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磬的心情同样也不轻松,与夏侯齐的羞愧不同,他是真的有些提心吊胆。他不知道父皇到底知道了多少事情,也不知道父皇这一趟来到底是想要做什么。夏侯磬谨慎低调了十多年,若是因为这次的事情被西戎皇厌弃,那可真的是前功尽弃得不偿失了。

西戎皇半晌没有说话,于是大厅里的气氛就变得更加沉重了。夏侯齐几乎要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的时候,才听到西戎皇淡淡道:“你那个王妃,去哪儿了?”

夏侯齐心中一松,不管怎么说父皇还肯开口问话,总比这么一言不发要好得多。只是…夏侯齐迟疑了一下没有回答。他被睿王府关起来好些时候,并不太清楚苏绛云去了哪儿。

见他不答,西戎皇不悦地轻哼了一声。夏侯磬见状,开口道:“回父皇,六嫂身体似乎出了些什么问题。前些日子国师曾让人带她过去说话,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见过她了。”西戎皇的目光幽冷地落在夏侯磬的身上,“你是想说,是国师杀了苏绛云?”

夏侯磬道:“儿臣只是将所知的事情据实禀告父皇。”

西戎皇轻哼了一声,看着夏侯磬道:“你这些日子倒是悠闲。”

夏侯磬道:“父皇吩咐儿臣办的事情,儿臣片刻不敢耽误。父皇没吩咐的事情,儿臣也不敢多事插手。”

西戎皇微微眯眼,“这么说,睿王府当真同意将东西交给你了?为何?”

夏侯磬道:“陆少雍确实同意了,睿王府似乎对那宝藏并不太兴趣。胤安摄政王也是如此。”

西戎皇道:“若他们果然守信,这一次倒是应该记你一功。”

夏侯磬正要推辞,却听西戎皇继续道:“所以,这次你暗中扯百里修后退的事情,朕就不跟你计较了。朕知道你跟他一向不对付,平时也难得管你们。但若是坏了朕的大事……”夏侯磬心中一跳,连忙道:“儿臣不敢,多谢父皇宽恕。”说完,夏侯磬顿了顿问道:“父皇,那…国师那里怎么办?”

西戎皇道:“四国和谈很快就会继续,这次所有的利益咱们都不要了,全部给东陵。回头睿王府会将国师放回来的。”

闻言,不仅是夏侯磬就连夏侯齐都忍不住抬头看向西戎皇。显然是没想到西戎皇竟然将百里修看得如此重。要知道,这次西戎应得的利益可都是西戎的将士用血汗和生命换来的。一分不要,就等于这次西戎的仗白打了。

“父皇,这…朝中文武是否会……”

西戎皇冷声道:“这是朕的决定。”

夏侯磬愣了片刻,只得在心中暗叹了口气。拱手道:“是,父皇。”

西戎皇又看向夏侯齐道:“让人去找找苏绛云,若是找不到…便罢了。”口气带着几分混不在意的味道,显然西戎皇并不在乎自己的儿媳妇被百里修杀了还是怎么了。

西戎皇不在乎,夏侯齐却不能不在乎。苏绛云如今确实是变得又老又丑,夏侯齐对他也没有了原本的喜爱。但毕竟是与他相伴了二十年的女人,还是他儿子的亲娘,这些年更是帮了他不少的忙。夏侯齐不是冷血无情的怪物。百里修连知会一声都没有就杀了苏绛云,夏侯齐无论如何心里也舒服不了。

“是,父皇。”

有了西戎的让步,四国和谈立刻就变得顺当了许多。原本莫罗和东陵就已经私下达成了协议,如今西戎退让剩下的就只有东陵和胤安之间的问题了。经过了整整一天的针锋相对,最后宇文策付出了胤安边境五座城池给东陵,一座城池给莫罗的代价完成了这次协议。莫罗顺利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陵想要的城池也在其中。至于东陵和莫罗私下怎么划分利益,就不关胤安和西戎的事情了。当然,西戎皇也不傻,西戎放弃了应得的利益,但是他们占着的三处目前应该划归东陵的地方却不会撤兵。必须要等睿王府履行了承诺西戎才会撤兵。对此,睿王殿下并不在乎。只要大义上地方是属于东陵的,他早晚能拿回来。就算西戎违背约定,抢地盘的事情睿王殿下也拿手。

