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廷沉着一张脸,把屋中的窗户和门全部打开,让冷风吹散这里的味道。
再从桌子上拿了一杯水,走到香炉前泼灭。
罗公公系着腰带,脸上有着略倨傲的冷笑,“咱家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陈大将军啊。”
他眸光掠过靖廷,慢慢地落在了瑾宁的脸上,“哟,大将军好孝心啊,知道咱家好这口!”
说着,便走过来想摸瑾宁的脸颊,“咱家摸一下这小脸蛋,看滑不滑!”
瑾宁看着他,等他的手指落在自己的脸上时,倏然一巴掌就抽过去,直抽得他晕头转向,狂怒不已。
他是童太后身边的红人,知道他好这口的人不少,多少人想巴结他,都是送女子,他也习惯看到求他办事的人身边带着女子来便以为是送给他的。
且方才御林军也没说陈瑾宁来了,他哪里想到是和孝郡主?
第409章咱家就是替太后办事的
而且,他自然知道陈靖廷在霍州。
但是正如靖廷所言,他素来看不上这个所谓大将军,且此番他是带着太后的差事来的,陈靖廷求他的话,只能是投他所好。
因此,他才会认定瑾宁是陈靖廷带来讨好他的女子。
如今挨了一巴掌,眼冒金星之际也看到了瑾宁那暴怒表情,还没回过神来,便听得靖廷怒道:“罗公公,你好生无礼,本将的夫人你也敢轻薄?”
罗公公大吃一惊,“和孝…郡郡…”
“瞎了你的狗眼,敢吃本郡主的豆腐?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瑾宁如霹雳火一般,暴跳如雷。
罗公公到底是见过风浪的人,见瑾宁虽狂怒,但是他们断不是无缘无故来到此处的。
陈国公下葬的事情,还在那僵持着呢,怕是知道他在此,特意来求情让他去陈家那边说几句话的,好歹他是太后跟前的人,他的话,比知府的话还管用。
谅他们也不知道是他从中捣鬼。
因此,他赔了个罪,但是态度却十分倨傲,“不知道郡主驾到,有失远迎,只是,这轻薄二字,咱家是担待不起的,咱家的情况,太后又不是不知道,便是说给太后听,太后怕也觉得荒谬。”
“太后不信,我便奈何不了你这阉人?你算个什么东西?敢在我面前趾高气扬的?”
“哟,郡主好大的架子,连太后都不曾这样跟咱家说过话,你倒是威风得很啊!”罗公公冷静下来,便不害怕了。
一个是废物大将军,一个是捡了便宜的郡主,且在这霍州之内,他们还能翻天不成?
靖廷听了他这话,一拳就捂过去,直接打在他的左眼上,“回去告诉太后,便说本将打你,这状你尽管稳稳地告,本将自有说法告知太后。”
“你…”
这一拳,打得罗公公眼珠子都几乎飞出来。
他捂住左眼,气急败坏地用右眼瞪着靖廷,“打狗还得看主人,咱家是为太后办事的,不曾招惹你,你竟敢如此横蛮?”
“本将就是替太后教训你的,叫你来霍州办差,你净给太后丢脸,方才走出去的两个女子是什么人?你当本将瞎啊?”
“她们…咱家为太后办差累着了,便不许叫两人过来伺候伺候?咱家又没能力做什么事,太后是知道的,你们休想诬陷咱家!”罗公公生气地道。
“有那两个女子为证,你方才对本郡主毛手毛脚的,便可治你一个死罪。”
瑾宁哼了一声,拉来椅子坐下,冷眼看着他,“我父亲为什么不能下葬,你大概心里明白,我今日也不难为你,是谁让你挑拨陈家的人反对我父亲葬于祖坟的?你若说出这背后指使人来,我便放你一马。”
罗公公怪笑一声,移开了手,左眼已经肿起来了,“咱家不知道郡主说什么,国公爷能不能葬在你们陈家的祖坟里,岂是咱家能做主的?休要在此堆砌罪名构陷咱家,咱家来霍州是为太后办差的。”
他左一句为太后办差,右一句还是办差,仿佛替太后办差便可目空一切。
“巧了!”瑾宁冷笑,“本郡主今日来,也是母后皇太后和皇上办差的。”
罗公公一怔,“你替皇上办差?你可知道,冒皇上之名招摇撞骗,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质疑皇上的差事,也一样是抄家灭族的大罪,罗公公不知道吗?”靖廷在旁边淡淡地道。
罗公公脸色有些难看,犹豫地看着靖廷。
靖廷也坐了下来,道:“不必否认,你做的那些事情,我们都查得清清楚楚,连你住在这里是谁为你付银子的,我们都知晓,这一百两银子,自然买不到你罗公公一句话,不过,若太后知道你私下与人勾结,构陷当朝逝世大员,一品侯爵,不知道该当何罪呢?”
