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劝解开他,反倒劝得他一肚子的火气。

好不容易熬到了天明,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吩咐宫人:“去打听一下,陛下今儿有没有上早朝?”

----要是耽误了,就找人弹劾夏侯凌霄一个以色误君的罪名!

有皇太君给他撑腰,未必能真的治什么罪,但是总归要让他颜面扫地,以后在后宫里抬不起头来做人!

可惜让他失望了。

嫏嬛一大早就去了早朝,只不过…

“听说陛下精神不太好。”宫人小心翼翼回道:“早朝没呆多会儿,就打了好几个哈欠,倦倦的,让人禀了几件事便散了朝…”

叶若澜咬着嘴唇,狠狠道:“接着说!”

“回来以后…”那宫人的头垂得越发低,有些战战兢兢,“陛下一直在圣凰宫没出去,说是…这会儿还在让人揉捏呢。”

叶若澜心里的酸水都快冒出来了。

可惜自己身怀有孕,根本就没有办法去实际的争宠,不由恨恨,再想到这样的情形还要持续一年之久,更是烦躁不已。

怎么办?夏侯凌霄可不比旁人,有样貌、有家世,身份尊贵,----以前想着陛下无论如何都不待见他,即便有皇太君撑腰,亦不足为惧。

可是现在…

万一他跟着怀了孕,生了孩子,甚至生下一个女儿!那这后宫里,岂不就成了他夏侯氏的天下?!

不行,不能再这么任其发展下去了。

温良玉、修月、若梦,哪一个可以和自己联手?或者…能被自己利用?至于紫琴,根本不在考虑的范围之内。

温良玉是个谨慎的性子,况且他有虹,不担心别人有孕,只顾忙着顺着皇太君以自保,平时彼此又合不来,如今谈到一起有点难度。

修月这个人,是陛下身边服侍最久的一个,太过忠心,死心塌地的守着陛下,不像是好难说拢的。

思来想去,最后只剩下若梦了。

他身份卑微,无人撑腰,即便心里有些不情愿,也不敢太违逆了自己的意思,而且同样怀了孕,----自己的担心,一样是他的担心!

叶若澜想了一阵,吩咐道:“叫沐小侍过来说说话。”

若梦得了消息,有些提心吊胆的赶了过来。

“坐。”叶若澜笑吟吟的,“没什么事,就是闲着找你过来说几句,打发时间。”让人上了茶,“前儿陛下赏的,你尝尝。”

“多谢淑侍。”若梦道了谢,却不敢真的喝那茶。

不是他胆子大,敢不给叶若澜面子,而是害怕,万一对方真的下了打胎药,自己就算当场落了胎,也不敢把他怎么样的。

上次白挨的那一巴掌,可还记忆犹新呢。

因此拼着惹恼对方,依旧坚持不吃丹霞宫的任何东西。

没想到,今天叶若澜的脾气特别的好,见他不喝,没有勉强也没发作,自己闲闲的抿了一口,方道:“昨儿圣凰宫的事,想来沐小侍也听说了吧。”

若梦不敢跟他玩虚的,老实回道:“听说了。”

“你和我都有身子。”叶若澜叹息道:“没法子再服侍陛下。”声音里幽幽的,“等到熬上一年功夫,只怕…陛下都把我们给忘了。”

若梦讨好道:“叶淑侍天人之姿,陛下必然不会忘的。”

“天人之姿?”叶若澜一声嗤笑,讥讽道:“这话…你还是拿去奉承夏侯贵侍更适合一些。”转念一想,自己今儿是找人来合作的,不是怄气的,又放缓口气,“若论长相,后宫里头谁比得上夏侯贵侍?”

若梦不想接话,又怕回头有宫人传到夏侯凌霄的耳朵里,只好含糊道:“夏侯贵侍和叶淑侍各有千秋,陛下自然都爱重的。”

“本宫跟前这几个人,你且放心。”叶若澜见他说话尽是客套,有些不耐,“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他道:“跟夏侯贵侍一比,你我不过是些庸脂俗粉罢了。如今夏侯贵侍圣眷正浓,咱们又一年功夫不能侍寝,你就不担心?”

