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凉意在她脚上蔓延开。
他涂完药膏，弯弯正准备说谢谢，那个谢字还没出口，他就消失了。
“真是个小气包。”弯弯低喃。
喝完牛奶，江姨送弯弯回去，顺便再她房里点了一支很安神的香，还给她准备了巧克力和威化在床头，嘱咐她好好休息。
弯弯在阵阵的淡香中睡着，肚子的疼痛感也缓解了很多。
她摸着不太疼的肚子，想着刚才的一幕，虽然展凌歌还是臭屁得要命，但至少对自己的关心还是真的。
他只不过是不善于表达而已。
弯弯的伤在几天之后彻底复原了。
在她为高考忙得不知道外面发生什么事的时候，她突然惊觉许昊天已经快三个月没有给她写过信了。
她打电话去许昊天的宿舍，宿舍的人说许昊天已经不住这间宿舍了。
联系不到许昊天，弯弯觉得自己快疯了。
她在学校的信箱里看一格一格的翻查，却看到许昊天的信，静静的躺在林佳佳教室的信箱里。
弯弯认得那个字体，那是许昊天的字体，她看了那么多年，她一眼就认出来了。
一定是姐姐把她的信收起来了，一定是她在背后搞的鬼。
弯弯冲到林佳佳的教室找她，别人却告诉她，林佳佳被老师叫去实验楼做化学实验了，她又跑去实验楼，傍晚的化学实验室里面只有林佳佳一个人，弯弯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勇气，冲上去就问：“你说，你把昊天哥哥给我的信藏哪了？”
“哟，你还记得昊天哥哥呢？我还以为你有了新欢不要旧爱了呢。”林佳佳毫不吝啬的嘲讽她。手里的试管却没有停下来。
“你乱说什么？”
“不是吗？我看你在洛家和展凌歌过得挺幸福的嘛。”
“我为什么去的洛家，你比我清楚。”弯弯一字一顿地说。
“我自然是不愿意去陪那个疯子的，只有你这种低贱的人才要去寄人篱下。”林佳佳嘴角带着嘲讽，“你没回来，我不知道过得多幸福，爸妈当我一个人是宝贝，我们一家三口过得正好。”
林佳佳的话字字句句都敲打在弯弯的心上，虽然她一直都知道自己不是这个家的亲生女儿，可是林佳佳这样赤裸裸地说出来，还是让她无比伤痛。
“我告诉你，就你这种无父无母的孤儿，是配不上昊天哥哥的，你还是赶紧回去巴结好洛阿姨，她说不定能一直都赏你饭吃。”林佳佳看了看表，好像在等什么人。
弯弯气极了，可是她知道林佳佳说得一点也不错，她这样一个身份，怎么配得上许昊天这么好的人？
她松了手，不想与林佳佳争执，从小到大她几乎从来没有和林佳佳有过怎样的争执，她总是不断的在哀求她，祈求她，如今她还是没办法去责问她，她很沮丧，愣在原地。
林佳佳笑了笑，像是不经意的在做一项化学实验，可是嘴上却没有停止：“你想知道昊天哥哥为什么不理你了吗？那我告诉你，因为他在学校认识了教授的女儿，怕你受打击，才故意不告诉你的。这事儿是他爸爸无意告诉我爸爸的时候我听到的，哈哈哈，这个答案你还满意？”
“不可能…你骗我。”
“我怎么骗你？如果他想找你会找不到吗？他没找你，就是害怕面对你。”
“我不信，昊天哥哥不是那种人。”
“信不信由你，我反正可是说了事实了哦。”
“你骗我！”弯弯不相信。
林佳佳笑了笑，拿着滴管在试管里加了东西，一下，两下，三下，那个小小透明的试管正在微微的冒着烟，林佳佳转头，朝着弯弯走过来。
“你要干什么？”
“我要干什么？”林佳佳笑了，“我得不到的，你也永远别想得到！”林佳佳一把抓过弯弯，手里的试管渐渐靠近她到了脸，“就是你这张无辜天真的脸，骗了昊天哥哥，让他对你念念不忘。”
弯弯突然意识到，林佳佳手里这根试管很快会产生可怕的作用。
弯弯开始用力地挣扎，林佳佳却死都不肯松手，两个人在推搡之下，林佳佳手里的试管突然发出巨大的声响。
弯弯以为自己会破相，可是没想到跌在地上的却是林佳佳，她手里的试管在推搡中炸到了她自己的脸上。鲜血瞬间顺着她的脸流了下来。
