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刀便把林芳思的来历解释一番,县令听罢,神色有些缓和,道:“这厮愿意收留一个远房的落难亲戚,倒也算有情义。”

“他还让那小孩去上学了呢,也不知是怎么想的。一年学费二两银子呢!”

县令瞪了王大刀一眼,“不上学,难道把钱都捐给赌场吗?!”

“太爷说的是…”

林芳洲干了一天体力活,累得快要去见她娘了。吃完饭时她不敢往怀里装炊饼,又怕小元宝挨饿,最后她一不做二不休,嘴里叼着一个炊饼,扬长而去。

监工看得眼睛都直了,终究是拿无耻的人无可奈何。

天还早,林芳洲回家找了个篓子,去城外的河边打了一会儿鱼,她运气不错,打上来几条泥鳅,小虾米,还有一条巴掌大的鲫鱼。

她很高兴,背着篓子哼着歌回家了。回家时见小元宝正在提着水往缸里倒,林芳洲凑过去低头看,见那缸里已经有了半缸水。

“谁让你提的水?”

“我想找些事情做。”

“那你去做功课。”

“已经做完了。”

“这一桶水你提得动?”

“提不动,我每次只提半桶。”

林芳洲摸着下巴,道,“也好,练练你的力气,不然以你这样的小身板,往后只能做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了。”

林芳洲提着篓子走进厨房,看到灶上放着一块猪油,她很奇怪,“哪来的猪油?”

“陈屠户方才送来的,他说,陈小三明日也要去书院上学了,和我一起结伴去。”

把小鱼小虾放在一起加一点猪油煮了一小锅,加上一个咬了一口的炊饼,这就是小元宝的晚饭。林芳洲指着那炊饼说道,“我为了给你拿个炊饼出来,可是冒着死罪,你敢嫌弃我?!”

“不敢。”小元宝捧着炊饼咬了一口,问道,“你吃什么?”

“我已经吃饱了,工地上的东西可以随便吃,只是不能拿。”

小元宝问道:“你去工地了?”

“嗯,可累死老子了!”

小元宝犹豫道,“要不,我也不去上学了,和你一起去工地。”

“算了吧,老子学费都交了,你不上学,岂不是亏大发了?你不仅要上学,还要好好地学,把学费给我赚回来。”

“好。”

小元宝吃饭是很慢的,吃鱼就更慢,慢的要死。林芳洲看着都觉不耐烦,问他,“你在家时吃鱼也这么慢?”

“不是。”

“为什么现在吃得这么慢?”

“要挑刺。”

“你以前吃的鱼都没刺?”

“不是。”他摇了摇头,“不过,我以前从未自己挑过刺。”

林芳洲简直要惊呆了,“你吃饭还有专门给你挑刺的?不会还有专门帮你夹菜的吧?”

“嗯。”

“有人专门帮你拉屎吗?”

小元宝眉头抖了一下,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

林芳洲问道:“所以,你到底有多少个丫鬟?”

他想了一下,再次摇头。

“没有丫鬟?”

“没数过。”

“你过得像个废物一样,”林芳洲倒在椅子上,感叹道,“好想过上废物一般的生活啊!”

小元宝不理会她,淡定地吃着饭。

林芳洲拄着下巴,看着他抿嘴咀嚼,不紧不慢,从容优雅,她说道,“我现在更加好奇你的来头了。”

“我——”

“不要说。我怕说出来吓死我。”

“我有一个问题。”他突然停下吃饭的动作。

“啊?你问。”

他静静地看着她的眼睛,问道,“为什么,愿意送我去上学?”

林芳洲垂着眼睛,笑了一下,她难有这样一本正经的时刻。她低声说道,“这个问题我也想过。我想,大概是因为,你和我不是一类人。你不属于这里。”莫名的,说出这些话,她竟有些惆怅。

“可是,这里的生活,我很喜欢。”

林芳洲正要说话,忽听到外头有人砰砰砰地砸门,接着是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大郎?在不在?我来给你道喜了!”

作者有话要说:粉色封面是系统自动匹配的。对于只有文名没有封面的书,晋江现在都自动匹配封面,大概觉得我比较粉,所以匹配的都是粉粉哒→_→

然后,上周确实欠了大家一章,我自己忘了 我忘了之后还以为你们都忘了,然而并没有…大家记性真好呀…以后抽个周四给泥萌补上这一更哈~

16

林芳洲吓了一跳,连忙去开门,见外面站的是王大刀。

她今日被太爷骂了,现在看到衙门里的人,便有些惧怕,问道,“王捕头,喜从何来?你莫要戏耍我。”

王大刀高兴地拍她的肩膀,他那铁铲一样的手掌,力道有些大,拍得她肩膀沉了三沉。

王大刀笑道:“太爷让我来告诉你,明早去见他。”

“太爷为何找我?还是因为今日白天的事吗?这算什么喜事?”

“放心,太爷不是要骂你。你明天见到太爷便知分晓,我现在不方便告诉你。”

林芳洲一头雾水,“你又不告诉我是什么事,还要给我道喜?”

“是好事。”

林芳洲这晚因惦记着明日见太爷的事情,觉都没睡好。次日早上,小元宝上学前,轻轻敲她的房门,把她吵醒了。

林芳洲说道,“你还去胖大娘那里吃早饭吧,告诉她,我有空就去还账。”

小元宝:“你今日不要去工地了。”

“不去工地吃西北风么?”

