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傍晚,晚霞灿烂若锦,铺满天边,壮美瑰丽。用过晚膳,我与苏越清相携在离军营不远处的溪边散步,圆润不紧不慢跟在我们身后,恰好保持三步的距离。

几日以来,神威军与御林军有过几次小规模冲突,老狐狸似乎并不着急撕破脸皮,不知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为此,舅舅也没少找苏越清商讨对策,有时甚至通宵达旦。据宫中眼线来报,冷箭正中皇上胸口,所幸伤口并不深,是以暂无性命之虞。

好像又清减了。我望着苏越清颇为憔悴的脸庞,不由得心疼地摸了摸,叹道:“五日之内熬了三次通宵,就算铁打的身体也吃不消这样折腾。你看你,再瘦下去都快没了。越清,不如开些滋补的药方,调理调理吧。”

他微微一笑,捉住我的手,说:“不碍事,我自幼习武,身体底子好。营中药材储备不算充裕,万一两军交锋,倘若药材不够,无法医治伤员,必定影响士气。所以,还是用在刀口上的好。”

我抗议道:“我知道你顾全大局,以大事为重,可见你如此劳累,我怎么能不担心呢?对,你是舅舅的左膀右臂,你是御林军的军师,可你也是我的…那个谁。我只是个女人,心里容不下那么大的世界。除了你,我一无所有,不紧张你我还能紧张谁?”

苏越清驻足凝眸,淡淡的歉意在眼底缓缓流淌。浅笑清愁的面容映着漫天霞光,竟透出一种不似凡人的美。

他柔声道:“对不起,瑶瑶,教你担心了。”

我鼻子一酸,默不作声地扑进他的怀中。他总是能轻而易举地击破我的防线,叫我没辙。佛说,和有情人,做快乐事,别问是缘是劫。我总觉得我上辈子一定欠了他很多钱,这辈子要用情来还债。只是一个人久了,早已忘记快乐和温暖是什么感觉,这份幸福来之不易,所以格外害怕失去。

不远处的圆润正聚精会神地看着自己的脚尖,那眼神专注而坚定,大有非要把鞋面看穿不可的势头。

恰在此时,一个小兵噔噔噔狂奔而来,见此情形,脸刷一下就红了。苏越清淡定地放开我,不动声色地挡在我身前,清清嗓子道:“什么事?”

那小兵偷偷打量我一番,低下头坚定地盯着脚尖,结巴道:“回、回苏公子,王王王大人有急事请、请您过去。”

我怨念地瞪圆润,这死奴才,有人来也不知道出个声提醒一下。他却委屈地瘪瘪嘴,摆出一脸非礼勿视非礼勿看的表情,继续研究鞋面。

真是气煞我也…迟早有一天要把他送去保护我父王。

“知道了,我这就随你去。”苏越清答应他之后,复转身对我道:“瑶瑶,你先回营帐,我很快就回来。”

我不情愿地点点头,原地目送他远去,直至那挺拔颀秀的背影在霞光中渐渐淡去。

待我四处游荡一圈回到营地时,却得知袁君华率领七千神威军偷袭南门,企图打通一条粮草要道的消息。双方在望江山脚激战,徐让独木难支,需立刻派兵增援。全营上下严正以待,骑兵越鞍上马,步兵执枪肃立。点将台上,舅舅与苏越清并肩而立,皆是神情凝重。

眼皮突突跳了两下,我忽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须臾,只见两门士兵牵来两匹战马,他二人一同上马,只听舅舅一声“出发”,两千将士便浩荡而去。

眼看他们渐行渐远,我顿觉万分揪心,不由得拎起圆润道:“不是去支援徐让吗?为什么越清也要去?”

“南门连接河洛官道,直通洛阳、开封等商业大城,就地理位置而言,可谓至关重要。神威军被围在城内,粮草供给毕竟有限,此次一战,意在打开城门,获得充足的粮草。因此南门不能破,若是…”圆润正说得唾沫横飞头头是道,忽见我面色阴沉,立马赔笑安慰道:“王爷请放心,王大人曾出任幽州招讨使,调兵遣将不在话下,苏公子武艺高强,必能安全而返。”

我怨念地拍了拍他的后脑勺,咬牙切齿道:“这么说,你丫早就知道了?”他捂着后脑勺,讪讪一笑。

…天雷滚滚啊!

