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事!”罗郡王瞪了她一眼。

瑾宁看着大娘,见她的笑容幸福是从心底里发出来的,也就放心了,甭管糊弄还是事实,他们一起高兴就好。

“你们什么时候回京?”吃饭的时候,瑾宁问道。

罗郡王耸肩,“不知道,或许一年,或许两年,或许这辈子都不回了。”

靖廷错愕,“不回来?您不是入朝了吗?”

“我只是回去打个转,没打算留在朝堂上,那地方乌烟瘴气,没什么好待的。”罗郡王淡淡地道。

“那陈牧还在京中,你们打算就这样走了?”瑾宁自然不舍大娘的,大娘跟陈牧才相认不久,怎舍得离开儿子远去?肯定是罗郡王强行带她走的。

“他有父母在身边,会很好的。”齐大娘道。

瑾宁简直不能相信大娘会这样说。

这些年在庄子里,虽然大娘从没把儿子挂在嘴边,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她每日都念着儿子,现在好不容易相认了,她却不在乎了?

她心里觉得很失望,更觉得大娘很薄情,当然是因为她要走,压根都没跟自己说一声,若不是在这里遇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她了。

一直吃完饭,瑾宁都没说过一句话,齐大娘给她夹菜,她都把碗移开,神情冷漠。

靖廷知道瑾宁发小性子了,在底下戳了她一下,瑾宁放下碗,红着眼圈瞪着大娘,“您走也不跟我说一声,还说以后不回来了,那如果这一次我在这里没遇到你,你以后真不回来的话,是不是此生不见了?”

齐大娘慢慢地放下碗,看着她,眸色复杂。

良久,她才淡淡地道:“我伺候了你那么多年,也累了,该有我自己的日子,我去哪里也不必跟你刻意交代,莫非,你真以为我是你的下人不成?”

瑾宁脸色大变,重声道:“天地良心,我有半分把您当做下人,保管我不得好死,行,既然您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算我自作多情。”

她站起来,对靖廷道:“我们走,就不妨碍人家了。”

靖廷拉着她的手,“别冲,有话慢慢说,大娘不是这意思。”

“我就是这个意思,”齐大娘面无表情地道:“我是看在你母亲的份上,到庄子里去抚养你,你已经长大,难道还要我近身带着你?我难道就不能有我自己的日子么?你这样太自私。”

瑾宁的眼泪滴滴答答地就落了下来,转过身就跑了出去。

靖廷看了大娘一眼,叹道:“大娘您何必说这些话来伤她的心?她是什么心思您不知道么?她就是舍不得您。”

齐大娘厉声道:“别假惺惺地,又不是真的母女,你转告她,我和她本没什么关系,我的任务也完成了。”

这话,瑾宁是听到的,她才跑出去没多远。

靖廷只得追了上去,抱着她,“好了,别难过。”

瑾宁倔强地擦了眼泪,“我不难过,有什么好难过?她横竖也不在意我,说得对,又不是真的母女,我们走吧,赶路早些回去,也省得在这里碍人家的眼。”

靖廷知道劝不住了,她这回是真伤心。

两人牵马出去,却见一名小伙计飞快地追了出来,,对两人道:“爷,夫人,方才那位爷让小人转告您一句话。”

靖廷问道:“什么话?”

小伙计道:“那位爷说,叫你们回京找一位叫阿蛇的人,便知道事情原委。”

靖廷和瑾宁对视了一眼,都有些愕然。

原委?什么原委?

靖廷想进去问问,但是伙计却拦住了他,“那位爷说,叫你们别回去。”

瑾宁心里有些不安,看着靖廷道:“会有什么事呢?”

靖廷道:“要不我们先追上去问问吧。”

伙计听得靖廷这样说,道:“那位爷已经走了。”

瑾宁心绪有些乱,追不是,不追也不是。

靖廷给了小伙计打赏的铜板,对瑾宁道:“我们先回京吧,找陈牧和靖国候夫人问问,有罗郡王在,出不了什么大事。”

瑾宁开始懊恼方才的无礼,齐大娘不是这样的,虽有时候严厉,却是最疼她的人。

她一定是有什么原因。

带着忐忑不安,两人策马回京,途中也不敢过多休息,到了京中,也不先找靖国候夫人,而是先找了陈牧。

只不过,陈牧显然也不知道是什么事,他从袖袋里取出一封信,递给了瑾宁,“他们走了也没说,只叫人给我送来一封信,说他们要去游山玩水。”

瑾宁连忙接过信,飞快地浏览了一番,信中没有特别的语气,只是寻常的叮嘱话,最后还补了一句归期未定,叫不必惦记。

第529章没有闹事

瑾宁道:“我遇到她的时候,她开始的态度还是十分好的,但是问到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却说是有可能以后不回来了,我当时就有些生气,她反而更生气,说以后不伺候我,还说我们不是亲母女。”

陈牧闻言,大吃一惊,“她怎么可能跟你这样说话?她可疼你了,你出征的时候,她每天都在上香念佛,祈求你平安回来。”

瑾宁有些慌了,看着靖廷,“会不会出事了?”

