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夏侯虞执意要下嫁到萧府,除了想和萧桓交好之外,还想要改善一下本朝公主的名声。如今卢渊权势如日中天,他们要做的事很多,看夏侯有义的模样,还记得当年文宣皇后对他的恩情,有些事说不定得请夏侯虞出面,她住在萧家的确有些不方便,住进公主府,又怕人说她倨傲。
当年余姚大长公主就是因为没有注意到这些小节被人非议,至今还是骄纵公主的代表。
“也好!”郑芬想了想,很爽快地应下了,道,“我让你舅母陪着你们一起去庄园,有什么事,可以先交给你舅母帮着打点。晋陵从来不曾主持过中馈,有些事还得慢慢学着。”
虽然不指望她能像别人那样管理家务,但至少在外人的面前可以做做样子,也免得那些世家大族的人总是觉得本朝的公主没有一个贤良淑德的。
萧桓闻言笑道:“长公主已跟天子说好了,杜女史和平日里在凤阳殿服侍的一些人都会跟着长公主出宫。”
言下之意,如果没有什么必要,崔氏大可不必跟去庄园。
郑芬是个典型的士大夫,从来不关心这些家务事,道:“天子也算圣明。如此一来晋陵身边就有了妥帖的人照顾。不过,你舅母去一趟,我也能放心些。”
萧桓应下,起身告辞。
这件事他还没有和夏侯虞商量。以从前他对夏侯虞的了解,她肯定会答应。可现在的夏侯虞,他真拿不定主意。万一夏侯虞不愿意,他们夫妻闭上门来什么都好说,闹得别人知道了就不好了。
郑芬却觉得既然萧桓做了决定,又是为他们好,夏侯虞肯定会答应,根本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而是拉了萧桓继续坐,道:“出宫的时候谢丹阳和我说了一些事,我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先帝去了,我们这些人还要活着。好在是你们有拥立之功,天子又懵然不懂政务,正是需要你们的时候,你应该趁着这个机会多接触些人才是。我寻思着,我回了建康,谢丹阳的兄长肯定要给我接风洗尘的,你准备准备,到时候随我一道去。”
如今的宴会,不过是喝茶清谈辩论,甚至是舞剑抚琴吹箫,这些都是世家子弟从懂事起就学的东西,难不倒他。
郑芬只知道他喜好书法和绘画,擅于用兵,可书法和绘画的造诣的深浅还得试试,万一萧桓在宴会上出丑,他也好帮着补救一二。
他命人拿了笔墨给萧桓,指了庭中的那株老槐树让萧桓作画赋诗。
萧桓如坐针毡,心里还惦记着和夏侯虞商量去庄园小住的事——他怕说得晚了,夏侯虞已有了别的主意,他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住进公主府。
至于说夏侯虞住进公主府有什么不好,他还一时想不出来。
毕竟夏侯虞就是公主,天子给她建公主府,她住进公主府也按制行事,没有任何不妥当的地方。若是实在要找一个理由…
萧桓想,大约是夏侯虞把他从徐州叫回来,让他误以为这是一个能让他挤进核心政权的机会,能让她继续保持往昔的荣誉与权势,结果她却让他狠狠地摔了一跤,还好像窥视了他全盘的计划,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拱佐了夏侯有义上位,他心有不甘,不愿意让她掌握话语权,自己却只能随她摆布而已吧?
想到这些,他突然觉得整颗心都变得平和起来。
夏侯虞要玩那些小把戏可以,他也不能被她轻瞧,觉得她做什么事他都无能为力。
萧桓叫来了吴桥,吩咐他:“你去跟长公主说一声。舅父留了我说话,过两天又是天子的登基仪式,难得舅父在家,我们在此小住几日,等事情忙得差不多了,再回城外的庄园小住。”
吴桥暗暗惊讶。
萧桓并不留恋女色,又因萧母懦弱,两个叔父都是精明强干、不好相与的人,为了后宅的安宁,他身边服侍的全是小厮。晋陵长公主虽然漂亮,但就算新婚的时候,萧桓也没有多少留恋。如今这是怎么了?长公主孝期,两人应该分别而居才是,怎么不回长公主府不回萧家,反而要去庄园小住?
