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哪里是朱元?!

这分明是付氏啊!

朱正松心里将近十多年来绷着的一根弦忽而断了,他几乎都能听见心里那根弦绷断的声音。

慌乱之间,他想起了当初在产房里,付氏撕心裂肺的嘶喊。

她那时候说什么?

将近十年了,他以为自己已经忘了。

可是现在看见朱元,他将那些话原原本本的想了起来。

付氏说,她化作厉鬼,也一定会回来报仇,让他跟盛氏不得好死......

朱正松一直维持的沉稳面具再也带不住,瞪圆了眼睛打了个寒颤,厉声指着朱元问:“你到底是谁!?”

付氏死的时候也是清晨。

那时候她已经因为生产耗尽了力气,头发黏腻面容憔悴,朱正松透过窗户是看过她一眼的,那个场景他午夜梦回也不曾看见过,可是没想到,却在多年之后又看见了。

怎么会这样?

朱正松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只摸到了一脸的冷汗。

不是的,付氏已经死了。

这个世上才没有什么鬼神。

否则的话,付氏早就来报仇了,朱正松勉强镇定下来,扶着桌子不再后退,忽而想起什么,指着朱元睁大了眼睛:“贱人!你敢装神弄鬼来吓唬我!”

正文卷 八十一章·天火(求月票)

不是付氏,不是付氏。

付氏那个贱人,生来就胆小如鼠,她连自己的孩子都护不住,空有一身医术连自己的性命也保不了,这种人活着的时候怂,死了的时候也不会化成厉鬼。

何况现在天朦朦胧胧,已经要天亮了,什么鬼能这个时候出没?

朱正松回过神来,低头看看被茶水打湿了的鞋袜,再想想自己刚才狼狈的模样,疾走几步上前猛地就扬起了手要给朱元一个耳光。

这个贱人!

竟敢装鬼吓他!

绿衣尖叫了一声,忽然之间迸发出了无限的勇气,冲上前挡在朱元身前奋勇一推,不知哪儿来的力气,将朱正松推的猛地倒退了几步。

她咬着牙,涨红了脸,浑身上下都是不服气:“大老爷!您怎么能打姑娘?!”

朱正松不妨一个丫头忽然钻出来,被推的倒退了两步踉跄着踩到了自己摔了的茶杯,一时站立不稳一屁股摔在了地上,发出惊天动地的一声痛呼。

外头一直不放心等着消息的苏夫人和苏付氏对视了一眼,听见这么一声叫喊吓了一跳,以为是朱正松竟然要对朱元动手,什么也顾不得了,猛地推门闯进来,便看见这副场景,不由得愣在了当场。

什么情况?

她们还以为是朱正松要充父亲的款儿来打人呢,谁知道竟然不是。

怎么回事啊?

朱正松一只手扶着桌子努力想站起来,一只手却实在忍不住,痛的龇牙咧嘴的想去拔自己屁股上的碎瓷片。

只可惜这个时候苏付氏和苏夫人破门而入,他这么尴尬的一面被一群女人看了个正着,他又惊又气之下,扶在桌子上的手一滑,屁股又往下坐了坐,那些碎瓷片扎的更深了。

他痛的脸都变了形,实在克制不住又发出一声痛苦的嚎叫。

完了。

他在心里又气又恨又怒的想。

他这一辈子的脸面都丢尽了。

绿衣看的目瞪口呆,忍不住捂着嘴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们一直以为高不可攀的大老爷原来也就是这样而已,看起来也不是那么难对付嘛。

朱正松捂着屁股,惊疑不定的看了一眼朱元。

他刚才不会站不稳的,虽然那时候心神恍惚,可是他却也感觉到了,似乎是有什么东西打在了他的小腿上,他才会不由自主膝盖一软,踩到了碎瓷片滑倒。

是朱元?!

她怎么做到的?

朱正松心里少见的生出些后怕和后悔来。

是了,早知道她跟付氏一样,他不该掉以轻心的,付氏可会金针打穴啊......

可是这个贱人竟敢拿这一招来对付他!

朱正松气怒不已,拳头捏的咯咯作响,猛然变了脸色喊了一声:“朱大朱二!进来!”

他带来的人都跟到了门前的,听他这么一喊,已经全部都闯进来,朱正松顾不得屁股疼痛,吩咐他们:“把这个贱人给我捆了!带回家里去让祖宗发落!”

他今天一定要弄死这个小贱人!

