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氏吃了惊:“阿石你想做什么?别做糊涂事!没了王家,你怎么找到好人家?”什么带着她和四郎离开?这话崔氏听得着就害怕,王朗对她不好,她会怨自己命不好、怨王朗薄情,却来没有想过要离婚,女人怎么可以离婚?离了婚她靠什么过活?娘家肯定不会让她回去的,她身无长技带着两个孩子怎么谋生?阿石和四郎将来又怎么能找到好人家的孩子嫁娶?
王珞就知道除了从小跟自己起长大、深受她影响的眉绿外,时下没几个人能接受她的想法,她对崔氏说:“我不乱来,再有三年我都能嫁人了,到时候你跟四郎跟我起住。”
女儿的话让崔氏眼睛都亮了,但很快她眼底光芒退去,“尽胡说,你嫁人难道还陪嫁母亲和弟弟?说出去不是让人笑话吗?你夫婿愿意,你姑舅也不愿意。”
王珞说:“那我找个姑舅管不着的夫婿。”
崔氏啐道:“别胡说,姑舅不管,你们小夫妻以后生活怎么办?你难道跟着他吃苦不成?别胡思乱想了,好好在宫里照顾贵主,借着伴读的机会从皇子的伴读里挑个好人家。”女儿确定入宫后,崔氏眼界就开阔了,也不把世子长子当成女儿最佳夫婿人选了,能入宫的贵族弟子家世不是崔大郎更好?她女儿这么漂亮,定能找到贵人的!
王珞不以为然:“我没胡思乱想,你想我成亲后总要有孩子的,难道你还指望姑舅照顾我月子?”
崔氏说:“那当然不行,我生你的时候你阿婆伺候了我个月,连床都没让我下、凉水半丝都不许我碰,你祖母呢?我才出月子,她就让我去站规矩了,说我坐月子的时候不照顾大丫头。她那会能吃能睡能闹,要谁照顾?所以你定要记住,阿家不是亲娘,才不会心疼你。”
王珞无声的笑,亲妈都不定靠得住,何况是婆婆妈?她只是没想林氏居然愿意照顾阿娘坐月子?她微微笑道:“所以你才要去我家照顾我嘛,到时我买个离王家近点的院子让你和四郎住下,你偶尔回王家几趟,沈夫人也不会说什么。”王珞也就当着沈夫人的面才会称呼她祖母,私下从来不叫她祖母,王珞手覆在崔氏手背上,柔声道:“所以您再忍几年,等我安排好了,就没有人能委屈您了。”
女儿的话让崔氏眼眶下红了,她忙背过身体抹泪,等情绪平稳些才转身对女儿勉强笑道:“你放心,我以后再也不跟你阿耶吵了。”崔氏想了想补充道:“只要他不帮着庶子抢四郎的东西。”她不能忍受王朗抢四郎的东西,她儿子女儿的东西,就是她儿子女儿的,谁抢她就跟谁拼命!
王珞说:“让你直忍他也不现实。就是以后别在四郎面前吵架,他还是孩子,看到父母吵架,他会害怕的。”王朗的偏心王珞有时候也受不住,她的东西必须跟王琼均分,而王琼的东西她分厘都不能碰,不然就是她们母女企图私吞大崔氏嫁妆;她给四郎做的玩具,大郎、二郎年纪大了看不上,但是三郎必定要有,不然就是不友爱兄弟。也是王珞教养够好,不会迁怒,不然早跟崔氏样,视王朗别的子女如眼钉、肉刺了。
崔氏大吃惊:“小四被吓到了?我去看他!”
王珞说:“荷风在他陪他玩,会他也该睡了。”王珞迟疑了会:“阿娘,我把刘氏和三郎送走了。”
崔氏愣了愣,随即摆手说:“随便他们,我只要你们就够了。”她为自己为儿女争来争去,争了身恶名,什么好处都没落到,反而连累女儿不被长辈喜欢。她不能再拖累女儿了,她闺女定要嫁给年轻有为、又对她情深义重的男人,她们夫妻要和和美美过生,不能跟她样。
王珞见崔氏万念俱灰,心微惊,她情愿阿娘每天做些糊涂事,也不要她这样心灰意冷,她心思转:“阿娘,你可知我为何要把他们送走?”
