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我想跟小皇子求一个婚约。”朱元摊了摊手有些无奈:“我想,皇子应该已经知道了,因为庙里给您算的卦,现在许多人都争先恐后的想找命主刑克的女孩子来跟你搭上关系......”
楚庭川十四岁的时候,病的就快死了,那时候曾在先帝跟前伺候过的道长给他算过一卦,说他是天上星宿下凡,身体承受不住这福气,因此需要一个命主刑克的女孩子来冲一冲。
而偏偏后来皇觉寺又给他算出一卦,说虽然如此,他却不宜早婚,需要静待时机。
这件事知道的人并不多,楚庭川挑了挑眉。
朱元见他连神色竟然都未变,心里知道这的的确确是只狐狸,就很诚恳的说:“只要您肯帮我这个忙,您以后的药,我都包了。”
“也就是说,为了治这个病,得把我自己给卖了?”楚庭川觉得有些意思,靠在廊柱上清朗面容露出些许笑意:“这是不是有点赔本?”
怎么会赔本呢?朱元有些着急:“您放心,我不占您的便宜,等到我的事情都处置好了,这婚约也就随您处置,您可以随时解除。”
楚庭川不置可否,淡淡问她:“你是盛氏的什么人?”
时间太短,他的人只查出朱元是青州府朱家的人。
青州朱家,要有这种知道消息的渠道,除非是他们的姻亲盛家透露了什么。
盛氏嫁女于朱家,算算时间,女儿差不多也有这么大了。
盛家自己的女儿嫁不成,所以打算迂回一下,从朱家选一个吗?
不过这回他们倒是还挺用心的,选了个这样出色的。
竟然还处心积虑的赶到这里来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好整以暇的问朱元:“我像是个傻子吗?”
朱元一脸疑问。
她说的话很不清楚吗?这分明就是双赢的局面,她要打脸踩盛家的机会,而他可以免去很多痛苦,可以缩短几年得病的时间。
说的好像是她骗了他似地。
他一个皇子,高高在上,这份婚约也只是凭他自己高兴罢了,他要是不高兴,中途毁约,她也不可能拿他怎么样啊!
却说的她好像是要故意谋财害命似地。
真是太冤枉了。
朱元顿了顿,干脆跟他说了实话:“不瞒您说,朱家的确有心把我献给您,不过我跟盛家没什么关系,硬说要有什么关系的话,我是盛氏的继女,算是她们的眼中钉吧。”
正文卷 六十五章·所图(包包紫和氏璧加更一)
楚庭川站住了脚。
只要两个字,他就明白朱元的意思了。
她根本也不是自愿想当这个皇子妃的,说起来也是,真正爱护女儿的人家,哪里会想把女儿嫁给一个注定短命的人的?
难怪说是青州出来的,盛氏自己的女儿养在京中,连他也曾听说过,说是很有些美名,号称京城明珠。
不过继母对继女冷淡可以理解,毕竟连俗话都说晚娘的脸六月的天嘛,但是朱元的爹也太不是东西了吧?
原配生的女儿便扔在老家冷落如斯,当成货物一般献出去换取荣华富贵,填房生的女儿就捧到天上,何至于此?
朱元见他长久不说话,还以为是失败了,不由有些挫败。
真是重来了以后一切都太顺利了,她还真的当自己是无所不能了,其实哪里有那么容易呢?眼前这个还是以后能当上九五之尊的人,哪里那么好糊弄拉拢。
虽然她刻意展现出自己的价值,露了一手医术和本事,但是胡元冲也说过,他们这次出来本来就是去找神医的。
也不是非她不可。
她叹了口气,很快调整了心态。
没什么,拥有乃是一时幸运,失去才是人生常态,只要她努力,用别的法子也一样能达成目的。
既然没能达成同盟,她打算告辞就走。
楚庭川却忽然出声喊住她,朝她展现出一个得意笑容,笑道:“那么,以后就要称你一句未婚妻了?”
咦?
怎么回事?难道她不是那个占了便宜的人吗?怎么他这么一说好像她把自己卖了似地?