更何况,如果西戎皇那么爽快的就直接让地。睿王殿下指不定还要怀疑他背地里是不是还有什么阴谋呢。

于是,前些日子几方人马几乎磨破了嘴皮子的和谈,就因为西戎皇的加入愉快而让人满意的结束了。

对此,谢安澜的评价是:西戎皇帝陛下真是个大方的土豪。

只希望血狐那不靠谱的真的留下了宝藏,不然,放弃了这么多的西戎皇只怕要当场喷血直接驾鹤西归。

既然西戎做出了这么大的让步,睿王府再扣着人家的国师就有些说不过去了。但是就这么放了百里修,谁也咽不下这口气。

事实上,这短短的两天百里修过得并不舒服。百里修是一个有些洁癖的人,不是陆离那种只是见不得不整洁的轻微洁癖,百里修是真的有洁癖。让他待在阴暗的大牢里已经足够让他烦躁了,更不用说那地牢里弥漫着的仿佛永远也散不去的令人反胃的香味。等到谢安澜再一次见到百里修的时候,百里修早没有了之前的淡定从容。整个人虽然看不出什么狼狈的模样,但是原本阴沉的看不见底的双眸却已经充血,整个人仿佛随时处在爆发的边缘。谢安澜怀疑,如果再给他一点刺激,百里国师会不会当场原地爆炸。

“谢安澜!”看到谢安澜,百里修咬牙切齿地道。

谢安澜觉得自己很无辜,真的不是她出的这些馊主意,这绝对是朱颜的锅啊。

谢安澜友好地朝他招招手,“百里国师,你猜我来干嘛的?”

百里修笑得有些狰狞,“我说过,你关不了我多久。”

谢安澜看着他,“国师,你这样说我就不高兴了。我决定了,再关你几天!”

“你敢!”

谢安澜耸耸肩,“我真的敢,虽然西戎皇给的价格睿王府很满意。但是我想多关你几天,想必西戎皇也不会跟晚辈计较这点事情的。不是么?”

百里修沉默不语,谢安澜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百里修通红的眼眸带着几分狂暴的戾气,谢安澜微微蹙眉,看来朱颜这次确实是戳到百里修的痛处了。回头得提醒朱颜,小心一点。

“陆夫人专程过来,总不会是为了来我面前耀武扬威的吧?”百里修冷冷道。

谢安澜微笑道:“当然不是,我有个礼物要送给百里国师。”

“什么?”

谢安澜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打开,一股浓郁的药味立刻弥漫出来。谢安澜到处里面的东西,却只有一颗药丸。一颗药丸竟然会有如此浓郁的药味,让百里修有些警惕地望着谢安澜。

“你想做什么?”

谢安澜笑眯眯地道:“乖,吃了它你就可以走了。”

百里修冷笑,“你想用药控制我?”

谢安澜摇头,“你想太多了,你这种人如果能用药控制,这世间想必会清静许多。”百里修就是个疯子,他若是被人下了药,只怕是宁愿拖着所有他能拖的人陪葬,也不会任人摆布。百里修微微挑眉,“那你这是什么意思?”

谢安澜道:“你给我找了很多麻烦,总是不能杀你让我心情不太好。”

“所以?”百里修道。

谢安澜道:“所以,我特意找人为你配置的十全大补丸,放心,绝对不会要人命的。”

百里修道:“所以,你只是单纯的想要折磨我?”