崔氏没好气道:“你还不是怕我又让刘氏干活?”她还不知女儿私下的小动作?她让刘氏刷个恭桶,女儿都能给她弄热水来刷。
王珞摇头说:“刘氏是妾,妾伺候主母天经地义,我又有什么好怕的?”
崔氏斜了女儿眼,母女多年,她还不了解女儿见人说人话的性子吗?她只会说好话哄自己,自己让刘氏伺候的时候,怎么不见她说妾伺候主母是天经地义?
王珞如何看不出阿娘的想法?她心暗笑,但面上正色道:“我这次真不是哄你,我是怕你落入沈夫人的圈套。”
崔氏吃惊的坐直身体,“她想做什么?”
王珞道:“王家向来自诩清贵人家,从来不许有宠妾灭妻的事。”
崔氏微微颔首,这点她倒是赞同,虽然她跟王朗是因为三郎吵架,但她也不认为王朗宠妾灭妻,他心里只有大崔氏,刘氏只是伺候他的下人。
王珞没想阿娘居然还会赞同王家清贵,她嘴角抽了抽,王家要是清贵人家,这大夏绝大多数人家都是清贵人家了,这也可见沈夫人和成国公多会做表面功夫,“你跟父亲因刘氏和三郎拌嘴,在外人看来,父亲不就是宠妾灭妻吗?”
“真的?”崔氏下兴奋了,目光炯炯的看着女儿,“你说得对!王朗就是宠妾灭妻,你祖母这次想骂我也没理由!”别看崔氏嘴上强硬,心里直有点担心沈夫人会怪自己,她其实是有点怕沈夫人的。
王珞:“……对!祖母没有理由骂你,这件事本来就是父亲的错,不过你觉得祖母会怎么处理这件事?”王珞知道阿娘有点怕沈夫人,但没想她居然这么怕,王珞有些无奈,您既然这么怕沈夫人,为什么跟王朗吵架前不想想沈夫人呢?
崔氏不屑的说:“还能怎么做?就是把刘氏发卖,再给你父亲做找几个美——”最后个字她好容易才咽了下去,阿石还小,这种事不好跟她说。她没好气瞪了女儿眼,都是这丫头,小小年纪不知羞,这么光明正大跟自己说嫁人生娃的事,自己差点就被她带歪!不行!她要好好跟女儿说说,女儿家要学会矜持,这样才能得到夫婿敬重,她对王朗就是开始太不矜持了。
王珞引导母亲继续发散思维:“刘氏被发卖,三郎呢?他是父亲的骨血,他不会发卖的,他总会长大,他现在都懂事了,等他长大成人,他会不会记恨沈夫人发卖他亲娘?”
崔氏怏怏道:“他就算恨又能怎么样?我还恨你外祖母呢,不也只能被她拿捏在手里?再说等三郎长大,她都不知道还在不在。”
王珞:“……”好像无论自己说什么,都能被阿娘绕回去,王珞不气馁,再接再厉的继续挑拨母亲跟沈夫人的关系,“他跟您不样,他是男人,他还有阿耶培养,他能读书上进,还能当官。”这就是男人天生的性别优势。
崔氏怔,她倒是没想三郎日后当官会如何,她只是想到了自己阿弟,原来阿弟也能当官吗?可是阿娘小时候总舍不得阿弟读书太辛苦……
“沈夫人行事谨慎,怎么会给自己留这么个仇人?且她对外向来是怜老爱幼、善待下人,又怎么可能作出发卖侍妾的恶行?所以发卖刘氏的事她肯定不会亲自动手,只会指使别人动手。”王珞说完看着崔氏不语。
王珞的话让崔氏想了好会,才反应过来,她不可置信的说:“你是说她要让我发卖刘氏?她做梦!她个老妪要什么名声!她孙女都能嫁人了!还当自己是黄花大闺女?发卖个人还顾东顾西?她还要脸吗?矫情做作!”要在前几年,崔氏说不定真会这么顺着沈夫人的意思发卖了刘氏,可这几年女儿都大了,她要给女儿挣名声,她哪会做这种事?没有刘氏,也有别人,总不能她去伺候王朗吧?好歹刘氏还听话。
