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棠不说话。

赵驰意意识到自己说了句废话,他转而说起宁寅其,她跟宁寅其肯定不像网上传得那样,但一定也很特别。

“你对宁寅其到底是怎么样的感情?”

“依赖。十八岁之前,除了爷爷和奶奶,他是全部。后来再也没有遇到过像他那么好的人,性格上。”

前菜上来,沈棠收回视线。

她打开餐巾,示意他用餐。

赵驰意到了嘴边的话,被她拿起的餐具打断。

一直到甜品上来,赵驰意才说话,不再踩她的雷,说他自己,“我跟何楚尧在谈合作?”

“哪方面?”

“他们家做高端餐饮几十年,常青酒店的餐饮欠缺,合作能互补。”

沈棠还以为他跟何楚尧要合作娱乐方面的业务,“你不是只关心你的娱乐公司?”

“酒店业务现在由我负责。”

手机响了。

看着来电显示,赵驰意表情淡去。

“陈一诺找我。”

他抬头看她。

沈棠叉了甜品盘子里的一块奇异果吃,完全不关心。

赵驰意接听,和想的一样,陈一诺找他要沈棠现在的联系方式和住址。

“陈小姐,抱歉。”

“赵总,我找沈棠不是胡闹,我都到纽约来了,万不得已我哪会找上您。”她语气恳切。

沈棠放下叉子,指指楼下,“让她到咖啡馆找我。”

赵驰意一愣,还是照做,挂了电话后定位截图给陈一诺。

这算是人家的家务事,他不便多问。

还要赶去公司开会,赵驰意结账,两人下楼。

刚才来时沈棠坐了他的车,她没车回去,“会议结束我来接你。”

沈棠拒绝了,“不用,走回去没多远。”

分别时,赵驰意提醒沈棠看看国内热搜,或许陈一诺此次来找她跟热搜上那些有关。

沈棠抱着赵驰意送的那束花进了咖啡馆,咖啡馆人不多,她点了一杯白咖啡。

另部手机没带,她给莉姐发消息,让莉姐给她说说国内什么情况。

北京现在是凌晨,莉姐夜猫子,还没睡。

瞒也瞒不住,她把这两天热搜截图,包括一些经典评论,以邮件形式发送。

【你那件事平息大半年,互联网的记忆有限,现在没什么人再关注。上周六,樊玉之前被肖真压的那部剧开播。我送了两个热搜大礼包给樊玉,她跟陈南劲离婚的消息,又把你的名字带上热搜。五年里她是怎么对付我们团队的,我一一还给她。】

沈棠一听是陈南劲离婚的热搜,连附件都懒得打开。

和莉姐聊了聊近况,陈一诺如约而至。

沈棠关上手机,拿起那束花放桌角。

陈一诺没心情喝咖啡,还是点了一杯摩卡。

时差混乱,她脸色憔悴。

“赵总送的?”陈一诺搭了一眼那束张扬的帝王花,肆意的样子跟沈棠性格无差。她不忘说一句:“生日快乐。”

“谢谢。”沈棠拿起咖啡喝。

“沈老师。”陈一诺还是这样称呼她,“我们家已经散了,能请您高抬贵手吗?这半年,我跟我妈的日子太艰难。”

“还能有我前二十五年艰难?”沈棠笑笑,“那么多年,你妈妈可从来没对我高抬贵手过。”

“我不跟你抬杠。”陈一诺时刻谨记,她过来是和解,不是吵架。

再这样闹下去,母亲投资的哪些剧无法正常播出。

“我知道你不容易。我爸跟我妈也已经离婚,光是违约赔偿就赔了上亿,伤筋动骨。”

她轻声道:“怎么说也是一家人,我们别再让人看笑话了好吗?”

“陈小姐,我姓沈,何来一家人之说?”

