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承璋就问她:“你是来找薛姨娘的?有什么事?”

沈沅声音柔和:“女儿刚刚正在用晚膳,听到说姨娘腹痛。女儿可吓坏了,立时就让人快马去请了个大夫过来给姨娘诊治。女儿心中也不放心,所以也想着要过来看看姨娘,倒不知道父亲也在姨娘这里。可是好的很。现在大夫就在外面等候着,父亲您看,是不是现在就让大夫进来给姨娘看看?”

薛姨娘心中突突的跳着。

她哪里有什么腹痛?不过是见这许多时候都没有见过沈承璋,估摸着年前的那些事在沈承璋心中也淡化的差不多了,就找了这个借口让瑞香去对沈承璋说,哄他过来,好在他面前做戏,让他心中再不恼她的。同时也说一说薛玉树的事。可没想到沈沅竟然这样的神通广大,连她撒的这个谎都知道了,还特地的去请了大夫过来。倒像是赶着来捉她的错处一样。

薛姨娘待要说她不用看大夫,可沈承璋就坐在这里,若她这样说了,他心中岂不要生了疑心?所以她也只能对沈沅说道:“谢谢大小姐这样的关心妾身。”

沈沅笑道,“姨娘您腹中怀的是父亲的孩子,也就是我的弟弟妹妹,我关心您也是应该的。”

看着很关心很体贴的样子,再挑不出半点错来。

沈承璋见沈沅这样的关心薛姨娘,他心中也高兴。就对沈沅说道:“方才我也要让人去请了大夫来给薛姨娘看看,可她说夜深了,不好去打扰人家的。更何况她现在腹中也不痛了,不如明儿再让人来看的好。既是你请了大夫来,那就让他进来给薛姨娘看看。看过了,我们也都放心些。”

最后这一句话却是对薛姨娘说的。

薛姨娘还能怎么样儿呢?也只能点头同意了。

一时大夫进来了。一部过胸的花白胡子,看着很矍铄的样子。

沈承璋打量了他一打量,然后迟疑的问道:“你是刘大夫?”

而薛姨娘看到这个刘大夫的时候,心中已经止不住的就开始在狂跳了,面上的神色也有些变了。

夫人的哮喘病,当时就是刘大夫一直在看的。而且后面也慢慢儿的快要好了。

沈沅请了刘大夫过来是什么意思?难道夫人的死她发现了什么内情,特地的叫了刘大人来给她示威的不成?

薛姨娘转头看着站在槅子旁边的沈沅,就见她面上带着微笑,丝毫看不出她心中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

一定是自己多想了,薛姨娘安慰着自己。那个时候沈沅远在常州,哪里晓得府里的什么事?而且过后夫人院子里知道内情的大丫鬟都被她远远的打发了,现在也不知道是死是活。任凭沈沅再如何的厉害,还能查到不成?而之所以今儿是请了刘大夫过来,不过是凑巧的事罢了。

想到这里,薛姨娘就觉得心中安心不少。

而刘大夫这时正在同沈承璋见礼:“正是老朽。”

沈承璋就点了点头:“你的医术我是信任的。劳烦你,用心的替我这小妾看一看。”

刘大夫答应了一声,从身后小童的手里接过药箱,打开,取了迎枕出来,交由小虹垫到了薛姨娘的手腕下。随后小虹又搬了绣墩来,请他在床前坐下。

刘大夫切着脉的时候,薛姨娘就低头看着锦被上绣的木槿花。

大凡做了坏事的人,心中多少都会有几分心虚的。更何况她知道她自己的腹痛压根就是说出来哄骗沈承璋的,这当会刘大夫还能诊出什么来呢?