第28章 委屈(上)
虽然骂人不大好, 但王珞听了还是很爽快, 沈夫人可不是个老不要脸吗?儿子都这么大了,孩子都堆了, 还插手儿子夫妻房里事。她哪是疼儿子?分明就是把儿子当成自己私有物。“我把刘氏和三郎送走,就是不想她们给你泼脏水。三郎和刘氏都算老实乖巧,我们也养了他们这么多年了,不差后面几年。让他好好读书,将来何尝不是小四的助力?”王珞说完,心感慨,她还是被古代同化很深,在现代时她何曾觉得异父母兄弟姐妹是自己亲人?老死不相往来的陌生人还差不多。
崔氏沉默了好会:“你说得对。”她看着女儿, 欣慰的笑了笑, “阿石定过得比我好的。”看她把兄弟姐妹关系处理的多好!家里孩子只有王琼和大郎、二郎跟阿石不对付, 他们那是大崔氏留下的孩子,王朗嘴上说几个孩子视同仁,可还不是防着阿石去亲近大郎、二郎?生怕他们跟女儿亲近了,将来王琼没了依靠。
崔氏也不喜欢女儿亲近那几个丫鬟生的贱种,她女儿有弟弟,去亲近别人生的孩子算什么?不过她们手上现在也有二娘、四娘和三郎, 崔氏心里发了狠, 不就是花点钱吗?她非要把这几个孩子都养出来, 让他们都找个好人家,将来就要跟王琼他们比比,看谁日子过得更好!
王珞闻言环住崔氏的腰:“阿娘你放心, 我不靠任何人,就能让你跟四郎过好日子,你以后就等着享福吧。”
崔氏不说话,身体微微颤抖,泪珠大滴大滴的落下,有这么个女儿,她这辈子也够了,她真不怨了。
王珞沉默的让母亲哭,有些事没有亲自经历是无法感同身受,她不会劝母亲放下,也不会让母亲别哭,能哭就好,哭或许是无用的,但它可以发泄情绪。
崔氏不愿意让女儿看到自己哭,她推着女儿说:“你也累了天,快去洗漱,别睡得太晚了。”
“好。”王珞起身离开,即使是亲母女,也不需要事事都分享。
晚上王珞担心母亲,又担心四郎,洗了澡让乳母把四郎抱过来,三人起睡在大床上。古代的床都不大,王珞让人特制了几张大床睡。大床足够横躺个成人、个半大孩子、个幼儿。
四郎早睡下了,乳母抱起他起来的时候,他迷瞪瞪的睁了次眼,看到熟悉的阿姊和阿娘后,他又坐起来爬着在床上找了个自觉舒服的位置,躺下继续睡。崔氏看看女儿、再看看儿子,满心满眼的尽是满足,她本来就心无城府,放下了心事,她沾枕就睡,对崔氏来说,女儿比任何人都可靠,女儿回来了,她就有依靠了。
王珞了无睡意看着酣睡正香的母亲和阿弟,看了会,突然无声的笑了,这样也不错,在王家就要这么没心没肺才能活的滋润。她等母弟彻底睡熟后,悄然起身。
眉绿已经在外间等着王珞了,见姑娘穿着寝衣出来,连忙给她穿上披风:“姑娘,我把你送走刘姬和三郎的事跟郎君说了。”
王珞关心的问:“他没有迁怒你吧?”本来最好的法子就是让眉绿在外面候着,等父亲出来后,借机跟他提这件事,但父亲正在气头上,她担心父亲会迁怒绿儿,才想明天自己去。
眉绿摇头:“没有。”她心头暖暖的,她就知道姑娘最体恤自己,“姑娘,我们明天怎么办?”沈夫人累了天,今天是没精力计较这件事,明天早她肯定会发作。
王珞仰头看着屋顶承尘,缓缓的说了两个字:“演戏。”
“演戏?”眉绿怔怔的看着王珞,演戏是什么意思?
