嫏嬛和玄朔天都没有想到的,再次见面,会是在一片刀光剑影之中,----玄朔天想要护住她,可惜根本冲不过去,自己挂了彩。
让他惊讶的是,修月身法快得好似闪电一般,将嫏嬛护得严严实实,根本就没有人能够近身三尺!
那个沉默寡言、略显忧郁的修月,居然有如此身手!
嫏嬛自己更是神色从容,还随手斩杀了两个匪贼,将剑在胸前一横,侧首对修月嫣然一笑,“我还是头一次用剑杀人呢,学了那么多年的剑术,总算派上了用场。”
玄朔天看不清她的面容,只在风吹起时,看清了那微微勾起的嘴角,雪白漂亮的下颌,----配着宛若行云流水的剑法,说不尽的妩媚风流。
“到我身边来。”嫏嬛用剑轻轻一档,将他揽在身侧,“小心点。”
----是关切之意,却让玄朔天感到分外的憋屈。
为什么还是她来保护自己?不是的,自己来到军营吃尽苦头,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她能看见自己,她能被自己保护!
念头一闪,手握利剑拼命向前刺去!
嫏嬛微微皱眉,“你还是这么拧。”
修月没言语,只是尽量注意也别让玄朔天受伤了。
好在只是遇到几个零散的匪贼,玄朔天和同伴都是军营出身,又加上嫏嬛和修月两个得力的帮手,很快解决了打斗。
嫏嬛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掏出手帕,意态悠闲的擦拭着剑上的血迹,看着面前唯一留下来的活口,轻飘飘问道:“还是不说吗?”
那匪贼低着头,----不知道为什么,眼前这个让人惊艳的女子,身上有种说不出来的威仪,叫人不敢直视。
“我累了。”嫏嬛扔掉脏污了的帕子,插回佩剑,起身道:“军营里有的是让人开口的法子,带回去慢慢问罢。”
她有一块小旗身份的腰牌,没人敢反对。
一行人收拾整理往回走,在众人没有留意的时候,玄朔天动作自然的一弯腰,将那块手帕拣了起来,悄悄塞人怀中。
正如嫏嬛说的那样,军营让人开口说话的花样繁多,不到半个时辰,先前还无比铁铮铮的汉子,最终变成了温顺的小绵羊。
----问什么,就说什么。
“照这么说,山里头还有十几号匪贼了。”说话的人,正是温良玉的大姐温峥,她根本没把这当做一回事,淡淡道:“县主不必担心,回头我让一队可靠的人进山,用不了半日功夫,就能干干净净的。”
嫏嬛笑道:“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就让我带人去罢。”
“县主!”修月不赞成,“又不是什么大事,何必亲力亲为?左营大人说得对,找一队人…”他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打断。
嫏嬛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继续笑眯眯道:“如今西凉河有了作乱的匪贼,危害百姓、扰乱民生,这可是一等一的大事,怎能不放在心上?”
“县主的意思…”
“这西凉河附近山峦众多、树林茂密,只怕藏了不少匪贼,咱们须得带上精兵良将前往,细细的搜山,一个匪贼都不能漏网了。”嫏嬛轻轻一笑,“剿灭匪贼,于朝廷社稷都是大功一件呐。”
温峥还是有些犹豫,问道:“这样不太好吧?”
统共就十几个匪贼可以剿灭,就算外人不清楚,无论如何,也没法吹嘘成一件天大的功劳,----如此小题大做,让人知道岂不是成了大笑话?
“我来江陵一年多了。”嫏嬛做了一个简单的开场白,然后道:“若是不找点由头回京递折子,只怕母皇会忘了我,父君那边也会担心的。”顿了顿,看着大姑姐的眼睛问道:“你说呢?”