薛姨娘心中焦急,只觉得心跳的极快。

刘大夫切好了脉,就站起身,对沈承璋说道:“老爷放心。贵妾和她腹中的孩子都平安的很,并没有任何事。不过心跳有些快,往后还是要静心的好。”

“真的无碍么?”薛姨娘连忙开口问道,“可我今儿半下午的时候腹中痛的厉害,且喝水都要吐的。”

她之所以这样说,就是想要沈承璋心中相信她今儿是真的腹痛的,并没有撒谎骗他的意思。不过她这样的话落在沈沅的耳中,就有点欲盖弥彰的意思了。

若不是心虚,何必要急着就说这样的话?而且心跳为何会很快?

沈沅唇角的笑容就越发的深了。

她走上前一步,对着刘大夫说道:“刘大夫,我薛姨娘最不会说谎话。既然她说她今儿半下午腹痛,那必定就是腹痛过了。劳烦您给她开几贴药吃一吃。这样她放心,我和父亲也放心。”

是药三分毒,多吃药总不会有什么好处。而且她说薛姨娘最不会说谎话,落在薛姨娘的耳中,这满满的都是嘲讽的意思。

沈承璋对刘大夫说的也是让他开几服药的意思。刘大夫听了,便由小虹领着坐到了外间去,要斟酌着开药方。

这边沈沅又从袖中拿了一只碧色的香囊出来,上面绣了精致的萱草:“这是我给姨娘您做的香囊。听说您近来依然经常觉得恶心,我就特地在这香囊里面放了百合香,最是清凉提神的。往后您若觉得恶心了,拿出这香囊来闻一闻,就会好很多。”

沈承璋看着她手上的香囊,就笑道:“刚刚在周姨娘那里,周姨娘也给我看了你给她做的那只香囊。上面也绣了萱草,她很是喜欢呢。还说你针线活好,改明儿有空了要来跟你请教做绣活的事。”

“周姨娘实在是太夸奖我了。”沈沅回答的谦虚。又将手里的香囊递给了小虹,示意她拿过去给薛姨娘,“还是姨娘的绣活好,我是及不上的。”

薛姨娘只能伸手接过这只香囊,还得笑着道谢:“大小姐对妾身真的好。”

这只香囊是杭绸的料子,握在手中触感极好。而且鼻端确实能闻到百合的香气,让人觉得很舒服。

沈沅又坐下同薛姨娘和沈承璋说了一会儿话,这时刘大夫已经开了药方,让小虹拿进来给沈承璋看。待看过了,沈承璋就让人叫了个小厮在大门口候着,跟随刘大夫去抓药。又让小虹打着灯笼送刘大夫出去。

沈沅这时站起来,笑着同沈承璋和薛姨娘作辞:“时候也不早了,我就先告退了。”

同沈承璋屈膝行了个礼之后,她就带着采薇出了门。

外间伺候的小丫鬟将先前采薇打过来的灯笼点亮了,递了过来。采薇伸手接过,提在手中,照着前面的路。

等出了清漪苑的门,沈沅的脚步就快了起来。

刚刚她着急过来,也并没有来得及问刘大夫什么,但现在事情都已经做完了,有关母亲病的事可要好好的问一问刘大夫。

往前面走了没多少路,远远的就看到了刘大夫的身影。

沈沅赶上前去,叫着:“刘大夫,您请等一等。”

刘大夫闻声回头,一见是沈沅,忙止住步,弯腰对她行礼。沈沅也屈膝还了礼。

以往母亲还在的时候,刘大夫经常过来给母亲看病,沈沅那时候也经常在母亲那里,所以和刘大夫都是彼此认得的。

“大小姐叫住老朽,可是有什么事?”刘大夫问的恭敬。

“叫住了您,也并没有什么大事,就是想问您一声,母亲的病一直都是您在调理,后来犯病,直至病故的那一段时间也都是您在料理,您可看出有什么异常来?”