“我来想办法,总之你不要去了。”

“小兔崽子,还知道疼人了,老子没白救你一命。”

小元宝似乎被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背着文具包走了。

林芳洲起床之后直奔县衙。她在太爷的会客厅里一边喝茶一边等太爷,那奉茶的丫鬟只当她是太爷的客人,还给摆了点心瓜果之类,林芳洲也不客气,吃了个溜饱,把丫鬟逗得掩唇偷笑。

林芳洲:“这位姐姐,你笑什么?”

丫鬟:“谁是你姐姐。”说着,端着茶盘转身走了。

林芳洲摸了摸鼻子,有点莫名其妙。

县令走进来,林芳洲慌忙起身拜见太爷。

“林芳洲,你来得倒早。”

林芳洲赔笑道:“太爷传唤,小人不敢怠慢。”

太爷坐在主位上,见林芳洲桌上果盘一片狼藉,他很是看不上眼。

林芳洲问道:“太爷,今日召小人前来,所谓何事?”

“林芳洲,你今天还打算去工地骗吃骗喝?”

“太爷说笑了。太爷修城墙是大功德,小人再不识好歹,也分得清轻重,不敢骗吃骗喝。我昨日做了一天活,可从未偷懒,不信太爷请看,”林芳洲撸起袖子,“你看,我胳膊都磕肿了,膝盖也是。”

“那只能说明你笨。”

林芳洲在心内悄悄翻了个白眼。

县令继续说道:“本官看你这体格,就算一刻不停地干活,也帮不上什么忙,白白浪费粮食。今日就不要去添乱了。”

“太爷…”林芳洲快哭了,“我真的要养家糊口啊太爷…”

县令轻轻一抬手,打住她的话头,道:“本官已经了解清楚了。你收留未曾谋面的同族子弟,又愿意送他去上学,以此可见,你这人倒不算全然无可救药。你有向善之心,我便给你留一条出路。我这二门上还少一个杂役,无非就是传信跑腿,听从里外吩咐调遣之事,正适合你这手无缚鸡之力的瘦猴。你可愿意——”

“愿意愿意我愿意!”林芳洲早已喜笑颜开,“多谢太爷恩典!太爷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县令嗤笑:“我若有你这样儿子,早就气进棺材里了。”

“嘿嘿嘿嘿太爷…”

林芳洲的笑容有些猥琐,县令特别看不上眼,冷冷一哼说道,“你还想要什么?”

“太爷,我家里已经断炊了,孩子上学不能没饭吃,你看,能不能,我先预支点工钱花花?”

“这种事情滚去问主簿吧。真当我是你爹了?”

太爷不耐烦了,林芳洲很有眼色,赶紧告退跑去找主簿。

林芳洲路上遇到王大刀,王大刀朝她拱了拱手,“大郎,恭喜!”

林芳洲笑嘻嘻道,“谢谢王捕头,等支了工钱,请你喝酒。”

“大郎,你好好做事。这个活计是太爷格外的恩典,工钱够养活你和你兄弟了,做着也不累。等你在这衙门里干几年,缝上有缺位,你还可补进去,便有了正式的编制,以后这营生可以传给儿子。”

“哦?这是太爷说的?”

“太爷是这个意思。只是,你不要出错…也不要再赌钱了。”

“晓得了晓得了,多谢王捕头提点。”

人逢喜事精神爽,林芳洲又找到营生又支到工钱——她今日才发现原来有个固定的营生是如此可贵和必要,反正她再不用担心自己饿肚子以及小元宝饿肚子,心情好得快要飞起来,比在赌场赢六十多两银子还要高兴。

她走在路上,见谁都是笑眯眯的,一不小心对不认识的大姑娘小媳妇送了“秋波”,把人家逗得脸红疾走,她还无知无觉。

晚饭,林芳洲买了荠菜馒头和酱牛肉,还煮了一锅小米粥,静坐着等小元宝回来。

小元宝回家时脸红扑扑的,还出汗了,林芳洲问道:“你打架了?”

“没有。我跑回来的。”

“着急什么,你怎么知道今晚有肉吃。”林芳洲把盖碗一揭,将那香喷喷的酱牛肉展示给他。

小元宝看看桌上饭菜,抬头问林芳洲:“你今日没去工地吧?”

“没有,我找到事情做了。”林芳洲将今日在县衙发生的事情讲给小元宝。

小元宝听罢,肃容点头,赞道,“这县令还算一个好官。”

他背着手,那样子老气横秋的,看得林芳洲想揍他。于是她往他头上捂了一巴掌,道,“装什么大人,你还把自己当皇帝了?”

小元宝倒也不恼,他从文具包里掏出一个油纸包,放到林芳洲手里,“给你的,趁热吃。”

林芳洲好奇地打开那油纸包,惊喜道,“诶,网油卷?!”

网油卷做起来并不太麻烦,难得的是材料娇贵。把猪肠上那一层油网撕下来,里头裹上用香料拌好的熟羊脸肉,外面滚上鸡蛋糊糊,下油锅炸,炸得金黄酥脆,外焦里嫩,又香又鲜,那口感,啧啧啧,吃一口赛神仙…

林芳洲捏一个网油卷扔进嘴里,缓慢地咀嚼,仔细体会味蕾上那贵族般的享受。她闭着眼睛,吃得很是陶醉,小元宝看着她的表情,感觉有些滑稽,他忍不住噗嗤一笑。

林芳洲睁开眼睛,问道,“这东西贵得要死,你哪来的钱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