若梦回道:“侍身是草芥一般的人,不敢多想。”

“哼。”叶若澜冷笑,“你自认草芥,可你肚子里的孩子总不是草芥吧?那可留着一半陛下的血,不论是帝姬还是皇子,都是皇室!”蛊惑他,“你就算不为自己着想,难道就不为孩子担忧?”

若梦心下哑然失笑,----自己应该担忧什么?不论夏侯凌霄得宠与否,将来能不能生下孩子,自己都妨碍不了他的。

争宠?夺嫡?这些事情,根本就与自己无关!

只盼皇太君和其他人都高抬贵手,给一条活路就行。

他心里清楚明白,叶若澜这是忌惮夏侯凌霄,不甘心被压一头,现在到处找人做枪使呢!赢了,自己未必捞得到好处,输了,小命就得玩完儿。

----自己绝不能掺和进去!

心下百转千回,面上半分都不显露出来,恭顺道:“侍身愚钝无知,只懂得本本分分守着规矩,好生养胎,别的一概不敢多想。”

叶若澜冷笑道:“你想好生养胎?人家可未必让你如愿!”

这话更是哄三岁孩子的把戏!若梦心里有杆秤,----便是夏侯凌霄容不得人,第一个要对付的,也绝对不会是蝼蚁一般的自己。

但不敢跟叶若澜对着来,于是做出一副惶恐的样子,小小声问道:“那…依淑侍的看法,侍身应该怎么做呢?”

叶若澜见他胆小听话,很是满意,“两个法子,一是不让别人侍寝。”摇了摇头,“这个法子太难,不是这个,就是那个,基本行不通。”又道:“还有一个法子,就是咱们找人去侍寝。”

若梦一脸诚恳,“侍身不懂,还请淑侍指点。”

“眼下离三年大选还早。”叶若澜说得嗓子有些干了,又喝了口茶,“外头的人一则不放心,二则也难进来,所以咱们只能从宫里的人找。”

若梦小心翼翼的,为难道:“侍身周围只有几个粗鄙的宫人,都没什么姿色,只怕难入陛下的眼…”

“寻常宫人当然不行!”叶若澜不客气的打断,继而道:“上次陛下生辰的时候,不是有个倒霉的领舞?就是当着众人出丑的那个。”

柳漪?若梦当时一念之下救人,不过是为了结个善缘。

这十来天,后宫里并没有什么节庆之日,歌舞自然用不上,除了事后柳漪过来道谢的那次,就再也没有见过面了。

若梦大致猜到了点东西,小声道:“淑侍看中了他?”

“也没旁人了。”叶若澜叹了口气,“就是他吧。”

若梦微微吃惊,----对方打算扶植柳漪承恩?不过转念一想,也能理解。

叶若澜担心一年时间不侍寝,被人分了宠,加上如今夏侯凌霄逼得紧,心里肯定比谁都要着急。

想扶植一个帮手,身份肯定不能太高。

柳漪这种歌舞坊的出身,是最好的理想人选,年轻貌美、身份卑微,即便得宠也是无根浮萍,需要依附叶若澜才能生存。

而且柳漪和自己有瓜葛,是自己救下的,旁人肯定会认为是自己的人。

将来若是柳漪出息了,好了,那是他叶若澜一手扶植的功劳;若是不好,当然就是自己引荐的错!

难怪要找来自己“商量”…

若梦想清楚了关窍,却不轻松。

----因为自己根本不能拒绝!

“不赶在这几日。”叶若澜又笑,“等陛下的新鲜劲儿过了,再做安排。”顿了顿,“不过咱们得未雨绸缪,提前谋划谋划。”

前路何方?