沈沅原还没有多想,毕竟她母亲身子原就不好,又有哮喘的老毛病,季节交替的时候总会犯病。可后来听徐妈妈一说,她不由的就心中存了几分疑心。

好好儿的怎么会有只野猫不声不响的躲在母亲的床下多日?且她记得刘大夫曾给母亲配给一味丸药的,说若突然犯病了,吃一丸下去必然能暂时止住的。可据徐妈妈说,那个时候母亲犯病,这个药丸何止吃了一丸?半瓶子都吃下去了,却一点儿效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母亲去了。

刘大夫听了她这话,面上就出现了几丝犹豫的神情出来。

沈沅一见,立时就问道:“您若真的看出什么来,请您一定要对我说。我心中永远铭感您的大德。”

说着,就深深的矮身拜了下去。

刘大夫见了,忙道:“大小姐您这是做什么?哎,快起来,快起来。”

他是不敢伸手去扶沈沅的,所以就只能叫着她起来。见她总是不肯起来,他就叹了口气,说道:“这些话我原是不想说的。令堂的病,那个时候在我的调理之下已经渐渐的转好了,只要总不接触那些会让她发病的东西,小心的保养着,肯定会无碍的。后来她犯病了,且极厉害,我过来看过了,开了几服药给她吃了,也好了一些。到后来又不晓得什么缘故,忽然的就又犯病了。等我赶过来时,那也是回天乏力了。不过在切脉的时候,我闻到了令堂身上有松香的味道。问过了她身边伺候的丫鬟,知道她发病之后吃了我以前给她开的那瓶丸药,就越发的厉害了起来。我让人取了剩下的半瓶子丸药来,倒出来闻了闻,就见有一丸药气味有些异常。待要细看,却被一个丫头失手给推了一下,手上的丸药全都滚到地上去了。再要找丸药的时候,却如何也找不到了。”

“当时失手推您的那丫鬟,您可记得她是谁?”沈沅忙问着。

因为刘大夫经常去给沈沅母亲诊治的缘故,所以她房中的那些个丫鬟他也都是识得的。

“仿似叫做玉茗。是夫人身边的一个大丫鬟。”

母亲身边有两个大丫鬟,一个叫玉簪,一个叫玉茗。母亲去后,由着薛姨娘做主,将她们两个远远的嫁了出去。沈沅曾经也让陈管事去打探她们两个人的消息,仿似说玉茗嫁给了个商人,早就已经离开京城了,一时还要到哪里去找她?

但当时为何母亲一走,薛姨娘就要将玉茗和玉簪全都嫁的远远的?若非心中有鬼,她又何必要这样做?

沈沅握紧了双手。若母亲的死果然是薛姨娘在背后策划的,她绝对不会放过薛姨娘的。

第66章 薛玉树

小虹正站在炕沿前面,轻声的对沈沅说话。

“…您昨儿拿去给姨奶奶的那只绣萱草的碧色香囊,昨儿晚上姨奶奶就让奴婢放到了柜子最底下去。还有刘大夫开的药,今儿早上奴婢熬好了,用小茶盘端进去,姨奶奶也并没有喝。过后奴婢看到姨奶奶吩咐瑞香姐姐,让她端了这碗药倒到了院子里的冬青树下面。”

沈沅笑了起来:“好好的没病没痛的,自然是不需要喝药的。”

不过薛姨娘倒确实是个谨慎的人,事事小心的。

又问小虹:“薛姨娘最近身子到底怎么样?饮食方面可还好?”

小虹回道:“总归都是形容懒懒的,也不怎么吃东西。不过今儿一早三姑娘来了,还带了一盆薄荷过来,说是她花房里的人新近养的,味道闻着且是清凉提神。薛姨娘闻了,果然觉得好,就让奴婢将这盆薄荷放在了卧房的镜台上面。三姑娘还说,这薄荷的叶子可以熬粥,也可以做菜,还可以泡水喝,能去体内的火气的。薛姨娘听了,就叫人去厨房里传话,让做一份薄荷粥来。等粥送过来了,她倒吃了两碗。”

