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入宫,苏越清便再也没有出现过,派人去请,他拖言诸事缠身,暂缓几日再进宫。我心中甚是不安,甚至连续几天梦到他离我而去,半夜惊醒,吓出一身冷汗。遂派圆润暗中注意他的动向,果不其然,他频频私会李元皓,定然有事瞒我。
微风吹落梨花瓣,翩然落入我的掌心。
曾经许诺不会放任我成为孤家寡人,可如今我每日独自呆在偌大而死寂的延福宫中,身旁都是恭敬而陌生的宫人,漆黑的夜晚,如同寂寥的毒药,渗透我的四肢百骸。午夜惊醒时,再也找不到那方清新温暖的怀抱了。
苏越清,你为何对我避而不见?
我拈起那花瓣,放在口中细细咂尝,满口清香弥散开来,仿佛是他清恬的亲吻。“圆润,你去查一查苏越清的身世。”
“是。”他出身东厂,这些简直是他的专长。
“他握有一只南疆出产的碧玉翡翠簪,据说是解开他身世之谜的锁钥。簪头上有一朵莲花,雕工色泽非常罕见,你便从这支簪子入手吧。”
无精打采地回到书房,我作萎靡不振状趴在桌子上。圆润换上一副笑嘻嘻的脸,贴心地端上一碗木瓜炖血燕,只可惜我满腹心事,再也腾不出位置装食物了。
我说:“先放着吧,我更爱吃冷的。”说完,便自顾对着那堆积如山的奏折入定。
正在发愣之际,只听门外有人通报:“王学士求见。”
圆润在征得我同意之后,气势十足地回道:“请——”
我忽然觉得他很有当奸宦的潜质,从前跟着我这个闲闲散散的废柴王爷没有用武之地,如今废柴发达了,他也跟着鸡犬升天,可以一展所长了。
舅舅进来后,圆润便很有眼色地默默退下。我强打起精神,微笑道:“舅舅,有事吗?”
“皇上,请君臣有别,注意礼数。”他也不客气,开门见山劈头就问:“那个,奏折批完了吗?”
果真是耿直不阿的铁面学士。我一噎,搓了搓手,哈哈道:“这不刚松到吗…”
就算是赶鸭子上架,好歹也要考虑一下鸭子的奔跑速度吧。人家皇帝那是自小接受专业训练的,我不过是个半路出家的,怎么可能在短短几日之内就把人家几十年苦心经营的事情学会?
舅舅略带鄙视地看我一眼,一脸我就知道你找借口,正色道:“既是这样,还望皇上能多加勤勉。后天便是登基大典,日后君临天下,国祚社稷系于一身,要学习的地方还有很多。”
我扶额叹息,有没有哪里有那种什么“如何当好皇帝速成班”?我肯定头一个报名参加…
他清了清嗓子,又道:“微臣还有要事启奏。”
“舅…王学士请说。”毕竟一声“舅舅”唤十八年,忽然要改成称呼,一本正经地叫什么学士,真心别扭。
“皇上,如今叛乱平息,逆党伏诛,充分显示我姜国国力昌盛,些许毛贼不足撼动我国之根本。此乃上天有眼祖宗庇佑,实乃不可谓不大快人心…”长篇大论一通之后,他切入正题:“只是罪臣袁君华为虎作伥,按姜国律例理当凌迟,为何皇上迟迟不肯发落?”
现在我可算知道了,文臣都是这般模样,说话之前要先铺垫纹饰一番。他说得振振有词,我却心头生出烦乱——这几日这些话反反复复有人在我耳边说,这个说完那个说,生怕我一念之差放过袁君华。
我说:“他好歹也是我…朕明媒正娶的妃君,更何况围营当夜,他悬崖勒马及时撤兵,没有铸成大错,应当可以从轻发落吧。”
谁料,舅舅上前一步,分毫不让,据理力争道:“王子犯法庶民同罪,更何况皇上根本不曾与他成婚。所谓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皇上,此先例一开后患无穷,国运…”
我最怕他用什么江山社稷百姓国运之类的来压我,遂不耐烦地挥手打断他:“此事再议。还有别的事吗?”