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老师带着同学们从隔壁刚走进来，他们看到的是爆炸了一地的试管以及一脸苍白，慌乱无措的弯弯。
林佳佳捂着脸大声哭喊：“弯弯，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姐姐？”
弯弯一脸震惊地看着姐姐反咬她一口，却连话也说不出来。
“这是林佳佳的妹妹啊，真可怕…”
“听说以前抢她姐姐男朋友呢，现在居然还把她姐姐脸毁容成这样。”
“好可怕…真的好可怕…”
窃窃私语的声音在弯弯的耳边一阵一阵的响起，林佳佳痛哭流泪的眼睛里，藏着一抹得意的笑。
林佳佳被送往医院，弯弯作为亲属只能陪同。
妈妈很快赶来，林佳佳眼中挂着泪一下就扑到妈妈的怀里说：“妈妈，我好疼。”
“妈妈，不是…”弯弯想解释，妈妈却一扬手，用力地给了弯弯一个巴掌。
“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妈妈气得眼睛通红。用力抱住林佳佳在怀里，看着弯弯的目光充满了仇恨。
林佳佳还在旁边说：“妈妈，你别怪弯弯，我想她只是一时生气想歪了。”
“佳佳啊，你就是太善良，太为别人着想了，你看看你自己脸都毁成什么样了？”
弯弯搓着手，很坚持地说：“我没有。”
“你还敢说你没有？我…”妈妈扬了扬手还想打弯弯，被洛阿姨一把抓住，“娟儿，你别冲动。”
洛阿姨刚进医院，就看到这一幕，赶紧抓住发怒的好友。
“阿洛，你不知道弯弯对佳佳做了什么？他们老师说，弯弯竟然想毁佳佳的容，这么恶毒的心肠…老林当初怎么会瞎了眼领养了这么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啊！”
弯弯用力地握紧拳头吸了吸鼻子重复道：“我没有。”
“你还说没有？佳佳的脸要是没办法恢复，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妈妈冲着弯弯大骂，声音大得在医院里像狮子吼。
“我觉得这里面一定有误会。”洛阿姨打圆场，“娟儿你先在这照顾佳佳，我把弯弯带回去问问，等周末我再给你送回来。”
弯弯一动不动地看着妈妈和姐姐，姐姐像个胜利者，虽然脸上挂着纱布，她的眼神却充满了挑衅和开心。
这就是她一直容忍着想要改变的姐姐，这就是一直护着姐姐却从来不把她放在心上的妈妈，这就是她一直以为的家啊。
她的心像是被人丢在了冰天雪地里，狠狠的摔伤了。
弯弯跟着洛阿姨走了。目光呆滞两眼无神，连说话的欲望都没有。
在车上洛阿姨看弯弯情绪不对，拍了拍她说：“弯弯，你没事吧？”
“阿姨，真的不是我，我没有…”
洛阿姨一把搂过弯弯，温柔的拍了拍她的头：“阿姨相信你肯定不是那样的人…想哭就哭吧，别忍着。”
弯弯像是找到了释放，趴在洛阿姨的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她一直都在隐忍的生活，她觉得她可以一直隐忍下去，可是妈妈那一巴掌将她心底所有的感情都打散了，打空了。
就连一个外人都愿意相信她，可是她的妈妈，她叫了十几年妈妈的养母却没有相信她。
这对她来说实在是太滑稽可笑了。
因为脸肿，弯弯不太能咀嚼食物，晚上江姨煮了清粥小菜来给她吃。
她埋着头一直喝粥，桌前的小菜动都没有动一下，展凌歌坐在她身边，一句话也没有说。
吃完之后她捂着红肿的脸坐客厅的沙发上，洛阿姨在客厅里给她放了一盘老歌，她闭起眼，想起林佳佳和她说的那些话，她说，许昊天喜欢上了教授的女儿所以才不理她。
她不信，她怎么也不相信这是真的。她心中的昊天哥哥永远不可能抛下她不理的。
“想什么？”冰冷的声音从她的耳边传来，接着是脸上传来一阵温暖的触感，展凌歌他手里拿着一只煮熟的鸡蛋在她浮肿的地方轻轻的揉了起来。
“我自己来。”弯弯作势要去拿展凌歌手里的鸡蛋，却被他一手抓住，“别动。乖乖坐着。”他的声音是命令的口吻，不带一丝商量的余地。
