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浑身上下都沾染着风情。
顾煦发觉自己的喉间又变得干涩起来，要不是现在还在片场，要不是知道小姑娘的担心……他真应该现在就把她拉过来，为所欲为，比之前还要过分。
低头看了眼，好在宫装宽大，不易窥见，可他还是忍不住低低骂了一声，“艹。”
看的见，吃不着，才是最痛苦的。
把所有的情绪压在心底，顾煦终于也走了进去，片场收拾的差不多了，没有人发现他跟阮星沉有什么异样，只有坐在主控摄影机前的夏鸿飞在他们进来的时候，抬眼看了一眼，皱了皱眉，倒是也没说什么。
***
“《摄政王》一百二十五场一镜一次，action！”场记拍了板，演员也都各就各位了。
夜色黑沉。
黎肖饰演的小皇帝站在高台之上，他的身边是一批手持弓箭的精卫，而他穿着一身龙袍站在众人之前，脸上早已没有当年登基时的青涩软弱了，他的手上也持着一把弓弩，少年清润的脸上带着一些似饥似嘲般的笑，“摄政王当年把权力还给朕的时候，恐怕也没想到有一天会被朕拿着弓箭对待吧。”
他肯定没想到。
怎么可能想到呢？
当初在他手上讨生活，畏惧他的那个少年，如今已经建立起了自己的体系，拥有了自己的利爪，握着弓弩对着他。
少年皇帝心里想狂笑，想不顾一切，肆意的把这些年的憋屈全都吐出来。
可他忍住了，只是低着头，垂着眼，往地下看去。
往下。
就是顾煦扮演的摄政王。
他穿着一身衣襟镶着金边的黑袍，迎面对着小皇帝，身后是几十个护卫，不过不同于小皇帝这边的轻松，他那边的护卫已经有些精疲力尽了。
多次的追杀，令这些精良的护卫也有些疲累了。
可摄政王却没有什么异样，他看起来还是跟以前一样，扬着眉，带着笑，纵使身处逆境也是一脸肆意，轻松的令人心生恐惧。
他永远都是这样，无论身处什么环境，碰到什么事，都是这样轻轻松松的，带着睥睨天下的气势，令人心生畏惧。
听着这话，他的脸上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的生气，反而嗤笑一声，“我早就知道你这个小崽子有一天会对付我。”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这个京都到处都是他的探子，皇宫里也是。
只不过是因为她，才纵了他一次又一次，不过会有今天这样的局面，倒是他没有想到的。
前几日。
他在京中的密探都被清扫干净。
所以才有了今天这样的局面，被人拿着弓弩这样对着。
他太聪慧了，聪慧到甚至不需要细想就能知道是因为什么，京中这些密探，除了他身边的那些亲信之外，也就只有她才知晓。
那个狠心的女人啊。
真是一点情面也不留。
从来都是肆意不羁的摄政王，此时脸上竟然也不由流露出一丝酸楚，漆黑如墨的凤目中也闪过一丝晦暗。
可惜夜色太深，又转瞬即逝，无人捕捉。
他以为这么多年，就算再硬的心肠，他也已经捂热了。
哪里想到那个女人这么多年，明面上再乖顺，背地里却还是逢场作戏。
他脸上明明还扬着肆意的笑，可负在身后的手还是不由自主的握紧了一些，她就这么恨他吗？恨不得……他去死？
黎肖饰演的小皇帝到底还是太小了，纵然已经有了自己的利爪，却还是没有摄政王这样的气势，他青涩的脸上闪过几丝懊恼，像是在气愤这个男人死到临头还敢如此猖狂。
明明他才是皇帝，九五至尊的皇帝！
这个男人凭什么，凭什么这么嚣张？
不想在这个男人面前服输，所以他紧紧抿着唇，“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他这么说了一句，然后抬手，低声喝道：“放箭！”
杀了他——
只有这个男人死了，他才能彻底高枕无忧。
这几年，即便是登基了，即便明里暗里都找了不少精卫，可他就是无法高枕无忧，每天睡觉的时候，他都担心这个男人会来到他的床前，拿着长剑刺进他的胸膛。
只有他真的死了，死在他的眼前，他才能彻底放心。
杀了他……
杀了他！
他在心里呐喊着。
身后的精卫齐齐应是，可还不等他们动身，就听到身后不算出的地方传来一道女声，“住手！”
众人循声看去。
可以看到偌大的长廊上有个身穿宫装的女人正往这边跑来，她跑得很快，跑得很急，廊下灯笼在晚风中摇曳生姿，其实光线并不算明亮，但依稀还是可以看到她惨白的面容以及那张精致的脸上涌现出的仓惶神色。
