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不能为之颠倒。

许容与费了很大力气, 才让自己僵硬着不要回应, 他以为自己拼足了力气, 实际上他只是艰难地将手放在叶穗肩上,用很小的力气将她推开。叶穗一个病人,被他一推,顺势就躺回了被窝中,似笑非笑地看他。

许容与面孔红如血,在只有洗手间亮着灯的昏昏光线下, 他觉得自己每一声喘息都那么大声。他心跳速度快得, 让他按着自己的心脏, 满是绝望。

叶穗怜悯地垂眼皮看着这个少年。眼角泪痣的他肤色发白,唇瓣水润嫣红,睫毛一直在颤,眼睛漆黑湿润得如要下雨,像是他不安的内心一样——

叶穗再次为他这样的美貌而心动,她脸红,娇羞般地眨着眼看他,刻意卖萌。

许容与大脑空白,怔怔看着床上躺在那里的叶穗,他智商这么高,可是他此时想不出来该如何化解这场危机。好在他呆愣时,叶穗被扔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有消息发了过来。

许容与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心跳,看叶穗只是盯着他看完全没有看手机的意思,他迟疑了一下,走过去拿起她的手机。他回头疑问地看她一眼,叶穗压根不在意,仍然眨巴着眼睛,向他发送荷尔蒙的魅力。许容与被她撩得近乎崩溃,只好躲开她视线。

他以为自己声音冷冰冰,实际他发出的声音喑哑:“手机密码。”

叶穗噗嗤笑出声,懒懒报了自己的手机密码。

许容与打开叶穗的手机,看到是杨浩发来的消息:“你这就走了?人回酒店了?”

许容与迟疑了一下,发消息回过去:“她睡了。”

他以为这样能够暗示出拿手机的不是本人,哪怕杨浩质疑呢,也不要麻烦一个来例假的女生大半夜做什么了。谁知道可能学体育的脑子都少根弦,杨浩完全没看出这有什么不对,他以为叶穗在撒娇逗他,他还奇怪:“你睡了你怎么还回我消息?装的吧?”

许容与:“”

装个屁。

他都想骂脏话了。

话说杨浩和叶穗关系这么熟么?

杨浩那边已经大大咧咧地说到自己真正的目的了:“你既然没睡就爬起来,给我们送点水吧。水喝完了,我们大概还要再多加训两小时才回去。赶紧的啊!有点集体意识!”

许容与无言,握着手机,转头问叶穗:“杨浩学长总是晚上找你么?你们关系这么好?”

叶穗慢悠悠:“吃醋了?他发来的消息?说什么了?”

许容与没打理她那个“吃醋”,他避过那个话题:“要送点水,我去送,你歇着吧。”

他说完就放好手机和房卡,向外走去。他垂着眼,特意绕开叶穗的床。叶穗看到少年颀长清瘦的背后脊骨,哎一声:“许容与——”

许容与不回头,只停下脚步,他后背僵硬,声音闷闷的:“嗯?”

叶穗声音娇而媚:“你回个头嘛。”

许容与冷冷的:“有事?”

叶穗撒娇一般:“回头嘛!”

她声音里夹着糖心,酥酥的,他全身肌肉一下子就软了下去,心跳又开始加快。许容与闭眼,驱除自己脑海中不切实际的云里雾里的幻想,可他还是不能抗拒她的要求。他只好不情不愿地回头,皱着眉看向床上的“病人”。

叶穗张开手臂,声音里带着挑逗的笑:“真的要走,不过来抱抱我,亲亲我么?”

许容与警告:“叶穗!”

叶穗无畏地咬唇,她眼角上勾,尾犯桃花,她吃吃笑,满是天真和性感加混在一起所流露的招人:“只此一次,错过机会就再没有了哦,许容与。”

回答她的,是“砰”一声巨大门响。

许容与不知道是被她气走了,还是吓走了。

屋里叶穗笑得前仰后合,然后又捂着自己的肚子,哎哟呼痛。

许容与去买了十几瓶水,浑浑噩噩地回了体育场,把水交给杨浩。男生们在跑道上调整状态,只有杨浩跑出操场来找许容与拿水。看到是他送水来,杨浩很诧异:“怎么是你?你和穗穗在一起?一整晚在一起?”

