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念着母子之情,小时候不必说它,自己到杜家做事,张家是不会不知道一点风声的,真念及母女之情,姐妹之谊,为何那个时候不来寻?
要知道那时候张家三姑娘已经嫁到宁家成为五奶奶了,陈氏拉住雀儿的手,脸上露出笑容:“三姑娘说笑话了,人人都知养恩大过生恩,当年我不过生你一场,张家老太太和大太太可是养了你,又是明公正道的过继过去,我怎敢再以你的亲娘自居?”
凤儿哭的更加梨花带雨:“娘还是在怨我,娘也是深宅大院过来的人,难道不知道在那里面,不是想怎么做就能怎么做的吗?”陈氏似被触动,抬手想要摸上凤儿的脸,接着就放下了:“我自然是知道,所以我不怪你,只是你既已过继过去,就该以那边的爹娘为重,我这里有雀儿,有什么好担心的?”
雀儿听了陈氏这话,反握住陈氏的手,对着凤儿笑道:“三姐姐,娘这里有我,你自然不晓担心。”凤儿知道说什么都已晚了,只是这件事情没做到,到时?
雀儿又加一句:“只是三姐姐,回去还请转告大伯母,我娘她行的正,坐的稳,我公公更是正派人,女婿奉养无子的岳母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容不得别人在那里乱嚼舌根,日后若再有风声传到我耳里,休怪我不客气。”
陈氏看着凤儿的脸霎时转白,拉了雀儿的衣襟一下:“你啊,这话就太孩子气了,张家下人这么多,总有个把不识数的,关你大伯母什么事情?”雀儿的脸红了下,拉住陈氏的衣襟撒娇的叫了声娘。
陈氏拍了拍她,对凤儿道:“让三姑娘瞧笑话了,雀儿虽说已经出嫁,也不过就是十六岁的孩子,在我面前还爱撒娇。”
凤儿张了张嘴,她是极伶俐的人,又在张老太太身边长大,虽说张老太太抚养她,也带了些许怨气,但那些妇人家该学的,也是手把手的教了,此时本该说些什么,半句也说不上来。
唇微张一张,看着雀儿偎在陈氏身边撒娇。这样的举动,凤儿是从来就没有过的,做大家小姐,要的是端庄大方,绝不能像小家子的姑娘一样,动不动就撒娇,失了做大家小姐的体统,此时看着雀儿的举动,凤儿心里五味杂陈,究竟当日是对是错,今日来此又是对是错,什么都算到了,就连母亲要打骂自己也想到了。
谁知这不打不骂,这母女亲昵的一幕,是凤儿没想到的,也是她算不到的,陈氏把雀儿推了站直:“好了,别撒娇了,快请三姑娘坐下,我去瞧瞧饭熟没有。”
说着翩然而去,雀儿露齿一笑:“三姐姐,请坐吧。”说着扬声:“小冬,倒茶来。”这声喊似乎惊醒了凤儿,她手扶着椅边,尽量保持着她的教养:“罢了,娘既然不想见我,我就告辞了。”
说着莲步轻移,往门口走去,雀儿也没留她,见她出来,她的丫鬟急忙上前搀扶,凤儿看了走过来的陈氏一眼,对陈氏行了一礼,就在丫鬟的搀扶下出了门上车而去。
陈氏依在门边,看着女儿乘坐的马车消失在远处,风吹着她的头发,迎着太阳,似乎有什么东西亮晶晶的,雀儿定睛一看,才发现陈氏鬓边已经现出了白发,雀儿不由伸手摸着她的鬓边:“娘操心太过,连白发都有了。”
陈氏转身笑道:“说什么呢?要是凤儿有个孩子,我早是当外婆了,有根白发有什么稀奇?”说到这里,陈氏觉得不对,凤儿嫁进宁家已经五年,怎么没听说她怀孕生子?别说是大户人家,就是寻常百姓,成亲五年没生孩子,都急的不得了。
雀儿拉一拉她的衣袖:“娘还不到四十,以后的日子还长,想那么多做什么?”陈氏把方才的想法压进心里:“好了,不想了,我们吃饭吧。”
婆子们的手艺虽然还算好,但只有一只鸡,几样菜蔬,再加上这里的调料也没杜家厨下齐全,做出来的菜闻着可没有杜家大厨做出来的香,雀儿却吃的很开怀,特别是葱花炒蛋,差不多全都包圆了:“这家里的鸡下的蛋,可就是比城里买的鸡蛋新鲜。”
见她爱吃,在旁边伺候的婆子笑道:“这道菜是亲家太太亲自下厨做的,小的们不过烧了个火,放了点盐。”
陈氏见女儿吃的香甜,已经放下筷子笑眯眯的看着女儿吃饭,吃完了婆子们收拾了下去,小冬泡上茶,雀儿坐在檐下晒着太阳,见身边的陈氏笑眯眯的直看着自己,忍不住又偎到她怀里:“娘,总这样该多好?”