朱元挑了挑眉,对苏夫人使了个眼色,苏夫人便拍了拍手,苏管家带着人一拥而上将朱元护在中间,双方形成了个对峙的局面。

朱正松已经顾不得仪态,只想速战速决把朱元先绑回家里弄死,见苏夫人这样,便忍不住横眉冷对:“苏夫人这是什么意思?!这天底下管天管地,还有管别人家教女的?我今天要把她带回家去,谁要是敢阻拦,就别怪我不留情面了!”

朱正松是个伪君子,少有把话说的这么狠绝的时候,说明这是动了真怒了。

苏夫人见他被逼急了,免不了有些害怕,轻轻瞧了朱元一眼。

朱元一直抱臂冷眼站在一边,此刻触及到朱正松的眼神,便微微一笑,伸手缓慢擦掉额间点的朱砂痣,叹了口气:“别人怀念亡妻的时候,都是无处话凄凉,朱大老爷挺别致的啊,见了亡妻怎么跟做了亏心事似地,怕成这样?”

一语惊醒梦中人。

朱正松睁大了眼睛,眼里杀意顿生。

不是巧合!她故意化了这样的妆容,她是故意的,她知道当年付氏的事了!

朱正松手心一片冰凉,再也顾不得去追寻她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那些不光彩的事,既然朱元发现了,那就弄死她。

这些事永远不能被公之于众,永远不能被世人知道。

他狠狠地瞪了朱大朱二一眼:“你们俩聋了吗?我说,带小姐回家!谁要是敢阻拦,通通不用顾忌!”

怕什么?

他带走自己的女儿,天经地义,谁敢阻拦,那就打!打到服气为止!

苏付氏似有所悟,抱着朱元看了她一眼,只觉得喉头酸痛。

当年妹妹的死,果然是跟朱正松有关。

怪不得,怪不得朱元如此恨她们。

朱家的人简直不是人!

朱大朱二一拥而上,苏管家却也寸步都不肯让。

他得了朱元的五百两,自此知道朱元是个说到做到的人,心里正巴不得多为她做点事,怎么可能会任由她倒霉,因此格外卖力。

朱元在人堆中央缓缓的对上朱正松的笑容,忽而举起自己的手,缓缓数起数来,她声音清凉目光冷淡,对着朱正松缓缓的竖起了一根手指头:“一....二......三......”

朱正松也噙了一抹冷笑。

故弄玄虚。

形势比人强,他就看这个死丫头怎么跟自己斗。

朱元话音一落,他便强撑着站了起来,露出一抹讥笑,正要出言嘲讽,就听见外头有人一路喊着不好了进来。

是盛氏的陪房。

朱正松吞了一口口水,意识到了哪里不对。

盛氏的陪房苟二爷已经哭丧着脸喊起来了:“大老爷!出事了!不好了!咱们家里......家里的祠堂被天火击中,现在烧起来了!大家都赶去救火了!祖宗牌位还在里头呢,老太太哭的晕过去了,还有其他老太爷老太太们,都乱作了一团......”

这个时候,风和日丽的,起了天火?

我信了你的邪!朱正松呵斥了一声,正要往前走,就又腿一软噗通一声仰面摔倒在了地上。

正文卷 八十二章·看戏(落凡的一天万赏加更)

地上的碎瓷片透过衣袍扎进肉里,朱正松痛得忍不住尖叫了一声。

苟二爷这才看清楚自家姑爷的处境,一声哭喊顿时压在了喉咙里,看着朱正松眨巴眨巴了两下眼睛。

什么情况啊这是?

家里出师不利,朱正松一出门就出事,盛氏才起床去了朱老太太房里请安,就听说祠堂着火了,和朱老太太手忙脚乱的赶去祠堂,就被一堆晕厥的老太太给震住了。

怎么大老爷这里看上去也好像狼狈的很呢?

大老爷不是说是来绑大小姐回去的吗?

怎么现在......

朱正松气急败坏,他几辈子的脸面一朝丧尽,岂止是难堪和丢脸几个字能形容?

他再也不想看见朱元了!

可是屁股上的疼痛还是一阵一阵的涌上来,朱正松哭丧着个脸,捂着屁股前进也不是,后退也不是,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

老天爷为什么这么对他?

倒是朱元呀了一声,有些可惜似地叹了口气,对朱正松似笑非笑的眯起了眼睛:“这怎么好呢?朱大老爷之前还说要带我回祖宗跟前去谢罪呢,为什么祠堂忽然就被火烧起来了?”

朱正松惊了一跳,下意识看向朱元。

之前他就说过,他要把朱元带回家去,去祖宗跟前让她受家法。

现在就说祠堂着火了。

这世上哪里有这么巧的事?

