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桐却是若无其事的样子道:“你知道青萍园怎么走吗?”

“啊?”那宫女还是有点反应不过来,心不在焉的道:“知道!”

“那你引我过去吧,这行宫我是头次来,找不到路!”沈青桐道。

她的语气平静温婉,自始至终从容而镇定。

“这——”那宫女迟疑了一下,但又很难拒绝,然后才道:“那王妃您稍等片刻!”

沈青桐颔首。

她匆匆转身,把手里托盘塞给了宸妃寝宫门口站岗的一个侍卫:“我替昭王妃引路,送她去青萍园,这个你替我去送还给厨房吧,再告诉他们,晚上别忘了给娘娘准备燕窝!”

“好!”那侍卫接了托盘。

宫女转身过来,态度还是极为恭敬客气的:“王妃请!”

“嗯!”沈青桐一笑,就跟着她出了园子。

这会儿宴会估计都已经开始了,只是她好像并不着急的样子,走起路来慢悠悠的,步子迈得很小,甚至还四处打量周围的风景。

那宫女就耐着性子陪着。

两人一路的走,但即使是沈青桐再如何的缓慢拖延,这行宫的占地毕竟有限,所谓的青萍园终于是远远的映入眼帘。

沈青桐看过去,第一眼却是瞧见隔着老远冲那边张望的木槿。

皇帝既然叫人去掳她出来,那就势必不会让木槿去惊动西陵越,进而把事情闹大的,所以这会儿木槿还被都在这里不得其门而入,沈青桐其实是一点也不意外的。

“木槿!”她轻轻的唤了声。

木槿正着急呢,冷不防听见沈青桐的声音叫她,难以相信的一回头,随后更是讶然:“王妃?”

她快步迎过来:“您怎么过来了?”

沈青桐笑笑,没回答。

那个引她过来的宫女就屈膝福了福道:“王妃,前面就是青萍园了,奴婢就不送了,先行告退!”

“好!”沈青桐含笑点头,态度仍是难得的好。

这一路上那宫女心里都总觉得怪怪的,这时候也容不得她多打量,便就转身往回走。

木槿也看出了不对劲,上前一把握住沈青桐的手:“王妃,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您怎么出来了?”

沈青桐面上笑容这时候已在不知不觉间消失的干干净净。

她正色看了木槿一眼:“走!我们进去!”

“嗯!”木槿虽然心有疑惑,却容不得多问,扶着她的手往花园入口处走去。

沈青桐这才低声问道:“他们拦住你了?确定王爷在这里吗?”

“嗯!皇上的御驾已经到了,宴会都开始了,她们拦着奴婢没让进,奴婢问过了,说是这一席宴会筹备的有些急,王爷一直在这边盯着的!”木槿道,终于忍不住道:“刚才那个宫女是哪儿来的?王妃不是说不出来吗?”

沈青桐冷笑:“可是现在,我却是回不去了!”

木槿心里一惊。

说话间两人已经近了花园。

“见过王妃!”守门的侍卫行礼。

沈青桐道:“我家王爷在吗?我——”

说话间,她脸上突然现出痛苦之色,一边抬手去扶太阳穴,一边身子已经已经摇摇欲坠。

木槿大叫:“王妃!”连忙一把扶着了她。

这一喊,花园里的众人自然也被惊动了。

木槿很费力的扶她靠在自己身上,侍卫有心帮忙,又因为她的身份不敢沾手,就只焦急的冲着花园里喊:“昭王妃晕了,快去禀报陛下!”

花园里,皇帝也不过才刚到了片刻,他今天也没多请人,也就带着自己的女人皇子,再就是宗亲里头比较有出息的几个年轻人。

而这时,裴影夜是还没来的。

一众人等才刚坐定,互相吹捧着说了两句话,皇帝一听侍卫喊昭王妃,当即便是脸色微微一变。

他端着茶碗的手,不由的一顿。

梅正奇看在眼里,心中便是警觉。

而说话间西陵越已经起身,两三步冲到门口。

他一把将沈青桐拉过来自己的怀里靠着,一边已经冲着木槿木怒而视:“怎么回事?”