这薄荷虽然说能去火散热,气味也清凉提神,但沈沅知道,怀了身孕的人应该避免使用的。

她也不是没有想过算计掉薛姨娘腹中的那个孩子。但一来毕竟薛姨娘已经生了沈溶和沈澜了,再多一个或少一个,区别应该也不会很大。而这二来,总也怕做的不干净,教薛姨娘握住了什么把柄,到时她反倒要从此万劫不复了。不过现在既然沈澜拿了一盆薄荷放在薛姨娘房里,又让她吃薄荷做的菜和粥,她便在背后助助风,也没什么不好。

“既是薛姨娘喜欢吃薄荷做的东西,那你就记着对厨房里的柳嫂子说一声,让她时常做了来给薛姨娘吃。”

小虹恭声的应下了。

沈沅听得外面的风刮的越发的紧了,吹的树枝呜呜的叫着。可小虹身上穿的衣裙都很单薄,嘴唇都冻的乌紫。沈沅就忙叫青荷倒一杯热水来小虹:“你拿着暖暖手。再喝两口,总能去去寒气。”

自打出了正月,天气便一日的暖和一日,只让人觉得往后再不会冷了。可不想昨儿半夜忽然起了一阵大风,清晨起来的时候就觉得寒意逼人,竟要将已经浆洗好的夹袄重又拿出来穿着才行。

沈沅这时目光在打量着小虹,随后就叫了青荷过来,对她说道:“我记得你在常州的时候做了一件蓝色的夹袄,后来说小了,就不怎么穿了?你去找了来,拿给小虹穿。”

青荷答应着,掀帘子出去了。而小虹连忙推辞:“不用不用,大小姐,奴婢有…”

一语未了,就听沈沅在说道:“我原想要给你做一件缎面的夹袄,可又怕薛姨娘看到了疑心。想必你拿了回去也穿不了的,只能白白的放在箱底。倒是青荷在常州的时候做过一件夹袄,料子虽然不十分的好,是布的,但里面的棉花却是絮的极厚。你的身形又比她单薄一些,她穿小了,想必你穿着定然会合身。”

正说着,就见青荷手里抱了一只蓝底白花的花布包袱掀帘子进来了。等打开包袱,就见里面放着一件折叠的整整齐齐的蓝色布夹袄。

“这夹袄虽说是我前年冬天做的,但我也没有狠穿过。后来又觉得有些小了,更没有穿过了,平常只放在箱子里。你可不要嫌弃才是。”

青荷一面说着,一面就伸手展开了这件夹袄,一定要小虹试一试。

待小虹将夹袄穿在了身上,青荷就转头同沈沅笑道:“姑娘,您看,小虹穿着刚刚好。便是量着做的也没有这样的合身。”

小虹听了,就觉得十分的拘束,两只手都不晓得该往哪里放才好。不过心中实在是觉得高兴。

她虽然有一件青色的夹袄,但也穿了好几年了,早就不暖和了。到了冬天都不敢浆洗,因为没有夹袄替换。但现在她身上穿的这件蓝色夹袄,穿在身上实在是觉得暖和。

耳听得沈沅又在嘱咐她:“回去之后若旁人问起你这件夹袄是哪里来的,你只说是你母亲见天冷了,便偷偷的拿了一件你嫂子不要的旧夹袄来给你穿。”

小虹也是个苦命的姑娘。父亲死了之后,她那狠心的兄长就将她卖给了沈家为婢,全不管她死活的。她母亲倒还心疼她,有时候会偷偷的过来见她一面,拉着她的手哭。

小虹点头:“奴婢明白。”

沈沅笑了起来。她喜欢聪明的丫鬟。

随后她又让采薇装了一些糕点蜜饯之类的给小虹拿着,让她带回去吃。小虹磕头谢过了,这才伸手接了过来。

临出门的时候,她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来,因又转了回来,说道:“大小姐,有一件事忘了要告诉您。昨儿晚上奴婢听得姨奶奶同老爷说,她有个什么娘家侄儿来京赴考,想要过来同老爷请教时文的事。老爷就说让人收拾一间厢房出来,让姨奶奶的娘家侄儿今儿来咱们家住。方才我偷摸着出门的时候,听得瑞香姐姐正在同人闲话,仿似姨奶奶的这个侄儿已经到咱们家来住着了呢。”