44 空城计

都快两个时辰了,怎么半点消息都没有?话本上不是说,打仗的时候前方都有最新战报送回来的吗?我烦躁地在帐内来回踱步,圆润的绿豆小眼紧紧跟随我一起移动,忽左忽右,甚至滑稽。

没事没事,一定会平安回来的,一定会的!我暗自刚各路神仙统统拜过一遍,心里默念几遍淡定,冷汗却还是不给面子地滚滚而落。

我探了探脑袋,外面除了守卫的士兵和巡逻的士兵,再也见不到第三种人。

“王爷,稍安勿躁…”圆润小跑步过来,狗腿地递上一杯茶。

我接过茶胡乱地喝了喝,谁料一口水刚咽到一半,将下未下之际,一个士兵急吼吼地冲进来,张口就嚷:“圆公公,不好啦,大事不好啦!”

圆润阴测测地瞄他一眼,责骂道:“吵什么吵,有话好好说,什么事如此慌张?”

那士兵道:“前方三十里发现三千神威军,正朝这边过来。”

噗…一口水全都喷了出来。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声东击西,调虎离山?

圆润亦是猛吃一惊,但他心理素质比本王略好,又问道:“何人统帅?”

“好像…好像是镇远将军。”

袁君华!我倒抽一口冷气,几日不见,那货越发狡猾了!

圆润急了,“怎么会这样!营中还余多少人马?”

“王大人带走了两千,现下只余八、八百…”

“什么?!八百?!”圆润彻底不淡定了。

八百对三千,硬碰硬无疑螳臂挡车。唯今之计,只能智取。先前一直焦躁不安,似有万爪挠心,此刻反倒冷静下来。

可究竟如何是好?我深呼吸,思忖一瞬,当机立断对那士兵道:“你将剩下所有人马带到营后的山坡上,尽量分散开来,每人取两支火把。还有,树上也绑一些火把,能绑多少是多少。待我发出信号,便立即点燃。所有人张开双臂,一手一支。圆润,你随我去见袁君华。”

“王…”圆润刚欲反驳,被我扬眉横扫,到嘴边的话又生生咽了下去。那士兵目瞪口呆地望着我,似乎不明白区区侍女,如何能指点军事。

我又斥道:“情况十万火急,还不快去!”

士兵如梦初醒,忙不迭地点头,一溜烟地跑走了。

圆润诚恳地仰望我,担忧道:“王爷,此地不宜久留,还是由奴才护送您去一个安全的地方暂避吧。”

“当初既然许我留下,就该想到会有这样一天。”我笑了笑,照着圆润的脸就是一顿搓圆捏扁,“再者说,你认为这个世界上,还有比我更适合与袁君华谈判的人吗?圆润,今日陪本王去唱一出空城计,唱好了有赏。”

他纠结地说:“唱砸了呢?”

我满意地放开他红彤彤的脸,风轻云淡道:“那自然是死咯。”

今夜无月,稀疏的星辰寥落地散布在漆黑的夜幕上。晚风轻抚,夹杂着一丝清新幽雅的花香。

我于营地之前刺绣煮茶,昔日诸葛亮抚琴退魏兵,今日迫于无奈,虽有附庸风雅之嫌,却因条件有限,只得依样画葫芦。我探手入怀,指尖触碰到那冰凉的物事,心中蓦然一定。

这是一场豪赌,而我的赌注便是袁君华对自己身世的介怀程度。可俗话说,但有五分的把握,便要勉力一试。

似有脚步声自前方传来。圆润哆哆嗦嗦地四顾而望,再次试图劝说我:“王爷,要不然还是奴才护送您离开吧?这里实在太危险,万一有什么好歹,奴才在人间不好向苏公子交代,去了阴间也不好向老王爷交代,奴才万死莫辞,恐怕生生世世都要当太监了啊…王爷,奴才下辈子还想娶妻生子行人道呢,奴才求其您了,您就饶过奴才吧。”

我连眼睛都不曾抬一下,淡定道:“少罗嗦,要走你先走。”

话音刚落,一阵风掀起尘土,我轻掩鼻尖,屏息凝神。圆润收起话头警惕地挨近我,一手不动声色地扶上腰间软剑,有隐隐欲出之势。

面前,袁君华勒马停下,身后是三千神威军。他锐利的目光在我身上来回打转,露出一丝轻蔑的笑,道:“可笑御林军竟然派一名女子出来迎战,原来王希明和苏越清都是无胆鼠辈。怎么,想跟我摆空城计?哼,不自量力。”

我放下手中的刺绣,抬眸直视他,微笑道:“那将军上不上钩呢?”