谢安澜点头,“嗯哼,知道你过得不好我就好过了。”百里修冷冷一笑,伸手接过了谢安澜手中的药丸干脆利落的吞了下去。下一刻,百里修就感受到了这颗药丸的威力。一种尖锐的疼痛迅速从心口袭向四肢百脉。百里修直接的身上每一处地方都像是被针扎一样的痛楚。整个人立刻倒在了地上,挣扎着,片刻间汗水便浸湿了他的衣服。

好痛!

百里修只觉得脑仁都在一阵一阵的抽痛,视线有些模糊的快要看不清楚眼前的女人的模样了。鼻息间依然隐隐有香味传来,下一刻,百里修哇地一声再一次吐了出来。

站在外面的谢安澜眨了眨眼睛,这一次好像刺激大发了啊。

等到西戎皇派来解百里修的人看到百里修的时候都吓了一跳。几乎要以为百里修已经被人折磨死了。百里修被一个睿王府侍卫随手抛了过去,对方小心翼翼地探了一下鼻息发现呼吸还算平稳这才暗暗松了口气。赶紧带着百里修告辞离开了。

“你这样搞,百里修还不恨死你?放虎归山还是一只疯掉的老虎,小心阴沟里翻船啊。”谢安澜刚走进院子,就听到朱颜的声音响起。抬头看向路边的树上,朱颜正懒懒地靠在树上居高临下的望着她。谢安澜笑道:“你以为,我恭恭敬敬地把他送出去,他就会放过我了?”

朱颜点点头,“这倒也是,不过,你这样他只怕真的会恨你入骨,最先对付你吧?”

谢安澜摇头道:“百里修这样的人,他最恨谁和最先对付谁,在他还不能完全掌握全局之前关系不大。”

“什么意思?”

谢安澜笑道:“你说,他恨不恨西戎皇?”

“咦?”

谢安澜慢条斯理的理了理衣袖,道:“更何况…你真当我闲着没事就为了折磨他一下?”

朱颜从树上飘落到她跟前,兴致勃勃地道:“你还做了什么?”

谢安澜笑眯眯地道:“不告诉你。”

“……”

狠狠地瞪了谢安澜半晌,朱颜方才轻哼一声道:“懒得理你,反正百里修也是你跟陆离的事儿。本姑娘现在要做的事情是赚钱赚钱!”谢安澜好奇地道:“前两天你说想要在京城开一家美人坊的分店,已经有计划了么?”

朱颜得意地道:“那是当然,你瞧着吧。不仅是京城,本姑娘能将美人坊开遍整个东陵!”

谢安澜竖起大拇指表示佩服,说起做生意她好像还真的没有朱颜有天赋。或者说她的琐事太多了,根本无法专注在做生意上面。

“过几日,三国的使臣都该离开上雍了。我建议,你去跟崇宁公主谈一谈。”谢安澜道。

朱颜眼睛一亮,莫罗可是女人当家做主,这就表示女人的钱会比东陵西戎胤安更好赚!

“求引荐!”朱颜扑过去,谄媚地道。在莫罗开美人坊当然很重要,但是最重要的是崇宁公主是朱老板的偶像啊。

“你在干什么?”陆离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不远处传来,朱颜回头便看到俊美无俦的陆公子正神色不善地盯着自己。连忙将搭在谢安澜身上的手放下来,干笑,“没…一时激动,一时激动。”朱老板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陆离。从最早先刚认识,她还是七星寨五寨主的时候,就非常的忌惮这个自己一掌就能拍飞的书生。

陆离走到谢安澜身边,伸手替她拂了一下被朱颜碰过的肩膀,道:“夫人有没有伤到?”

谢安澜无奈,“朱颜有分寸,怎么会伤到我。”

陆离道:“小心一点总是好的,有些人手总是比脑子动得快。”

“……”这特么是在骂我蠢么?没关系,本姑娘能够理解弱鸡的羡慕嫉妒恨!真的!

看着背后朱颜磨着牙要扑上来撕了陆离的模样,谢安澜无奈地拉着陆离离开,“今天不忙了么?”

“和谈完了,没什么大事,好些日子没有陪你了,一会儿出去走走?”