说着,她这才转身去了。

而沈沅则是坐在炕上,目光微沉。

小虹口中说的这个薛姨娘的娘家侄儿,想必就是薛玉树了。这个人他虽然没有见过,可上辈子她却知道沈湘最后是嫁给了他的。而且沈湘嫁过去之后,在薛家仿似过的不算好。后来父亲死了,薛家就越发的作践起沈湘来。到最后沈湘年纪轻轻的竟然就死了。而薛玉树随后却中了进士,攀附着朝中的权贵,官越做越大,最后还娶了一房贵妻…

沈沅右手紧扣着炕桌的桌面,心里只想着,再如何沈湘都是她一母同胞的亲妹妹,母亲遗言要她一定要好好照顾她的,这辈子她是绝对不会让沈湘再嫁给薛玉树的。

想了想,她就叫了青荷过来,吩咐她:“你去前院里打听打听,看薛姨娘的娘家侄儿住在哪个厢房里,身边有什么人伺候?再同知书说一声,若往后这人去找父亲说话,让她留心他都跟父亲说了些什么。”

青荷应下了,转身掀帘子出门。

小虹没有过来的时候,沈沅正坐在炕上看书。是一本有关插花的书。

烧香,点茶,挂画,插花,这是现在京城中流行的四雅。烧香,点茶和挂画倒也罢了,沈沅并不是很感兴趣,倒是这插花她还觉得有些意思,所以就找了一本前人写的《瓶花三说》看了起来。

不过她知道沈湘是喜欢制香的。而且她又想起来,在常州的时候,她在外祖父的书房中曾看到过一本香谱,觉得其中有几种香很不俗,外面也少见,所以就特意的抄写了下来。也不知道回京的时候带回来没有。

她就让采薇叫了青竹过来,问她:“我在外祖父家的时候,曾抄写了两页制香的香谱,回京的时候,可有带回来?”

因为所有的丫鬟里面就只有青竹通文墨,所以但凡与书画这些有关的东西都交由她来打理。

青竹回道:“带了回来的。奴婢记得那时还是奴婢亲自整理好,同一些香料一起放在了一只锦匣里。”

沈沅就吩咐她:“你去将那只锦匣拿过来。”

青竹答应了一声,转身去了。不一会儿的功夫她就手中捧着一只黑漆嵌螺钿兰花蝴蝶的锦匣过来了。

沈沅打开了看时,就见她那个时候抄写的那两页香谱折叠的整整齐齐的放在了匣子里面。而匣子里面还放了一些诸如冰片,麝香,白芷,沉香之类的香料。

她就合起了锦匣,递给青竹:“你将这两张纸上的香谱都工整的誊写一份下来,然后连同这锦匣里的香料一起,让豆蔻都送到三姑娘那里去。”

冷了沈湘这些时候想必也够了。总要让她知道,自己也是会失望寒心的,并不是她如何的对她,她都会笑着默默的受下。而且上辈子沈湘到底为何会嫁给薛玉树的事她虽然并不清楚,不过既然这会子薛玉树都已经过来了,总要防范些,这时候就不宜再同沈湘冷着了。

青竹应了一声,拿着锦匣下去找纸笔誊写了。

沈沅则继续坐到炕上看着那本《瓶花三说》。随后等用过了午膳,她又换了另一本有关插花的书看。最后看的累了,她就将书放在了炕桌上,转头看着窗外出神。

已经是早春了,虽然外面风大,但山石旁边的那一丛迎春花倒是开了花。绿色的叶子,鹅黄色的花朵,看着就觉得心情很好。青石小径旁栽了一株玉兰花树,打了细长的花骨朵儿,风一吹就颤巍巍的来回晃动,都要教人担心那些树梢的花骨朵都会被风给吹的落下来。东北角那里还栽了一株梧桐树,不过乌褐色的枝干还是光秃秃的,倒不晓得什么时候会出叶子。