他恨铁不成钢地叹一口气,抚了抚衣袖,又道:“近日夏国世子李元皓微服至此,重提和亲之事,请皇上慎重考虑。”
“他们想要谁?”
“微臣的学生苏越清医术卓越,在民间素有美贤名,李世子对苏越清甚是中意,道六公主素来身体孱弱,让他前去联姻可谓一举两得。”他风轻云淡地说完,又风轻云淡地看向我,眸光锐利如刀,直刺进我的眼中。
我猛地一颤,似有一只手狠狠地揪住我的心,然后用力地拧,仿佛要将我的心从胸口拧下来方才罢休。剧烈的痛楚如潮水一般没顶而来,细密的疼痛感席卷每一处感官,我甚至都已分不清自己究竟是震惊还是伤心…
眼前发黑,我想一次是余毒在我体内作祟。可我不能让他看出我的异样,只好竭力压抑自己的情绪。良久之后,我听见一个若无其事的声音说道:“苏越清的意思?”
“苏越清愿意为国肝脑涂地。”
愿意…原来,这就是所谓的相信他?这就是所谓的永不离弃?
指尖蓦然传来一阵刺痛感,我低头一看,竟是半截指甲生生掐进红木扶手之中,此刻已然断裂。殷殷鲜血滴落在明黄的罗裙上,氲开刺目的一片。
49 袁君华,你别死
我深吸一口气,抬头迎上舅舅的目光,决然道:“不行。”
“为什么?”
“朕说不行,就是不行。”
他怔住,蓦地气势加强朗声道:“请皇上以国事为重。”
我冷笑,字字句句反问他:“朕何时不以国事为重了?和亲是国事,难道朕纳皇夫便不是国事了?有道是攘外必先安内,和亲番邦固然重要,但经此一劫,皇室凋零,为防别有居心之人再次作乱,兴旺皇室乃是当务之急。朕想请问王学士,难道诞育大姜皇嗣便不重要了?”
想来舅舅没有料想我会如此直白地说明要纳苏越清为皇夫,不禁大吃一惊,旋即试图分析其中利害关系,“可苏越清是李元皓指名道姓的驸马人选,直接拒绝恐怕会有碍两国邦交吧?”
“我姜国乃泱泱华夏大国,岂能任他蛮夷之邦差遣使唤?他们要谁,我们便给谁,试问国威何在?况且,姜国从未有过和亲的先例,便是战败之时,先帝亦是断然拒绝遥辇国皇子的提婚请求,难道要朕开此屈辱的先例?”
字字句句,掷地有声,舅舅果真被我唬住了。愣了许久,见我神色坚定,他又改温言相劝:“皇上,皇夫之位非同小可,皇上初登帝位,江山尚未坐稳,宜选家世渊博的重臣之子纳为皇夫,以巩固统治,稳定朝纲。就算不喜欢也没关系,姜国人才济济,青年才俊多如牛毛,皇上不如广开后宫、公选秀男,相信定能找到合皇上心意的男妃。”
哼,政治联姻?我顶恨这些盲婚哑嫁、包办婚姻,明知道我钟情苏越清,还跟我摆什么选秀男的腔调!
我不悦道:“王学士也说青年才俊多如牛毛,就算要和亲,为何不能另挑个出众的送过去和亲?再者说,朕要拉拢忠臣良将,为何非要通过联姻这么古板陈旧的方式?王学士是在质疑朕的能力吗?”
我不是再耍君威,从前我听他的话嫁给袁君华,差点与苏越清此生错过。所谓犯错一次是失误,犯错两次是傻逼,我绝对不要做傻逼。
“微臣不敢…”我是真的爆发了,他惶恐地低眉,这才像个做臣子的样子。
“此事无须多言,倘若苏越清真的想当昭君文成,叫他自己来向朕说明。”我身心俱寒,顷刻间只觉得无比疲倦,揉了揉额角,道:“朕累了,跪安吧。”
夜色渐沉,侍女在延福宫内点起宫灯,柔和的烛火笼罩在半透明的茜纱灯罩里,散发出淡淡的光晕,将空荡荡的宫殿衬得越发寂寥。
圆润见我心情不好,特意将晚膳传到内殿来。我恹恹地靠在软榻上,只觉得万念俱灰,就算龙肉摆在面前都没胃口了。
圆润焦急道:“皇上,您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这样不吃不喝的可不行啊…您保重龙体,多少吃一点吧。”
我撇撇嘴,不高兴地瞪他:“我不想听你叫我皇上,这个称呼太不吉利了。”
他一噎,囧道:“那…那奴才叫您什么?”