“你把四郎的乳母叫来。”王珞说,子不言父之过,有些话她不能说,但是别人可以说。阿娘出嫁时没带什么贴心人,带来的丫鬟最后都成了父亲的通房,陪房个个都饱私囊,回京城时这些人都被王珞打发了。四郎的乳母是王珞在隆平府选的,她也不算四郎真正乳母,她没奶过四郎,以前奶过四郎的乳母才二十岁,是位初产妇,孩子跟四郎差不多时候出生,四郎还吃过不少初乳。
四郎周岁断奶后,王珞就打发她回去了,选了现在这位乳母。这乳母今年也才二十五岁,但因先后死了两任夫婿,被婆家娘家赶了出来,走投无路,情愿分钱不要卖身,也要讨口饭吃。崔氏嫌她晦气不肯收,王珞却看她力气大、踏实肯干,把她派到四郎身边。她大字不认个,又是贫苦出生,跟王家大部分知书达理、温干练的丫鬟格格不入,但她也有她的用处,比如说明天那场合就适合她上场。
乳母本来都睡下了,听到王珞的召唤,她骨碌的爬了起来,睡意全无,姑娘找到她是为了四郎今天受惊的事吗?她是想把四郎抱走的,但是四郎不肯走,抱他就哭闹不休,乳母也是没办法。她走到王珞面前,急急的认错道:“姑娘,今天是我错了,我没抱走四郎,让四郎受惊了……”乳母比谁都重视四郎,她无夫无儿,就指着王家和四郎替自己养老了,她最怕王家把她赶走。
王珞摆手说:“这件事不怪你。”四郎都半懂事了,知道父母在吵架,不愿意离开也正常,“我明天要你替我做件事。”
乳母听精神了,“姑娘吩咐!”她大约修身院里少数不认字的人了,她没想自己有替姑娘办事的天。
王珞招手让她过来,对她如此吩咐了番,乳母和眉绿都听得目瞪口呆,她们简直不敢相信这是姑娘说出来的话。在她们心目姑娘就是天仙化人的存在,她居然会要她们做这样的事?
王珞看着两人目瞪口呆的模样,心暗忖,果然还是太年轻、阅历浅,不知道人若太要脸面就容易吃亏。今天这事她要不回击,就让母亲善妒暴怒、待子不慈、忤逆长辈的名声就要再次被人广为宣扬,她可不想王家把阿娘当笑话锦集。
阿娘为什么新婚就在王家被人看不起?还不是因为林氏克扣了她所有聘礼嫁妆,让她无所有的嫁到王家,被人嘲笑是光着身子嫁进来的吗?以前王珞小、他们又远在隆平府,自己无能为力,现在她都回来了,怎么会纵容别人给阿娘泼污水?哪怕阿娘就是善妒忤逆,她也要先把顶宠妾灭妻的头衔挂在父亲头上。夫妻体,两人同时被人嘲笑才正常,哪能只笑话方的?
眉绿送走乳母后,对王珞长叹声说:“早知道我们就留在隆平府了,也不会遇到这么多糟心事。”她真替姑娘委屈,在隆平府时她何曾如此操心过?姑娘、她和阿兄,每天最烦恼的事就是如何赚钱,哪里像在京城,天天要算计这些家常里短。
王珞道:“隆平府再好也是小地方,只有来京城才有更大的空间。”不然前世为什么这么多人宁愿在大城市苦熬,也不愿意回老家过舒适小日子?就是因为大城市机会更多。
眉绿想了想说:“我会跟荷风去多抄些经。”她担心姑娘闹了这出,会被沈夫人罚着抄写经。
王珞道:“不用急,她要罚也是罚阿娘,不会罚我,让荷风看着两个小丫头抄就可以了。”她都要入宫了,哪里有什么时间抄经?沈夫人只会让阿娘抄经,不过阿娘字也认不全,更别说抄佛经了,所谓抄佛经就是个象征。
眉绿说:“等姑娘去了宫里也需要经的。”姑娘是伴读,应该不会有人罚她抄经,但宫里贵人过寿,没什么比送经更适合了。
王珞摇头:“宫里的经我会亲自抄,不用你们动手。”
在王家人的印象,王珞的才华没有王琼好,画作书法点灵气都没有。这是王珞故意给人的印象,她倒不是有意藏拙,而是这样方便眉绿、荷风给自己代笔。王家的规矩每年长辈生辰都要晚辈送礼,连没成年的孩子都要送,王家长辈又这么多,人份,每年光是送礼就是大开销。王朗、王琼那边给长辈多少礼物,王珞不管,她跟阿娘的礼物都是经,她才懒得给王家人花钱送礼。
王珞的经是手抄本、崔氏的经是手绣本,王家那些长辈得了礼物,还装模作样的评价两人作品,让两人多练习。这话要换别人提,王珞肯定虚心接受,但是家里那些长辈么,王珞听了就烦,后来干脆全让丫鬟们代劳礼物。她专门养了五六个绣娘,专给阿娘绣花做针线活。
她给陈司籍那本经,是少数由她亲自抄写的经,她想陈司籍不会把那本经给别人看。话又说回来,就算被沈夫人看见了也没关系,难道她还能因为这事跟自己计较不成?但宫里不样,宫里的贵人是言可以决定人生死的,她行事还是谨慎些好。
王珞看了看天色,对眉绿说:“早点睡吧,明天起来有的闹呢。”
正如王珞所言,沈夫人回院后知道儿子、儿媳都吵了起来,她勃然大怒,要不是天色已晚,也不值得为了小崔氏惊动众人,沈夫人当夜就要喊崔氏过去问责。成国公是第二天早来沈夫人院落的,当时王珞还没起身,夫妻两人已经分居多年,沈夫人见到成国公来了,吩咐丫鬟给他奉茶,“公爷,您怎么来了?”