“瑶…”他似是怔住片刻,视线落到静立在旁的圆润身上,黑亮的眼中霎时闪过一丝惊怒之色。半晌,沉声道:“怎么是你?”

“不错,正是我。”我从容地点头,索性大方地承认了。虽然脸上的人皮面具尚未除去,可我的声音他不会不认得,况且有圆润紧随身旁,他必然能猜到我是谁。

他的眸光灼亮迫人,脸上隐有担忧之色,道:“我不与女人对阵,你且速速离开。”

我反问道:“将军是瞧不起女人?”

战马不安分地来回转动,他勒紧缰绳,一字一字认真道:“不是的。只不过这件事不是你该管的,此地危险,你还是尽快离开为妙。圆润,还不带她走?”

听见自己被点名,圆润抖了抖,为难地原地挪动小碎步子,好像听他的也不是,听我的也不是。

我放下手中的刺绣,悠悠然道:“若我不走呢?”

袁君华一惊,不敢置信地看我。我自小炉上取下茶壶,斟上一杯茶,笑道:“将军气若蛟龙,来势汹汹,想必是受命非要取下御林军军营不可。只不过,奴家这里有个故事,私以为非常值得一听。倘若将军听完以后还想再战,奴家绝不会多言,悉听尊便。将军以为如何?”

他笑:“一个故事就想骗我退兵?”

我也笑:“话不能这么说。今日将军兵临城下,你势强我势弱,将军可以选择听或是不听。若是将军不愿意听,恕奴家直言,有些事将军便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他挑眉,仿佛被我勾起了兴致。“你威胁我?”

“不敢,实话实说而已。”

思量良久,袁君华道:“好,我愿洗耳恭听,希望姑娘不要令我失望。”

我微扯嘴唇,淡然道:“自然不会。”语毕,我从襟中摸出玉佩,放在掌心细细摩挲,苍狼图腾熠熠生辉。他见了玉佩,几许痛楚自眼中滑过,默不作声地微侧过脸。

我不疾不徐地饮茶,缓缓讲述:“这故事,要从南朝梁代开始说起。且说一名元姓少年信马由缰,外出游历山水。途经京口招隐山时,巧遇当地一位美丽的卖茶姑娘君慧。二七少女,人比花娇,元公子不由得心生爱慕之情,想与君慧姑娘共结连理。奈何天意弄人,那位君慧姑娘早已心有所属。元公子不忍见君慧饱受相思之苦,遂带她去建康城中寻找她的心上人徐公子。

“可君慧亦不知郎君身家姓名,一番努力之后,那位徐公子仍然杳无音讯。就在他们将要放弃之时,却忽然得知,君慧的心上人正是当朝太子爷!君慧自知身份低微,配不上堂堂太子殿下,打算独自离开建康城。太子对于自己隐瞒身份一事万分愧疚,执意要将君慧留在宫中。于是,二人郎情妾意,琴瑟和谐,终成眷属。至此,元公子能做的也只有默默地祝福,执着地守候,他将家传玉佩送给君慧,立誓今生不娶。”说到这里,我假装不甚在意地扬了扬手中的玉佩。

“太子宅心仁厚,不想被同父异母的弟弟谋害,溺于池底。他死后,他的弟弟继承太子之位,不久便登基为帝。彼时君慧已有身孕,元公子提出要带她回家,给她和孩子一个名分。君慧断然拒绝,投湖殉情。元公子悲痛欲绝,他忍辱负重,投于杀父仇人的军帐下。南北交战,金戈铁马风雨飘摇,他在血海里沉浮,一路厮杀。终于,在北军攻破建康之时,他手刃南帝,为太子和君慧报仇雪恨。”

袁君华的眼中瞬息万变,深吸一口气,问道:“元公子送给君慧姑娘的那块玉佩呢?”

很好,果然抓住了重点。

45 谁的身世

“这块玉佩大有来历,将军莫急,请听我解释。”我满意地笑了笑,继续道:“鲜卑拓跋原是游牧民族,崇尚草原苍狼,以之为图腾。太武帝马踏漠北,一统北方,之后渐渐汉化,拓跋一族悉数改姓为元。相信这段历史将军不会不知,不过,怕就怕将军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传说拓跋皇家的男子在出生之时,族长会请来最好的工匠,雕琢一枚象征身份地位的苍狼玉佩,待成亲之日,交予妻子做定情信物。

“元公子送给君慧的那枚玉佩,正是自己的苍狼玉佩。他以为君慧已死,便于战乱中收养了一个孤儿。谁知君慧为人救起,生下一名女孩,她感于元公子的矢志不渝的情分,临终之前将玉佩传予女儿,嘱咐女儿一定要报此大恩大德。至于最后玉佩究竟有没有回到元公子的手中,这便是后话了。”

“元公子是谁?”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

我举起玉佩,道:“这位元公子不是别人,正是北魏清河王元怿的三王子。这枚玉佩上的曦字,正是他的名字,元曦容!”