其实我还是喜欢听人家叫我王爷,王爷是爷,多么牛逼闪闪的称呼啊!连自称都是本王,两个字,现在做了皇上,自称朕,一个字,倒退了。
我想了想,随口道:“…叫老大吧。”
“老、老大…”圆润的绿豆小眼颇有些怜悯地望着我。
“嗯,天牢那边打点好了没有?”
“回皇…老大,一切安排妥当,就等您的发话了。”
我迫不及待地站起来,“还等什么?摆驾!”
潮湿黑暗的天牢尽头,我终于见到了奄奄一息的袁君华。他倒在一堆茅草铺成的“榻”上,面色惨白如纸,全无人色,双唇因干裂而破开几道殷红的口子。
我拍了拍他的脸,轻轻地叫他名字,他似乎意识恍惚,好半天才睁开眼睛。那曾经双灵气逼人、似笑非笑的眼眸此刻变得空洞而迷茫,目光仿佛没有焦点。
我伸手探他的额间,滚烫。视线下滑到他的颈间,一片熟悉的猩红疮口使我不由得大骇,一阵眩晕袭来,堪堪跌坐在地上。
强自镇定半晌,我勉强将他扶起来,他浑身瘫软,整个人软趴趴地倚在我身上。我吃力地摇他的肩,问:“袁君华,你还认得我是谁吗?”
“瑶…”他抬眼看我,好像在努力分辨着什么,“你…是瑶落?”
我差点就喜极而泣了,忙道:“是,是我。袁君华,你觉得怎么样?”
他扯出一个淡然地笑,满不在乎道:“暂时死不了。”
“老狐狸喂你吃七星寒骨散是不是?什么时候的事?”
他用鼻子哼哼一声,说:“就是那晚…”
愧疚之感油然而生,我默然片刻,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仿佛看出我的自责,费劲地抬起手碰了碰我的脸颊,笑说:“不要难过,很快的…”
我握住他的手,难过地说:“袁君华,我不会让你死的。”
“解药…都被他毁了,世间只有一份…我求他,给、给你了。”他无力地摇头,身体渐渐沉重,好像又要昏睡过去。
我狠狠掐他的人中,他虽清醒了几分,却再也说不出话来。我高声叫圆润,他小碎步跑进来,我吩咐道:“你赶紧回一趟延福宫,用力按三下我床头的麒麟玉扣,将暗格中的那个小瓷瓶取来,要快!”
圆润领旨,火速冲了出去,没过多久,又火速冲了回来。我一边惊叹他的办事效率,一边掰开袁君华的嘴,将解药塞进去。
我试了半天不成功,手足无措地捧着袁君华的头,急道:“圆润,他咽不下去啊,怎么办啊?”圆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抬高袁君华的下巴,只见袁君华喉结一动,终于将那解药咽下去了。
我松了一口气,武林高手就是不一样,懂得就是比我们这种普通人多。
相党一倒,学士党趁机坐大。如今的朝堂已然经过一番大清洗,不少魏恪忠的门生纷纷连坐获罪,或贬或诛,许多人才我想留都留不住。舅舅一手提拔自己的学生顶上,满朝上下,已无人能与他们抗衡。
我初登帝位,不得不倚仗学士党的支持,想要培植自己的势力只能慢慢来。我不知道他会不会步魏恪忠的后尘,不过至少来看尚且目前不会,毕竟他忠于赵家,先帝之死在他的意料之外,看得出他十分惭愧,这种惭愧让他将所有希望都放在我身上,他希望我能成为一代明君,流芳百世。所以,不管是我还是先帝,对他来说或许都一样。
我坐在龙椅上,不动声色地扫视殿下一众臣子,以前也在上面,不过终究不一样。
礼部尚书手执笏板,出列道:“启奏皇上,夏国世子李元皓代表夏国王李民德出使大姜,朝贺新皇登基,昨日正式递上拜帖,臣安排他下榻西郊行宫,不知皇上以为如何?”