许容与情绪低落的:“嗯。”

他面色冷淡,态度拒人于千里之外,换在平时杨浩会多关心两句,但是马上就要比赛了他没这个精力,就只是安抚般地拍了拍许容与的肩。只是走前,杨浩不经意的:“许学弟,你嘴有点红啊,擦擦吧。”

许容与如被雷劈,顿时僵住。

杨浩对他一笑,眼神古怪复杂,却没说什么了。

许容与摸上自己的唇角,月光和路灯交相辉映,皎白柔光下,他看到自己指头上沾到的唇角的一点嫣红——那是叶穗唇上的口红。

而他一无所知,就这么走了一路,不知道被多少人看到了。

许容与脸色由淡转向涨红,他怔怔的,感觉自己的状态实在不对劲。在她面前溃不成军。

他该怎么办?

好好睡了一觉,第二天叶穗的状态就恢复了。高校之间马拉松协会的比赛就在上午,作为东大这边的后勤人员,叶穗跑前跑后地照顾运动员们。男生们参加比赛,和人赛跑,叶穗租了一辆自行车,全程跟随,并鼓励他们。

这场比赛还引来了不少记者,记者们对着叶美人全程狂拍。杨浩则不停给叶穗使眼色,要她好好表现,好给协会拉更多资金。

“加油!加油!”

“坚持!再坚持!”

一上午,叶穗都被淹没在这样的氛围中。原本不紧张,闹得她最后都跟着选手们一起焦虑。

好在东大最后的成绩不错,有一男生得了第二,仅输给华大的学生,杨浩拉着男生去领奖时,笑得洋洋得意,心满意足。而男生下了台后,还被几个学生记者采访,大男孩局促又激动:“我太开心了,可是我、我我还没有女朋友”

叶穗当即大笑,凑过去搂住男生的肩,笑眯眯:“没关系,我借给你拍照,当你一个照片的女朋友呗!”

其他男生听闻大喜过望,全都凑过来和叶穗拍照。叶穗肤白貌美,腰细腿长,本就是男生们喜欢的类型;她还性格开朗,在男生中颇吃得开。这么亮眼的美女被淹没在人群中,让杨浩都不得不冲进去捞人:“可以了可以了!这是我们学校的美女,是我们东大的校花!东大啊,想看美女就来我们东大啊!”

杨浩真是一个尽职尽责为学校宣传的好学生。

而“咔擦”“咔擦”的闪光灯,一直包围着他们。

许容与到现场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么乱哄哄的现象。杨浩被从人群中挤出来,差点摔倒,后面伸来一只胳膊扶了他一把。杨浩当即道谢,回头一看,扶他的人是许容与。清秀斯文的少年,站在一群人高马大的体育生中,显得那么格格不入。许容与淡然无比,问:“叶穗呢?

杨浩:“啊她在——”

他手指向人群,半天没找到人。

男生中的哄声出卖了叶穗:“再和我拍一张!给我当次女朋友!我要回学校炫耀去!”

叶穗来者不拒:“好啊。”

杨浩:“”

许容与脸瞬间黑了:“什么叫做‘给我当次女朋友’?她在干什么?”

杨浩:“呃,这不是单身狗太多,穗穗给的福利嘛。这个这个说明我们穗穗善良”

许容与忍了忍,冷声问:“她这样合适么?让她真正的男朋友看到怎么想?”

杨浩茫然,左右看看:“谁是我们穗穗真正的男朋友?我怎么不知道?你么?”

许容与:“”

他憋屈地:“不是。”

杨浩:“那就没关系了。都是单身狗,和美女拍照是多好的福利啊。这种机会可不多啊!学弟,一起争取下么?”

许容与冷漠的:“不用。”

他转身就走,这种现场他一眼看不下去,胸口气闷无比。怕自己气出病,他还是直接走好了。但是杨浩是个热心肠的会长,不由分说,就拉拽住许容与,把他一起拖向人群深处。

杨浩拉着人大喊:“叶穗!肥水不流外人田!别光和别的学校的拍照,照顾咱们东大的学生!”