弯弯只好乖乖的松开手，任展凌歌的脸靠近她，气息在她的面前流动。那一张俊美得过分的脸在她面前晃动，抿着嘴问她：“是不是很疼？”
“不疼。”她总是习惯逞强。
“都肿成猪头了还说不疼。”他用力按了一下她的脸。
“你轻点啦。”弯弯叫起来。
“现在知道痛了？被人打的时候怎么都不喊疼？”
“我…”
“以后别人打你，你要知道躲闪，别傻兮兮的让人打。”
“可是那是我妈妈，我的家人。”弯弯低下头。
“家人又怎么样？他们伤害你的时候有考虑过是你家人吗？”他的话里不带一丝温度，弯弯抬眼去看他，那是一种深沉得充满仇恨的目光，转瞬即逝，在面向她的时候，瞬间柔和了许多。
“展凌歌，谢谢你。”弯弯突然说。
“谢什么？”
“我知道是你让洛阿姨来的。”当时林佳佳被送去医院，弯弯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打电话回洛家的老宅，是展凌歌接的电话，他说，“你别急，我会想办法。”
展凌歌把洛阿姨叫去了，是洛阿姨把她从妈妈的身边带了出来，把她抱在怀里，给她温暖，让她想哭就哭。虽然他知道展凌歌是一个臭脸又冷酷的人，但是他的心底还是柔软的。
“你如果真要谢我，以后就一直陪着我。”他的指尖触碰到她的脸颊，“有我在，我就不会允许别人欺负你。”
弯弯心里一跳，想起了许昊天，一下子站了起来，有些慌乱地说：“我困了，上楼睡觉了。晚安。”
她匆忙的跑上楼，一刻也不敢回头，不知道为什么，她从展凌歌的目光中看到了一种可怕的占有，她不喜欢那种感觉。像是要把她控制得牢牢的，让她无法透气。
她更没有看到，身后的那道目光一路跟着她娇小的背影上去，俊美的脸上染上了一丝谁都看不见的忧伤。
留声机在放白光的《如果没有你》：“如果没有你，日子怎么过。”慵慵懒懒的声音划过这栋有些古旧的别墅，掠过弯弯的心里，落在展凌歌深情的目光中。
弯弯再回到学校，同学们对于这次的事件传得沸沸扬扬，无论哪个版本，都只是突出了她的可怕，和姐姐的善良。
林佳佳的脸虽然被试管炸到，但是还好那只是一个小的化学反应，并且当时也没有太大程度的近距离接触，所以她的脸上就是有了几道口子，虽然会留下深深浅浅的疤痕，可是洛阿姨已经承诺后期如果要整容恢复，他们洛家都一并承担医药费。
校方本来要追究这件事的，也是洛阿姨出面游说，因为展家的关系，就这么被压了下来。
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吧。
弯弯虽然她不相信林佳佳说的一切，但是她却开始起了疑心，如果是以前，许昊天不可能三个月都不给她一个消息，现在无论她寄多少封信都石沉大海。
她整个人变得失魂落魄，消极且无望，谁和她说话她都没精打采，包括展凌歌。
她就这样浑浑噩噩的过了一个礼拜，终于鼓起勇气再次打电话到许昊天的宿舍。
宿舍的人非常不耐烦说：“我不是让你别再打来了吗？之前住宿的人都搬去另一栋楼了。”
“麻烦你能不能帮我问问，他叫许昊天，物理学院的。”
“你真的很烦耶…”
弯弯还想说什么，电话却被展凌歌一把抢过去，他对着电话上的来人说：“不用问了，以后她再也不会打来。”
电话就这样被展凌歌挂断，弯弯气得直跳脚：“你凭什么挂我电话！”
“我高兴。”他回答得不紧不慢。
“你怎么这么不讲道理。”
“我就不讲道理，你能怎么样？”
“展凌歌，这个世界不是你说了算！”连日来被许昊天消失的消息折磨得有些失魂落魄的弯弯忍不住对着展凌歌发火。
“至少在这家里，还是我说了算。”他微微抬起头，看着她为了别的男生冲他发脾气，他俊美的脸上拧成一股结，像是警告，“我不喜欢你找他。你以后也不许找他。”
“我爱找谁是我的自由，你管不着！”弯弯讨厌展凌歌总想操控她的一切。她讨厌被束缚。