图腾的确是拓跋皇族的图腾,我曾翻阅史书典籍,名字里带有“曦”字的皇室成员只有这位清河王的三王子。至于前面说的故事,源自话本《相思曲》,讲的是梁太子萧统和慧娘的故事。话本里的故事自然有润饰与杜撰,不过身份倒是十分契合。我将二者结合起来,虽不知这段身世到底有几分真,也不知后事如何,可玉佩的来源定然不会有假。

照我的意思,袁君华要么是元曦容的后人,要么是萧太子与慧娘的后人,但无论何者,都足够震撼他了。

果不其然,袁君华不可思议地凝视我手中的玉佩,喃喃道:“苍狼玉佩,元曦容…”

我小嘬一口茶润嗓,道:“怎么样?将军以为这个故事是否值得一听?”

他似是陷入沉思,垂眸沉默不语。我暗暗打量他,那厮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不知究竟怎么想的。我的心里不禁腾起几分忐忑,默默地掂量半晌,丢给圆润一个眼色。他了然地点点头,麻利地放出一支信号弹。

不过须臾的功夫,无数火光自营后的山坡上亮起,星星点点绵延数里,依稀有燎原之势。

袁君华蓦然抬头,眺望坡上火光,满面震惊之色。视线再次滑落到我身上,他的神色颇为复杂,问:“有埋伏?”

我耸了耸肩,只是笑——我吩咐士兵们人手两只火把,隐在苍茫悠远的夜色之中,又有茂密的树林遮挡,远远看去,先前的八百人便成了一千六百人。

少顷,他的唇畔含起几丝笑意,似真似假地说:“姑娘真会说故事,不过这个故事凄美动人,深得我心,袁某在此谢谢姑娘。”

我也谦虚客套一下,“关键是将军满意。”

“满意,当然满意。”他凝视我半晌,朗声说:“撤兵。”

“哎哟喂,抖死我了,还好还好…”我瘫软在床榻上,心有余悸地喘着大气,冷汗不知不觉濡湿了衣衫。

袁君华人精一个,没那么好糊弄,要不是本王临危不乱,以淡定的表现和强大的气场折服他,只怕大家都要玩完。啧啧,真是想想都后怕。

圆润狗腿地奉上一杯人参茶,贴心地说:“王爷,先压压惊。”

我想都没想,接过茶杯猛灌几口,回过神来又品出几分不对劲,疑惑道:“咦,圆润,哪来的人参?”

他讪讪一笑,不好意思道:“离开王府的时候,奴才偷偷带出来的…”

“除了人参,还带了什么?”

“也不多,就是什么虫草啊、灵芝啊、雪莲花之类的…”

“死奴才,挺机灵的嘛!”我拧一把他的耳朵,高兴道:“正好正好,以后每天煮一盅人参虫草汤给苏越清补身子,听到没?”

他一手捂住耳朵,笑得意味深长:“哦,奴才懂,奴才都懂…”

你丫一六根不全的,懂个屁!

本王方才单挑袁君华,现下不免有些体力不支精神不济,在榻上静躺片刻便开始泛起迷糊。外头骤然响起一阵吵嚷声,我一个激灵猛然清醒,刚欲起身看个究竟。一只脚将伸未伸之际,苏越清就像一阵劲风一般刮进来,伴随着一个急切的声音道:“瑶瑶,你还好吧?有没有哪里受伤?快让我看看!”

我扑上去搂住他的脖子,笑道:“我没事,你也没事,我们都没事!”

他猛然松了一口气,旋即将八爪鱼似的我从身上剥下来,半是嗔半是怒道:“你太胡闹了!”

我委屈地瘪瘪嘴,幽怨地绞衣袖,含泪说:“我也是迫于无奈,没有办法的办法嘛。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气好不好,我真心知道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苏越清面色稍霁,闻言又挑眉瞪我:“还有下次?”

我连连摆手,摆出万分真诚的表情:“没有下次,保证绝对没有下次!”