分明就是朱元这个小贱蹄子在这其中动了什么手脚!

他和盛氏回来的第一天,官差就上门了。

他跟盛氏回来的第二天,祠堂就被天火烧。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夫妻真的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竟然引得上天都降下天火来惩戒她们了。

朱元!

他强撑着瞪了苟二爷一眼,被苟二爷后知后觉的扶起来,才咬牙切齿叫了一声朱元的名字:“你给老子小心一些,迟早有一天,我要把你给剁碎了喂狗!”

喂狗!

连把她送去家庙里清修他都不屑。

是朱元自己放弃了这个机会,从此以后,她再也跟朱家没关系了,他一定会让她付出应有的代价!

朱元啧了一声,皱起眉头有些恨铁不成钢:“朱大老爷,何必说这些大话呢?您真的有这个心的话,不如先低头看看自己的伤要不要紧吧。”

朱大老爷的臀部还是在隐隐作痛,他不可置信的看了朱元一眼,不能想象她竟然能说出自己的伤风化的事来,瞪了她一眼双手捂住自己的屁股惊跳起来:“你给老子放屁!”

又让朱大朱二不要客气,把朱元给先押回朱家,等候他发落。

屋子里苏夫人认不出扑哧一声笑出声来了,看了看朱元又看了看朱大老爷,意有所指的道:“朱大老爷,您这......您这伤成这样儿了,还说什么绑不绑人的呢?有这个机会,您不如先求求朱元姑娘,让她看看您的伤吧?这可不是小事啊。”

伤着了屁股,这能是小事吗?

朱正松冷笑了一声,被四面八方投过来的别有用意的目光看的心慌慌,狠狠的哼了一声就怒道:“滚!都给老子滚!”

他实在是气急了,怎么也没想到,他气势汹汹的来抓朱元回去,结果却被朱元送了这么一份大礼。

苟二爷悄声在他耳朵旁边跺脚:“大老爷唉,您可别跟她们这些不懂事的置气了,家里出了大事了,祠堂着火了,现在宗亲们都聚在祠堂外边都要我们给说法呢,说是昨天你们才回来,今天祠堂就出事了,也没别人纵火的痕迹......要咱们家里给个交代呢!”

盛氏真是一辈子也没受过这样的委屈,几乎都被气的死过去了。

就连朱老太太也被气的够呛,晕过去又醒过来,气喘吁吁的在那里候着。

苟二爷有些为难的扯出一个笑来:“您什么时候都能把大小姐给带走,这事儿要么就放一放,等到家里的事都处置完了,您再生气也来得及,您说是不是?”

朱大老爷真是永生难忘今天的场景。

他被女儿给弄得丢尽了脸面,家里祠堂居然还着火了,有生以来他还从来没有如此狼狈过。

捂着额头一会儿,他很快就做了决定,冷对朱元笑了一声,扶着苟二爷缓缓出了门。

苟二爷一走,苏付氏便觉得如同打了一场大仗,整个人都没了力气,跑过去扶住朱元的胳膊,问她:“元元,是怎么回事?”

朱元挑了挑眉,看着那一行人渐行渐远消失在视线中,唇角缓缓溢出一点报复的笑意:“没什么,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我说过,这一次见面,我会让他永生难忘。这就是我送给他的礼物。”

千夫所指,积毁销骨。

当初他给过她和她母亲的痛苦,她会一点一点,全都向她们加倍奉还。

苏付氏打了个冷颤,抱着朱元缓缓将她推开了一些,见她面色冷漠,神情冰冷,怔了怔才问她:“当初你母亲的死,是不是跟她们两个有关?”

当年的事,盛氏和朱正松自以为隐藏的很好,可是所有的事,都是会大白于天下的。

时候差不多了。

朱元微微笑了笑,笑意却半点也没有到眼底,缓缓的应了一声,就对苏付氏说:“姨母,我带你去看一场戏吧?”

看戏?

这个时候了,不先说清楚当年付氏到底是怎么了的事,现在还要去看戏吗?

到时候朱正松只怕就杀回来了啊!

苏付氏满脸茫然,拉着朱元的手晃了晃想要说些什么,却见朱元缓缓冲自己摇了摇头,她愣住了,见朱元放开自己,就立即会意过来,急忙跟在了朱元后面。

是了,她的外甥女跟妹妹截然不同的两个人,朱元要比付氏雷厉风行的多了,她要报仇,就是真的要报仇,才不会拖泥带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