正题终于来了,我想,遂坐正身子道:“甚好,他有何要求?”
“他请求面见圣上。”礼部尚书低眉顺目,神色恭敬。他是王党元老,不知究竟是敬我还是敬舅舅。
我淡淡地说:“让他候着。”且不说他跟我抢苏越清,就凭他区区一介蛮夷世子,也敢要求面见天颜?哼,讨厌的孔雀,朕不发威,当朕洋猫凯蒂啊!
礼部尚书一愣,恭声道是,默默地退下去。
登时,大殿之上鸦雀无声,有人偷眼打量站在列首的舅舅,可是他却什么都没说。我不禁有些困惑,但转念一想,跟明日的登基大殿相比,和亲简直就是次要得不能再次要的次要矛盾,完全不值一提。
亏我昨晚还查阅典籍,准备了长篇大论来舌战群臣,却不曾料想根本没有用武之地,不由得惆怅地叹息。
我正寻思着没事是不是可以退朝了,忽然却听有人道:“启奏皇上,圣人有云,齐家治国平天下,皇上正值二九芳华,且初登大宝,为兴旺大姜皇室血脉,使得阴阳协调,宜广开后宫之门,纳有贤德之俊才充盈后宫,繁衍皇嗣,以慰列祖列宗在天之灵。”
好家伙!一招以退为进,竟用我说过的话来反击我。好,我便将计就计,先下手为强!
“王学士言之有理。”我煞有介事地对舅舅点头,一本正经道:“这几日,朕也深入地考虑了这个问题。诸位爱卿都知道,朕的身体从小就不太好,从前发病时,更是连太医都不敢靠近。若非神医苏越清妙手回春,只怕朕今日便不能坐在这里与众位爱卿说话了。所以朕想,不如纳苏越清为皇夫,一来朕与他自幼相识,其人光风霁月,足以父仪天下。二来,朕若是旧病复发,亦能得到及时医治,可谓一举两得。”
50 狸猫换太子
舅舅被我一通抢白,脸色变了几变,几次三番想要发作都忍了下去,他大概真没料到我会这样说。大殿上,除了他在看我,其余所有人都在看他,当然包括我。
他痛心疾首地望我半晌,仍是不死心道:“可是皇夫之位事关重大,苏越清出生微末,只怕难服天下百姓悠悠之口,皇…”
“嗳…”又来了,我打断他,“圣人道,英雄莫问出处。苏越清妙手仁心,在民间口碑极高,先帝曾多次邀他入太医院担任院长,想来百姓之中定然不会有人不服。更何况,他乃王学士的关门弟子,相信王学士亲自调教出来的人,应该差不了吧?”
舅舅的脸色更难看了,简直与昨晚的猪肝不相上下,他显然很不喜欢我给他戴的这顶高帽子。许久之后,他竟跪下三叩首,大呼“皇上请三思!”。
这下好了,满朝文武纷纷跟风下跪,山呼“皇上请三思”,一声更比一声高,大有大江东去浪淘尽的势头。
三思…说不过我就玩这一套,本王,啊不,朕顶你们一个个的肺!
“退朝!”我烦躁地拂袖而去。
窗外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我烦闷地坐在书房里对着一堆奏折入定。
我现在万分能理解历史上那些被人骂做“昏君淫君”的皇帝,其实他们都没有错,爱一个人能有什么错?你说周幽王哪里错了?搁民间那绝对是疼老婆的新五好男人典范!可谁让他们是皇帝呢,谁让他们不能只爱某一个人,而必须爱天下苍生呢?