木槿虽然一开始怀疑沈青桐装病,但是被他一吼,当场就吓傻了,白着脸道:“这…这…奴婢也不知道,王妃…”

不待她说完,沈青桐已经扯着西陵越的袖子,无比“虚弱”的道:“不关木槿的事,我…似乎是水土不服,来了这里这几天就一直不怎么说服!”

她没冲西陵越挤眉弄眼的暗示什么,但是两人之间的默契还是有的。

西陵越马上了然——

她这是装的。

但他仍旧眉头深锁,毕竟——

若不是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沈青桐实在犯不着跑到这里来给他当面演戏。

皇帝坐在座位上没动。

对于宸妃和西陵卫他们经历的那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事,常贵妃此时还蒙在鼓里,此时她也第一时间就觉得沈青桐这事情里面有猫腻,但是事不关己,她也没急,就只是静观其变。

而宸妃的心里是装着事的,不自觉的就去打量皇帝的反应。

瞧见皇帝的脸色,她也是心中起疑,但终究还是站起来道“臣妾过去看看吧!”

说完,就也起身朝花园门口走去。

这边沈青桐还靠在西陵越的怀里,神情无比虚弱。

宸妃走过来,瞧了两眼道:“昭王妃身体不适吗?那你赶紧送她回去。”说着,又转身对迎萱道:“你赶紧去请个太医,让他马上到昭王那边去!”

“是,娘娘!”迎萱答应了,才要走,西陵越却是突然沉声说道:“多谢宸妃娘娘的好意,太医就不必请了。桐桐她自从来了行宫就一直不舒服,想是水土不服。她的身子本来就偏弱些,这样下去我也不放心,我还是先送她回京吧!”

这么这样的雷厉风行?

宸妃一愣,一时间却是不知道如何应对了。

她拦不住,也不好拦,谁都知道昭王把这个王妃看得跟心尖子似的,虽然看着沈青桐不像是有什么大毛病的样子,但是他要紧张,谁还敢说风凉话的劝吗?

只是——

如果让沈青桐就这么走了…

前面她还有筹谋的计划不曾实施呢。

“这——”宸妃脑中思绪飞转,随后就面有难色的道:“宁王这次没有跟来,现在这边能代皇上主事的皇子就只有昭王你了,你这要是回京了…是不是问问陛下的意见?”

西陵越当然不可能不跟皇帝打声招呼就走。

他顺手把沈青桐又递给了木槿,转身回去,冲着上首的皇帝一拱手道:“父皇,沈氏水土不服,这两日一直不见好转,这会儿已经病倒了,看样子是不能继续留在行宫了,儿臣这就得先送她回去。”

皇帝是真没想到沈青桐被他恐吓一番之后居然会直接找到这里。

西陵越知道她在演戏,宸妃也怀疑她这一病的真假,却只有皇帝相信——

也许这个女人就是不经吓,是真被吓唬的走投无路,这才急着来找西陵越送她走,并且天真的以为离了行宫,她就真的安全了。

他低头抿了口茶,心中也在权衡,只是也没犹豫多久就点了头:“明日一早魏皇就要返程,他也要从京城走,宁王和安王这次都没来,瑞王又太小了,担不得大事,你便缓一缓,明日启程,顺便替朕送客吧!”

西陵越道:“魏皇的仪仗行李都在京城驿馆,既然他一定会从京城走,那儿臣便先回去等他,再从京城给他送行吧。沈氏的状况确实是不太好,怕是不能拖到明日了!”

皇帝皱眉。

他做了一个局,颇头点儿用心良苦,若这就叫沈青桐破局而出…

他心中甚是不快。

父子两人对峙。

但是对自己这个儿子的脾气,皇帝是清楚的。

他又再斟酌片刻,就点头:“那就依你吧!朕不在京城,魏皇是贵客,你一定要替朕好生招待。”

“是!”西陵越拱手,转身匆匆出去,将沈青桐打横一抱。

木槿赶紧道:“奴婢马上回去替王妃收拾行李。”

西陵越低头去看沈青桐。

沈青桐也直直的迎上了他的目光。

只这一眼,西陵越就会意:“不必了,府里什么都齐全。云翼,你去备车备马,越快越好!”