温峥闻言一怔,半晌才道:“县主放心,我明白该怎么做了。”
江陵的“捷报”,一个又一个的传入京城。
起初是剿灭了一山的匪贼,隔了一个多月,又击退了一众妄图登岸的流寇,接着没多久,再次成功的化解了一场哗变。
不到半年时间,江陵县主的大名像是长了翅膀一般,传遍了南边六省。
“她这是要做什么?”忍了半年,月青华再也不能忍受了,将手中的茶碗狠狠砸在了下去,碎了一地,“离了京城,倒是给她机会起幺蛾子了!”
苏珺凤劝道:“也就是在南边得意一阵子罢了。”
这话月青华可不爱听,恼道:“现在是南边,将来呢?是不是准备拥兵自重,直接打到京城里来?!”
“殿下别急。”苏珺凤又劝了一句,“江陵县主这才刚开始,不过是个苗头,还没到根深叶茂的程度,不给她机会便是了。”
“怎么拦?”月青华冷笑道:“人家是剿匪、是杀流寇、平哗变,那是在为母皇分忧,是安抚镇定外省的大好事。”
“不过小打小闹罢了。”苏珺凤皱着眉头,似在琢磨,想了半晌方道:“其实这些小把戏,殿下你也可以做,肯定还能比江陵县主做得更好。”
“你以为我没想过?”月青华颓丧的坐进椅子里,烦躁道:“京城哪有什么匪贼流寇的?便是有,那也轮不到我去插手。”
“也是。”苏珺凤叹道:“况且总是小打小闹的,也没什么意思。”
“要做,就要比她做得更好!”
“是。”苏珺凤点到即止,不打算一下子说太多,免得欲速则不达,只是悠悠叹气道:“没法子,还是静待时机罢。”
不自知
不知道是中宫那边停了手,还是崔璞真的照顾得当,半年时光过去,温良玉的胎像一直都是稳稳当当的。
嫏嬛放心之余,心下不免起了另一层疑惑。
----上次下手的人,到底是谁?又是谁指使的?难道真的和中宫正君无关?一连串的疑问在心头盘旋,最终还是不能确定答案。
罢了,只要孩子能够顺利生下来就好。
天长日久、蜘丝马迹,该露出马脚的总会露出来的。
眼下最要紧的是姐姐那边,听苏珺凤的意思,月青华满腔怒火在等机会,----虽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但是不谋又怎么能成事呢?
如果这个机会太难等,不妨…制造一点机会。
六月初六,这天是温良玉十七岁的生辰。
天气炎热的很,他的身子也不大方便,算算日子,离临盆也不太久了。
县主府里布置的花团锦簇,到处都是披红挂绿、装点一新,下人们也发了新衣服,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气。
玄朔天也回府了。
自年夜饭后,这还是他半年来第一次回府,----说起来他的身份特别,不是县主府的奴仆,但也算不上是嫏嬛的朋友。
县主府的下人对其颇为客套,不过都有所观望。
紫琴上次“养病”好几个月,出来以后,比从前小心谨慎了许多,只是提到一脸倨傲的玄朔天,还是没忍住多了句嘴,“听说县主去军营的时候,总与他在一起。”
温良玉蹙了蹙眉,“行了,少说几句。”
即便明知道妻主是故意的,但那“渐行渐远”的滋味仍旧不好受,而且…这种日子不知何时才是尽头。
更叫自己难过的是,妻主的确和玄朔天走得很近,并非为了假装疏远自己,装出来的样子,而是自然而然的走近。
这种感觉,在修月眼里也能看出些许端倪。
不过总的说来,妻主又是很好的,----即便面上做出不满自己的样子,私下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很温柔、很体贴,在女子里算是十分难得的了。
嫏嬛还不知道玄朔天回来一趟,惹得府里的人心思活动。
这半年,为了频频传出“捷报”送往京城,的确经常往军营里跑,----玄朔天又不会像县主府的人那般心思重,相处的确是愉快的。
“听说你也做了小旗了?”