靖廷马上站起来,道:“我们立刻去找靖国候夫人,问个明白。”

陈牧也顾不得要忙了,跟着一同策马去了靖国候府。

靖国候夫人听得来意,轻叹了一声,道:“既然罗郡王让我告诉你们,那你们知道就好,也别去找她。”

瑾宁急道:“夫人您快说,我都快急死了。”

靖国候夫人瞧了她一眼,“你这人,脾气比我还急,都给我坐下来吧。”

三人入座,都齐刷刷地看着靖国候夫人。

靖国候夫人看着陈牧,“你娘亲认回了你,其实她此生心愿已了,她对你最大的期盼,就是再选贤妻,生儿育女,好好地过日子。”

陈牧颤声问道:“夫人,我娘亲到底怎么了?她出什么事了吗?”

靖国候夫人叹气,眼底渐渐笼了哀愁,“其实,她在青州的时候就得病了,她自知没有多少日子,所以回来找你们,目的也只是想见见你们,也顺带清算一下她和罗郡王的事情。”

瑾宁闻言,吓得嘴唇都哆嗦了,“什么病?她为什么从没提起?”

“病已经很严重了,肺腑皆有损伤,瑞清给她看过,已经没有办法了,只能给她一些药,减轻她的痛苦还有多活些日子,这最后的日子,就叫他们逍遥去吧,她选择不辞而别,大概是希望你们别为她伤心难过。”

“不…”陈牧怔怔地落了泪,“她不能就这样走了,我去找她回来,母子一场,我与她的缘分,不该就这样的。”

“你们就不要去找她,罗郡王相识遍天下,他自己也懂得一些医术,他此番出去,是为她找良医的,或许,有奇迹也不定。”靖国候夫人劝道。

瑾宁心都空了一半,愣愣地问道:“为什么要出去找大夫?皇太后不是精通医术吗?我入宫去求皇太后,瑞清郡主的医术都是太后教的。”

靖国候夫人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长地道:“别去求太后,她也有一些不能救的人,她到底不是神仙。”

“可是…”瑾宁想说她都死了,不还是太后救了她吗?但是,陈牧在场,这话她及时隐在了唇边。

靖国候夫人知道她想说什么,道:“我只能告诉你,很多事情都是有代价的,皇太后也要承担后果付出代价,不容易,你别强求了,若能救,轮不到你去求。”

瑾宁心如刀割。

她才刚送走了一位干娘,现在和她在青州相依为命的齐大娘也要出事。

尤其,她和齐大娘的感情很深很深,她说她们不是母女,可她们亲如母女。

她看着靖廷,忍不住热泪滚滚,“靖廷,这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我身边一直有人在离开?”

靖廷扶着她的脸,俊美的面容尽是担忧焦虑,“别这样,罗郡王一定会找到办法的,我们不能这样悲观。”

瑾宁双手掩面,难受得无以复加。

在这件事情上,她没有办法乐观,但凡还有法子,齐大娘不会这样走了去。

她从庄子里回来,什么都不说,她甚至还没来得及尽孝。

“好了,你们都别伤心了,人还没死,兴许过两年他们就回来了。”靖国候夫人最怕看到有人落泪,她是蛇蝎心肠的阿蛇,是冷血的,是不愿意被这些温情悲情的东西弄得自己伤感。

陈牧忍痛道别,这消息对他而言,无疑是晴天霹雳。

他从没想过,母子的情分会仿佛昙花一现。

靖廷也扶起了瑾宁要告退,靖国候夫人对靖廷道:“还有一事,你们要不要去接李齐容回来?”

靖廷问道:“找到她了?在哪里?”