“也好啊,这些日子确实忙得有些晕头转向。”

“辛苦夫人了。”

“……”我是被遗忘了么?朱老板心中忍不住升起一股身为单身狗的凄凉。

百里修回到西戎驿馆,单独去见了西戎皇。

西戎皇正坐在书房里看着折子,他虽然年纪已经不小了,却依然十分勤政。既然想要牢牢掌握住权势,又怎么可能只享福而不付出?向昭平帝那样自以为自己掌握了一切,便肆意放纵,到头来只会发现他手里抓着的不过是镜花水月。

听到百里修进来的声音,西戎皇只是抬头看了一眼便继续低头看折子了。百里修也不打扰他,沉默的站在一边等着。等到西戎皇将手边的折子看完,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百里修这两天在牢房里可以说片刻不得安宁,又被谢安澜折磨了一顿,本就身体虚弱。这大半个时辰站下来,脸色越发的苍白,整个人都有些摇摇欲坠了。

西戎皇放下最后一本折子,方才淡淡的看口道:“国师,最近你让朕很失望。”

百里修微微抿唇,单膝跪倒在了地上,“请陛下降罪。”

西戎皇轻哼一声,道:“这些年,你从未让朕失望过。但是这一年多…你能告诉朕,是怎么回事么?”

百里修道:“陆少雍出现的太过突然,打乱了之前所有的部署,让臣有些措手不及。”

“你是说……你这么多年的布置,还抵不过一个刚刚及冠的少年?”西戎皇不客气地打断了他,冷冷道。

百里修默然,他了解西戎皇,他并不是真的想要听解释,西戎皇从来不相信任何解释,他只是想要斥责他而已。越是解释,他的火气只会越大。见百里修不说话,西戎皇的神色果然缓和了两分,盯着百里修道:“虽然你的计划全部失败了,但是,睿王府已经同意交出宝藏的钥匙。这些日子,你不得再招惹睿王府了,明白么?”

百里修道:“陛下真的相信睿王府么?”

西戎皇冷哼一声,道:“只要他们将东西交出来,朕信他们一次又何妨?”

百里修道:“没有人会愿意将手中的宝藏拱手相让。陆离诡计多端,还望陛下谨慎。”

西戎皇冷笑道:“你若是顺利拿到了东西,朕何必相信他们?更何况,没有朕他们就算握着宝库的钥匙也无济于事。”

百里修默然。西戎皇摆了摆手道:“这次朕原谅你的失误,这段时间你给朕安分一些,若是再惹出什么事情,就别怪朕……”西戎皇意味深长的看着百里修,语气带着几分威胁的意味。百里修神色微变,低头垂眸,片刻后才缓缓道:“微臣遵旨。”

“去吧。”

百里修告退走了出去,片刻后兰阳郡主和一个穿着侍卫衣衫年过五十模样的男子从后面走了出来。那男子看了一眼门口,道:“陛下,国师……”

西戎皇摆摆手道:“他这些年做的事情,朕心里清楚,不用着急。不过…他说得对,这个睿王世子出现的太突然了,当真是毁了一大盘的好棋啊。”

兰阳郡主皱眉道:“陛下,百里修分明就野心勃勃而且还心怀叵测,陛下为何……”

西戎皇看着兰阳郡主道:“哦?你是这么认为的?”

兰阳郡主也不隐瞒,道:“在胤安的时候,舅…宇文策说得。”

西戎皇倒是有些兴趣,“胤安摄政王是如何评价百里修的?”

兰阳郡主道:“狼子野心,野心滔天,绝不是甘居人下之人。无论什么人与他扯上关系,最后必被反噬。”

西戎皇竟也不觉得兰阳郡主在挑拨离间,而是笑问那男人道:“胤安摄政王这评价,你如何看?”