陈氏的手摸着女儿的脸:“雀儿,嫁了人就是大人了,不能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了。”雀儿在娘怀里点头,抬眼看见陈氏脸上若有所思的神情,小心翼翼问道:“娘是不是还在想凤儿姐姐?”
陈氏拍拍她的脸:“罢了,都过去了,说来说去,她虽是我生的,也不过就在我身边待了三个月,论起来,倒是老太太和大太太和她日子长些,她听她们的话也是应当的。”
虽然陈氏说的云淡风轻,但雀儿还是听出她的那一丝惆怅,雀儿直起身子:“娘,有我在一日,就不许别人欺负你。”陈氏勾起笑容:“你这孩子,又说傻话。”
雀儿摇头:“娘不信我?”陈氏笑的更开心:“信,娘当然信你。”
陈氏再舍不得雀儿,也要在吃过晚饭后让她回去,天亮着也好赶路,又叮嘱了她一番为人妇的道理,这才看着女儿的马车离去,依在门边,感觉着热闹散去后的一院萧瑟。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房子到期,于是白天要找房子,房子找好还有搬家,宽带等诸多事宜,于是可能到六月二十号前保持不了日更,但是我会尽量码字更新。
啊啊啊啊,为什么我要六月一号开坑呢?找好房子搬好家,弄好宽带后再开坑不是更好?
第 9 章
雀儿回到杜家,先去见了杜太太,刚走到院门口就见两个婆子走过来,一个穿红,一个着绿,头上都戴了一大朵绒花,两腮的胭脂擦的红红的,走路时候一扭一扭,说笑时候拿着手帕直捂着嘴笑,身后也没个人送出去,能在这里来去自如的外人只怕就是媒婆了?这是给谁说亲呢?
雀儿心里想着,两个媒婆已经走到雀儿面前,见雀儿带着从人,穿着也不像是什么侍妾,这些媒婆走千家窜万户的,没见过雀儿也知道杜家大爷前一个月才在庄上成的亲,作累她们没赚到媒钱,早笑嘻嘻行礼下去:“小的们给大奶奶请安。”
雀儿站着受了,笑道:“妈妈们好,不知妈妈们是来给谁说亲呢?”穿红的媒婆笑的眼都快要合在一起:“是给二爷说亲。”着绿那个还在细细瞧着雀儿的打扮,听到穿红的说话,也忙加上一句:“说的是宁家的二姑娘,她今年刚十三,和二爷恰是一对。”
宁家?难道说是凤儿的娘家?雀儿的眉微微一皱,穿红的点头道:“宁三姑娘人长的标致不说,人又是最温柔大方的,见了小的们都是不笑不说话。”这话就是专门说给雀儿听的,谁家做媳妇的,也望着妯娌是个温和好相处的。
雀儿只微微一笑:“两位妈妈慢走,我还要去见太太。”说着就往前款款而行,穿红的拉一把着绿的:“不是说这大奶奶不过是个烧火丫头,怎么这行动做派,没有点小家子气?”
着绿的嘴一撇:“你难道不知道一句俗语,大家奴胜过小家女,大太太这样的人,教出来的烧火丫头只怕比别人家的还要更强些。”穿红的连连点头,两人说笑着往走去。
雀儿去见了杜太太,回了今日归宁时候的事情,把陈氏的回礼送上,是陈氏亲手绣的一副挂屏,杜太太谢过陈氏,命夏青收了,雀儿这些日子也摸着她的脾气,知道她不喜人多口,事一完就站在那里等她示下。
果然杜太太微微问了两句就道:“你辛苦了,下去歇着吧。”雀儿暗地松了口气,虽说杜太太说话时候很温和,从不见她生气,但雀儿觉得这位婆婆就像是娘供奉的观音一样,和煦温和,却亲近不起来,在她面前是规规矩矩不敢犯错的。
雀儿行礼后正要退下,杜太太突然问道:“方才你进来时也见到那两个媒婆了,她们今儿是来给你二叔说亲的,说的是宁家的二姑娘,我记得宁五奶奶和你有些亲。”
雀儿的眼挑了起来,随即又垂了下去:“婆婆吩咐的,本不该辞的,只是宁五奶奶和媳妇隔的甚远,他家的事,媳妇也不清楚的。”
杜太太的眉向上耸了耸,雀儿还是那样低眉顺眼的站着,杜太太微不可闻的点了点头:“倒是我鲁莽了,大奶奶,你下去歇着吧。”
雀儿又行一礼,这才退了出来,出来时候抬头对上秋红的眼,雀儿对她露齿一笑,接着就转身离去,秋红被她的笑容弄的心扑通扑通的乱跳,不知道大奶奶这样笑是什么意思,难道说自己的心事已被她知道了?