“是。”玄朔天回道:“不过手下十来个人而已,不值一提。”
嫏嬛笑道:“你才是货真价实的小旗,我不过是闹着玩唬人的。”问了一些军营情况,方才转回家常,“难得你回来一趟,吃了饭,歇两日再回去也使得,军营里到底苦了些,整天吃不好睡不好的。”
“并不苦。”要玄朔天呆在县主府,看那些飞来飘去的各种眼神,才是受罪,赶忙推辞了,“如今我做了小旗,也有单独的住所,比之从前已经好了许多。”
“随你吧。”嫏嬛只是随口一提,没打算深劝。
筑星立在门口没敢进,禀道:“宴席快要开了。”
嫏嬛端了一杯凉凉的酸梅汤,看向温良玉,“太凉了,放放你再喝。”忍不住伸了一只手过去,放在他的肚子上,“累吧?”
温良玉微微一笑,“还好。”
嫏嬛心思飘忽,----如果是个女儿就好了,自己需要一个女儿,姐姐更是受不得这样的刺激,会让她更着急更迫切。
听说姐姐纳的侧侍也有孕了,不过到底时间慢了,赶不上这一胎。
万一是个儿子…嫏嬛的眼睛看向前方热闹的歌舞,耳边听着丝竹之音,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要真是儿子那也没法子了。
----总归是自己的孩子,是嫡子。
不管怎么说,温良玉和孩子平平安安的就好。
“县君大喜。”若梦的声音一贯的好听,不同于玄朔天的那种清脆爽朗,而是带着恭谨柔顺,给温良玉行了礼,“一点不值钱的小东西,给县君贺寿。”
紫琴赶忙让人接了,打开一看,是一对精致小巧的金手镯。
----那大小,一看就是婴孩戴的尺寸。
东西不算贵重,但胜在讨喜。
温良玉含笑拿了起来,小手镯上的铃铛左右摇晃,发出悦耳的响动声,更兼这寓意是极好的,于是赞道:“难为你有心了。”
若梦抿嘴一笑,“县君喜欢就好。”
崔璞还凑趣插了一句,“老奴瞧出来了,沐小侍这是个偷懒省钱的法子,又哄得县君高兴,又把回头洗三礼的东西省了。”
----此时温良玉肚子里的男女未知,加上嫏嬛处境尴尬,也不好说是小翁主。
因为他这一凑趣,众人少不得都跟着捧场笑了一回。
接着是紫琴捧上了自己的贺礼,一个亲手缝制的软香靠枕,----温良玉身子笨重,时常觉得腰疼,这份礼物十分的贴心周到。
修月一向不习惯争先靠前,小侍里头最后一个献礼,一份亲手抄写的《心经》,整整九十九页,还放在香火前供奉了一段时日。
温良玉知他在嫏嬛心中的份量,当即夸了一句,“这个甚好,想来是辛苦你了。”
修月回道:“不辛苦。”
“一个比一个有心。”嫏嬛为了活跃气氛,笑道:“倒叫我的贺礼拿不出手。”侧首看见了玄朔天,手里提着一个笼子,“你也备了?可别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又把我个比下去了。”
玄朔天上前道:“是一只山里捉的小雪狐,县君养着玩儿吧。”
紫琴接了笼子拎回去,刚掀开布帘,脸色就是猛地一变。
“怎么了?”玄朔天诧异道。
----里面倒是的确有一只小雪狐,没有错,不过已经死了。
大喜的日子,送死了的东西,怎么看都像是在故意诅咒人。
玄朔天一脸不可置信,上前查看,“怎么会呢?我进府的时候还活蹦乱跳的,就县主叫我去回话,放在屋子里一小会儿的功夫。”
“还不快拿走!”紫琴唤人,赶紧上前盖上了布帘子。
----气氛很是不好。
嫏嬛的脸色变了又变,过了半晌,淡淡道:“没事,兴许是天气太热捂坏了。”
紫琴上次受了罚,早不复当初进府时的自傲,只是厌恶的看了玄朔天一眼,回头对温良玉低声,“县君,是不是不舒服?”