男子沉吟了片刻道:“胤安摄政王,却有几分看人的眼光。”显然,他也是同意宇文策对百里修的评价的。

西戎皇放声大笑起来,“不错,百里修确实不是安分的人。但是…这世上的人,无论是什么人只要用对了法子,总是能让他安安分分地待着的。端看,你有没有筹码控制他罢了。”男子道:“陛下说得是,百里修在陛下跟前效劳多年,也未曾作出什么不利于西戎的事情。都是陛下御下有方。”

西戎皇脸上的笑容微敛,“不过,这两年他私底下的动作倒是不少啊。看来是忍不住了,或者觉得朕老了,就要治不住他了?”

百里修从书房里出来,立刻就有人迎了上来,“公子。”

百里修扫了一眼跟前的黑衣男子微微点头。男子关心地道:“公子这几日可有受什么苦?属下等无能,无法攻破睿王府的防御救出公子,还请公子责罚。”

百里修淡淡道:“免了,这次损失如何?”

黑衣男子连忙答了,这次他们确实是损失惨重,特别是在东陵的势力,几乎十不存一。

百里修沉声道:“这次确实是太过鲁莽了,睿王府和陆离的实力也超过了我的预料。”

“公子,咱们现在该如何是好?”黑衣男子问道。

百里修道:“最近不要与睿王接触了。”唇边勾起一个扭曲地笑意,“既然不能对付睿王府,那么…之前的账就该跟苏梦寒算了!”

“陛下说,五日之后咱们家就要启程离开上雍。”黑衣男子道。

百里修混不在意,“无妨。有的是人对付苏梦寒,不必……唔?!”话话没说完,百里修的脸色突然一变。整个人伏在书案上全身抽搐起来。

“公子?!”黑衣男子大惊。百里修抬起头来,咬牙道:“没事!”

“可是?”黑衣男子不放心地看着神色已经扭曲地百里修,百里修闭了闭眼睛,咬牙道:“退下!”

“……是,公子。”

房间里只剩下百里修一人,百里修咬着牙忍耐着一阵一阵的痛楚袭来。

“谢、安、澜!”

第二百六十九章 飞来艳福?

不同于西戎驿馆中的凝重气氛,睿王府所有人的心情都称得上出奇的不错。睿王殿下荣升摄政王,即便是在睿王府众人眼中也是一件大事。虽然正主本人浑然没有将这权倾天下的尊荣身份放在眼里。

另一方面,四国和谈顺利结束,陪着百里修折腾了这大半年,连个新年都没能过好,总算也不是白折腾的。得到的回报还是让睿王殿下很满意的。至于没弄死百里修这点事情,相比之下就显得无足轻重了。百里修这人擅长蛊惑人心,玩弄权力。但是,如果没有人听他蛊惑,掌权之人不给他权力,他又能如何?如今势力折损大半,短时间内百里修想必也没有心思蹦跶了。

更让所有人的欢喜不已的是,孙先生和裴冷烛林珏经过了许多次的实验调整,终于成功解除了谢安澜体内的赤蝶蛊。当那藏身在谢安澜血液之中的小东西,被逼至掌心然后被裴冷烛刺破了谢安澜手心放了出来,所有人都忍不住暗暗松了口气。对于谢安澜而言,整个解除蛊毒的过程其实就是喝了一碗味道极其香甜的药,然后整个人难受了好一阵子。最后被裴冷烛从掌心放出了一点血而已。唯一让谢安澜有些好奇的也只是那血液的颜色有些跟正常的血液不太一样,裴冷烛一直放到她掌心流出了正常颜色的鲜血,才替她用银针止住了血。

谢安澜轻抚着刚刚包扎好的手心,靠在陆离身边有些好奇地看着被放在一个白色的瓷碗中带着些桃红色的血液。道:“怎么会是这种颜色?”是的,这桃红的血液中根本看不到什么赤蝶蛊。裴冷烛小心翼翼地捏着手中的银针在瓷碗中拨弄着,于是就连银针都染上了淡淡的桃色。裴冷烛仔细观察了一下道:“这是血液被赤蝶蛊的尸体污染之后的颜色,赤蝶蛊体量极小,一般人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到。死去之后,很快便会化入血液中,如果不是我们提前准备将赤蝶蛊逼入掌心才杀死,说不定就算赤蝶蛊死了,少夫人也会被它留下的毒所伤。这赤蝶蛊的毒性果然不错,这些毒血说不定可以制成一种新的毒药。”

谢安澜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你还记得那是我的血么?