可是看着她还是那样孩子气的一个人,怎么会知道呢?杜太太已经唤她:“秋红,来给我捏捏肩。”秋红哎了一声,赶紧走过去给杜太太捏起肩来,杜太太闭眼享受着,突然似自语一般的道:“难道,我看错了?”
秋红一愣,低头看杜太太已经重新闭眼,想是自己听错了,秋红把刚提起的心放到肚子里,继续给杜太太捏着肩。
雀儿迈进房门,把身上的斗篷解下来递给小冬,走到梳妆台前拿下今日出门时带的首饰,刚解开衣衫的两个绊扣,腰上就多了双手:“娘子,你去了这一日,想煞我了。”
雀儿笑了,拿起梳子往他手上打:“我这才去了一日,你平日上书房回来时候也是极晚,你都不问问我想不想你。”
杜桐把雀儿转的面对着自己:“娘子,那不一样,在书房时候总是有事可做,这一回来这里,平日你都是笑着迎我的,今日却是我独对孤灯,哪里会不想呢?”雀儿唇边的笑容更大,杜桐的手往她半解的衣襟上伸进去:“娘子,今日你累了一日,何不早些歇息?”
虽说嫁为人妇也有一月之久,也晓得这些事是夫妻之间该做的,可是雀儿不免还是脸红了红,少女的脸上泛起的羞涩让杜桐觉得她的脸越发像是水蜜桃了,不由伸出手握住那桃尖,往桃子最饱满的地方咬了一口。
雀儿的手调皮的扯了根杜桐的胡须下来,杜桐拉住她的手,好像连呼吸都是甜的,雀儿翻个身,望着帐外的红烛,听着杜桐胸膛里的心跳,所谓岁月静好就是如此吧?
半闭着眼睛的杜桐突然开口问道:“今日有媒婆给二弟说亲,说的是宁家的姑娘,我听说,宁家五奶奶是你的姐姐。”甜蜜的气氛被这句话打破了,雀儿也知道这不过是夫妻间闲话家常,可是想到今日在娘家时候见到的凤儿,雀儿不知道为什么心口有些发闷,难道说真的永远都逃不过张家的人?
杜桐没有得到妻子的回应,睁开眼看见雀儿只是瞪着外面看,把她的脸转过来来对着自己,雀儿拿掉他的手,又转向外面,反复了两三次,杜桐放弃的把手收回成拳放在自己额头,过了很久杜桐都要睡着的时候才听到雀儿说:“张家的事情,我不想再提起了,当日那段公案,说什么的都有,但不管怎样,爹过世的时候确是贫病交加,当日没有雪中送炭,今日也无须锦上添花。”
雀儿一口气说完,觉得胸口那种郁闷已经散去很多,方才也是自己不该迁怒他,翻身想要对丈夫说话,见杜桐已经合上双眼,呼吸均匀,原来他已睡去,雀儿往空中翻个白眼,把被往他身上盖一盖,睡吧,今日还真是累了一天。
雀儿睡去时候,杜桐悄悄睁开眼,看着她的睡颜,那双灵活的眼被盖住,小巧的鼻子,往上是红润的唇,显得比醒着时安静许多,刚才的问话有自己没想到的地方,岳父死于贫困之中,换了个小肚鸡肠的,只怕要日日在自己耳边聒噪当日张家是如何对他们不起,可是雀儿从没主动说过,只有今日自己问起时才说了那么两句,别人的锦上添花雀儿不稀罕,自己就更不稀罕了,毕竟,娶的是妻子,不是家世嫁妆,不然当日就可以回了这门亲事,给她银子打发掉。
杜桐伸手抱紧妻子,雀儿在睡梦中往他怀里蹭了蹭,闻着她发上的幽香,杜桐急忙收敛心神,要定住,不然明日老师又要说自己沉溺了。
自那日后,不知道是雀儿的错觉还是真的,她觉得杜太太虽然还是那样不容亲近,可是比起自己初来时候又好一些,偶尔和她说起什么趣事,她也能笑一笑,而且家里有些小的家务,她也会告诉自己该怎么处置。
况且她嫁进杜家已经满月,有什么红白喜事,杜太太也会带着她出去应酬,虽说也有什么碎嘴的会在那里私下议论,杜家把烧火丫头当做媳妇,就该密密藏在家里,还带出来招摇做什么?