“你们别胡说,”罗公公脸色大变,“咱家可没说过陈国公一句坏话,那些话可都是陈守业说的。”
瑾宁冷笑,“所以,罗公公只是坐在那里,陈守成负责说,您老人家负责点点头?”
罗公公沉默了一下,“总之和咱家无关,咱家没构陷过国公爷半句,而且,咱家确实是为太后办差,也只有这个目的,没有其他任何的私心,对太后的忠心更是可昭日月,你们便是诬陷我,太后也不会相信。”
靖廷与他对话,瑾宁细细地咀嚼他话里的意思。
他仿佛真觉得自己为太后办事。
莫非,真的是童太后?
童太后是不赞成她世袭爵位的,可正如之前分析的那样,童太后是一个没什么机心的人,若真的反对,只怕当时就得杠起来了。
但是她没有。
她再看这个罗公公,他开始是心虚,但是慢慢地理直气壮起来。
这说明白了什么?
说明他开始是底气不足的,但是他最终说服了自己,他是真替太后办事来的。
如果真是太后派他来,他一开始就可以硬气,甚至不比虚与委蛇,扯这么多辩白之词。
瑾宁得出了一个结论。
他以为他是来替太后办差的,但是太后没有明旨,是他自己揣测太后的意思。
不过,也解释不通。
若是他自己猜度太后的意思,为什么又会与二叔勾结在一起?一个负责说,一个负责点头证实?
再有一点就是若他是自己猜度太后的意思来的,为什么会带来两名御林军?这两名御林军,怕也是太后宫中的侍卫,属御林军的编制中。
换言之,还是太后派他来的,否则,他使不动御林军。
瑾宁想不通这两个问题,不过,她依旧怒试了一下,冷冷地道:“不必废话了,你居心如何,大家心里都明白,回去告诉明妃娘娘,要害我陈瑾宁,尽管光明正大地来,不必耍这样的阴谋诡计。”
罗公公一下子抬起头,眼底闪过一丝心虚和不安,“你…你胡说什么?这与明妃娘娘何干?”
这一个眼神,足以让瑾宁证明自己猜测正确。
她与靖廷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都一同站起来,瑾宁道:“有没有干系,骗得了旁人骗不了我,告辞!”