裴冷烛显然是不记得,不仅是裴冷烛,林珏也不记得了。看到裴冷烛小心翼翼地将桃红色的毒血装起来,立刻就凑了过去要求分享。裴冷烛也不小气,直接取出一个空瓶装了一些给他。

安德郡主看看谢安澜,满心欢喜地道:“真是太好了,这些日子提着的一颗心总算是可以放下了。”拉着谢安澜没有包扎的另一只手道:“这几日澜澜要好好休息,我吩咐厨房做一些补血的东西补一补。流了这么多的血怎么受得了?”

谢安澜想说没什么,那么小小的一个瓷碗也不过就是半碗都还不到。不过看安德郡主如此兴致勃勃的张罗的模样,到底还是没说什么。就当是为了让长辈放心罢了。

“多谢孙先生。”陆离放开谢安澜,走到孙先生跟前恭敬地一揖道。

孙先生仔细看了看他,摆摆手道:“谢就不必了,若不是你们恰巧得到了主药,就算是老朽费尽全力只怕也未必就能如愿以偿。不过……你若是当真心怀感谢,以后就多为天下百姓做些好事吧。”

孙先生这几日虽然足不出户,但是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却还是知道的一清二楚的。睿王上位,却明显对朝堂之事没有兴趣,以后朝中大权只怕就要落到这个年轻人的手中了。孙先生并不在乎朝堂上那些官员权贵如何,也不在乎谁当皇帝,谁掌朝政。但是一个英明仁厚的人掌权总比一个昏聩暴戾的人掌权对天下百姓好一些。

陆离并没有如面对寻常人那般的冷淡倨傲,反倒是点了下头认真地道:“必不敢忘孙先生所言。”孙大夫捋着胡须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他素来觉得陆离这年轻人太过冷淡倨傲,行事也稍显霸道,年纪轻轻就手握重权未必是什么好事。不过现在看陆离的模样,倒又觉得或许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糟糕。

孙先生摆摆手收拾东西走了,外面还有人眼巴巴地等着他去救命呢。之前京城局势混乱,赤蝶蛊的解药也没有着落,孙先生压根就出不了睿王府。如今一切都过去了,自然也就没有这个顾虑了。虽然,按照他听到老和尚的转述,那人十之八九是已经没救了。但是老朋友的面子偶尔还是要给一下的。

府中双喜临门,安德郡主大喜之下下令庆贺。府中所有的管事下人都多发两个月的俸禄,更多添一身新衣。睿王府的待遇素来优厚,如今又多了这意外之喜,自然更加欢喜了。

深夜,睿王府依然华灯高照,一片喧闹。

睿王府宴请了所有睿王府的旧部以及与睿王府关系亲近之人。就连刚刚对睿王府表示出亲近的黎蕴都收到了帖子赴宴。至于那些没有收到帖子的人,心中郁闷忐忑不满自然都是有的,不过显然没有人在意他们的想法。

前院还是一片热闹喧腾,王府后院却已经格外的静谧。坐在高楼上,远处的欢笑丝竹声清楚的传入耳中,倒是显得后院更加安静。谢安澜悠闲地靠在窗口,她并没有参加今晚的宴会。刚刚被放了小半碗血,无论安德郡主还是陆离都不愿意她太过操劳。就连身边的朱颜云萝红香等人也是一副她已经弱不禁风的模样。

留下传来一阵清缓地脚步声,谢安澜回头看过去却见陆离漫步走了上来。不由莞尔一笑道:“你怎么在这儿?”