不过这些人也不是那种乡下没见识的村妇,私下再说难听的,当了面还要笑意盈盈,在这些人里面,雀儿偶尔也能见到凤儿,而她每次都是应答得体,一派大家风范。
作者有话要说:来点清汤。
不平
各家的酒席都是差不多的,雀儿赴过几次就明白了,都是那么几个人,请的戏班子也是那么几家,点的戏也是那么几出,连酒席上的菜味道都是一样的,只要是富家请客,总要去别人家请来擅长做某菜的厨子露一手。
抛开衣着礼仪,太太们最爱谈的也是家务人情,哪家太太这次为什么没来,因为和家里的姨娘生气,寻死觅活的,虽然有人去劝她,但多都是看笑话的,身为当家太太,哪有和妾室争风吃醋,寻死觅活的,自己无能还给别人看笑话。
哪家的儿子还没定亲,谁家有合适的姑娘,正好是一对,这中间雀儿常听到杜家二爷和宁家二姑娘被拉在一起,两人年貌相当,真是天生一对,不出意外的话,这门亲事就算定下了。
奶奶们虽然矜持一些,但遮遮掩掩也会讲些别人家的事情,雀儿知道,这是做杜家大奶奶逃不过的一环,每次都带着笑在听,知道了谁家的奶奶丈夫又纳妾了,还有最要紧的是怎么驭夫,让丈夫的心在自己身上,这时候总有些奶奶笑着说羡慕雀儿,杜家家训摆在那里,断没有纳妾的担忧。
雀儿每当遇到这种时候,只是说不敢而已,每次应酬完了,雀儿都觉得比当初在厨下做活还要累些。
幸好杜太太每次回去都只是闭目养神,不会拉着雀儿再说些什么旁的话,这日回去的车上,杜太太照例闭目养神,天有些凉,风从车窗上吹进来,杜太太眉头微微一皱,用手抱住胳膊,雀儿正看着外面,忙把帘子放下,解下斗篷给杜太太盖在身上。
杜太太放下手,头微微一歪,看来已经睡去,雀儿打个哈欠,回家的路还长,索性也睡一会,靠在车壁上正要朦胧睡去时候,听到杜太太开口说话:“车里有被子,拿出来吧。”
雀儿急忙睁开眼睛,有被子,放在哪里呢?杜太太已经直起身子,除了发微微有点乱,她神情和平常是一样的,把斗篷递给雀儿,雀儿接过斗篷,心里有些忐忑,难道说自己又做错了?
杜太太把座位掀起半边,原来里面是个小箱子,从里面拿出一条薄被,放下坐垫,示意雀儿坐到自己身边来,把小被子展开盖住她和自己。
这被子看起来轻柔无比,盖在身上极暖和,雀儿的手紧紧抓住被子的边,有些意外的看着杜太太,很奇怪她这时的亲切,杜太太说话还是那么轻描淡写:“你既进了杜家的门,就是我杜家的人,我自然疼的你,骂的你。”
雀儿的大眼睛忽闪忽闪,脸上露出笑容:“谢谢娘。”杜太太有些意外的挑起眉:“我骂你,你还谢我?”
雀儿觉得这时候的杜太太,虽然依旧严厉,可是这严厉就像绷不住一样,她悄悄的靠近点杜太太:“媳妇知道,娘只有把媳妇当自己的孩子,那里做错了,才会骂媳妇。”
杜太太的脸微微动了一动,声音依旧平静:“难道你不怕我乱骂?”雀儿笑的更甜了:“娘这样的人,怎么会无理取闹,乱骂媳妇呢?”