第410章看好戏喽
两人出了去,可伶可俐也刺探完毕,正与两位御林军说着武功的套路。
都是练武之人,因此总能说到一块去。
四人离开客栈,上了马车。
可伶道:“他们确实是来办差的,是太后听闻说霍州外的浮山寺挖出了一块石碑,石碑上有字,写着一些和童家有关的事情,所以太后便派了罗公公和御林军来,如今石碑已经拿到手,御林军本来要求早些回去,但是罗公公说要查清楚这石碑的来历,先不走,御林军说,这些日子,他们都在外守着石碑,但是罗公公却不断与女子在里头厮混,说是为了刺探石碑的事情,御林军自然是不信,可罗公公深得太后宠爱,他们二人不敢得罪,只得由着他,我们与他们说话的时候,他们也是怨言甚多,而且,我还得知,二爷每天都来找罗公公。”
靖廷看着瑾宁,道:“他确实是来办差的,但是办的只怕不是这一件,他说起岳父的事情,眼神没有躲闪,看样子他底气真的很足,那就说明,他猜测太后是真的想闹一下陈家。”
瑾宁看着他,笑了起来。
“笑什么?“靖廷一怔。
瑾宁笑道:“我笑你我都想到一块去了,他是猜度太后的用心,但是,他为什么会这样猜度?自然是有人告知了他,太后在飞凤殿说的那些话,童太后反对我世袭爵位。而我说明妃的时候,他心虚了,这就说明我猜中了,是查端明误导他的,也是查端明引他与我二叔结盟,他是常年在外办差,只知道查端明表面的事情,不知道他已经深得皇上和龙太后厌恶,也只有他,才会相信查端明的话,毕竟,她可是东浙名士查实人的孙女,皇上仰慕查实人的才华,天下皆知,所以他相信了查端明的话,也以为自己是替太后出手,但是他很聪明,明哲保身,什么话都让二叔说,他只是在旁点个头,让陈家的人以为二叔说我父亲陷害嫡母的事情是真的。”
靖廷也笑了起来,“你说的这些,便是我要说的,我们果真是心意相通,不过,还有一点,你还没说。”
“哪一点?”瑾宁一怔。
“怎么那么巧,就出了个浮山寺石碑?”靖廷道。
瑾宁看着他,“你怀疑这个也是查端明设计的?但是,御林军跟着来,罗公公也弄不及啊?再说,这事怕牵连的人甚多,他做不了假!”
如果是真的,那她在枣庄住的数日里,人家一直在阴谋行动,她真大意。
靖廷道:“你不记得还有一人吗?那被暂时停职的陈侍郎,他虽被暂时停职,但是,之前他风光无限,如今还是侯府女婿,还有一定的人脉,要做这事不难,帮他的大有人在,且京中与霍州相距不远,我甚至怀疑,他也来了霍州,埋下石碑之后,罗公公再向太后进言,说浮山寺出了和童家有关的石碑,童太后如今信佛,听得是寺庙出的石碑,一定大感兴趣,便派了他出来,他便名正言顺地来到了霍州。”
“嗯,你说得对,皇上下旨让我世袭之后,我确实是没听到陈侍郎的消息了,他这人心高气傲,定不会就此罢休,一定会想办法对付我,或者是急病乱投医,再次相信查端明以求能重新回到朝堂里,哎,我是在枣庄那几天,实在是待得太安逸了。”
“我们夫妻,总像是命犯小人。”靖廷说了一句比较无奈的话。
其实总是他们什么都没做,旁人就看不惯他们了。
真是无辜得很啊。
“靖廷,不招人嫉是庸才,我们就是太出色。”
“你这话说得也对,你看你,本来只是个庄子里的野丫头,之后摇身一变,成了晖临世子的救命恩人,做了县主,再做郡主,如今更封世袭侯爵之位,最厉害的是你嫁给了当朝最有前途的大将陈靖廷。怎不招人嫉妒?”
瑾宁看着他,道:“也对,你看你,虽说出身将门,但是父母早亡寄人篱下,受尽白眼,便是立下了军功人家可没当回事,只当你是靠蹭的,你这辈子看着就是无能没出息之辈,却没想到,阴差阳错救了晖临世子,得到平安公主夫妇的青睐,最后更在东浙立下大功被封为大将军,自然,这都比不上你竟然娶了一位腰缠万贯,又有世袭侯爵之位的夫人,简直是人生大赢家。”
夫妇二人苦中作乐,互相吹捧起来。
“我看看你腰间到底缠了什么贯?来,我看看!”
可伶可俐听着,翻翻白眼,都各自看出马车外。
马车抵达祠堂大门口,众人下了马车,祠堂里慢慢地聚集了人手。
这是防着靖廷他们把陈国公和甄依的灵柩移送入祠堂。
“这一次,只我一个人去,你们都不必跟着。”瑾宁道。
“不行,他们人多势众,你一张嘴,哪里斗得过他们?”靖廷道。
“我今天是讲道理的,道理讲不通,那就没办法了。”瑾宁道。
靖廷看着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也知道陈家那群酒囊饭袋伤不着她,便道:“那行,我们就在外头,若真打起来,你喝一声就是。”
“打什么呢?我是一个讲道理的人。”瑾宁笑道。
她甩了一下衣袖,便往祠堂门口走过去。
有人拦住了她,喝道:“不许入内。”
瑾宁拱手道:“这位大哥,我叫陈瑾宁,想问问十二公在里头吗?”