看到这梧桐树,沈沅不免就又想起来上辈子的事。

虽然那个时候她是失明了,看不到自己到底身在哪里,可日日听着风吹松涛的空旷声音,还是能感觉到那座小院是在山上的。

在山上的小院,院子里面还栽了一株一人都合抱不过来的梧桐树,这到底会是哪里呢?应当是在京郊附近。因为有一次她听伺候她的两个丫鬟闲话,听到她们在讨论桂香斋的哪些糕点蜜饯好吃,赶明儿等采买的小厮送米面菜蔬过来了,给他些钱,托他买了来。

这桂香斋是京城有名的糕点铺子,上次沈泓给她带的那些糕点和蜜饯就都是桂香斋的。她尝了一块芙蓉糕,确实好吃。

不过京郊有这许多的山,那所小院到底是在哪一座山上面呢?只怕她是找不到的。

采薇见沈沅看着窗外看了好些时候,就说道:“姑娘,您今儿只一直坐在屋里看书,这样对眼睛也不好。奴婢昨儿经过园中池边的时候,看到岸边的柳树枝条都青了,海棠花儿也打了花骨朵儿,瞧着跟一盏一盏的粉色小灯笼似的,极好看。不如这会子咱们趁着风小了些过去看看?”

沈沅以往性子活泼,在屋中再坐不住的。不过在常州的时候,采薇就察觉,沈沅的性子倒安静了下来。

不过也太安静了,经常在屋中一坐就是一整天。或看书,或抚琴,或刺绣,再或是什么也不做,只坐在那里出神,采薇见了,心中就很担心。每每这时她就会百般的撺掇沈沅出去走一走。

听到采薇说话,沈沅就转过头来看她。随后她就笑道:“也好,那就出去走走。吹吹风也是好的。”

说着,就从炕上下来。

虽然现在外面的风较上午和昨儿晚上是小了许多,但天依然阴沉沉的,冷的厉害。采薇赶忙去抱了一领水蓝色的斗篷过来给她披上,又叫了青荷过来,随后主仆三个人才出了门。

外面依然还是冷的,呵出来的气都是白的。不过到底已经开春了,枝头树梢,路边脚下,还是可见隐约绿意。

青荷正伸手指着路边的一株碧桃树,开心的对沈沅说道:“姑娘,您瞧,这株桃树出叶子了呢。等明儿天暖和了,可就该开花了罢?”

红艳艳的桃花,想起来就会觉得眼前灼灼一片。沈沅也笑道:“可不是。等天暖和了,不但桃花会开,还有杏花,樱花,海棠花,再往后还会有牡丹花,芍药花。”

沈沅有一管娇软的声音,听她这样带着笑着说那些花,采薇和青荷仿似已经看到眼前一片姹紫嫣红。

“姑娘最近不是在看插花的书?”青荷拍手笑道,“赶明儿等这些花都开了,我就每一样都折两枝,让姑娘插花,好不好?”

顿了顿,她又笑道:“不知道到时姑娘能不能赏我一瓶您亲手插的花呢?”

沈沅还没有回答,采薇就先笑着伸手指戳了青荷的额头一下:“你倒惯是个会讨赏的。那些花儿都还没有开呢,你就先预定下姑娘插的花了?可是个心思不小的。”

青荷抬手抚着被她戳到的地方,有些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

沈沅从常州带回来的三个丫鬟里就数青荷年纪最小,为人也最活泼,大家都喜爱她,也乐意惯着她。

当下沈沅就笑道:“好,到那时我一定精心的插一瓶花给你。”

青荷听了,就屈膝对着沈沅行了个礼:“那我就先谢过姑娘了。”

又歪头对采薇笑道:“采薇姐姐,姑娘说到时要赏我一瓶她亲手插的花呢,到时你瞧到了,心里会不会羡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