杜太太眼里闪过一丝柔和,结果还是什么话也没说,把被子捂紧,闭上眼睛继续歇息,雀儿大气都不敢出的,心开始砰砰跳起来,难道自己的话又说错了,婆婆不喜欢自己这样亲近她,而是要像小姑一样,严肃有礼的对待?
可是那样好闷?雀儿微微叹了口气,杜太太悄悄睁开眼睛看一眼雀儿,随即又闭上了,这个媳妇,虽然性格过于活泼了些,可是心地善良,不趋炎附势,人又聪明,除了出身,还真是没什么可挑的,难怪当日老爷会许了这门婚事。
雀儿是不知道婆婆心里在想什么的,车到杜家,雀儿扶着杜太太下了车,后车坐着的秋红夏青急忙跟上前来搀扶,杜太太走了几步才回头吩咐雀儿:“你先回去吧,这出来一日,也劳累了。”
雀儿行礼下去,秋红眼里闪过一抹光,随即又散去,恭敬的扶着杜太太往前走,却忘了有一瞬间手上的力气稍微重了点。
雀儿回到房里,杜桐还在书房没有回来,雀儿换了衣衫,坐在那里喝茶时候杜桐才打着呵欠进来,小冬和青宁上前给他解着斗篷,伺候他换了衣衫,又讨水来洗了脸杜桐才坐下道:“二弟拉着我在那问事情,这才回来迟了,他也是要娶媳妇的人了,还这样孩子气。”
雀儿想起那些席上的话,不由笑了:“我连日随娘出去做客,听的要定下宁二姑娘了,宁太太是见过的,就不知道这宁二姑娘是什么样的人?”
杜桐喝着茶,这些日子习惯了喝妻子泡的茶,别人泡的茶已觉得难入口了,听到妻子这样说,含笑道:“什么样的人,我不操心,我只操心,娘子你是什么样的人就成了。”雀儿白他一眼,初成亲时还有几分矜持,这些日子是越来越没矜持了,杜桐伸手握住雀儿的手:“娘子,你早些给为夫生个儿子是正经。”
小冬她们是早知道的,大爷回屋了,伺候他换过衣衫,就该退出屋,没有召唤不进去,雀儿说出的话软绵绵的:“你啊,都这样不知羞,不知道旁人会不会笑我?”杜桐的大拇指摩挲着她粉色的唇,轻轻点了点。
过了几日,宁太太上杜家来拜访,随身带着两个儿媳妇,宁大奶奶和宁五奶奶,杜太太带着杜杉雀儿在二门外迎接,行礼寒暄过,这才老的在前,少的在后,身后又跟着一群仆妇往厅里走去。
宁大奶奶是个一眼看去和蔼可亲的人,年纪比凤儿略大个三四岁,一双杏眼笑意盈盈,宁大爷屋里虽有两个人,但听得宁大爷去她们屋里的时候少,宁大爷大都在妻子屋里待着,宁大奶奶已经连生三个儿子,人人都说她有福气,不嫉妒。
相较凤儿嫁进宁家五年无所出,宁五爷身边也有别的伺候的人,但都待的时日不长久被打发了,有些嚼舌的都说凤儿性子容不得人,雀儿知道了这些内情,也对姐姐有了几分叹息,难怪她虽然也常常在笑,可是眼里的笑容就和宁大奶奶不一样。
况且人人都知道宁老爷内宠颇多,宁太太只生的两子一女,宁大爷,宁五爷和那位二姑娘,别的都是庶出,听说宁老爷最宠爱的是姓楚的姨娘,楚姨娘连生三个儿子,又生了宁大姑娘,比宁太太还多了一个儿子,说话做事也渐渐趾高气扬。
成天嚷着要给宁大姑娘寻门好亲事,东挑西捡,不是嫌人家不够配,就是人家嫌她女儿是庶出,年岁越拖越大,都十六了还没定亲,宁太太想和杜家对亲,对的是自己女儿而不是那位宁大姑娘。
楚姨娘极不服气,跑去找宁老爷哭诉,为什么不定给自家女儿?宁老爷耐不过她,就去和宁太太说,哪有姐姐没定亲,妹妹先定的,把大姑娘定给杜家,宁太太怎舍得换人,杜家家风甚严,嫁过去没有妾室之扰,这是多好的一门亲,怎能拱手让于他人,抵死不肯换,说已和杜太太说定,就是二姑娘,大姑娘的婚事,再慢慢挑吧。
