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急坏了谢老爷。再加上不久前发生的“谢二少爷被简少爷调戏”的戏剧性事件,更让这位年事渐高的老人担忧。男子不成家是什么概念?孙子抱不上啊!孙子抱不上是什么概念?没有后代啊!没有后代是什么概念?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啊!以上是谢老爷训导三个“不孝子”的原话再现。谢泉渟似笑非笑地摇着扇子,对此不置一词。天有点热,该让父亲大人降降火,免得把府里的房子烧了。谢风泠无奈地挠挠头,傻乎乎地问:“爹呀,哥哥们还没娶妻呢,为什么把我也叫来啊?我才十二岁耶!”谢老爷闻言,差点没吐出血来。谢赐福酸兮兮地道:“爹,儿子尚未功成名就,不便娶妻。”谢老爷抖着手指:“你……你……”实在是没法了,他转向谢泉渟:“儿啊,你……”“没兴趣。”谢泉渟就用三个字打发他。“什么!你居然真的……真的和简家那个混小子……”完了,谢老爷误会了。
这下子触到了谢泉渟的痛处:“爹,就算我搞断袖,也不会找简潇!”“你这说得什么话!只要是断袖,那不都一样!”谢老爷顿觉血气上涌,人快要气炸了,“看看你们三个!还有点样子吗?一个个都不给我争气,我要你们何用……”谢泉渟看着自家老爹的怒颜,不由得感到好笑:“爹,您老人家还是少生气为妙,小心气坏了身子。您忘了我房里的如轻她们了?”这一盆来自天山的冷水把老爷子的怒火泼灭了不少,他叹了叹气:“我没忘。可就算你收了她们,依她们的身世背景,也只能当个小妾。你作为谢家当家,怎么能娶个丫头当正室夫人?”
谢泉渟闻言,慢慢敛起笑容,耳上的三枚黑石灼灼地闪着似乎能将她整个人包围起来的耀眼的光芒。她冷冷地问:“那按父亲的说法,什么样的女子才有资格?在您眼里,连母亲那种女子也是要屈居下品吧?”“箴之……”谢老爷没想到竟会发展成这样。谢泉渟拍拍衣摆,迈步出门,边走边说:“我忽然想起绣坊那边还有些事情要我去处理,我先失陪了。”绣坊确实有事需要谢泉渟处理,是关于西北地区游牧民族的生意。“少爷,以往我们每年都是派人在他们迁徙之前到那里去做买卖,但是效果并不好。游牧地区的人对绣品不是很关注,在他们看来,绣品不过是华而不实的薄布片罢了。布庄在那儿的生意倒是不错,可布庄已经没有了……”绣坊的老板为难地说道。“照你的意思,就是我们最好是放弃西北的生意了?”谢泉渟悠然地坐着,底下几个人连大气都不敢多喘几口。“……是的。”“那么,又是谁告诉你,布庄‘已经没有了’?嗯?”谢泉渟还是悠然自得地坐着,但是同样坐着的管事们感到了压力。谢泉渟一声冷哼,道:“我只是说把布庄当成嫁妆,可没说把它送给毕家。布庄的盈利归我的妹妹,也就是归了毕家,而经营归我们谢家,你们明白了吗?”“……明白了。”管事们终于看清了自家主子的用意,不由得佩服。谢泉渟没有明确说明她会把布庄的所有经营权都移交给毕家,而只是当了“嫁妆”,这就代表着,只要她一天不撤回她的人,毕家就一天无法接管布庄。“那么……今年还是要去的?”有个管事怯怯地问了一声。“去是一定要去的。不过,今年由我亲自出马。”谢泉渟平淡地宣布,好像要出大远门的人不是她似的轻松。“什么?”“不会吧?”“啊?”一时,管事们都有点接受不了。“不然要怎么办?你们每年都没有什么新进展,又找不到突破口,不由我亲自去,你们还能让谁去?”谢泉渟待他们安静了,方缓缓地问道。“……”是的,只有这样才能有一线希望,毕竟谢二少爷的经商天分不是他们这种一般人能比得上的。
可是——“少爷,您要是不在这里,我们不好决定大事的……而且,我们没必要一定在西北安营扎寨啊,北方的澹台世家……”老板还在犹豫。谢泉渟挥手示意他不用再说了,然后告诉他:“没错,澹台世家是北方的大商户。但是我们与澹台家经营的物件并不冲突。况且,他们有他们的计划,我们有我们的方案,又怎么会引起生意上的问题呢?至于说你们没法决定大事嘛……我对你们有信心,同时我也会留下人来,好方便你们与我联系。行了,就这样,我意已决,无须再劝。”听过这番话,大家才放下心来。“那……请问少爷,您要和谁一起去呢?”谢泉渟倏地露出诡异的笑容:“简潇。”“啊?”全体人员均呈呆滞状。等消化了谢泉渟的话后,他们不禁在心里怀疑了:简家少爷能去吗?这可是相互竞争的问题啊!