温良玉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甚至带出一丝委屈。
嫏嬛久久不停他说话,这才回头,“怎么了?”见他似乎说不出话,不得不上前搀扶,“你要是真的觉得难受,就进去躺一躺。”
温良玉是真的难受,特别是在他点头同意进去躺会儿时,嫏嬛还不忘玄朔天,吩咐了一句,“刚才不是说军营里有事吗?先回去吧。”
----这种谎话,在场的人有谁会相信?
温良玉觉得心里好像憋了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一直被紫琴扶到床上躺下,没了外人,方才满是伤心说道:“县主,…不是我。”
嫏嬛一怔,继而道:“我也没说你什么,别胡思乱想了。”
温良玉心中有话,却问不出来。
妻主第一反应,就断定了不会是玄朔天做的,那么就只能是自己设计他,或者是别人设计他,----甚至怕自己责难,立即就当玄朔天回了军营。
为什么?就那样的相信他,一点都不相信自己。
“喝口水吧。”嫏嬛亲自倒了蜜水,递给他。
温良玉实在喝不下去,轻声道:“便是要给旁人看一对怨偶,我也不会在自己大喜的日子添不痛快,更何况…”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多不吉利。”
嫏嬛静了静,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我知道了。”
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温良玉心里有声音在叫嚣,可惜那些质问的话,涌到嘴边却说不出,只剩下让人不舒服的无声。
“脸色怎么这般难看?”嫏嬛抚了抚他的脸,在那隆起的肚子上扫了一眼,放柔了声音,“你说不是便不是。”她道:“回头我会细细的查的,别放在心上了。”
温良玉突然问道:“县主一点都不怀疑小天吗?”
“怀疑他做什么?”嫏嬛皱起眉头,“谁会那么傻,当着众人做这等蠢事?再说他也不是那样的人。”看了看他,“你这是怎么了?越想越离谱。”
----离谱?不是那样的人?
温良玉将蜜水碗拂在了地上,哐当一声脆响,偏生那碗还不碎,滚出了床前的锦毯边缘仍不停下,又滴溜溜的转了一圈。
“既然别人想看我们生气,那县主就回去罢。”
嫏嬛没有说话,静静的看着合上眼帘的夫君。
----真生气和假生气,自己还是分得出来的。
心下只觉得莫名其妙,不知道温良玉怎么突然这般上火?一开始,自己的确是疑惑过他,不是怀疑他有什么阴谋,而是以为他故意在人前做样子,贯彻“渐行渐远”的那一套手法。
后来他说不是,自己也答应相信不是了。
----这是哪门子的邪火?
嫏嬛心里头也有气,到底是谁手这么快、这么长,连玄朔天都盯上了!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拨事端,自己还非得查清楚不可!
不然有这么一个祸害在身边,还怎么安心睡觉?
再抬头看温良玉时,呼吸均匀、气息平稳,像是真的睡着了,…又或者是在跟自己赌气?眼下心烦得紧,实在是没有耐心再轰下去。
嫏嬛替他放下了床帏纱帐,轻轻走了出去。
嫏嬛在书房沉默着,心中自由一番思量。
那个人…算计的很准,总是用最简单的法子挑起事端,应该对自己很熟悉,不会是那些远远服侍的人。
会是谁?全部挨个想了一遍,还是没有定论。
“县主!”筑星脚步匆匆赶了过来,一脸焦急之色,“县君动了胎气,听说现在肚子疼得厉害,不知道是不是要…”
嫏嬛不待他说完,便豁然起身。
怀疑的种子
对于中宫正君来说,今天可真是个双喜临门的好日子。
这一天,是嫏嬛十八岁的生辰。
与此同时,温良玉生下女儿的喜讯也送回了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