陆离走到她身边,从身后环住她将整个人都圈入了怀中。轻声道:“前面有舅舅在,已经快要结束了。”

陆离今晚喝了酒,淡淡地酒气沾染上了他的衣襟,也传入了谢安澜的鼻息间。带着几许清雅的墨香,让人觉得很是舒服。谢安澜向后靠近他怀中,抬头看向窗外不远处灯火辉煌的地方,轻声笑道:“两年多前,可有想过今日?睿王世子?”

陆离沉吟了片刻,道:“没想过。但是,早晚我会做得比今日更好。”两年多前的陆离自然绝不会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成为睿王府的世子。但是世间的事情就是如此反复多变的。即便是智计无双如陆离,也无法控制。所幸,这些与他原本的设想偏离的改变,都是好的。

谢安澜道:“如今朝中的势力势必要重新洗牌,你知道的…朝堂上的事情,我帮不了你什么?”

陆离拉着她转身面对着自己,低头在她眉心轻轻落下一吻,道:“些许小事,如何敢劳烦夫人?如今夫人最要紧的事情,还是……”一只手轻轻抚上她的腹部,突然陆离的手微微顿了一下,谢安澜也不由得蹙了下眉伸手捂住了陆离的手的位置。

两人齐齐抬头看向对方,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惊喜。

刚刚,陆离分明感觉到自己手掌下有什么轻轻动了一下。虽然很是轻微,但确实是发生了。抬头看向谢安澜,她的神色告诉他,她也感觉到了。

“孩子……”陆离声音带着几许难以察觉地颤抖。

谢安澜倒是比他容易接受得多,忍不住笑道:“大夫说孩子再大一些的时候,便能够感觉到他的动静了。现在看来,这宝宝还是很坚强的。”有赤蝶蛊威胁的情况下,依然还是长得好好地。现在这个时间能够感觉到胎动,算是比较早了。孙大夫说,四个月左右如果宝宝有胎动,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都是第一次做亲生爹娘的两个人,也顾不得其他便傻乎乎地坐在小楼上。陆离一只手停靠在她的腹部,等待着下一次胎动的到来。只是,一直等到外面的喧闹渐渐安静下来,肚子里的宝宝也没有再来跟爹娘打招呼。这让陆离素来清冷的容颜难得的露出了几分失落和委屈。

碰地一声轻响,不远处的天幕上绽放出了一朵绚烂的花朵。很快又有了第二朵,第三朵,直至更多。片刻后,整个睿王府的天空都仿佛被五光十色的绚丽焰火铺满了。原本幽暗的花园,也因为天空的绚丽焰火映衬的明亮了几分。花园中的某处,本该在前院招待客人的睿王殿下正与人并肩站在假山旁边的池塘边抬头看着天空。站在他身边的,却是一个纤细窈窕的身影——崇宁公主。

“你看?”谢安澜拉了拉陆离的衣袖,替他指了个方向。

陆离循着她指的方向望过去,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道:“舅舅想要娶得王妃归,只怕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崇宁公主可不是普通的公主,她是莫罗执掌兵权的公主,在莫罗的地位绝不比睿王府低。睿王殿下若是敢就这么上门去提亲,绝对是要被莫罗女王提着剑砍得到处跑的节奏。除非,他肯入赘到莫罗当驸马。

花园中的人似乎察觉到了这边的视线,凌厉的眼刀毫无阻碍的穿过大半个王府花园射向小楼上的小人。谢安澜连忙将陆离往旁边一拉,愉快地偷笑道:“师父一把年纪了才难得约会一次,咱们还是不要偷看了。”万一恼羞成怒他们可打不过睿王殿下。

陆离原本就没什么兴趣,自然也不置可否。只是重新将她揽入怀中,侧首看向窗外的弯月。绚丽的烟花过后,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的硝烟味,整个王府重新回到了静谧和幽暗之中。谢安澜靠在他的怀中,也跟着抬头望月,轻叹道:“好安静,好舒服的感觉。”

陆离轻声道:“以后我会一直陪着夫人的。”