不管怎么说,盟友算是结成了,朱元心里知道这位皇子深不可测,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她见楚庭川目光戏谑,也就顺着他的话点了点头,很自然的应了一声:“若是皇子要这么说的话,也是这个道理。”
楚庭川失笑,上下打量朱元一眼,就说:“顾传玠似乎与你很熟?”
“他自认为很熟罢了。”朱元提起顾传玠的时候面色冷漠眼带讥讽:“亏心事做多了的人,自然看谁都要防备。”
指的是顾传玠困住她而自己派人去替朱元找人的事吗?
楚庭川心中微微一动。
朱元对顾传玠好像很不以为然,换句话说,朱元来襄阳以后,做的事好像都是在跟顾传玠过不去。
他没有再问什么,见锦常递过来一个玉牌,便将它交给了朱元:“你什么时候要兑现这个婚约了,便拿玉佩来找我。”
玉牌通体透白,隐隐有光华流动,朱元接在手里,郑重的谢过他,紧握住玉佩后退了一步:“我会将我知道的法子告诉胡太医,让胡太医给您配药。”
好大的口气,锦常有些不明白,等她告辞走了,才皱着眉头有些不理解的对楚庭川摇头:“就算是她治好了张家姑娘,也发现了王妃的死是他杀......也未必就真的能治您的病吧?您怎么就连自己都给卖了?”
“我把自己给卖了吗?”楚庭川叹了口气:“是不是卖的太便宜了点?”
锦常翻了个白眼。
没法子,反正皇子大人本来就不是个按常理出牌的。
好在朱元也明说了,这婚约也不过就是个幌子,说到底应该是为了对付盛家用出来的一个招数,皇子大人到时候答应了也可以不要的嘛。
只是......
锦常挠了挠头,回头看了一眼跟个木头人似地书林:“书林,这位朱姑娘跟盛家有仇啊!那是不是说,我们也算盟友了?”
盛贵妃在宫里作天作地,又要当婊子又要立牌坊,他们要不是为了避开她,也不必借口找神医到处跑了。
不过,话说回来,他啊了一声,见楚庭川回头,便道:“朱姑娘不是知道咱们跟盛贵妃的关系,才找上您的吧?”
楚庭川没搭理他,拍了拍自己身上并不存在的灰,施施然说要去前头看热闹了。
能看见他这个总不干人事的王叔吃瘪,感觉还是挺好的。
朱元真是尽干些让他开心的事儿,这种送上门的好盟友,当然是有多少要多少啦。
有顾传玠之前早已经打造好了的一口大锅,再加上掐死王妃的事儿,襄王已然引来了众怒,张家村的事一传出来,早已经在襄阳激起了民愤的襄王的事儿实在是遮掩不住,知府立即便上书先禀报了上峰湖北巡抚。
巡抚又报告了两湖总督。
事关一个藩王,两户总督不敢怠慢,三百里加急将襄王的事就报上了京城。
在此之前,襄王当然是得软禁在王府里了。
朱元没空去看襄王怎么狼狈。
襄王这种人富贵跋扈了一辈子,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是被夺走权力,出了这两档丑事,宗正寺肯饶过他,内阁都不会同意。
他就算是不死,这回恐怕也要脱下几层皮。
更不可能再去跟盛贵妃有什么交情了。
这就已经足够了。
她从顾传玠那里领了齐瑛,便打算回青州去。
算一算时间也已经差不多了,朱正松等人应该马上就要到了,在他们回来之前,她的准备要全都做好,做的更加精密。
顾传玠看着她上马车,目光复杂的吩咐伯晨:“信写给李名觉了吗?”
他之前让李名觉关照朱元,是觉得朱元需要他的帮助,可是看朱元现在这样子,哪里还是需要帮忙的样子。
她自己都能吃下整个朱家了。
伯晨知道他心情不好,急忙回他:“已经去信给李大人了......”他迟疑着看着顾传玠,问顾传玠:“朱元看着是来者不善,那咱们对盛家的......”