说完,他竟是抱着沈青桐,居然连回去住处稍缓都不打算,径直就朝行宫大门口的方向走去。

后面的花园里,皇帝虽没起身,但是对这外面的所有动静都听得真切。

他的脸色不知不觉中已经沉了下来。

梅正奇低着头,假装事不关己。

皇帝终是不甘心的,最后便是扭头对他道:“既然昭王着急,你去传个话,从朕那边拨一辆马车给他用吧!”

他没交代的太详细。

常贵妃在给自己斟酒,突然之间就心领神会了——

他这是交代梅正奇去给那马车上做手脚?

因为西陵越没有回住处,那就是说,他本来是在西陵越和沈青桐那边留了什么吗?

果然,其中牵扯出裴影夜的关系之后,他就更是片刻也容不得沈青桐了。

但是此刻,常贵妃的心里却是波澜不惊的,并且他也没准备插手。

梅正奇确实有些为难——

他虽然见证了一切,知道皇帝才刚刚叫人把沈青桐掳去了书房谈过话,但对于其中细节,皇帝却没叫他参与的,他并不知道皇帝是叫他去安排什么。

不过他到底也是机灵,跟着就答应了:“是!”

然后躬身退下,出了青萍园,便是片刻不停的直接奔回去找沐风。

他不知道皇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沐风参与其中,肯定知道该怎么做。

宸妃也确定皇帝是在谋算什么,只是一时半会儿的也想不通却又不能做什么,就只能安奈住心思,回了席间。

西陵卫这时候也是急得不行。

大家一时枯坐,他终究是年纪小,隐忍再三也没忍住,便就起身道:“父皇,魏皇陛下怎么还没来,要不要…儿臣过去看看?”

皇帝本来正在失神,这才想起这次设宴的目的。

他抬手揉了揉鬓角,叹息道:“是啊。他说是回去更衣,怎么…”

常贵妃何等警觉?已然察觉自己儿子主动请缨里头的猫腻。

她便是微微一笑,侧目吩咐身边曲嬷嬷道:“你过去看看吧,不过魏皇毕竟是客,也别催着了!”

“母——”西陵卫一急,险些叫出声来。

但是常贵妃及时横过去一眼,那一眼的目光锐利,如有实质,西陵卫心里一畏惧,就乖乖的闭了嘴。

曲嬷嬷快步离开了。

好在是皇帝本来正在心烦不快,并没有注意到西陵卫的急躁反常。

西陵卫在袖子底下用力的捏了捏拳头,不甘心的又慢慢坐了回去。

这边西陵越抱着沈青桐一路疾走,很快的便脱离了身后众人的视线。

他的脚步稍缓和,低头看向了怀里沈青桐。

沈青桐迎着他的目光,于是苦笑:“方才他借口引开了木槿,又叫人把我弄到他那边说了些话,应该不是我多心,或是咱们房里,或是我师兄那边,应该总能翻出些什么东西的。”

说什么逼她自裁?不过幌子而已。

那么堂而皇之的为她敞开大门,让她在堆满了奏折的书房里独自徘徊?加上现在闹得沸沸扬扬的沈家和裴影夜的交情…

一旦人赃并获,那么里子面子可就都是他皇帝的了。

甚至于,他也许都不必担心他当年亲手设计谋杀了沈竞的事情曝光,不过就是处置了一个叛臣而已。

西陵越的眸底晕染上浓厚不可窥测的暗色。

他抱着沈青桐的手,紧了紧。

沈青桐道:“他与你,到底是亲父子,当是不至于拿这样阴损的招数来对付你,不过他虽未必想要置你于死地,别人却未必,回头你还是叫人去仔细的翻一翻,省得被有心人士发现利用了。”