事实证明,简潇不但要去,还很乐意去。原本简老爷并不希望他们联合,因为这或许会使自己的盈利受到损失。但就是简潇的一句话打消了他老人家的不情愿。“与箴之合作,绝对是百利而无一害。我们都不会让别人抓去好处。”简潇如是说道。谢泉渟是什么样的人,简老爷很清楚,而自己的儿子是什么样的人,他更清楚。所以,这两个人合作的确是最佳选择,他们既可以共同努力,又可以一致对外,算得上是好搭档了。西北地区的生意确实不好做,有人相互照应着,未必不是件好事。于是简老爷欣然同意了两家的联合,还开始乐见其成起来了。然而,谢老爷并不怎么认为这是个好主意。“为什么又是简家的小子?你们难道真的……”谢老爷有点紧张了,事关重大,不得不防。
“只是为了生意能更好的发展。要不,父亲大人能提出什么好的建议么?”谢泉渟看都不看他一眼,轻描淡写地问道。果然还在生气。谢老爷现在为那天发生的事感到极端的后悔。唉,就知道不能逼他成亲,更不能和他提什么小妾的事。“我是不能,但你不必……”结果这句话还没说完,谢泉渟就很有礼貌地无视他的发言,自行告退了。
“你……唉……”谢老爷叹气,颓废地坐在太师椅上。难道他当初做错、说错什么了吗?可一个男人,不都要成家立业的吗?不都是三妻四妾的吗?他不明白——大概是永远也不会明白的了。相对而言,三夫人关心的事情就少了很多。当谢泉渟告诉三夫人,她要出远门去西北时,正在佛堂读经的三夫人只是说:“路上小心,凡事多加考虑,遇险切忌轻率为之。”“是,我记住了,娘。”谢泉渟并没有像以前那样把如轻、如霞、如雯一起带走,而是把温柔细心的如霞留给了母亲,把精明强势的如雯安排到绣坊,只带了武功最好的如轻与她一同上路。“如霞,三夫人就交给你了,我一向知道你细心,而且还有翠姑姑照看着,也没什么好再说的。如雯,你去绣坊时要注意帐本的问题,如果生意上有你和管事们都处理不了的事情,要速速汇报给我;如果是家里有什么事你处理不了,不要去找三夫人,去找翠姑姑就行。如轻,多带些防风的衣服,西北不比我们这里的和风细雨。”“是。”三人齐齐回道。然后谢泉渟开始让下人们准备轻便的马车、行李,又让人去通知绣坊着手货物的装载。一时间,谢府里忙上忙下,热闹非凡。她刚刚布置完要干的所有事项,谢风泠就冒了出来。“二哥!”“嗯?怎么了?”谢泉渟忙里抽空,看着打小宠爱的弟弟。谢风泠闪着大眼,问道:“我想……我、我能不能和二哥一起去啊?”谢泉渟一滞,心知是自己最近又忙到忽略了小弟了。不由得有些内疚:“继之,这次二哥不能带你出去。”“为什么?以前二哥都带我出去玩的啊!”谢风泠委屈地撅起嘴来。“那是以前……这次,二哥要去很远的地方,路上会很苦很累,你还小,二哥不能让你跟着受罪。”谢泉渟笑了,弯腰摸摸谢风泠的头。谢风泠不满:“什么啊,你们都把我当成孩子!我都十二岁了!二哥,你十三岁的时候就已经接下爹爹的生意了,不是吗?可我现在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娘天天嘲笑我,说我是没用的废物……”“二娘真这么说你?!”谢泉渟脸色暗了下来。“反正是这么个意思了。哎呀,二哥,你看,我都十二岁了,也该做点什么事了啊!我不能总在你们的保护下生活啊!我看二哥这些年都好辛苦的,我也想帮二哥一把。”谢风泠坚定信念,誓死跟着谢泉渟去西北做生意。“那好吧。”谢泉渟明白,总是宠着他不好,以后万一出了什么大事,不能独当一面就容易被人打垮。而且把他留在家里也不好,说不定又回受大娘二娘她们的欺负。“噢噢噢……”赶在谢风泠兴奋地向回跑,准备去收拾东西时,谢泉渟又来了一句:“不过你要听话,不能惹出事来!”“我会的!”大老远传来应允声。
上路
