有,你做事向来滴水不漏,把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当当的,没有人能说什么。”

龙天佑仿佛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

“那你还要走?”

“明天还有早课,这里离学校太远了。”

“没关系,我开车送你。”

“你不累吗?”飘云指了指他的小弟弟,调笑道:“我怕它起不来。”

龙天佑还想说什么,飘云回头亲了亲他:“乖一点,你总是这么生龙活虎的,我留在这,也睡不好。”

原来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