许容与抗拒的,深觉丢脸:“”

但是杨浩威猛无比,凭着出色的体力,硬是拉着许容与挤到了人群深处的叶穗身边。刚好一个男生和叶穗合拍完,喜滋滋地拿着自己的手机去旁边欣赏,杨浩力气大,一下子把许容与推出去,推到叶穗身边。

杨浩:“许学弟来看我们比赛,你和许学弟不打不相识,和许学弟也拍张照。拍完后以后就不要吵架打架了啊。”

叶穗抬头,与她身边脸色僵硬的许容与目光对上。

叶穗眉毛一样。

许容与尴尬解释:“我不是来拍照的”

但是叶穗莞尔一笑,在闪光灯亮起时,忽然主动地一把搂住许容与的肩,强迫他弯下腰。她还热情地侧过脸,将脸与他相贴,眉目冷清的少年侧脸看她,目中惊诧。她笑盈盈的,勾着他肩,拍了一张今天所拍照片中尺度最大的照片。周围一派哗然声,多少目光看向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俊秀男生。

叶穗给别人拍完后,还拿出自己的手机,递给周围一个学生:“再帮我拍一张啊。”

她搂住许容与,不顾他的僵硬和退避,眉眼含笑地望向镜头,拍下了珍贵的照片。镜头中,女生欣喜地自我表现,男生则垂目看她,目光专注,柔情缱绻,欲说还羞。

而许容与好不容易调整好状态,打算配合叶穗拍照。他才试探地把手搭在叶穗肩上,他就被旁边一个男生挤开了:“哥们儿,让让,让让啊。你都和美女拍了两张照了,把机会让给我们呗。”

叶穗:“哈哈哈。”

许容与漠着脸,快速被男生们挤了出去,这次杨浩都救不了他。许容与一时生气,想要挤回去,但挤到一半就冷静下来,觉得丢脸无比,羞愧无比——

他在干什么?和一群白痴争风吃醋么?

他怎么会做这么幼稚的事?

许容与眼不见心不烦,被挤出人群后,干脆帮杨浩一起收拾奖杯等东西,搬回酒店。比赛结束,杨浩他们打算在北京多玩一天,明天再回学校。杨浩问起许容与他们的比赛,许容与说成绩不错,正在参加会展。等许容与再次回到比赛终点时,围在一起的人已经散了,叶穗不知道跑去了哪里。

有打扫现场的阿姨看到过叶穗,许容与犹豫下,便没有给叶穗打电话,而是找了过去。许容与在赛场偏北角的墙根后找到了叶穗,她正蹲在地上,拿着一片面包喂猫吃。

猫奶奶一团,喵喵地小声叫着,尾巴轻轻擦过女生纤白的手臂。叶穗就蹲在那里,面包屑落在地上,她的睫毛上翘,如在亲吻日光。眸子清黑,肌肤瓷白,她温柔地看着猫,眼睛一眨不眨,口中还小声:“乖呀,都是你的,不要抢”

许容与站在她身后,目光跟着柔下去。远远近近的树枝枯燥干冷,寥寥冷气下,雾气下潜,女孩眼中含着雾霜。她蹲在墙角悄悄喂猫的温柔模样,那在他眼中可亲乖巧。暖阳融融,她展现出不为人知的美貌品质,在这里发着光。

许容与看她喂猫看了许久,才轻声:“你对一只猫都比对人好吧?”

叶穗被他出现在身后吓了一跳,回头仰目,嗔怪而迟钝地:“因为小动物永远不会伤害我啊。”

许容与:“人类伤害你了?”

叶穗:“对啊,比如你。”

许容与:“我?”

叶穗喂完最后一点面包屑,拍拍手站起来,她手指许容与,发尾一甩时,眼波流动,她是个妩媚而可爱的女人。叶穗随意的:“你不就是经常气我么?但我预计今后不一样了。”

她含着笑,倾身看他,眼睛亮亮的:“让我猜猜,你是来向我告白的?”