他想不通。
被传话的夏侯虞也想不通,她问吴桥:“舅父留了都督做什么?”
前世,她舅父曾经带着萧桓寻花问柳,只是萧桓好像不太感兴趣,与那些名妓没扯上关系,反而结交了很多那些给名妓捧场的世族子弟、文人骚客。
这也是为什么她和萧桓之间冷冷清清,她也觉得正常的缘故。
有时候,权力才是最好的春药。
不知道这次她舅父又要做什么?
吴桥笑道:“大人要考校都督的功课!”
夏侯虞立刻就明白过来。
她舅父这是要带萧桓去结交建康城里的那些名士。
不过,她觉得她舅父根本不必担心萧桓应付不来。
前世,萧桓可是出了名的儒雅,一手草书激宕遒美,不知道被多少人追捧,以能得到他的字为荣。
第三十八章 登基
萧桓的确让郑芬有些意外。
字写得好,画画得有意境,诗也作得合时宜,若是再有点辩才,那就再好不过了。
两个人盘桓到下午,直到谢丹阳来访,才打住话题。
可萧桓心里始终有些惴惴不安——自吴桥去给夏侯虞递了话之后,夏侯虞那边就一直没有动静。她这是同意了去别庄小住呢?还是没有同意呢?
他心不在焉地听着谢丹阳絮叨,好不容易用了晚膳,谢丹阳告辞了,萧桓匆匆去了夏侯虞歇息的客房。
夏侯虞刚刚沐浴完,穿了件素色镶银边的襦衣,正跪坐在书几前抄着经书。
灯光下,她鸦青色的头发还带着几分湿意,长长的睫毛在眼睑间留下了一片剪影,显得娴静而优美。
“都督来找我何事?”夏侯虞放下手中的笔,接过宫女递上的暖热帕子擦了擦手。
萧桓突然间有些不自在,仿佛他的到来打破了夏侯虞的宁静似的。
他不由轻轻地咳了一声,在夏侯虞身边坐下,温声道:“我让吴桥下午给长公主带话,不知道长公主意下如何?”
夏侯虞直言道:“我觉得我住在公主府也是一样的,别人若是问起,正好说我要守孝!”
也就是说,夏侯虞这是要和他各过各的了!
萧桓的嘴抿得紧紧的,半晌才道:“天子正式登基之后,卢大将军就要准备北伐了,城中怕是事端不断,偏偏天子对长公主礼遇有加,长公主不如避居庄园,也免得琐事打扰。”
夏侯虞见萧桓是真心为她考虑,声音不禁柔和起来,道:“我要常去庙里给阿弟上香。”
原来如此!
莫名的,萧桓就松了口气,有些窘然地道:“我已经跟舅父说我们会住到庄园里去。”
夏侯虞皱眉。
萧桓叹气道:“我觉得住在庄园是个很好的借口。”
特别是有些宴请他不想参加,有些时候他不好参与需要回避的时候,回城外庄园探望夏侯虞就成了一个非常好的理由。
夏侯虞不悦,直言道:“都督下次做这样的决定,还是提前跟我说一声好。这是在舅父家,我们偶尔牛头不对马嘴的也没什么,若是在外面,岂不是惹人耻笑?”
萧桓脸一红,垂了眼帘道:“长公主说的是。这件事是我做得不对。”
夏侯虞心中暗暗惊讶。
前世她从未这样直接地向萧桓表达过她的意愿,萧桓在她面前也是沉默的时候多,没想到他还有这样痛快认错的时候。
她倒是小瞧了他。
他前世能做到权倾朝野可见也不是完全靠着阴谋手段和冯氏母子的支持,应该做人也有他独特的一面。
不过,他们既然是同盟,萧桓退了一步,她觉得自己也退一步好了。
夏侯虞道:“天子登基之后,我们先去拜见了阿家再启程去庄园好了。”
她不仅答应了去庄园小住,而且还决定参加完全夏侯有义的登基仪式之后回萧府向萧桓的母亲辞行。
这一刻,她好像又变回了和他刚刚新婚时的夏侯虞。
萧桓眼底闪过一丝困惑,和夏侯虞闲聊了几句,起身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