“除细作的时候就知道她的下落了,被人安置在客栈的地下室,当时故意带她到别的地方去,先恫吓一阵子,好让她反省反省的,这日子也受够了罪了,你们若是想接回来,就到西山地窖去接吧。”靖国候夫人道。

靖廷道:“人是肯定得接回来的,父亲也舍不下这个女儿。”

“是的,就冲侯爷这面子,才留了她的性命,否则,我一掌就拍死她了。”靖国候夫人冷着脸道。

靖廷想起李齐容,也是一阵的心烦。

这人就跟苍蝇似的,恶心。

希望她经此一劫,会知道好好过日子了吧。

“方才陈牧在的时候,我便想说这事了,但是她现在和陈牧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不该由人家出面,所以,你们看着办吧。”靖国候夫人转身进去了,“不送了。”

两人走出去,瑾宁还为齐大娘的事情伤心难受,靖廷道:“事情还没到最坏的一步,既然罗郡王通知了我们,那应该会陆续有信到的,我们到时候再想办法。”

瑾宁点头,“只能这样了。”

两人的神色都有些落寞,回了江宁侯府。

朱佩姑姑得知他们回来,便亲自过来问。

“她走了,我去到的时候,她已经喝了毒酒。”瑾宁轻声说,眉宇里散不开的惆怅与悲痛。

“对她而言,”朱佩姑姑轻声叹气,顿了一下,“这大概是最好的归宿了。”

“是的。”瑾宁认为也是,她想起了前生,想起了自己的儿子,孩子是父母的心头血,孩子没了,活着也是行尸走肉。

她前生追着投入火堆里,就是因为这个。

她打起精神来,问道:“您在府中还习惯吗?可有什么…有没有什么人闹事之类的?”

“你说杨氏?”朱佩姑姑微笑问道。

“嗯!”瑾宁点头,看着她。

“她没出来过,我也没见过她。”朱佩姑姑道,“只是她大概也作不了,杨家倒了,林家也倒了,她不管身为林氏还是杨氏,都没有依靠,这样安老于侯府,已经是她极大的造化。”

林杨两家,曾在京中,叱咤风云,如今,树倒猢狲散,哪里还有昔日的威风?

第530章江宁侯夫人

瑾宁带着二可亲自去了一趟,把李齐容接回来。

李齐容看到瑾宁的那一瞬间,一下子冲了过来。

瑾宁下意识地退后,简直不敢相信这个人就是那不可一世骄傲跋扈的李齐容。

蓬头垢脸,衣衫褴褛,浑身散发着恶臭的味道,头发是一堆一堆地黏在一起,虽光线昏暗,但是瑾宁还是看到她头发上攀爬的虱子。

哪里还有以前的贵妇模样?

她一把抓住了瑾宁的手,劈头就骂,“你们是死人吗?怎么现在才来救我?”

她一张嘴,臭气熏天,瑾宁严重怀疑她被关押的期间,都在吃屎,否则不可能这么臭。

“还不带我走?”李齐容怒道。

瑾宁回头问二可,一脸悔恨,“我可以当没来过吗?”

二可一起点头,异口同声道:“最好这样。”

李齐容吓疯了,一下子抱住瑾宁,颤声道:“不要,不要,带我走,马上带我走。”

瑾宁掰开她的手,无奈地道:“我们就是来带你走的,如果你再不放开,等敌人回来,你我都别想走了。”

李齐容立刻放开,但是想想不妥,又拽住她的衣袖。

瑾宁只得忍住呼吸,带她出去。

马车在外头备好了,马车很宽敞,但是显然谁都不想坐。

就这样,三人赶车,一人坐在宽敞的马车里,风驰电掣般往京城去。

到了侯府,看到久违的李齐容,下人们都震惊了。

一番梳洗,穿上她的绸缎裙子,挽起发髻带起发簪,上了脂粉,描了眉毛,涂染了蔻丹,又是一副贵妇的模样。

听丫鬟说了府中的事情,她眸色冷凝。

她先去给老爷子请安,侯爷得知她回来,也急忙赶回府中。

李齐容抱着侯爷,痛哭失声,哭声震天中,诉说着她这段日子的悲惨遭遇。

侯爷也不禁心酸,安抚了几句。

李齐容哭罢,才问道:“母亲呢?”