说服谢老爷把谢风泠一起带走并不很困难。于是,谢风泠圆了跟哥哥一道出远门的梦想。马车上,简潇有趣地看着眼前两人的互动。“二哥,会很远吗?”“嗯。”一会儿——“二哥,你渴吗?”“不渴。”片刻后——“二哥,为什么你都不和简大哥说话啊?”“我累了。”再然后——“二哥,你累了就不要再看书了啊,睡一觉休息休息比较好哎。”“不用休息。”“可是你累了啊!”“……我不累。”“那你为什么不和简大哥聊聊生意上的事?”“……”完了完了,简潇觉得自己快要死了——憋笑憋死的。谢泉渟恼怒地瞪他一眼。简潇本来就要出声的笑马上又收了回去。“那个……咳咳……你哥哥不是不想聊,而是现在我们手上还没有什么好的突破方式,没办法聊啊!”简潇好不容易止住笑意,说道。“哦……可是,二哥和简大哥不是认识很久了吗?居然除了谈生意就没有其他可说的啦?”谢风泠不解地问道。简潇面上没什么反应,但是心里已经笑到不行了。天啊,箴之的小弟真可爱!
谢泉渟看见他眼里的笑意,再瞪了他一眼。简潇连忙装做欣赏风景的样子把头转向车外,不过那肩膀却开始可疑地颤抖了。
谢泉渟忍住想杀人的冲动,“友好”地问他:“不知箴铭有何妙计?”“啊?什么妙计?”简潇装傻。他是故意的!他绝对是故意的!谢泉渟气愤不已地一扭头,不想理他了。简潇不由得笑了,真是的,箴之多大了,还耍小孩子脾气呢——不过,很有趣。
“我确实没有想好该怎么处理塞外游牧民族对绣品的冷淡。他们以厚实的动物皮毛为主要制衣材料,我们的布和绣品在他们看来,都是没用的奢侈品。”谢泉渟无语,她也知道这点,所以说要从别的地方下手。在马车里闲坐了一整天,除了几句无聊的话和一点无聊的事,就没有什么可干的了。
到晚上,劳累的人终于可以休憩了。对于谢风泠来说,坐一天的马车是一个绝对新鲜的事情,因此他的精神倒好的很。一进客栈,就嚷着要吃饭,说是吃完饭还要向哥哥学习经商之术,而不是早早地去睡觉。饭桌上,谢风泠忽然问了个让人措手不及的问题:“简大哥,你和我二姐见过面吗?”
谢泉渟夹菜的手一顿,又不着痕迹地继续自己的动作,看来是要准备无视谢风泠的问题了。
但是简潇没法无视。“啊,怎么说呢,算是见过吧。不过没什么太大印象了,只记得她好像很安静。”简潇采取了摸棱两可的回答方式。“哦——那你为什么不先来我们家看看我二姐是什么样的人?”谢风泠貌似天真地继续问。
箴之带出来的人真是没有一个是好惹的,连这个看起来单纯的孩子都……
简潇边想边叹:“继之,你怎么不问问我有没有意中人呢?”谢风泠勉为其难似的挠挠头,看了看谢泉渟,后者正在安静地吃着饭。于是他就又说道:“好吧,那我就先问简大哥有没有意中人了。”“有。”简潇毫不拖泥带水地回答。几乎所有人都呆了。他他他!他是简家少爷吗他?这是众人心中共同的问号。简少爷承认他有喜欢的人?这简直就是惊天动地、天塌地陷的大新闻!今天要下红雨了吗?所有人在回过神来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向外看天空。谢泉渟轻扫他一眼,并没有说什么。而谢风泠则像是明白了似的“哦”了一声,也没再说什么。
现在换简潇不明白了,为什么他们没有再问下去呢?比如说——他喜欢的是哪家小姐,或者是……哪家喜欢扮公子的小姐……她就这么漠不关心吗?一时,他的脸色稍有不快。而谢泉渟心里就不是这么想的了。哼,你有喜欢的人就该伤害别人么?真是,男人果然靠不住。
结果,她也面色不霁了。可苦了桌边的其他人,他们小心翼翼地看看这个又瞅瞅那个,谁都不敢说话了。在那些资深胆大的管事中,想问的也不敢问,生怕一个出错就被心思难测的主子们责罚了去。
一顿饭,吃得人心里憋得慌。难受!接下来几天中发生的事,仍是乏善可陈。一成不变的赶路、休息、赶路,连原本兴致高涨的谢风泠都开始厌烦了。