拦住她的这个人,听得她自报家门,眯起眼睛冷笑一声,“原来你就是那个从庄子里回来的野丫头,看着倒不算十分野嘛。”
“是是是,不野,我性格其实很温顺,不知道能不能进去见见十二公?”瑾宁拱手作揖,脸上堆满讨好的笑容。
“就凭你也想见我们十二公?哪里来的哪里滚吧,想进这祠堂,你没资格!”
此人正是带头三哥陈长寿,他长得也算斯文,若不开口的话还以为是读书人,不过,这一开口,就流里流气的,让人想狂揍他一顿。
瑾宁谦卑地道:“我知道我没资格,但是到底是一家人嘛,我这一次来,就是想听听大家有什么要求,我父亲和母亲的灵柩就在外头,这么久不入葬也不是个办法,是不是?”
外头,渐渐地围了一些人过来,有陈家的人,也有附近的百姓,听得瑾宁的身份,大家都争相奔走,看好戏喽。
第411章卖山坟
陈长寿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在这外头说话也不是个办法,且见瑾宁的态度如此谄媚讨好,便冷硬地道:“你在这里等一下,我进去禀报十二公一声。”
瑾宁依旧拱手作揖,“好,有劳了。”
陈长寿让人继续守着门口,自己则小跑进去。
一会儿,便见陈长寿走出来,看着瑾宁道:“十二公仁慈,让你进去说话,但是,你不可进入祠堂正屋,在外头站着。”
“是,谢谢,我知道规矩的!”瑾宁连声道谢。
不进屋好啊,就在院子里说。
祠堂的大门开启,围观的人有些趴在了墙头上看热闹,有些则往大门口凑,里头篝火明亮,一切看得分明。
十二公坐在祠堂门口的太师椅上,大概六十多的年纪,须发花白,脸很瘦,眼窝有些深陷,眼角周边有细细淡淡的斑点。
他面容威严,身旁站着许多族中的年轻男子,虽然只是霍州的一个小祠堂里,但是,十二公俨然坐出了早朝的架势。
实在是了不得。
瑾宁看到祠堂里头的椅子上还坐着几个老人,但是,门口人太多,没看清楚里头的到底是什么人。
倒是那些老人中间坐着一个人,身形十分熟悉,想来,就是她那位好二叔了。
瑾宁不动声色,上前就对着十二公行礼,“晚辈瑾宁见过十二公!”
十二公眼睛都不抬,没拿正眼看她,语气很慢很倨傲地道:“老朽道是谁,原来是和孝郡主大驾光临,恕老朽年迈,不能起身参见郡主!”
瑾宁连忙道:“不敢不敢,我是晚辈,自当是我给十二公请安的。”
听得瑾宁如此谦卑,他才觉得满意,慢慢地抬起头看了瑾宁一眼,伸出手,身后有人把烟杆子放在他的手中,再有一人殷勤地为他装烟,点燃,他叭叭地吸了几口,烟雾散开,他整个人都被烟雾萦绕,道:“说吧,有什么事!”
瑾宁上前一步,便有厉声喝道:“站好,不许上前!”
瑾宁站定,笑着摇手,“不好意思,一时忘记了规矩,十二公恕罪。”
“说吧!”十二公有些不耐烦地道。
本来想给她点教训,算下马威的,但是她笑脸迎人,倒不好伸手打她,先听听她说什么再说。
瑾宁道:“我来是跟十二公商量一下,你看我父母的灵柩就在外头,他是陈家的子孙,总不好不入陈家的祖坟吧?”