成国公接过热茶道:“三郎那位妾留不得了,你让她改嫁了吧。”成国公不管内院事,不代表他不了解内院事,昨天儿子院里动静那么大,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听说儿子是为了个伴读跟妻子吵起来,成国公又气又恼,这小子辈子都没出息过!整天被女人哄得团团转,之前的大崔氏如此、现在的刘姬也是如此。
成国公当时就决定刘氏不能留了,不过她好歹给王家生了儿子,也不用光身撵出去,送她份嫁妆,让她回娘家,由父母发嫁,也算全了王家的体面,将来她儿子长大,也说不出不好的地方。成国公是男人,再无能也是超品公侯,行事跟常年待在内宅亩三分地的女人不同,他不会轻易对人下狠手,尤其是这种跟国公府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人。
沈夫人放下手热茶,“她有个儿子,这么让她离开,她也不定舍得,我看不如先送她去庄上住段时间?”她留着刘姬还有用,哪能怎么轻易放她离开?
成国公沉吟了下说:“也行。”免得儿子闹腾,成国公对王朗这儿子实在头疼,小时候觉得这儿子长得好、读书也肯用心,是几个儿子最有出息的,现在大了,他反而成了自己最头疼的儿子。他顿了顿,对妻子说:“你多劝劝崔氏,女子以夫为天,哪能对夫婿这么不尊敬?”
沈夫人冷笑:“我哪来那么大牌面教训她,她不教训我才好。”
成国公怫然道:“当初就不该给三郎找这么个填房。”
沈夫人叹气:“大崔氏是个温柔贤惠的,我们哪能想到小崔氏是这样的人?庶出就是庶出,到底矮了头。”
成国公说:“我听说你把小五接过来养了?怎么不接小过来照顾?”
沈夫人道:“她有亲娘,哪里轮的上我来管?”
成国公吩咐说:“小是个不错的孩子,别让她娘养坏了,你把她接到身边来养。”成国公对王珞印象还不错,是个漂亮的孩子,至于王琼他完全不上心,不过个寻常出嫁女,还能指望她出嫁后帮扶娘家不成?好好养大、给点嫁妆嫁人就是仁至义尽了。
沈夫人笑着说:“她快入宫了,娘娘也喜欢她,让娘娘多教教她。”她暗自腹诽把那小狐狸接过来做什么?相看两相厌吗?
听到妻子提起最让自己满意的女儿,成国公不由露出微笑地说:“娘娘最近身体可好?”
沈夫人道:“好,就是深宫清苦寂寞,她总想有点想家,心里也挂念你和几个兄弟。”
成国公说:“她现在是天家贵妃,哪能想着家里?你让她多用心伺候圣人。”
沈夫人早习惯成国公对子女都漠然的态度,她笑着点头应了,成国公这才满意的离开,沈夫人送走了成国公,敛笑容沉着脸说:“叫三女君过来!”王朗在家排行第三,崔氏跟着王朗排行。
崔氏觉醒来,只觉神清气爽,正在跟女儿闲聊着今天梳什么发型时,听到沈夫人叫她,她瞬间抓紧了发梳。王珞神色不变的给崔氏簪了排茉莉假花在发髻上,她阿娘长相酷似林氏,相貌偏清纯挂的,也就是通俗说的小白花型,即便生了两个孩子都不怎么看老,她最适合素雅的装扮,偏偏阿娘不知怎么回事,特别喜欢走华贵路线,这跟她气质完全不符。带好发簪,王珞又拿了紫茉莉种子粉,当散粉在阿娘脸上拍了拍,然后满意的点头,“阿娘,我们走吧。”
崔氏全身心都在要去沈氏那边了,没留神女儿已经给她换了副妆容,她怔怔的问:“去哪里?”