也不知道朱元跟楚庭川说了什么,顾传玠有些不耐烦的转过身来,好一会儿才闭了闭眼睛,道:“盛家的事,延后再说,一切都不要跟五皇子提起。”
被朱元这么一搅合,现在他所有的计划都被打乱了,都得重新来过。
盛家的事,也只好之后再说。
他不想再被盛家拖累,可是上一世他毕竟也曾受过盛家的好处......现在想想,盛氏所生的女儿也没有什么不好的,至少比起朱元来,要乖巧听话温顺好控制得多了。
正文卷 六十六章·散财(包包紫和氏璧加更二)
朱元走的时候,正好碰上常嬷嬷等人被抓。
襄王在襄阳作威作福多年,做的恶事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加上张家村的事已经闹的人尽皆知,已经激起了民愤,因为事涉张家,连襄阳府的学子们也都在王府门前静坐,给官府施压要官府拿出个说法。
襄王没有上头的命令不敢动,常嬷嬷这种帮忙杀了王妃的帮凶,和那帮给张家村下毒的人自然都得先推出来平息一部分人的愤怒。
绿衣呸了一声回过头去扶朱元上马车,一面还不忘记狠狠地瞪了常嬷嬷一眼:“这个嬷嬷太坏了,杀了人还振振有词,活该遭报应。”
朱元看了一眼便垂了头上车,丝毫没有理会常嬷嬷的污言秽语。
襄王残暴,有一多半都是被常嬷嬷给撺掇出来的,襄王爱美女,尤其是爱十二三岁未长成的幼女,常嬷嬷不仅把自己妹妹的女儿送上去,还在民间高价买来漂亮水灵的女孩子送给他。
那些女孩子的命,总得有人来偿的。
常嬷嬷死了也是活该。
朱元进了马车便一眼看见了齐瑛,这个小姑娘窝在马车角落里,垂着头抱着膝盖很是害怕,见了她还往后又退了退。
绿衣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来欢喜的递过去给她,一面安慰她:“我们姑娘是好人,她是来接你去找你舅舅的,你放心吧,不要害怕。”
齐瑛眼睛还红的厉害,显然是哭了不短时间了,朱元见她不敢去接绿衣的东西,便笑了笑喊她的小名:“阿绣,你的养父养母是不是这么叫你?”
齐瑛忍住哽咽抬起头来,见朱长得漂亮目光温和,一直紧张的心情总算是舒缓了一些,怔怔的点了点头。
绿衣将手里的点心往前递了递,见她犹豫着拿了,才笑起来:“我们姑娘是听了你舅舅的话,才赶来接你回去的,你还记得你舅舅吗?”
齐瑛有些惧怕,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一直等到晚间苏管家找到了客栈投宿,她才迟疑着去问朱元:“朱姐姐,我舅舅他没事了吗?我以后都可以跟着舅舅了吗?”
从小寄人篱下的孩子总是格外缺少安全感,朱元知道她担心什么,柔声安慰了她一阵,才让绿衣带她去休息。
苏管家正在门外等着,见绿衣出来了,便让绿衣进去禀报,自己捧着一个匣子进了屋,恭恭敬敬对朱元行了礼。
他的态度改变,朱元也不以为意,见他手里捧着一个匣子,便径直问:“怎么回事?”
“回朱姑娘的话,这是张家送来的。”苏管家急忙将匣子往前送了送:“说是派了人守着,却还是跟姑娘出城的时候错过了,因此不能亲自来送姑娘,只好用此物聊表对您的谢意。”
朱元有些诧异,伸手接过来一打开,忍不住睁大了眼睛。
张家出手可真是大方啊,通宝钱庄的银票,一百两一张,一出手就是一千两。
一千两,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一般五口之家一年的花销,差不多也就是二十两左右,张家一给就给了这么多。
她将银票拿起来,就见匣子里竟然还有一个极小的戒指。
戒指看起来成色普通,不过会拿出来送人,总有特别之处,朱元放在手里端详一阵,才发现戒指内圈中还刻着一个张字,不由就将戒指握在了手里,将银票拿起来交给了苏管家。
原本就说好了会给苏管家他们银子的,朱元见苏管家怔住了,便笑道:“这银子由苏管家您给众位平分了吧,就当作是这一路的辛苦费了,我之前承诺好的五百两银子,仍旧作数的。”
什么?!