十二公眉毛一竖,烟锅哐哐哐地敲在了椅子扶手上,厉声道:“怎么?这事还赖到我们头上来了吗?族中早就为他挑选了坟地,是你的那位夫君仗着自己是大将军的身份,挑三拣四不愿意下葬,你要责怪,就回去责怪你夫婿。”
瑾宁本着息事宁人的态度道:“十二公,你们挑选的那块坟地,山泥松散,若遇上狂风暴雨,这山泥一泻,怕坟就得外露,且我父亲是当朝一品公,按照一品公的礼制,他的坟墓需得建造起来,那地方不合适,祖坟的山这么大,总能再挑选一块好的地方吧?不如,我明日便请风水先生到山上去看看?”
“你别拿一等公来吓唬老朽,国有国法,但是家也有家规,他是陈家的子孙,坟墓的规格就不能高于祖先,否则视为僭越,背负不孝之名。”
“是是是,”瑾宁又和气地道:“但是国法家规,也得先以国法先行,是不是?既然我父亲的坟墓是有规格的,就按照规格下葬,至于是否僭越,这只怕要朝廷皇上来论断了。”
“拿了一等公吓唬老朽不够,还拿皇上来吓唬老朽?”十二公冷着一张脸,“这事本不该与你多说,你是外嫁女子,你父亲的丧事也轮不到你来做主,但是今日老朽看在你是郡主的身份,才与你多言几句,此事没得商量,他要葬在祖坟,就得葬在我们挑选好的那一块坟地,若不葬在祖坟,你们喜欢什么规格,都和陈家宗祠无关。”
换言之,是不能商量了。
瑾宁轻轻叹气,看着他道:“十二公,祖坟的山地,是我父亲买下,如今山契在我手中,我只求父亲能安然如意地下葬,若能如愿,那就皆大欢喜。”
“怎么?你父亲买下的这块山地,就得全部都让给你父亲是吗?你有本事,便挨家挨户去告知陈家的人,叫他们迁坟,你要收回这山地。”
迁坟,意味着瑾宁要赶走那些入土为安的陈家祖先。
定了那一块山地是陈家的祖坟之后,但凡能寻到根的祖先骸骨都全部迁坟到了那边。
墓葬呢,一般是寻山就能葬,但是当定了祖坟之后,就得把山买下来,否则,其他人见是宝穴,风水好,那也跟着葬过来,就容易引起纷争。
当年就曾出过纷争,两族人差点没打起来。
为了解决纷争,所以当年陈国公便用了甄依的钱买下这座山头,当年族中的人是很感激他的,不过,渐渐地,见他没有提拔族中子弟,这份感激就荡然无存了。
瑾宁如今针对的是活人,断不能叫祖宗迁坟,十二公也知道她的心思,因此,一点都不怕她拿出所谓的山契来。
你一个陈家的后世子孙,敢迁大祖宗的坟?那是坐实了大不孝。
瑾宁微微一笑,道:“我自然是不敢的,我怎么能叫祖宗迁坟?不过,我同时也是个生意人,这山头是我的,如今嫁出去了,打理不了那么多产业。”
她转身,看着围墙上还有门口的街坊邻居,拱手高声道:“劳烦诸位帮我出去放个风声,便说我有意卖了这山头,这山的风水不必说的,看我父亲从小小的军士一路升迁为一等公便可知道,若说不做山坟,用来栽种,也是极好。谁能介绍人过来买,但凡成交,我必定抽佣提成,言出必行!”
众人当场就哇了一声,纷纷问道:“郡主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瑾宁继续拱手,脸上笑容越来越大,“就烦请诸位给我放放风声!”
十二公气得脸色发青,其他族中子弟纷纷怒道:“岂有此理,竟然敢卖了祖宗山坟?你是大不孝!”
“你这个数典忘祖的东西,我今天就打死你。”
“仗着自己是郡主就目中无人?你当我们都不认识朝中官员是吗?信不信再叫人参奏你一本?”
第412章他不打我打
十二公怒喝一声,“陈瑾宁,你可知道你是大不孝之罪?不用国法,便论家规,我便能叫人把你正法与祠堂前!”