侯爷淡淡地道:“她在静园里,你去看看她吧。”

李齐容一怔,看到父亲冷漠的神色,心中一怵,也不敢问,急忙便告退而去。

出到门口,就与朱佩姑姑迎面遇上,看到朱佩姑姑,她知道这个大概就是丫鬟口中说来主事的女人。

她没有打招呼,直接过了。

她来到静园,便见一名头发灰白的女人站在玉兰树下,背影熟悉,但是,她不敢辨认,只是颤声喊道:“母亲。”

江宁侯夫人猛地转身,眸光充满了震惊与激动。

“母亲!”李齐容哭着跪了下来,“让母亲担心了,是女儿的不是。”

江宁侯夫人上前抱着她,泪水滑落,张张嘴,便是满口的苦涩。

江宁侯夫人本以为她已经遭遇不测,想不到竟然还能活着回来。

母女抱头哭了一场,才坐下来慢慢说话。

听得是陈瑾宁救她出来的,江宁侯夫人有片刻的怔愣,随即淡淡地道:“这是她应该做的。”

李齐容拉住她起身,“母亲,你不能住在这里,你出去。”

江宁侯夫人看着她,眼底尽然是灰心丧气,“出去又如何?你父亲的心早就没了我。”

“你还是江宁侯府的主母,父亲绝不会休弃你。”李齐容道。

江宁侯夫人淡淡地道:“算了,他留我在此,是看在你们的份上,否则,他早就休弃我出门了。”

“母亲,你必须振作起来,你可知道府中来了一个女人管事?”李齐容急声道。

“知道,是太后派来的。”她虽然不出去,但是丫头会跟她说外头的事情。

李齐容急道:“那你可知道,这人有可能会成为父亲的平妻?”

“知道。”江宁侯夫人依旧神色淡淡,“侯府需要一个人管事。”

李齐容泄气,“母亲,您倒是振作点啊,那女人还年轻,如果她生了孩子,会威胁到晟哥儿的世子地位,你也不在乎吗?”

“威胁不了,”江宁侯夫人身子慢慢地沉在躺椅上,“他已经成年娶亲,世子之位,早就确定。”

李齐容怔怔无语。

半响,她叹息道:“既然母亲什么都不在乎了,大概也不在乎那个女人和陈瑾宁长得十分相似吧?”

江宁侯夫人慢慢地抬起头,“你说什么?”

李齐容看着她,“若不是早知道陈瑾宁的母亲死了,我会以为那个朱佩就是陈瑾宁的母亲,她们长得十分相似。”

江宁侯夫人的眉心急速跳了几下,“不可能。”

“你不如亲自出去看看,便知道我有否撒谎。”李齐容说。

父亲和甄依当年的那点事,她是知道的。

对母亲来说,甄依就是横在她心头上的一把刀。

江宁侯夫人站了起来,转了两个圈,面容骇然,“太后赐一个和甄依相似的女人过来,到底是什么居心?是体恤他思慕甄依多年而求不得吗?好狠毒的心肠。”

李齐容扶着她,苦言相劝,“母亲,您不防出去争一争,您现在还是侯府的主母,您有我们一双儿女,您是父亲的嫡妻,在府中,你是完全可以压朱佩一头的。”

江宁侯夫人心乱如麻。

她的心其实从来没有平静过。

她劝说过自己放弃,因为夫妻一场,到头来,她还是从他的做法里看到了一点恩情。

她知道,自己一旦被休弃出门,这条命也就保不住了。

他忍着厌恶,忍着外间的唾骂,留着她的性命。

作为一个男人,作为夫君,他做到了他应该做的,甚至超出了她预期的范围。

她也知道,他不可能一直都不娶。

她一直在说服自己,对这些事情视而不见。

但是,如果这个人,酷似甄依,她情何以堪?

“母亲!”李齐容跺脚,“你还犹豫什么啊?”

她看着李齐容,这个女儿,一直争强好胜,其实她心里是爱重陈牧的,可为了占据上风,她还是不断地闹事,陈牧自然也不是什么好男人,可对容儿,着实也算还好。

若不是陈幸如,他们夫妻未必落得今日这个田地。

不,不,或许没有陈幸如,他们也没办法走下去。

他们都太倔强,谁都不肯退让一步。

第531章可悲愚蠢

她问李齐容,“你还想回到陈家吗?”

李齐容一怔,垂下了头,淡淡地道:“他心里已经没了我,我想回去,也不可能。”

岂止是没了她?她心里明白,陈牧是厌恶了她。

“让你父亲为你找门亲事吧。”江宁侯夫人颓然地道。

“母亲,你出去吧,别留在这里了。”李齐容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

“你去吧,我自己想一想。”江宁侯夫人又坐了下来,道。

“母亲!”