陈一诺说不过她,岔开说别的,“沈老师,我以前真的很喜欢你,欣赏你,也盼着能跟你成为朋友。绝无半句假话。”

“谢谢。”沈棠放下咖啡杯,拨弄花瓣,“你喜欢我那是因为我从来没在你跟前透露我跟陈南劲是什么关系,就算你妈当初那么对我,恨不得把我踩死,我都不曾对你有半分恶意。咱俩要是换个位置,你是我,如果你也做到跟我一样,我想我不止以前喜欢你,我现在也不会再来打扰你。”

陈一诺脸色涨红,如坐针毡。

心里烦乱,她搅动咖啡。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打扰。”

她尽量语气平和:“我现在没完整的家,我妈也受到了打击,算是扯平。我只是想这个事翻篇,我们都回归到正常生活。”

“扯平?这能扯平?陈小姐,这事翻不了篇,因为我爷爷再也回不来,他临走前的遗憾,再也弥补不了。可能在你眼里,一个爷爷无所谓,你有那么多亲人,在我这里,我只有两个亲人,都是带着遗憾走的。我不好过,谁也别想好过。”

沈棠喊来服务员买单。

“今天见你,是想当面告诉你,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

她抱起花,背上包离开。

午后的阳光明媚慵懒,在这样的日子里过生日是很惬意的事,偏偏不相干的人接二连三出现。

沈棠没回公寓,漫无目的在街上走着。

这是六年来最闲的一天,无所事事。

从下午走到太阳快落山,沿途经过了哪些地方,她一概不记得。

到了公寓楼下,一辆陌生的越野车,车门上倚着一个熟悉的男人,白衬衫外面穿了一件黑色风衣。

狂野不羁的越野车在他身旁都失了色。

蒋城聿站直,瞅着她怀里的花,“买的?”

“赵驰意送的。”

沈棠把花放在引擎盖上,甩甩发酸的手臂。

凌晨时的求婚画面,横在两人中间。

蒋城聿伸手,“号码牌给我。”

“你飞了几千公里就专程来拿号?”说着,沈棠从包里拿出一只口红,往他跟前走近几步。

他低头看她,“要写在手上?”

“写手上一会儿就磨掉了。”沈棠拉开他风衣,在他心口衬衫上写了一个‘250’。

“你写我衣服上,我还怎么带你出去吃饭?”蒋城聿不在意衣服被弄脏,他订了餐厅给她庆生,夜里的航班还要赶回伦敦,没有随身的行李,没法换衬衫。

“谁说要跟你出去吃饭。”沈棠盖上口红。

蒋城聿垂眸看那三个数字,“追你的人真要那么多,沈棠你就不要死守着海棠村那片海了,争取到太平洋里称王。”

沈棠笑了笑,“那就借你吉言。”

蒋城聿拿她无奈,拉开车门让她上车。“一家中餐馆,不耽误你多少时间,吃完我还要赶去机场。”

今天他是推了一些事飞过来,和肖家的那个项目,需要跟当地不少部门沟通,其他人做不了主,需要他在现场决策。

沈棠系上安全带,蒋城聿从风衣口袋拿出一枚戒指,把风衣扔到后座,将那枚戒指给她,“你的。”

沈棠瞅着那枚戒指,再看看他,“我昨晚拒绝的还不够明确?”

“求婚失败了也得把戒指给你,这是专程给你挑的。”蒋城聿把戒指搁在她座椅边。

发动引擎,掉转车头开向另一个方向。

“你收起来吧,看能收到我多少枚戒指。”

沈棠拾起戒指,贵气精致,“什么时候准备的?”

“从夏威夷回去。”蒋城聿解释,“这是在专柜挑的款式,给你定制的还要些日子。”

“你怎么知道我指围?”

“目测的,要是不合适你告诉我,定做的戒指托需要精准指围。”

沈棠将戒指放回两人之间的扶手箱上。

没答应求婚,就没有收戒指的说法。

“那个250数字,”蒋城聿问她,“嫌弃我求婚誓词说得不够?”

沈棠反问:“那你觉得你那六个字够不够?”

“让我说肯定是够,那是最想跟你说的几个字。”蒋城聿不明白,“女孩子嫁一个人,不是看他人品,担当和能力?就为了几句情话?”

“......当然都要看,在这前提下,情话谁不爱?”

“你要喜欢的话,那我下次求婚时多说几句。”

沈棠突然语塞,他对她宠溺的口吻仿佛又回到以前。

他不再劝她放下仇恨,不再对她说教。

这家中餐馆是谢昀呈以前在群里推荐,每道菜都堪称精品。

来的路上,蒋城聿给她买了一块蛋糕。

一小块蛋糕,没有蜡烛,沈棠也不愿许愿,拿起叉子吃起来。

“我下周回北京,接下来一个月都在那。”

沈棠点了点头。

蒋城聿:“有空我就来看你。”

沈棠叉了一块奶油放嘴里,“我是你想看就能看的?”