瑾宁摊手,“十二公,话不是这样说,我方才说了,我是生意人,既然我父亲不能葬在这祖宗山坟里,那这祖坟对我来说就没有意义了,我是外嫁之女,只管我夫君那边的祖坟,既然无关,那我卖掉,你们跳什么脚?我这人很公平,谁来买都可以,你们若有银子,一样可以找我谈。”
“你…”十二公拿着烟杆,“当当当”地敲着,一张脸气得都扭曲起来了,“你敢?你若敢卖了祖宗山坟,看你走不走得出霍州。”
瑾宁笑容慢慢地收敛了,“威胁我?你一个草民,威胁当朝郡主公候,你该当何罪?”
十二公见她的态度倏然变了,不由得怔了一下,“你大胆,竟敢这样跟老朽说话?”
瑾宁眉目一冷,“大胆的是你,你可知道你在跟谁说话?我好声好气来跟你们商量,你们态度恶劣不说,还出言威胁本郡主,你该当何罪?你们该当何罪?”
“陈瑾宁!”在祠堂里头的陈守成终于走出来了,指着她便怒道:“你敢在宗祠前放肆?在这里,没有什么郡主身份,一切只论辈分。”
“论辈分的话,你先出去给你哥嫂磕三个响头再回来跟我说话,我父亲尸骨未寒,你便与罗公公撺掇族中的人与他的尸首过不去,我父亲养你一家多少年?你吃的,喝的,穿的,甚至秦楼里嫖的,都是我父母的银子,你但凡还有羞耻之心,都会羞愧得一头撞墙死了去。”
陈守成从来不是瑾宁的对手。
但是他不能不出来,因为这事是他挑起的,他必须站出来让大家看到他的理直气壮。
显然,他不能,瑾宁这番话,气得他脸色发青,但是他辩解无词,只能怒道:“你闭嘴,竟敢诬赖我?你怎不说说你是如何逼死你祖母的?怎不说说你是如何勾,引苏意这个阉人才有今日的成就的?你这个不孝子孙,在陈姓宗祠前,还敢这般大放厥词,今日若不叫大家教训你一下,你还真就无法无天了。”
“好,要教训我是吗?我就上去让你教训!”瑾宁冷冷一笑,身形飞快地逼上去,吓得陈守成大声喊道:“你不要过来,退回去。”
“哟,我道是谁在这里叫嚣呢,一个女子,说话也不害臊,动不动就嫖啊,打啊的,到底是野丫头,傍着个阉人得了势,竟敢在这里大呼小叫,要不要脸了?”
尖酸刻薄的声音在瑾宁的身后响起来,瑾宁转身,便见一个身穿红花棉袄头戴珠翠簪子的中年女人在一群女眷的拥簇下走了进来。
她的脸很大,且圆,浑身上下都涨满了肥肉,眼睛眯起来,形成一道缝,几乎连眼睛都看不见。
陈长寿走过去,“母亲,您怎么来了?”
陈长寿喊她母亲,那就是说,她是陈富贵的夫人。
与她一同进来的女眷,一个个怒容满脸地瞪视着瑾宁,旁边一个精瘦的女子,眸光犀利得很,嘴皮子很薄,这种人吵架,厉害。
瑾宁故作不知道她是谁,问道:“你是谁?”
那肥胖妇人下巴一抬,冷道:“论辈分,你得叫我一声云婶娘。”
云婶娘?瑾宁看着她肥胖的身躯,这片云,可真是厚啊。
“你这个女子,好生无礼,见了婶娘还不上前行礼?”旁边那排骨精女人怒道。
“我是无礼怎么着?”瑾宁知道她们是来吵架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们也不好跟自己动手,免得被人说人多欺负人少,便找些女眷来对付她了。
“有娘生,没娘教的野丫头,这么多比你辈分高的长辈在此,你竟敢这般大呼小叫,今日婶娘我便教你怎么做人。”云婶娘挺着个肥胖身躯便逼了上来,伸出肉乎乎的手指几乎要戳到瑾宁的鼻子上去,横眉竖眼地道:“我方才就听得你说要卖了祖宗山坟是吗?你敢卖祖宗山坟,我便撕烂你的衣裳把你挂在霍州城门上去,让大家看看你这种数典忘祖的东西会落得个什么下场。”
“你方才说什么有娘生,没娘教是吗?”瑾宁眸子里闪过一丝寒气。
云婶娘嘴皮子一撇,冷道:“你就是有娘生没娘教,怎么?我说错了吗?你若是有娘教,至于这般…”
“我是有娘生,没娘教,怎么?这还是陈家人的光荣了?不觉得害羞吗?我母亲出事,我家中出事,你们哪位上京帮过我们一家?我母亲买下祖宗山坟的山头,你们在场谁跟她说过一句谢谢?今日她买的山坟,她不能下葬,这是什么道理?”