“我管不着？”展凌歌低头抚摸着手里的彩虹飞蜥，眼眸中掠过一丝讥诮的神色，他抬眼扫了一眼弯弯，“如果不是因为我，你现在还在家里被你姐姐虐待，你能过上这么舒心无忧的日子吗？你的自由就是陪着我！我不让你走，你哪里都不能去！”
展凌歌的话像是嘲笑弯弯想离开的天真，在他的意识里，弯弯永远只能在他身边，没有他的允许不能离开他。
“哪都不能去？”弯弯觉得展凌歌这句话真的太好笑了，展凌歌凭什么支配她的未来和自由。
“是，没有你们展家，我过不上现在这样的生活，没有你妈妈，我可能还在被我姐姐虐待，可是展凌歌，你从来都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而你给我的，我一点都不稀罕。”弯弯指着展凌歌，“没有任何人可以支配我的未来，包括你。”弯弯仰起头，倔强地看着展凌歌。
“你就这么想走？”展凌歌有些生气。
“是。”弯弯笃定地说。
“你对我，难道就没有一点点的，留恋么？”像是经过许久的思索，展凌歌注视着弯弯的眼睛问道。
“你是我的朋友。”
“我不要这个。你知道的。”展凌歌的声音有一丝颤抖。
“除了这个，我什么都给不了。”
“只要你想，你就能给。”
时间静默了，弯弯没想到展凌歌突然会说这句话，她意识到他们之间有什么是悄然改变，可是她却始终在逃避，当展凌歌终于说出来的时候，她突然愣住了。
他要的是什么，她突然很清楚的明白，可是她更明白的是，自己无法给他他要的东西。
“我心里没有你。”许久之后，弯弯说了这句话。
“你再说一遍。”展凌歌刚刚期待的目光上染上了一丝震惊和怒气，仿佛不相信这句话是从弯弯的嘴里说出来的。
他手里握着那只彩虹飞蜥，小生物本来是安眠的闭着眼，似乎感到身体一紧，挣扎的眼开眼来，惊恐的望着弯弯。
“我心里没有你，我对你，只有朋友的感情。”弯弯很淡然地看着展凌歌的脸，觉得有必要和他说清楚，“曾经我觉得为了让妈妈和爸爸觉得我不是那么没用，我努力的表现乖巧，懂事，我不争不抢，为了他们高兴，我什么都能忍。可是我现在才明白，想要的东西都只能靠自己去争取，或许很辛苦，可是是自己选择的路，不容许我后悔。所以，展凌歌，我要离开你，我也必须会离开。你留不住我，这个城市所有的人，都不可能将我留下。”
这是林弯弯第一次面对展凌歌的情感，在他那个从小骄傲却因为摔伤自卑的内心世界落下了重重的一击，金色的阳光落在他细碎而柔软的发梢，漫过他那一张因为听到残酷的真相时候痛苦的脸。
自尊不容许他表露出来他的悲痛，他的眼眸闪过一丝阴鸷，缓缓的吐出一句话：“你会后悔的。”
弯弯没有想到她会和展凌歌吵架，她本来是想再忍忍，一切都等考高结束，也算是报答了洛阿姨对她的恩惠，可是她那天还是没有忍住。
很久以后，弯弯总是会想起她和展凌歌吵架的这一段，仿佛是心底某个伤疤一下子被人揭开了，她愤怒，暴躁，痛恨他毫不留情的把她的伤疤解开，让她那样赤裸的暴露心底的自卑与可怜。
她那时候无比痛恨这个人的真实，像是她那么多年隐藏的美好假象，在他面前总能荡然无存，连她想要掩饰，都变得那样艰难无力。
她一点也不喜欢那种无法把自己伪装起来的感觉。
那是一段弯弯特别想逃离的日子。
她每天都折着星星掰着指头算高考的时间。
她觉得眼前再糟糕的一切都没关系，只要她考上北京，她可以贷款，可以打工，只要她能找到许昊天，他一定会回到自己身边，她有这样坚定的念头，任谁都不能将她打败。
许昊天是她生命中曾经唯一的美好与光亮。
她和展凌歌算是彻底闹翻，两个人虽然同进同出，却恢复得和陌生人一般。
只是在晚上，弯弯总会听到展凌歌房间细微的声响。
洛阿姨找她谈过，说只要她愿意，他们展家会安排她出国深造，去全世界最好的学校，她不用愁未来，他们会对她很好，不会让她受半分委屈，可是弯弯拒绝了，谁都不明白她内心的世界。
她那时候才知道，对于一个没有自己父母小孩儿来说，她的一生如果不依靠自己，就永远都是在寄人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