——经过昨晚那个吻后。

毕竟谁也不能当它不存在。

许容与:“不是。”

叶穗脸上的笑没了,她冷淡地身子转过去,背着他:“那就是来告诉我,以后我们老死不相往来了。”

她欲离开,手腕被身后男生握住。

叶穗停住步子,诧异回头,许容与平声静气:“也不是。”

叶穗疑问地看他。

许容与自嘲:“我怕我做不到和你老死不相往来。怕不小心碰到你,怕意不平。人生最怕意难平,我不想让你永远成为我的一个坎。我跨不过去这个坎,你却随随便便地就丢下了。我不能接受你比我好受。”

叶穗:“”

她惊诧的:“许容与”

顿一下:“你怎么这么变。态?这么三观不正?你接受不了我比你好过?你哥你家里人知道你三观这么可怕么?”

许容与唇翘一下:“当然不知道了。”

叶穗:“那你又不肯向我告白,又不肯和我老死不相往来,你是要怎样?”

许容与轻声:“和你做朋友。”

叶穗呆住,古怪的:“做朋友?”

许容与:“退回之前的位置,我们做朋友。我想过了,你没那么喜欢我,我也没那么喜欢你。我可以把这种感情压回去,时间长了,我们真的就是朋友了。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哥,你也太肆意,不可能走回头路,答应和我哥复合。可我哥毕竟是我哥。我想和你做朋友,我从来没有过朋友,叶穗,做朋友我也会很珍惜你。我可以做你的后盾,看着你谈恋爱,帮你挑选合适的男朋友,帮你把关。”

他语气古怪的:“我就是,不想和你谈恋爱。”

叶穗垂眸,望着他握住自己手腕的手,他匀称修长的指节贴着她的手,指节僵硬,贴着她的脉搏,轻微颤抖。所以她知道了他面上这么平静,内心何等煎熬。

可是爱不爱一个人,真的可以控制么?

而做朋友?她未来的男朋友能接受得了她身边有个这么变。态的异性朋友把关?

刹那间,叶穗忽然有一种微妙预感,她觉得,她以后很大概率,可能有许容与在,没法自由自在地谈恋爱了。

叶穗问:“你认真的么?男女之间有纯洁的友情么?”

许容与俯眼,认真的:“也许会有。我们,试试看。学姐,好么?难道你希望和我老死不相往来么?”

叶穗盯着他半天,忽然笑开——不,她不希望。她不懂他在想什么,但她目前,真的对他有好感,不想丢弃。

她向前走,他往后退。她一步步向前逼近他,他一点点向后退去安全地带。两人的位置反过来一般,充满攻击力的是叶穗,许容与是那个等待法官宣判的可怜人。

叶穗眼睛明亮,笑容甜美。她痛快无比的:“好啊,我愿意退后一步,和你做朋友。”

她望他,不自觉地眼带勾意:“反正我也没那么喜欢你。”

许容与:“我比你不喜欢我更不喜欢你。”

叶穗:“不,我更不喜欢点。”

许容与:“我更加不喜欢。”

他郑重地想占上风,想说自己不喜欢她。他们一进一退,都迫不及待地表示自己喜欢的比较少,自己更可以全身而退。说到后来,两人都觉得幼稚,叶穗先笑出声,许容与顿一下,不自觉地跟着笑起来。

叶穗伸个懒腰:“那请我吃午饭去吧,饿死了,一早上没停”

话说一半,她看向自己抬起的手臂,许容与还抓着她的手腕。叶穗看他,他完全没反应,还在等着她说话。叶穗只好晃晃自己的手臂:“好朋友可以抓朋友手臂这么长时间么?”

许容与一愣,默默松开了她的手腕。

他眼皮轻跳,预感到和叶穗做朋友,恐怕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许容与解决完一件大事,松了口气,自以为自己和叶穗达成了和解。当天下午他回到会展那边帮忙,第二天上午,叶穗和杨浩离开北京时,忽然兴致一来,打算去他们的会展看一看。好歹她也是建筑学院的学生,对会展看都不看一眼,回到学校后被老师抓住提问,那多尴尬。

叶穗临时退了票,让杨浩他们先走。她本来打算给许容与一个惊喜,坐上出租车,才打电话告诉许容与,自己打算去看会展。

许容与沉默半天:“你知道我们的会展今天上午是最后半天,再过半小时就结束了么?”

叶穗茫然:“我不知道啊”

许容与淡声:“那你过来瞻仰一下博物馆的外形,绕着博物馆走一圈,就当你参观过会展,到此一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