云婶娘胖手一挥,“你甭管是什么道理,总之,我们陈族的规矩就是这样,你要葬就葬,你若不葬,抬着棺材滚蛋,若敢卖了坟地,你就休怪我言出必行,你便是郡主也无用,在这霍州陈姓宗祠里,一切就得听十二公的,到时候叫你那位大将军夫君去城门上把你解下来就是,看丢的是谁的脸。”
十二公,是她的公公。
瑾宁听了她这番话,也不言语,等墙头上的哗声落下,她才慢慢地看着这位云婶娘,“我若卖了山坟,便撕烂我的衣裳,挂在那城头之上,是吗?”
“你与你父亲逼死嫡母祖母,李代桃僵抢了你二叔的世袭之位,你这种人,不死也没用,只掉你在城墙上,算便宜了你。”云婶娘呸道。
在外头的雷洪可听不下去了,冲进来就指着云婶娘怒道:“你这个肥婆,再说一句我撕烂你的嘴巴。”
这一句话可不得了,云婶娘和那几名女眷当下就逼着雷洪,嘴里叫嚣道:“你撕烂我嘴巴?你敢?来啊,你打啊,你打,我看你们这些所谓的士兵就是专门打女人的,来,打啊,打啊!”
好几个女人逼上来,甚至脸都给雷洪凑过来让他打,雷洪当场就没了气势,他虽恨极了这群泼妇,但是,他是军人,不打女人。
瑾宁本还想多吼几句撂几句话叫邻居们听听的,但是雷洪进来搅了场子,且看他都差点被人逼到了墙角上去,双手抱着脑袋一副怂样,她只得作罢,一手抡起墙角的扫帚,对着那群妇人就劈打下去,“他不打,我打!”
第413章先应付一下
瑾宁这一出手,那群妇人可都朝着瑾宁冲过去。
只是莫说瑾宁有扫帚在身,便是空手白拳,她们都近不了瑾宁的身。
扫帚扬起,打得是一顿莲花落,打得云婶娘和那几名女眷抱头大喊,四下逃窜,叫墙头和门口的人哈哈大笑。
站在十二公身边的男丁见她出手了,哪里还忍耐得住?
当下十几个人一起冲过来,要抓住瑾宁好好地教训一顿。
陈守成见此阵仗,连忙喊道:“抓住她,抓住她扭进去,让她跪在祖宗的灵前好好忏悔!”
打他们,瑾宁可就不用扫帚了。
她扬手把扫帚扔出去,伸手往腰间一拨一拉,鞭子落手一扬,劈头便甩出去。
这些人本来就不懂得武功,便有几个练武的也不过是花拳绣腿,哪里抵得过瑾宁的真功夫?
只见鞭子甩出了一朵朵的花,看着美丽,但是落在脸上头上却是火辣辣的痛。
便连躲在十二公旁边的陈守成,也无故地吃了几鞭子,疼得他呲牙咧齿地喊着。
十二公若不是有人护着,只怕也少不了要吃鞭子的。
他见那多人上去只有挨打的份,连忙大喊,“都给我住手,像什么样子?住手住手!”