宁太太不肯,宁老爷也没法,这嫁娶之事,还多是太太主张,只得去回复了心爱的楚姨娘,楚姨娘气的死过去几次,宁老爷千哄万劝,说定要给大姑娘找门做官的女婿,楚姨娘这才笑的开颜。
宁太太想着心事,面上酬答着,这门亲事一定,自己也可放心了,面上的笑容更盛,见那几个小的都站着,笑着道:“杜太太,你瞧我们两个老的在这里说话,也该放她们去逛逛,横竖有丫鬟伺候。”
杜太太微微一笑:“说的是,是我疏忽了。”她说话时候,雀儿已经起身,听了这话,重新行礼后和杜杉带着她们往园子里来,杜家的园子不算大,此时又是十二月边上,到处都萧瑟,只有一树红梅在那里半开不开,走了一圈,四人还是在亭子里坐下。
小冬带着丫鬟们已经布好茶和茶果,杜杉虽然懂事早,可是她不过是十岁的孩子,再者还有雀儿这个大嫂在,小姑子自然退一步。
雀儿亲自给她们倒上茶,四人坐在那里说些闲话,宁大奶奶笑着对杜杉道:“早听说杜家有请女先生给姑娘们教导读书和针线,杜家的姑娘,个个针线都是拿的出手的,方才见妹妹的一个荷包精致异常,也不知有没有这个福气,让我们瞧瞧你别的针线。”
杜杉是个孩子,难免会喜欢听好听的,听了宁大奶奶这话,脸上露出红晕:“做妹子的针线,不过粗陋而已,大奶奶要喜欢,等妹子去取几样来就是。”说着起身行礼而去。
谈论针线,这是雀儿不如的,不过带耳朵在听罢了,还在那里吩咐小冬去拿几样新到的南果待客,宁大奶奶喝了一口茶,放下杯子笑道:“杜大奶奶,可别忙了,怎么不叙叙姐妹情?”
雀儿眼里的光一敛,随即笑道:“宁大奶奶这话,我可是有些不明白。”有风,微微吹起凤儿的衣角,凤儿的眼并没离开雀儿身上,这个姐姐啊,雀儿心里叹气,听着宁大奶奶的声音缓缓道出:“我这话,不过是为五婶抱不平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道为什么,最近都要过了十点才有心情码字,于是更得很迟,不行,一点要调整,熬夜太伤身了。
哭泣
抱不平,雀儿不由冷笑,她的眼从凤儿身上转到宁大奶奶脸上,宁大奶奶的唇还是只弯了那么一点点:“杜大奶奶,血亲是打断骨头还连着筋的,你和五婶怎么说都是一个娘胎胞里生出来的,再有天大的怨也该解了。”
宁大奶奶说话虽慢,雀儿也没打断她,宁大奶奶还当自己说的雀儿听了进去,伸手拉了凤儿的手,另一只手又去拉雀儿的:“容我托大说句,那些事都是老辈子的,五婶在家,闲了时也常对月伤心,对花流泪,深悔以前年纪小,不该不管自己的爹娘,妹妹你若见了,就是铁石人也要动心的。”
说着宁大奶奶鼻子一酸,眼里似乎有泪花闪动,说话时候还要把凤儿和雀儿的手拉在一起,当雀儿的手接触到凤儿那细嫩指尖的时候,雀儿似被开水烫到一样缩回自己的手,这个动作让宁家两位奶奶都愣住了。
雀儿那只缩回来的手的半握成拳收在胸口,眼看着凤儿,凤儿见到雀儿这样,已拿着帕子堵住了口,宁大奶奶本以为自己已经说转雀儿,那脸上本已绽开的笑都不及收回去,张嘴正要说话,凤儿已经哭出声来:“雀儿,我知道是姐姐当年对不起你,但如今我已知道悔了,爹爹的坟,我命人重新修过,过些时日,还想借娘进宁家来住,我是长女,怎能让你奉养娘?”
宁大奶奶也不去安慰她,看着雀儿道:“妹妹,你年纪轻,自然眼里是揉不得沙子的,只是你也该知道,没人能不做错事的,你姐姐又是个女流,不是个男子,若是男子这样做了,你怨他也是常事,女子家在家从父,出门从夫,她能说些什么呢?”