苏管家以为自己是听错了。
他也算得上是苏同知得力的人了,有时候辛辛苦苦一年,各种渠道得到的银子,加起来也不到几百两。
可是这回不过就是跑了一趟襄阳,加起来根本不超过六天,竟然就得了将近七百两!
他震惊不已,知道了消息的绿衣也很不明白,有些心疼的抱怨:“姑娘,我们也很缺银子的,以后我们肯定是靠不上家里了,要是没有银子怎么办?您不该全部给他们的。”
朱元笑了笑摸摸她的头:“你不知道,这种露了白的财,在身上容易惹来祸患。”
苏家的人或许都可靠,但是朱元向来不会去赌人性,这么多银子在她一个孤女身上,哪怕是她有本事是苏家座上宾,对于某些缺银子的人来说,也没有任何恐吓的作用。
孤身在外,路途当中,什么事都要谨慎再谨慎。
有银子开路,苏管家他们都知道朱元一言九鼎,护送她更加尽心,他们一行人三天之内便赶回了青州。
因为齐瑛赶路疲倦,朱元先回了苏家。
苏星楼的病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苏夫人见了朱元更加热心,连带着对齐瑛都极为客套,让了人带齐瑛下去休息,自己便跟朱元先说起了朱家的事:“朱家来了几次送帖子,说是要接你回去,但是都被我给拒了,后来又说要来见你,也被我挡回去了......”
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朱老太太是想把她弄回家去,关起门来把事情在家里解决,而朱三太太......这么多天时间想必也足够让她清楚朱老太太的态度了。
在朱老太太心里,没有什么会高过朱家利益,哪怕是朱三老爷也要给朱家的利益名声让路,而朱三太太却不同。
朱家风光她的确是能享受富贵,可是一旦要是朱三老爷没有了,那么她所能享受到的所有东西都没了意义。
她会不惜一切代价救朱三老爷,哪怕是出卖盛氏和朱家,这就是她跟朱老太太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和本质的区别。
朱元挑了挑眉,手里动作不停,将最后一张调养的药方也写好了交给苏夫人,笑着对苏夫人点了点头:“公子的身体已经好转,这是调养的方子,只要以后公子能洁身自好,便没有性命之忧了,请夫人放心吧。”
苏夫人重重的松了口气。
正文卷 六十七章·是谁(大观观和氏璧加更)
苏付氏等到苏夫人走了,拉着朱元上下打量一番,有些不大赞同的皱了皱眉:“你真是,怎么又闹出这么大的事来?”
苏管家提前进城,早已经把朱元在襄阳府的事情说了。
听说得罪了一个藩王,苏夫人当时的脸色都变了。
诚然苏家是受了朱元不少恩惠,可是得了人家的恩惠却没有要拿一家人的命去填的道理,要不是后来苏管家口风转的快,说朱元算得上是伸张正义,而且作主的最后是五皇子,只怕这苏家的门朱元也是进不来了。
苏付氏倒不是觉得朱元冒失,她只是觉得有能力却不必过分外露,扮猪吃老虎才是正道。
“没事,襄王的事本来就是要去办的,不过是提前了罢了。”朱元伸手将手里的戒指递给苏付氏,见苏付氏满脸诧异,便郑重的道:“姨母,这东西很重要,请您一定收好,将来会有大用处。”
她总是东奔西走,如今又还要对付朱家,东西放在她身上反而危险,不如交由向来妥当的苏付氏保管。
苏付氏点点头将戒指小心的收起来,又问朱元:“那位就是齐姑娘,就是杨蔼然的外甥女吗?”见朱元去换衣裳,苏付氏便隔着屏风问她:“元元,朱家已经来了许多次,我看她们似乎已经被逼到了绝路,朱家的人对你没什么情分可言,我就是怕......”
就是怕朱家的人会狗急跳墙,最后用些不光彩的招数。
毕竟朱元现在还是朱家的人,在世人看来就该服从朱家的安排,哪怕朱家虐待朱元,可是在以孝治天下的大周,朱元只要反抗,那也是天大的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