江宁侯夫人抬眸,冷厉地道:“出去!”

李齐容只得叹气一声,退了出去。

她实在是不明白,母亲分明还有胜利的可能,为什么不争取?

江宁侯夫人在躺椅上,沉默了许久,才对伺候的丫鬟道:“你去把那位朱佩姑姑请过来,我想跟她谈谈。”

“是!”丫鬟领命而去。

另外一名丫鬟上前来,问道:“夫人,您需要打扮打扮吗?”

她伸手抚摸了脸,容颜已经老去,再打扮,也不如她了。

而且,顶着和甄依相似的面容,她就算打扮得跟花儿一样,也不会胜过她。

她轻轻地摆手,道:“不必了。”

她就坐在廊前的躺椅上,看着一个身穿青色衣裙的女人走了进来。

只看一眼,江宁侯夫人的眼底便扬起了憎恨之色。

确实很像。

不过,那憎恨之色也慢慢地褪去。

因为,再像,她也不会是甄依。

朱佩也看到了她。

心里是微微惊了一下,她看起来,很苍老,憔悴,比她实际的年纪,还要老十岁。

“搬张椅子出来,请姑姑坐吧。”江宁侯夫人吩咐身边的丫鬟。

“是!”丫鬟进里屋搬了一张椅子过来,就放在江宁侯夫人的旁边。

“朱佩见过夫人!”朱佩姑姑上前福身。

“姑姑不必多礼,请坐!”江宁侯夫人稍稍直起了腰,道。

朱佩姑姑道谢,走过去坐下来。

坐在这里,可尽收庭院落花残叶,风光虽不开扬,却也别致。

江宁侯夫人看她,甄依的模样,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所以,从侧面看过去,朱佩和甄依其实不算太相似。

甄依的嘴唇要略厚一点点,而朱佩则是薄而内敛。

她见过甄依看陈国公的眼神,眼里充满了崇拜与爱重,那其实是很纯粹的眼神。

但是,朱佩的眼神,有很多东西,并不纯粹。

“夫人。”朱佩转脸看过来,“可好?”

江宁侯夫人摇摇头,“不甚好。”

朱佩姑姑没说话,只是看着她眉角的皱纹。

一个人,苍老是怎么都掩饰不住的。

也是心境的反应。

江宁侯夫人道:“府中事情,吃力吗?”

朱佩姑姑道:“还好,府中人少,人事不复杂,可见夫人之前管理有方。”

江宁侯夫人道:“听说姑姑之前是在凤凰山庄帮太后管事,为何要委屈来到侯府这个小地方?”

朱佩姑姑看着她,道:“因为心疼侯爷。”

江宁侯夫人笑了起来,“这真是我听过最好笑的笑话,心疼他?”

朱佩姑姑也笑了起来,“嗯,夫人觉得很好笑?好笑在哪里?”

江宁侯夫人笑得是跌出了眼泪,“他需要谁心疼?你一个女子,竟然说心疼他,他可怜吗?他需要谁的可怜?”

朱佩姑姑反问,“不可怜吗?谁曾心疼过他?”

江宁侯夫人擦了一下眼角,皱纹因为笑容过大而堆得很深,“你这话实在可笑,你哪怕说他英勇,说他为朝廷立下了汗马功劳,也总好过说心疼他。”

“在我心里,他就是勇士,是我大周坚不可摧的屏障。”朱佩姑姑道。

“所以,他需要你可怜?”江宁侯夫人笑罢,充满讽刺地看着他,“是你想获取他的可怜吧?”

“他可怜,但是我不可怜他,我只是心疼他,我也不需要他可怜我,我只需要他心疼我,这是不一样的,夫人。”朱佩姑姑正色道。

“你说他可怜,他哪里可怜?”江宁侯夫人反问。

朱佩姑姑轻叹一声,看着她道:“他年少,有所爱之人,不可得。虽建功立业,妻不贤子不孝,偌大的侯府,得靠三房的人过来打理,以他的尊位,他可以享尽人间荣华,可他现在连口安乐茶饭都吃不了,终日劳碌,夫人觉得可怜吗?”

江宁侯夫人冷声道:“好一句妻不贤子不孝,你说话真是放肆。”

“没什么放肆不放肆的,夫人连累他至今,难道还不能说一句不贤吗?”朱佩姑姑淡淡地道。

“可笑!”江宁侯夫人冷道:“夫妻一场,谈何连累?这是他该为我做的,不过,你实在是多事了,他不需要你的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