可是,去外地,尤其是塞外这么远的地方,路途本来就又漫长又单调。就算谢风泠再怎么孩子气,也得认识到这一点,更何况,还是他自己提出要跟来的,那就更没可抱怨的了。
慢慢地,他们到达了北方地区。周围的环境不断地变化着,北方特有的风景展现在众人眼前,震撼着从未见过北地风情的谢泉渟和谢风泠。相比之下,简潇就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因为他已经在北方做过很多次生意了。
某天,他们到达一个比较大的城市。不知为什么,他们所能找到的几家客栈都人满为患。在努力了很久、几乎把整个城都跑遍之后,终于有一家规模稍微小些的客栈收容了筋疲力尽的他们。进了客栈,一行人就全部阵亡在房间里,连晚饭都没人下去没吃。第二天早饭时,谢风泠发现有许多人往一个方向走,于是好奇地问客栈掌柜:“掌柜的,怎么人都聚在这里了,你们城里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吗?”“我们程城啊,每年的这个时候都有许多商人来展货,可以相互交流经商经验,巧了的还能双方达成来往经营,是个做生意的好机会呢!”掌柜看看他们一群人,“呀,看客官也是经商之人,怎么会连这个都不知道?”简潇笑笑:“我们刚刚开始经商,对一些事情不是很清楚,这还是第一次出远门。”
“哦,原来是这样啊。”掌柜的很是了解似的点点头,忽然又说道:“据说今年澹台家的也会来,你们算是有福,第一次就能碰到不常参加的澹台世家前来,好好努力,说不定澹台家的能帮你们一把呢!”
“这可不好说。”谢风泠嘀嘀咕咕,“我二哥可是……”“小弟,吃这个。”谢泉渟面不改色地夹一筷子菜塞进谢风泠的嘴里。“唔唔唔唔……”谢风泠忙不迭地咀嚼,没工夫多说别的了。待他咽下那一大口菜,掌柜的已经到后面去了。他不爽地问:“二哥,你干吗不让我说完啊?”
谢泉渟摇头笑叹:“你这个小傻瓜,我还以为你这几天跟我们学到不少东西了呢,没想到还是这么傻乎乎的。唉,真是让我感到挫败!”谢风泠没听出她的意思,急急道:“我错了我错了,以后再也不多问任何事啦!二哥……你……没生我的气吧?”到最后,基本上是极小声地试探了。谢泉渟又好气又好笑:“说你傻,你还真傻给我看了。我哪里像生气的样子了?我不是为你问的问题而说你,而是你不应该乱说我们是谁。出门在外,难免是非。最好的办法就是别人不问,自己不答,答必三分假。明白了吗?好了,吃饭吧,再不快点出发,今天晚上就赶不到下个城镇了。”
“哦。”谢风泠乖乖地低头继续吃饭。简潇失笑,看了看谢风泠,然后也加入吃饭行列。谢风泠很怕箴之,不,应该说是敬畏。从这几天的相处中,简潇发现,谢风泠表面天真单纯,其实内藏心计。只有谢泉渟在的时候他才能真正的像一个孩子似的撒娇,而且她好像也知道他的真面目是什么样子的,并毫不介意。看来,她是想把这个孩子培养成接班人了。也不知她用了什么样的办法教出了这么一条小狐狸,人前人后完全不同。嗯,接班人啊……简潇的嘴角掠过一丝别有用心的笑。以箴之的情况来说,确实需要一个。
想了半天,简潇忽然叹口气。唉,自己也很想找个接班人啦,可惜家里没有可供“折磨”的弟弟或是妹妹,真不容易,只好靠以后的儿子了。问题是,现在连妻子都没追到手,又能上哪儿去找儿子?谢泉渟不知他心中的烦恼,问道:“箴铭,再过几天就能到西北地区了吧?”
“是啊。”简潇漫不经心地回答,还沉浸在“伤感”中。“那就是说,我们终于要摆脱马车了!”谢风泠就差没高呼起来。“是啊。”简潇还在想想想。谢泉渟发现了他的不对劲:“箴铭,你怎么了?”简潇:“没事。”真没事吗?天知道!
初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