“阿姐，你怎么来了？”
少年皇帝一惊，想收起弓弩过去，但又像是想到什么，重新止了脚步，朝身边的近侍吩咐道，“不许长公主过来。”
他做完这些安排，继而又看向摄政王，较起先前，这一回他的脸色更沉，声音也更低沉：“放箭！”
就是这个男人害了她的阿姐！
他是皇帝，众人自然是听他的话，一时间，有人去拦长公主，至于其余人便继续射箭。
少年皇帝也手持弓箭正对着摄政王，他恨这个男人，这个男人令他抬不起头，更恨他逼迫阿姐……他的阿姐理应享有最好的，却只能成为他的禁脔。
杀了他。
杀了他就什么都没事了。
他红了眼眶，手中的箭羽如同其他箭羽一样，直直的朝那个男人射去。
长公主阻拦不及，只能眼睁睁的看到一支支白色的箭羽朝底下射去，心跳像是停住了似的，她停止挣扎，转头朝底下看去。
不远处的地方。
几十个护卫还在拼尽全力护着那个男人。
可那个男人却躲也不躲，只是仰着头朝她的方向看过来，他负着手，在夜色里有着难以言喻的绝色，不像是处于逆境，倒还像以前一样，站在高处看底下的风景。
甚至在看到她看过去的时候，还露出了一抹笑。
可是那抹笑却跟以前不同，像是多了许多其他的情绪，
像是突然回过神来，长公主看着那一支支箭羽，嘶声裂肺的朝人吼着，“走啊，你快走啊！”她不相信他没有后路。
这个男人这么厉害，怎么可能一条后路都没有？可那个男人却始终站在那，不躲不避，有一支箭羽甚至离他只有分寸之差。
只差那么一点点，他就要死了。
外头好像下起了雨，长公主终于还是待不住了，她拼尽全力挣脱开眼前的几人，然后提着裙角，不顾一切的朝人跑过去。
“阿姐，你在做什么？”
少年皇帝一愣，然后嘶声朝人吼道，“你快回来！”
就连摄政王也像是愣了一下，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很少有这样怔忡的时候，可此时看着那个朝他飞奔而来的女子，却是真的愣住了。
她不是恨他吗？
恨不得他去死。
现在她都要如愿以偿了，为什么要过来？
怔忡只是一瞬，等反应过来，他立马跑了过去，变了脸色，朝人喝道：“你过来做什么？快回去！”
高台上，少年皇帝已经阻止人再射箭了，可底下射出去的弓箭却收不回来，就在长公主即将跑到摄政王面前的时候，一支箭羽从她的后背穿过，直入心口。
“阿姐！”
“小九！”
摄政王脸色一变，就连步子也跟着停了下来。直到看到眼前那个宫装女子要倒地，他才如梦初醒似的，大步上前把人揽在怀中。
他刚才还一副无所谓的脸上，此时却充斥着不敢置信，低头看着她，看着她身上的伤口，他伸出去的手有些发抖，想去触碰，却又像是怕伤到她似的，根本不敢去碰，他只能看着她，颤抖着声音问道，“你为什么要过来？”
“为什么？”
长公主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握着他悬在半空的手，然后仰着头看着他。
天上的雨下得越来越大了，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就这么看着他，好一会才说道：“你为什么不躲？你明明可以躲的，你明明有机会离开的。”
她不明白。
摄政王闻言，反问道：“那你为什么要过来？”
为什么……
长公主愣了下，像是没反应过来，可也只是一瞬，她的神智就变得清明了，她看着摄政王，没了以前的复杂情绪，第一次直白的，没有遮掩的，望着他，又过了一会，她的手像是犹豫似的伸了出去，最终却还是抚向他的脸颊，很轻很轻的说，“如果我不是长公主，你不是摄政王，那该多好。”
那么他们之间就不会有这么多的阴谋算计和求而不得了。
“如果有来生，那么……”
“那么……”
她又低声重复了一遍。
不知道是忘记该说什么，还是不知道怎么说，长公主看着抱着她的摄政王，像是又犹豫了好一会，最终却只是露了个笑，什么都没说。
等到少年皇帝跑过来的时候，靠在摄政王怀中的长公主已经垂下手，没有半点反应了。
“小九！”
摄政王想伸出手，握住她的手，可她的手落得太快了，还不等他握住就已经落了下去。
“小九……”
……
“卡！”
夏鸿飞激动的喊了一声。
这是他有史以来拍过最完美的一镜，不管是阮星沉最后那个犹豫和停顿，最后那一抹释然的笑，还是顾煦最后那一下想握住却来不及的握住，都让这一场交织着权力的爱情变得更加沉重……他喊了卡，可片场里却还是有很多人没能回过神来，他们都还沉浸在最后一幕。