“我知道了!”西陵越应了声,然后就不再多言。

他抱着沈青桐一路去到大门口,虽然云翼是早一步得了命令去备车的,但是意外,先过来的却是梅正奇。

他客客气气很是谄媚的把皇帝的意思表述了。

沈青桐闭眼靠在他怀里不言语。

西陵越只冷冷的盯着他,他不说话,只这么一道目光横过去,梅正奇就已经觉得头皮发麻,舌根僵硬。

他甚至连拒绝的话都没说,又等了一会儿,云翼就带着车马出来了。

西陵越于是抱着沈青桐下台阶,才要上车,却见远处京城方向几匹快马护卫着一辆马车匆匆而来。

“是安王!”云翼眼尖,一下子就认出来了。

西陵越没理会,把沈青桐放在车辕上,动作本来很轻的,但是马车只是微微一颠,前面拉车的其中一匹马却突然失控,嘶鸣而起。

第360章 杀心起

好在西陵越的右手还搭在沈青桐腰后未及撤回。

他的手臂顺时一紧,就将沈青桐给带下来,护在了怀里。

而那匹马骤然发狂,拉扯之下直带得同拴在一起的另外三匹马也躁动起来。

惊恐之下,它们没有统一的目标,各自都只想朝着不同的方向狂奔而去。

尤其刚开始失控的那匹马,嘶声长鸣,那声音凄厉高昂,听得人心里发怵,其余的战马都多少受到影响,就连从远处逼近的西陵丰那一行人也隐约受到了影响。

这一次,和西陵丰同来的还有齐崇。

本来按照最初的打算,齐崇头天傍晚就该到的,但大概是耽搁了,今日刚好和西陵丰同路赶到。

坐骑受到影响,他们那一行人也不敢轻率,匆忙的就各自下车下马。

“去看看,怎么回事!”齐崇沉声冷静的吩咐。

他的贴身侍卫才要奔过来,却是冷不防的变故又起。

斜对面一条不很起眼的小路上突然传出偌大的动静。

西陵越紧紧将沈青桐箍在怀里,同时目光敏锐的四下一扫,同时,已经听到他身后很近的距离内的一声惨叫。

他仓促回首。

被人横空劈了一剑的车夫面目狰狞,身体还不及倒地,眼前却是刺目的光线一晃,一柄寒气森森的大刀已经压了下来。

彼时他手中并无武器,何况还带这个沈青桐。

雷霆万钧之下,根本就不可能全身而退。

“王爷!”云翼这种粗线条的人都惊慌失控大吼了一声。

沈青桐眼角的余光瞥见那凌空而下的寒芒,冷汗瞬间就湿了一身。

若在往常,她势必会机警的自西陵越怀中遁出,随便地上打个滚,虽然不敢保证哪里还有明枪暗箭在等着,但至少两人分开,少了彼此做负累,各自脱险的几率都更大一些。

但是这一次,电视花光间这个念头也蹭的跳进了脑海,但是下一刻,她却再不复当初孤勇的那份志气,抓着西陵越衣襟的那只手不由的更加用力的攥紧,同时,几乎是出于本能的,另一只手压向了自己尚且平坦的腹部。

变故突然,西陵越的心中也甚是恼怒。

他的第一反应和沈青桐一样,自然是先推开她,各自混个安全再说,但是念头只往脑子里一过,千钧一发,却感觉到胸前衣襟被她紧紧攥住的那股力道。

于是,那一瞬间,他来得及思索这个女人此种举动是如何的反常,只是清晰的感知到对自己女人的那份责任。

几乎是没有犹豫的,他更加用力的将她拢在怀里,但是这一来一往所有变故发生的时间都太短暂了,他也只来得及身形微变,将整个后背空出来留给了暴起袭击的刺客。

那刺客额角青筋暴起,脸上全是一片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杀伐戾气。

这一刀劈下来,且不说身法招式有如何的精妙,只这全神贯注的力道就叫人胆寒。

云翼的脸色已然瞬间铁青。

危急关头,却听得有人暴吼一声,却是那个被劈了一刀的马夫用尽了最后的一口力气,暴起上蹿,拉住了那刺客的左腿。

身体失衡,极速下坠。

那刺客心中一恼,却已然也是无计可施。

他用尽了最后的力气控制,也就是这一迟缓,已经为西陵越争得了多一线的机会。

他一手抱住沈青桐,就往前奔去。

那刺客的达到此刻才是不甘的劈下,他却已经避过了要害,那人只来得及在他背上留下一道伤口,并且——

也不过刚划破了皮而已。

西陵越甚至连没有都没i皱一下。

他又往前奔了两步。

“王爷!”云翼跑上来。

西陵越刚要将沈青桐交付于他,那边的小路上二十多个农夫打扮的汉子已经杀了出来。

跑在最前面的十来个人,人手一把改装过的强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