蒋城聿淡笑,顺着她的心意,“我排号来看你。”

他语气软下来时,她无以招架。

“你要想跟我合作,随时到北京找我。”蒋城聿至今都没想到要怎么跟她合作,而她接下来又要干什么,他没有一点眉目。

“棠棠,学着信任和依赖我。”

沈棠低头吃蛋糕,不语。

蒋城聿递了餐巾给她,指指嘴唇。

沈棠领会,擦去沾在唇边的一点奶油。

一顿饭吃下来,两人没说几句话,气氛安静却不沉闷。

从餐厅出来,蒋城聿送她回公寓。

他偏头看她,“最近累不累?”

沈棠缓缓摇了摇头,“不知道。”

想放松自己,反倒失去方向。

所以不知道是放松了还是更累。

“累了就回北京。”

知道她不会回应,蒋城聿问她:“你欠不欠赵驰意人情?”

“不欠,算下来,他欠我。”

“嗯。”蒋城聿说,“欠的话,我还。”

汽车停在公寓楼下时,又到了分别时刻。

蒋城聿从后座拿过她的风衣给她,那束花也给她。

他看着她,最终只说了两个字,“晚安。”

沈棠挥挥手,转身走向公寓楼。

她习惯性手插进风衣口袋,摸到了一枚冰凉的戒指。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把戒指放进了她口袋。

她忙转头,他的越野车早已汇入车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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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周周六下午,沈棠正在看计划书,一个陌生号码打进来。

起初以为是蒋城聿换了手机号打给她,接听后是一道熟悉的女音。

“沈小姐,好久不见。”

“陆总记性真差,情人节前两天刚见过。”

“你瞧我这记性。”陆知非就在对面,望着高耸入云的公寓,“沈小姐,下来喝杯咖啡?”

“稍等。”

来者不善,沈棠合上计划书。

桌角躺着那枚钻戒,这间公寓里唯一有烟火气息的一个小物件。

沈棠换了衣服下楼,保镖随行。

陆知非穿了件黑色衬衫,新年春款。

她给沈棠点了咖啡,做了个请坐的手势。

“我刚从伦敦过来。”她笑笑,“是不是准备对付我的公司?”

沈棠靠在椅背里,“明知故问。”

陆知非从包里拿出一叠复印件,“你没机会了。我现在的大股东之一是宁寅其,合同已经走完流程,跟他签的可是对赌协议,他一旦毁约,他自己创业的那家公司就彻底赔进去,那可是他这么多年的心血。”

沈棠的眼神透着杀气,宁寅其并不知道她跟陆知非的恩怨,他投资时被蒙在鼓里,“你跟肖董合起伙来坑他?”

“坑这个字不能随便用,这是欲加之罪。”陆知非翻开到关键条款,竖起来给沈棠看,“仔细看好了。”

她指着第五条,“这是宁寅其心甘情愿签的。我和肖董都是为了你好,别再执迷不悟,别逮谁咬谁,好好过你的日子。”

她又翻到最后一页,“这是宁寅其的签字,认得吧?忘了也没关系,你可以查查我公司现在的股权结构情况,宁寅其公司的大名在里头。”

肖董的部分资金是通过宁寅其公司入驻她这里,有了雄厚资金支持,沈棠想并购,比登天还难。

以沈棠的疯狂性格,得不到肯定就是毁掉,如今想要毁掉,那就是彻底回了宁寅其的公司。

宁寅其在沈棠心里的分量,沈棠不会不顾。

她把沈棠的两条路都彻底堵死。

陆知非收起合同复印件,“我跟蒋城聿,估计没有未来,但我不允许我的事业没有未来。我很期待,接下来你怎么跟我过招。”

第四十六章 (你不懂的,我来教你......)