我自认为我成为一代的明君的概率非常小,并且不排除我将随时冲冠一怒为蓝颜的可能。我本来就是女人,我的心很小,小到只能装得下我和我爱的人。别跟我谈什么天下苍生、黎民百姓,我跟苏越清在一起会照样勤政爱民,又不是耽于美色君王从此不早朝,我不觉得这有什么冲突的地方,更不明白舅舅为什么非要棒打鸳鸯拆散我们。
我长叹一口气,默默地抓起一本奏折看起来。
——夏国屯兵五万于西北边境,不时纵人掳掠,大有蠢蠢欲动之势,请求派遣良将戍守,以立国威。
原来都是袁君华干的活儿,现在他不死不活地关在天牢里,派谁去顶班好呢…唉,不知道,先换一本看看吧。
——丞相一职始于秦代,总领朝纲,为君分担国事。是以国不可一日无相,请求皇上尽早立相,以下是推荐名单…
呃,这几个人,好像都不太认识嘛…再换一本。
——遥辇国发生内乱,请求趁此良机发兵漠北,一举夺回曾经割让出去的土地。
刚登基就打仗不太好吧,嗯,兹事体大,稍后再与舅舅商议吧…
怎么办…
怎么办…
我欲哭无泪地捧着奏折,越发觉得自己成为明君希望渺茫。
好不容易熬过一个早上,奏章批得我连吃饭的心情都没了。午休前,圆润神神秘秘地呈上一副画卷,我打开一看,当时就震惊了——图上所画之物正是苏越清的碧玉翡翠簪!
毕竟是东厂特务出生,办事效率果然不一样啊!我不禁大喜,忙问道:“快说说,都查到了什么?”
圆润道:“这支发簪原产自西域吐蕃,据说二十五年前,吐蕃国王无意之间得到一块玉胚,与传说中的和氏璧同出一山。他命人将这块玉佩雕琢成两支一模一样的发簪,一支赐给了自己的王后,另一支则作为国礼送给夏国王李民德。”
仿佛有些不对劲,我疑惑道:“那怎么会落到苏越清手上?”
“李民德得到发簪之后,就将它送给一位怀有身孕的侧妃,这位侧位是个汉人,不过非常受宠,连王后都要敬他三分。与此同时,李民德诏告天下,若侧妃所生的是男孩,便立为夏国世子。可匪夷所思的事发生了,那位侧妃竟然生下了一只豺…”圆润说得眉飞色舞、唾沫横飞,好像亲眼所见一般。
我浑身一哆嗦,这不是狸猫换太子的桥段么…我擦,不会这么狗血吧!
“这、这跟苏越清有什么关系?”
圆润收住话头,轻飘飘道:“有待查证。”
我翻了个白眼,照着他的肥脸一顿搓圆捏扁,咬牙道:“你不会把前因后果都查清楚了一起来告诉我吗?”
圆润一脸纠结,怨念地憋出几个字:“奴,才,这,就,去…”
“等等…”我松开手,想起那第一本奏折,遂问:“袁君华怎么样了?”
他揉了揉红彤彤的脸颊,回说:“将军恢复得很快,应该没事了。”
我如释重负,心中的负罪感总算有所减少。“我有些事情想与他说,是把他弄进宫来,还是再送我进一次天牢,你自己琢磨琢磨。”
圆润像是得了一个不可能任务,睁着一双绿豆小眼苦巴巴地望着我,我郑重其事地拍着他的肩说:“圆润,我相信你,去吧!”
然后圆润就去了,半个时辰之后,他果真把袁君华带到我面前,气喘吁吁道:“皇上,奴才火速给袁将军找了个替身,不过不知道能坚持多久。”
我满意地点头,将眼前人上下好一番打量,一时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那厮高大威猛,却穿着圆润的太监服,无论是袖口还是裤脚都短了好几寸,看起来颇为滑稽。
我扶额,笑道:“哎呀,难为你了。”
他没笑,不仅没笑,还臭着一张脸,黑黢黢的眸子深不见底,不知在想什么。
他目光灼灼迫视我,声音低沉道:“为什么不服解药?”
我想缓解尴尬的气氛,遂笑嘻嘻地捏一把他清减了不少的俊脸,轻松道:“我没事儿呀,你看我这不好好的嘛。幸亏我没吃那解药,要是我吃了,你可就死了。”
他却捉住我的手,放于自己的胸口,“你还装?眼睛不想要了?”
他一针见血点破我的伪装,我无奈地低声道:“我不知道那瓶解药是你用什么交换来的。袁君华,我已经欠了你很多,再欠下去,我这辈子都没法安生了。”
袁君华微愣片刻,眸底疾速滑过一道涟漪,怔忡之间,他已将将我紧紧抱住,铜墙铁壁般的手箍着我,我几欲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