柳漪还不知道,自己的命运被别人拐了弯儿。

上次那副管事的兄弟犯了错,他也没有逃过责罚,早被歌舞坊除了名,倒是让自己少了后顾之忧。

加上当时自己大出“风头”,歌舞坊的管事留了心,担心哪天陛下想起,或者是救了自己的沐小侍想起,对自己一直和颜悦色的。

平时勤奋练舞,日子倒也过得还算安宁。

不过歌舞坊的时日寂寞枯燥,且辛苦,平时必须不停的排练,以备随时表演,可惜真能露一面的机会并不多。

当初先帝在时,倒是很喜欢看些歌舞,又爱人多热闹。

那时候,歌舞坊的人总是很忙。

如今的皇帝似乎不好这一口,可就苦了歌舞坊的人了。

没有陛下和贵人们的欣赏,不光少了赏赐,歌舞坊本身都成了一个冷清之地,平日里几乎门可罗雀。

甚至连排练都有了一丝茫然,没人看,还苦苦练个啥劲儿?

----只有等着大节庆之日。

“柳漪?”

“来了!”柳漪停下动作,灵巧的快步跑了出去,陪着笑容,“黄管事,有什么要吩咐的?”

“你是个有福气的。”黄管事打量着他,笑了笑,“方才来人,说是陛下和几位贵人在御花园里赏花,让你过去跳个舞助兴。”

柳漪心下激动不已,“现在?”

“是啊。”黄管事笑道:“赶紧换上衣服过去。”

柳漪转身回了房,有些拿捏不定…是穿的鲜艳一些好呢?还是清雅一些?继而想到后宫的贵人也在,未免惹得别人多心,还是清雅一些吧。

不免想起若梦,必定是他在陛下面前提点了自己。

因而赶到御花园,请了安,回身时对若梦笑了笑。

让他错愕的是,若梦虽然回以一笑,眼里却闪过一丝无奈之色。

无奈什么?柳漪想不明白,眼下更没有时间让他多想,按着皇帝点的舞名,伴着阵阵丝竹之音,宛若蝴蝶一般旋转起来。

柳漪和若梦的这点眼神交流,没有逃过叶若澜的眼睛,这正是他想要的,在场人人都瞧见了,他们两个早有瓜葛。

----所以是若梦推荐了新人,在陛下面前争宠。

正如自己料想那样,若梦身份卑微根本不敢反驳,让他找机会提起柳漪,他便只能乖乖的听话提起。

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叶若澜心情甚好,端了酒杯,“陛下,这梨花白的味儿有些淡呢。”

嫏嬛侧首,“淡就淡些,你有身孕不许喝浓烈的。”

“臣侍知道。”叶若澜带着埋怨和撒娇,做出听话的样子,浅浅抿了一口,忽地“咦”了一声,“我怎么瞧着,这人长得有些像沐小侍呢。”

他这么一说,众人都不免将目光投向柳漪。

嫏嬛也看了看,“朕倒不觉得。”

叶若澜不过是故意打开话头,根本不在意,接着道:“不是长得像,而是神韵。”他指向柳漪,“陛下你看,那身段和眼角眉梢的味道,是不是有点儿像?”

他既然这么说,嫏嬛自然又看了看柳漪。

干干净净的瓜子脸,英气剑眉,却配着一双稍显妩媚的眼睛,----大约都是常年跳舞之人,和若梦还真有两、三分相似的神韵。

只不过,若梦像是一支绚烂绽放的艳色桃花,柳漪更像碧桃花苞,纵使都像桃花亦有很大不同。

叶若澜见她打量,赶忙插话,“是吧,陛下也觉得像吧?”

嫏嬛哪有心思跟他争论这些?随便点了点头,“唔,是有些。”

叶若澜笑道:“难怪沐小侍和这人有缘。”

若梦深吸了一口气,…心下怨怼,叶氏位高权重、圣眷重还不满足,一心想要更多的东西,这也罢了,凭什么非要拉上自己作陪?