凤儿听了这话,越发觉得在这件事上自己做的没有错,为什么雀儿怪她,娘怪她,连一向疼爱自己的大伯母都皱着眉头说自己不中用,伤感之中又开始自怜自苦起来,哭的声音虽低,听起来苦痛异常。
宁大奶奶听的心酸,低头用手拍了拍她的背,抬头看雀儿时候,那泪珠也滚了下来:“妹妹,你姐姐哭的这么之痛,难道说就半点触不动你?”那句话宁大奶奶断断续续竟说了数次,才全部说完。
触动?雀儿一时不知道该相信她们还是该相信自己所见,但心里明白,若真有悔意,真有情意,为什么当初爹爹过世时候,不听凤儿说起要接自己和娘回张家,反而是要乳娘告诉娘,凤儿已过继给了大伯父,对爹爹连守孝都只需守一年?
风吹着雀儿的发梢,吹下几丝乱发,雀儿看着面前哭泣的凤儿她们,突然发现哭的再痛,凤儿的头发也是一丝不乱的,乱掉的,不过是她脸上的妆容,脂肪合着泪水往下流,凤儿也没忘记用帕子把那些泪水擦干。
雀儿突然想大笑,这叫哭的难过吗?雀儿面前又浮起当日爹爹去世,一向极爱干净的娘虽照旧寻人来办丧事,礼仪如常,可是那头发,是怎么都梳不好,总是有乱发垂在下面,没有泪,比有泪的娘更让雀儿心疼。
“呀,这是怎么一回事?好端端的,怎么哭成这个样子?”宁太太的声音在后面响起,雀儿茫然的转头,身后是杜宁两位太太带着仆从,见哭的是自己的两个儿媳,宁太太的脸色有些不好瞧,杜太太神色要镇定的多,但眼里也有一丝探询。
宁大奶奶见婆婆和杜太太来了,立即收了眼泪,用帕子点了点眼角,顺手还拉了凤儿一下,上前行个礼道:“方才不过是五婶看见园里景致,叹息年华易逝,心有所感,掉了几滴泪,媳妇不免有个物伤其类的意思,陪着白掉几滴泪。”
凤儿说话时候声音有些沙哑,但依旧行礼如仪:“媳妇不过有些伤怀,不想惊动了婆婆,是媳妇的不是。”是吗?宁太太分明不相信她们的说辞,眼已经看向一边站着的雀儿,雀儿出身如何,凤儿和她是什么关系,宁家上下都是清楚的。
今日宁太太带了两个媳妇过来,不光是应酬,还想借两个媳妇的眼瞧瞧雀儿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毕竟雀儿是长嫂,这长幼是有序的。
谁知倒听的丫鬟来报,说两个奶奶在园子里哭成一团,杜大奶奶也不晓得劝一劝,只知道站在那里发愣,宁太太已经有些得意,这小家小户出来的就是不会应酬,这样的事都不知道上前劝一劝。
和杜太太两人来到这里,听的宁大奶奶说的,凤儿感怀年华逝去如流水,这才哭了起来,宁太太的那分对雀儿的不满更深了,这人难道是草木做的,竟毫不感怀?这样蠢物,竟做了富家奶奶,杜太太也着实可怜。
杜太太的眼扫过雀儿,见她脸上分明写着倔强和不满,知道这事没那么简单,毕竟还年轻,有些沉不住气,已经侧头对宁太太笑一笑:“宁五奶奶说的,怎么会是你的不是,明明是我媳妇的不是。”
这话似飞来一笔,杜太太笑的和颜悦色:“我媳妇是做主人的,放着两个客人在这里哭哭泣泣,没有半点悦客的举动,不是她的不是,还是谁的不是?”
说着杜太太轻唤一声:“媳妇。”雀儿上前行礼,杜太太对着雀儿道:“你今日该罚,哪有做主人是这样做的,还不快些去和宁家两位奶奶道歉?”
道歉?这又是为的什么,雀儿刚想开口为自己辩解,就看见杜太太对自己使了个眼色,想起那日杜太太说的,她骂得自己,让自己道歉看似是给自己派不是,其实是在给自家台阶下,忙走到宁大奶奶跟前,弯腰行礼。
宁大奶奶忙扶住她,手已经拉住她的手:“杜大奶奶怎如此客气,本就是我们的不是。”宁太太见雀儿弯腰行礼,心似乎才平一些,宁大奶奶脸上虽在笑,眼里依旧冰冷,这杜太太端是好手段,也不知自己那个足肖婆婆的小姑子,嫁进杜家又是什么情形?