饶是如此,苏越清仍然不放心地将我上上下下前前后后仔仔细细地检查一番方才作罢。我连唤他好几声,他充耳不闻,径直挑帘走出营帐。我麻利地穿上鞋跟上去,这厢才走了几步,他却骤然停下,转身睨我:“想去哪儿?”

“我…我想看你去哪儿。”自知理亏,我埋头诚实地回答。

“我去照顾伤员,你哪儿也不许去,乖乖回去休息。”不容反驳的语气。

我见他态度难得如此强硬,心知此时还是不要触他的逆鳞比较好,遂吃瘪地点点头,默默地回去睡觉了…

以后几天,任我如何伏低做小、赔笑卖乖,他还是不爱搭理我。我故意打扰他审阅文件,他只是淡淡地拉开我。我死皮赖脸蹭他摸他,他也默默承受毫无反应。连晚上睡觉的时候,他都是背对着我,不再像以前一般轻轻拥我在怀,浅吻遍我的额头、眼睛、脸颊,直至双唇。

我知道这回他是真的生气,他在乎我不比我在乎他少,我以身犯险几乎是单挑三千神威军,想必他受的惊吓绝不在我之下。

虽然他不高兴,可舅舅却高兴得很,连带看我的眼光都越发不同了。那天夜里,袁君华用声东击西之计,将御林军全部诱至望江山,企图一举击破军营,却被我以一个故事挡回。舅舅或许是觉得我忽然开窍了,利用价值变大了,由此对我刮目相看,也是情理之中。

不过,这件事却又让本王传说了一把。各种怪力乱神的传言铺天盖地,各执一词,无孔不入…

“哎呀呀,就是那个楚王妃君袁君华啦,你们不知道哟,他跟苏越清的侍妾暗通曲款,直接给废柴楚王和苏越清扣上了两顶绿油油的帽子,真是作孽哟…”

“不是不是,你弄错了哦。我听说那个女的貌若无盐,丑得天昏地暗山河变色日月无光,活生生地把三千神威军给吓跑啦!”

“咦,我听说的跟你听说的不一样啊!我三姑奶奶的二儿子的媳妇的姐夫是御林军的队长,他说呀,那个侍女知道袁君华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她用那个秘密要挟袁君华退兵…”

“都不是都不是,我来告诉你们真相!那个侍女会巫蛊之术,先将苏越清迷得神魂颠倒,搞得苏越清无心正事,两人天天在溪边私会。后来啊,那货又把袁妃君给迷住了,据闻自那晚之后,袁妃君因思念成疾,竟然昏迷了三天三夜…啧啧,再精壮的男子碰到狐狸精也经不起折腾呀!”

圆润将一切据实以报,我啼笑皆非,恨不得仰天长啸。所幸长久以来听谣言听习惯了,这些无关痛痒的传闻在我看来就像唱戏一样,依依呀呀嘤嘤嘤…

这日午后,苏越清又被舅舅招去议事,我惆怅地横在床上午睡,暗自盘算如何才能让他消气。想着想着,不由得闷闷不乐地啃被角,心中浮起一阵阵的明媚忧伤。

没过多久,只听一阵脚步声——不知何故,今日他竟回来得格外早。

我迅速整出一双朦胧的泪眼,作楚楚可怜状仰望他。他却视若无睹,淡定地净手,淡定地坐在案前,淡定地拿起书卷看起来。

逼我使出杀手锏!

说时迟那时快,我忽然捂紧胸口,哼哼唧唧嚷起来:“哎哟疼,哎哟疼…”

苏越清顿时脸色大变,立马甩下书卷过来,焦急道:“瑶瑶,你怎么了?哪儿疼?”

“这儿、这儿、还有这儿,哪儿哪儿都疼…”我痛苦地将浑身上下指了个遍。

“怎么会这样呢?今天吃了些什么?别急,我看看。”他搭上我的手腕,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捉住他的手,泪汪汪道:“因为你不理我…”

46 呸呸呸

他的身子僵了僵,恼嗔我一眼,甩袖就要走人。我费劲地把他拽回来,别看本王平时弱质纤纤、手无缚鸡之力,但关键时刻还是可以很威武的。

他脚下趔趄两步没站稳,堪堪跌坐在我身旁。我立马抱上他的胳膊蹭了蹭,嘟囔道:“越清,难道你就打算一辈子对我不理不睬吗?那天那么做真的是逼不得已,我已经知道错了,你就不能原谅我这一回吗?你再不理我,我真的要伤心欲绝了,呜呜呜,了无生趣不能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