他的命贵,自己的贱命可经不起这么折腾。

可惜自己辩又不能辩,更不敢辩,只能由着叶若澜搓扁揉圆,还不得不稍作回应,不着痕迹岔开话题,:“今儿这舞跳得挺好看的,曲子也不错。”

嫏嬛看向他,温和道:“你若喜欢,时常叫去自己宫里看便是。”

----对于有孕宫侍,看在孩子的份上不免多有优待。

若梦回道:“是,多谢陛下恩典。”

心下拿定主意,自己说什么都不会叫柳漪过去跳舞!本来就被叶氏弄得摘不清,再经常来往,岂非成了赤果果的同伙?

只怕眼下已惹得其他宫侍不快,以为自己推荐新人邀宠。

那边叶若澜还不肯罢休,一曲舞毕,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下奴柳漪。”

“柳树的柳吧?”叶若澜刨根究底,一副饶有兴趣的样子,全然忘了当初自己是怎么唾弃对方的,“名字呢?是涟漪的漪?”

他早就打听过了,此刻反复提起,不过是为了加深皇帝的印象罢了。

柳漪忙道:“正是。”

叶若澜知道过犹不及,自己再问下去反倒惹得皇帝和别人起疑,因而点点头,“名字倒是怪有趣的。”继而不再多看一眼,端了酒,朝着嫏嬛笑道:“臣侍最近酒量越来越小,连喝梨花白都觉得发晕。”

“那就别喝了。”嫏嬛看了看他的肚子,又看了看若梦的,“你们两个有身孕,要是累了,就让人先送你们回去休息。”

叶若澜哪里舍得先行离去?小声抱怨,“陛下这是在赶人呢。”

嫏嬛一向对他特别迁就,最开始是有目的,后来反倒慢慢成了习惯,习惯有个人在自己面前肆无忌惮撒娇。

见他闹起别扭,便道:“你且回去歇着,朕再听几支曲子便过去看你。”

如此一来,肯定就会在丹霞宫用晚饭和留宿。

叶若澜心满意足,----此时此刻要是再多撒个娇儿,说是自己无聊,想带走柳漪过去看下歌舞,晚上便是最好的机会!

不过…这样显得太着急惹人起疑。

叶若澜止住了一闪而过的念头,乖巧回道:“那臣侍就失礼先回去了。”到底对留下来的人不放心,顺带捎上若梦,“沐小侍肯定也累了,咱们一块儿走吧。”

嫏嬛担心他二人起矛盾,便道:“你照看好自己便是,不用管他。”

“知道陛下心疼沐小侍。”叶若澜佯作不满,还恰到好处带出三分醋意,“臣侍上次是气糊涂了,对不住沐小侍,心里早就已经悔过,往后自然是要和和睦睦相处的。”他问:“陛下就不能相信臣侍一回?”

嫏嬛听他这么说,想着自己答应了要过去丹霞宫,叶氏性子再骄纵,也不至于无端端的发脾气。

再说眼下大家都看着的,便道:“高世元,你送他们回去。”

叶若澜咬了咬唇,“陛下真是细心。”

“你这坏脾气…”嫏嬛说了一半,没说完,到底不想当众计较这些小事,挥了挥手,“回去歇着罢。”

如此一来,若梦不走也得走了。

剩下夏侯凌霄、温良玉、修月,没有一个爱说话的,紫琴更是锯了嘴的葫芦,整个场面顿时安静下来。

嫏嬛不由笑道:“叶氏在的时候太聒噪,不在又太静了一些。”

温良玉心事重重的,只是微微一笑,算做回应。

修月位分低,不便随意插口。

夏侯凌霄怕冷了场面,只得道:“不然…让人再跳几曲舞?”看了看柳漪,叶氏似乎对他挺留意?是吃醋拈酸?还是担心沐氏推荐新人?

不管是什么,想起这些日子以来和妻主的相处,心下甜甜的,倒也不在乎了。

嫏嬛又看了几支舞,对柳漪并无产生什么特别的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