谢安澜点点头,“我知道,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

渐渐地,整个王府都归入了宁静。远处的灯火也渐渐地熄灭,仿佛整个天地都沉入了幽暗之中。

宁疏带着两个丫头提着两盏灯侯在楼下。宁疏虽然不是睿王府的管事,却是谢安澜身边的管事,平时也帮着料理睿王府的事务。以她的身份原本是不用再亲自做这些事情的,不过宁疏在不忙的时候还是更愿意亲力亲为。如果可以,她甚至觉得做少夫人身边的贴身丫头是个不错的选择。不过谢安澜并不这么认为,宁疏有能力有才华,做一个贴身丫头太过屈才了。对此,宁疏也不过于坚持。从少夫人救了她的命开始,只要少夫人需要她去做的事情她都可以去做。

片刻后,陆离抱着已经睡着了的谢安澜从楼上走了下来。

“世子。”

三人齐齐行礼,晚上的晚宴上,睿王亲自向所有人宣布了,以后需改称呼陆离为睿王世子。王府世子册封并不需要册封典礼,睿王殿下自己决定然后报宗人府和吏部留档造册便是。若是从前,还需要昭平帝同意,现在连这个步骤都可以直接省了,也就是说,从此以后陆离就千真万确的是睿王府未来的主人了。

陆离微微点头,抱着谢安澜往自己的园子而去。宁疏淡淡一笑,示意两个丫头跟上为世子掌灯。目送一行人离去,宁疏抬头望月,心中一片安宁。少夫人的身体好了,京城里这些风风雨雨也算过去了,以后…少夫人一定会幸福平安的吧?

新的一天开始,整个京城的人似乎都感觉到一夜之间似乎有什么变了一般。反应迟钝一些的人略一沉吟,方才醒悟过来。哦,确实有什么变了,从现在开始东陵当家做主的人将要变成睿王府了。而真正掌权的人则是刚刚上任的睿王府世子东方少雍。

对于睿王府掌权,大多数寻常老百姓其实并没有什么意见。谁当权也不是他们能决定的事情,睿王府,至少比别人要好得多吧?

但是对另外一些人来说,睿王府掌权却当真不是什么好事。甚至比理王晋王这些人更加糟糕。因为一旦睿王府真正掌握了朝堂,很大程度至少在睿王还在世的时候就代表着几乎不可动摇。手握重兵,战功赫赫的睿王若是再权倾天下,谁能动摇?

很多人都暗暗将目光瞄准了被睿王殿下钦点的年轻世子。这个年轻人确实很厉害,但是毕竟年轻人总比直接面对睿王要容易得多。这或许会是一个突破口?

此时的陆离并不知道自己被某些人暗地里当成了攻破睿王府的漏洞,青悦的赤蝶蛊成功解除,他的心情是这段日子一来难得的好。所以,好心情的睿王世子,户部尚书小陆大人,在面对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挡住了道路的人也没有立刻动怒。

突然出现在陆离跟前的是一个妙龄少女,一身明艳华丽的衣衫,将原本七分的容颜也衬成了九分。似乎是不小心被人推了一把,她身体失控地跌向了前面漫步往前走去的陆离。陆离虽然不会武功,反应却不算慢。他微微侧身那少女直接从他身边擦过,跌在了陆离的跟前。

“啊?!”白皙如玉的手腕擦到了地上的石板,立刻沁出了一片殷红。少女脸上闪过一丝痛楚,忍不住痛吟出声。

过往的行人都忍不住用指责的目光看向站在一边的俊美青年。眼睁睁看着一个小姑娘摔在地上,未免太过无情了些。

陆离微微蹙眉,低头看了一眼跌倒在地上的女子。脚下微微顿了一下。少女眼底闪过一丝希冀的光芒,只是还没来得及反应,却见跟前的年轻人向左边移了两步,然后…继续往前走去。跟在陆离身边的方信眼神古怪地看了那少女一眼,连忙也跟了上去。

“……”原本想要说什么的少女目瞪口呆。

“呵呵,有趣。”不远处的茶楼上,百里修抬手将手中的折扇一合抚掌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