阮星沉扑向顾煦的时候，带着不顾一切的勇气。
她饰演的长公主太过复杂，一边是自己最为疼爱的弟弟，一边是早已爱上的摄政王，她在两个人之间左右为难，最后的这个奔跑应该是她第一次，只为自己而做出的选择。
不少人甚至还哭了起来。
“太感人了。”
“长公主和摄政王的感情太让人心疼了。”
“阮老师的演技真好，就算是在顾影帝面前都没有被掩盖，以后再有人说她不好，我第一个喷。”
“我也是。”
“我也是！”
……
阮星沉听着那些声音，其实也有些没能缓过神来。
她已经站起身了，却没有离开，站在原地低着头，红着眼眶，有点难受。
顾煦看着她耷拉着双肩就知道她现在的情绪不好，他也没离开，站在她身前，低着头，用很轻柔的嗓音问道：“很难过？”
“嗯。”
阮星沉点了点头。
她的确很难过，不仅是为剧本里长公主和摄政王的结局，也为了这长达几个月的拍摄生活。
这是她第一次跟顾煦一起主演一部电视剧。
舍不得就这样结束。
何况她也舍不得这群可爱的人啊，夏导虽然凶，却是她见过最认真的导演了，剧务、场记也都很可爱，小黎在外面走的是高冷路线，但其实私下是个十分可爱的大男孩，爱笑也爱脸红。
还有很多很多可爱的人。
她是真的舍不得啊。
顾煦怎么会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呢？
这会他们身边其实没什么人，黎肖已经被助理带过去擦头发了，林夏和吴月还没过来，其他人也都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顾煦就这么看着她，然后突然朝她展开双臂，迎着她诧异的目光，笑着同她说，“好了，过来抱抱。”
第62章
不远处是哄哄闹闹的说话声。
有人在收拾东西，有人在议论之前的那一幕。
而她的面前却是很寂静的一幕……
男人冲她伸展双臂，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和她说“好了，过来抱抱”。
明明是深夜了，可他站在那，站在这个光线并不算很足的地方，整个人就跟会发光似的，阮星沉的脸上还有一些雨水，眼眶也还有些通红，长长的睫毛不知道是沾染了雨水还是泪水，这会有些难受。
可她没有眨眼，舍不得眨眼。
就这么看着他……
然后迎着光，扑进了他的怀里。
如同最后那一幕长公主想跃向摄政王的一样，义无反顾，一往无前。
不同的是，电视剧里，长公主第一次想为自己活一次，却在还没有扑进摄政王的怀里时就中了箭……而她，稳稳地，落进了他的怀里。
他的双臂有力的拥抱着她。
她能听到他强而有力的心跳，也能感受到在这寒风彻骨的二月，从他身上传过来的温度。
刚才还有些舍不得的情绪，被他这个拥抱逐渐抚平。
不远处有剧务过来了，是个二十多岁的姑娘，看到两个人拥抱在一起的时候，她先是愣了下，不过想到刚才那一幕，她又想明白了……今天是阮老师的杀青夜，他们这些人看着都舍不得，更何况是同为主演的顾老师了。
所以她也没有多想，只是站在一旁，笑着朝两人打了下招呼：“顾老师，阮老师。”
阮星沉听到声音倒是匆匆从顾煦的怀里挣脱了，她别过头，拿着手背贴了贴脸颊，等把脸上的湿润擦拭干净，这才和人说道：“怎么了？”
剧务道：“副导说，今天是阮老师的杀青夜，大家围在一起拍个照片，热闹热闹。”
这是每个剧组都有的习惯，不管是主演还是配角，但凡杀青，大家都会凑在一起拍个集体照，有多余时间的剧组还会在一起吃个饭，不过夏鸿飞不喜欢应酬，连带着剧组里也没这个规矩。
“行，我这就过去。”阮星沉应了一声，说完又朝身边的顾煦看去。
顾煦看着她笑了下，“走吧。”
三个人一起往前走，那边收拾的都差不多了，有人看到阮星沉过来就上前送了花，嘴里还笑着恭贺道：“阮老师，杀青快乐！”
“阮老师，我能跟你拍个照吗？”有工作人员拿着相机，小声说道。
“当然可以。”
阮星沉笑了下，同意了她的请求。
有了一个，就有了第二个，以前大家拍摄忙，谁也没有时间，现在好不容易有空，就连素来严苛的夏导都没什么表示，他们自然也就更加肆无忌惮了。很快，阮星沉就被淹没在人群里，她抱着花，有些不自在的在外围搜寻着顾煦的身影。
等看到他就站在不远处，笑望着她，这才安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