那些吃了鞭子的人纷纷躲了回去,哪里是打?分明是挨打。
瑾宁此举,彻底惹怒了族中的人,那几位躲在里头的长辈也走了出来,纷纷指着瑾宁来骂。
瑾宁一句话就把他们的嘴巴全部堵住,“十几二十个男人连同一群泼妇欺负我一个女人,这就是你们陈家历来的家风吗?看看你们,谁可以世袭我父亲的爵位?人品武功,今日都叫大家伙看明白了,也叫你们自己互相看明白,所谓指责我父亲逼死嫡母,不过是借口,皇上素来以仁孝治国,若父亲真的犯下此等恶行,皇上怎会追封他为一等公?你们一个个自诩比皇上都英明是吗?雷洪,明日请霍州大小官员过来,再下帖子,请乡绅也一同到来,我就得好好论论这个道理,对了,别忘记把罗公公也请过来,本郡主倒是要好好问问,我父亲到底犯下何罪?”
瑾宁说完,扬起手中的山契,“诸位,诸位乡亲们,我陈瑾宁今日送父母遗体回乡安葬,大家也看到,陈族把我们都拦在了外头,既然他们半点情分不念,不许我父母落叶归根,他们不仁也就休怪我不义,还请大家给我放风声出去,这山,我卖!”
“你这泼妇,到底想如何?”十二公实在是怒极,指着瑾宁厉声质问。
瑾宁回头看他,冷笑一声,“我想怎么样,进门的时候就说得一清二楚了,该尽的礼数,该守的规矩,我一样不少,但是,你们欺人太甚,把我的礼数规矩当做软弱可欺,请府衙过来,我是要状告你们在场的这么多人诬陷朝廷忠良。请德高望重的名士和乡绅们过来,我是要论一论这道理,明日见吧!”
瑾宁说完,带着雷洪就走,也懒得看陈家那些人铁青的面容。
出了门口,雷洪大呼痛快,“我想打他们许久了,但是怕被人说当兵的欺负人,这口窝囊气憋得难受好几天,今天总算出了。”
“你们谁出手都不妥当。”瑾宁道,“这些人本来就抓着点儿把柄就当天大的罪行来嚷嚷,颠倒是非黑白,你但凡碰他们一下,他们就得赖上你,可我出手就不一样,我身份再大,到底是个女子,首先他们十几二十个人打我,却被我打得落花流水,是无用。其次,今日只我一人对他们那么多人,以多欺少的罪名是定了。”
第一战,告捷!
靖廷一直在外面听着,打起来的时候,他是淡定的。
对瑾宁的身手,他完全放心。
纯虐!
看到瑾宁出来,他道:“用力过猛,还能再收三分力,一样打得他们落花流水。”
瑾宁挽着他的手臂,“知道,谢谢提点。”
围观的人也渐渐散去,有几个热心的,还给瑾宁他们送棉被和热水,毕竟,住在帐篷里,想喝口热水也不容易,这帐篷也不隔风,之前街坊邻居还看热闹般看,但是今晚听了瑾宁与他们对话之后,觉得这真不是一个笑话,这真是欺人太甚。
陈家宗祠那边,在瑾宁走后,陷入了许久的沉寂。
人都退进祠堂里头,十二公抬起头,看着列祖列宗的牌位,沉默了良久,才转身看着陈守成,“你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吗?”
陈守成也有些心虚了,但是想着不还有罗公公撑腰吗?且瑾珞跟他说,这事是明妃娘娘出头的,明妃难道还压不住她陈瑾宁?
所以,他理直气壮地道:“十二公,这事哪里有假的?当初说的时候,罗公公也在,他是宫里的人,若我说的但凡有半句假话,罗公公怎会附和?”
陈长寿道:“罗公公来我们霍州也几次,听说是太后身边的人,若说陈守业没犯那些事,罗公公断容不下人这般诋毁诬陷的。”
陈长生道:“十二公,先不管那陈守业是不是迫害了嫡母,单说他这爵位,就不该传给自己的女儿,哪里有爵位传给外嫁的女儿?我们陈家是无人了吗?就是不给二哥,不还有陈梁晖吗?陈梁晖是过继给了他的,是他名下的儿子,要传也传给晖哥儿啊。”
“但是,这陈梁晖怎么也跟着来闹?”十二公皱起眉头道。
“脑子糊涂了呗!”
“如今要紧的问题是,陈瑾宁要卖了祖宗山坟,这如何是好?”族中一位老人问道。
十二公说:“只能是从各家里筹措点银子,先把山头给买下来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