一杯冰咖啡喝完,沈棠心里的火气还是没压下去。

宁寅其入股陆知非公司如此顺利快速,宁董不会不知情,却也是肖董和陆知非的包庇者。

在宁董那,自己孙子创业的公司远不及肖宁集团的利益重要,牺牲小利益保全大利益,怎么都是划算。

他们所有人都以为她会不顾一切像毁了樊玉和陈南劲那样,毁了肖宁集团。

陆知非又替沈棠点了一杯冰咖啡,沈棠如此愤怒,正验证了宁寅其在她心里的重要性。

当初釜底抽薪的那步险棋,她赌对了。

“沈小姐,宁寅其入股我的公司,不亏。我给他的回报率在投资界找不出第二份,只要你不背后使阴招,他稳赚不赔。”

沈棠端起第二杯冰咖啡,做了个举杯动作,“恭喜陆总。”

陆知非拿起面前的咖啡杯,假笑,“承让。”

她抿了一口。

苦味、酸味,尽在了这杯咖啡里。

“跟蒋城聿现在怎么样?”她问道。

像是朋友间闲聊,无关痛痒的一句话。

只有她自己知道,每个字都戳心戳肺。

蒋城聿那么骄傲的男人,彻底断了半年后,竟然还会在夏威夷跟沈棠碰面。

“你这么好奇我的私人感情,满足你一下。”沈棠放下咖啡杯,从手包里小心翼翼拿出那枚钻戒放桌上。

陆知非愣了愣,将心底翻腾上来的想法给压下去。她莞尔,不吝啬赞美:“眼光不错,挺漂亮。”

她不问是谁送的戒指,明明答案呼之欲出,她在这里掩耳盗铃。

能自欺欺人一刻,便是一刻。

“蒋城聿给我的求婚戒指,电话里求婚,我拒绝了。他临走又把戒指塞我口袋。”沈棠把戒指套在无名指,“指围是他看着戒指圈目测,比测量的还精准。”

陆知非也放下手里的咖啡,给自己点了一杯冰咖啡。

心头那块肉被沈棠的钝刀一寸寸割着,她脸上依旧保持微笑,“你肆意践踏着我求而不得的东西,很有成就感吧。”

她轻轻呼气一口,真是连呼吸都疼。

“爱情上你赢了,恭喜。”

“陆总,这话你说的不对。”沈棠拿下那枚戒指,“我从来没跟你争过爱情,什么叫我赢了?”

陆知非冷笑,“你这叫得了便宜还卖乖。”

“也许在你眼里是,不过陆总,你好好回想一下,我什么时候跟你争过他?”

冰咖啡上来,陆知非拿咖啡挡住了沈棠那句质问。

沈棠问服务员:“有冰淇淋吗?给我们两份。”冰咖啡不足以浇灭愤怒,不管是她还是陆知非,急需一盒冰淇淋。

服务员微笑:“什么口味?”

沈棠:“榴莲。”她问陆知非要什么。

陆知非也懒得再掩饰得知蒋城聿求婚被拒后的失态,“跟你一样。”

两份榴莲味冰淇淋。

恨得要死的两个人,还能心平气和坐一块吃冰淇淋,陆知非感觉自己被沈棠带偏,离疯不远。

服务员很快送来冰淇淋。

沈棠接着刚才被打断的话继续说:“我只会跟蒋城聿争取我跟他的未来,争取不到那就好聚好散,但我绝没那个时间和兴趣去跟一个女人争他。”

沈棠这是在内涵她不择手段争取男人。陆知非的骄傲和自尊被沈棠碾压碎,像极了冰淇淋上面撒的缤纷坚果仁,稀碎稀碎。

“沈小姐,别太作,蒋城聿既然向你求婚了你就好好珍惜。不管真不真心,说句祝福的话我还是能做到。”

陆知非舀了一大勺冰淇淋放嘴里,冰冷刺激着胃,却压不住火。“生意上我不一定有底线,弱肉强食的地方,底线是笑话。”

“不过感情上,蒋城聿要是非你不可,我不会死缠烂打,我还是能做得到我名字的最后两个字。”

知非是爷爷给她取的名字,知道是非。

边说,她边吃着冰淇淋,“以后你好好过你的日子,我安安稳稳做我的生意,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沈棠觉得好笑,“你利用我,把生意建立在我痛苦上,你说井水不犯河水,就井水不犯河水?感情天底下便宜都被你占尽。”

她把冰淇淋舀了一大半放咖啡杯里,混着冰咖啡一起喝。

陆知非劝她:“生意上你已经无路可走,那就好好抓住你的爱情,别到时赔了夫人又折兵。”

沈棠拿起那枚戒指晃晃,“给你看戒指是想告诉你,我都不会为蒋城聿让步,就别说是你。”

午后的阳光从窗户倾斜进来,正好落在沈棠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