秋红夏青早带着小丫鬟们打上热水,雀儿卷起袖子,要伺候宁大奶奶重新梳洗,宁大奶奶怎么肯让她做这样的事,连拉带扯的止住,还是让丫鬟们接手了。
梳洗罢,杜太太和宁太太又回去,丫鬟们重新把茶果摆上,三人重新坐下,看着凤儿端着茶的手还在发抖,就算上了脂粉,也盖不住那泛红的眼圈,雀儿不知心里怎么想的,这嫁入杜家虽才短短两月,细细想起来,事情却比在乡间两年还要多,难怪凤儿会说,做了富家奶奶怎么会闷呢?
宁大奶奶就像刚才的事从没发生过一样,端着茶不时赞一赞这茶很好,这园子的景致真不错,看着那两株萧瑟的红梅,雀儿真不知道这睁眼说瞎话的功夫是怎么来的?
杜桦已把绣活取来,她拿来的,大大小小都有十几件,难怪去了那么半晌,宁大奶奶饶有兴致的点着绣活,和杜桦说着这里绣的不错,哪里有些瑕疵,说的头头是道,杜桦只有点头听的份,偶尔也说一两句,就被宁大奶奶夸赞。
雀儿坐在那里,看着偶尔也和她们说一句两句的凤儿,并没忽视偶尔宁大奶奶看自己的眼光,除杜桦外,竟是人人都各怀心事,外面看起,又是和和气气,并没半点不妥。
用过晚饭,婆媳三人方才告辞,雀儿趁杜太太不注意的时候揉了揉脸,感觉脸有些僵,不知道是笑的还是冷风吹的。
刚把手放下,就见杜太太看向自己,雀儿急忙低头,难道说婆婆觉得揉脸也不是富家奶奶的做派?雀儿肚里在想,已经悄悄抬眼去看杜太太,杜太太什么都没说,只是往里面走。
此时已经晚了,冬日天黑的早,看来再去婆婆房里应个卯,就可以回房歇息了,雀儿打着算盘,伺候杜太太换衣衫,给她捧上了茶,就站到一边等着杜太太让自己退去。
杜太太的茶只喝半盏时候,就该把茶碗放下,遣自己回去,可是今儿杜太太的茶端在那里没有放到唇边,雀儿等的心焦,抬眼去看,正对上杜太太的眼,雀儿忙有低头,似乎瞧见杜太太笑了笑,把茶碗放到几上,雀儿还当杜太太要遣自己回去,忙站直身子,预备后退的时候杜太太说话了:“今儿下午在园里,究竟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疯狂寻找一个星期后,总算找到合适的房子了,于是定好16号搬家,宽带最快也要两天才装好,于是16,17,18这三天,预计没网,不能更新。
家事
这是怎么回事?雀儿一时没反应过来,杜太太的手放在几上,眼看着雀儿,似乎一派闲适,见雀儿不回答,杜太太又开口了:“宁大奶奶是不是说了什么?”
雀儿咬下下唇,要怎么说呢?这么几个月,雀儿也慢慢了解些杜太太的心思,虽说她表面上对雀儿还是那样淡淡的,但雀儿能感到她在慢慢的教自己一些东西,想清楚了,雀儿开口道:“宁大奶奶确是说了几句,是媳妇自己没明白,五奶奶这才哭了起来。”
雀儿说的老老实实,寥寥几句,已经让杜太太明白前因后果,杜太太看着雀儿,眼里的神色开始转柔,许久才叹了一声:“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实在。”
这话不知道是赞还是贬,雀儿的眼一闪一闪看着杜太太,杜太太招手示意她走近一些,雀儿跨前一步,离杜太太还有半步时候停下,杜太太头微微一侧:“你要明白,你是杜家的长媳,日后杜家是要靠你和桐儿撑住的,你虽然聪明,可有时过于实在是不成的。”
自从雀儿嫁进杜家,杜太太还是头一遭对她说这么长的话,雀儿点头:“娘,媳妇知道了,要虚虚实实,带眼识人才对。”
杜太太点一点头,雀儿看她赞同自己的话,继续说下去:“娘的意思,今日我就不该愣在那里,该劝说,但是还是不能答应什么叙姐妹之情。”
杜太太笑了出来,这次的笑和原来有些不同,连眼里都满是笑意:“你说的对,遇到这种事情,切记不可大怒,更不可拂袖而去,毕竟日后还要交往,伤了面子也可不好。”
面子?雀儿心底不由腹诽一句,面子能抵什么用?可是这样的话是千万不能和杜太太说的,她出身富家,嫁到富家,处理事情滴水不漏,人人的面子都能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