王珞说:“去祖母那里。”她见母亲脸忐忑,她笑着说:“会你只要跟我哭就好了。”王珞没跟阿娘说自己的计划,说了阿娘容易露馅,还是让她本性发挥好了。
哭?崔氏目光茫然,阿石为什么要哭?崔氏印象女儿似乎从来没哭过,她会哭吗?
王珞用实际行动证明,她不但会哭,还能掐着时间哭。她跟崔氏两人去沈夫人院落前,神色还是正常的,等到了沈夫人院落附件,王珞脸色立刻变白,崔氏还当她病了,没想女儿迈入堂屋,就对着沈夫人哽咽的喊道:“大母,你要为我跟阿娘做主啊!”说完,她扑通声跪在了地上。
崔氏听到那声音,心疼的脸色都变了,这丫头居然都不看脚下地方,直接跪在地上,这跪要多疼啊!
沈夫人正神色端严的坐在堂屋里,王琼坐在她下方满脸幸灾乐祸,可是两人看到王珞的举动,同时惊呆了,这是怎么回事?
莫说是王琼和沈夫人,就是崔氏都惊呆了,王珞给众人的印象向来是端庄大方、笑脸迎人,从来没见她这么哭过,崔氏头晕,大步上前去拉女儿:“阿石你——”起来!不用你这么为我求情!不就是抄经!她不怕!反正她认字也不多,胡乱写就行。
王珞拉住崔氏的手:“阿娘你别委屈,有大母给我们做主,阿耶不敢再这么对你了!”
崔氏懵了,王朗对她怎么了?他没对自己如何吧?
王珞流着泪对沈夫人说:“大母,都是我不好,我只想着四郎年纪长上去,身边除了丫鬟乳母外,就没个同龄的玩伴,所以让下人去外面给四郎买了几个同龄的玩伴,忘了三郎迄今都没有伴读。这是我当阿姊的疏忽,父亲责骂是应该的,可是父亲不应该——不应该——”王珞下面的话没说下去,而是捂着脸开始嘤嘤哭泣。
这时眉绿悄悄推了把四郎乳母,四郎的乳母早已酝酿好情绪,她被眉绿推,立刻屁股坐在地上,双腿盘,边拍打着自己双腿,边撕心裂肺的哭道:“夫人,我们家女君也是家里娇养大的!是郎君明媒正娶的妻子,郎君怎么就可以为了个庶子,说我们女君是庶孽!他这是置我们公府的脸面于何地啊!我们家姨娘虽是妾室,可也是小族之女,不是等闲寒素出生!我们家公爷要是知道郎君拿女君跟那些个庶子相提并论,该有多心疼我们女君?他可是最疼爱这女儿了!郎君这是宠妾灭妻啊!”
崔氏开始还被女儿和乳母哭得糊里糊涂的,可听到乳母提起自己父亲,想到她在娘家时,阿耶和阿姨对自己的疼爱,她眼眶红也忍不住哭了,她在家是不及大崔氏受宠,可也是庶出姐妹里的头份,她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崔氏今天打扮的很素雅,脸上脂粉未施、头上只簪了根珍珠发簪、髻边绕了圈茉莉花环,难得素雅的装束,加上凄楚的哭声,衬她张脸格外楚楚可怜。林氏当年就是凭着这张脸,独霸了良国公数十年的独宠。
王珞泪珠也如断线的珍珠滴滴下落,她轻声抽噎着,不时用帕子拭去腮边的泪珠,有了乳母的哭诉,就不用她来出场了,她只需要负责如何哭得美就好。
沈夫人额角抽疼,她恨得咬牙切齿,恨崔氏母女不识大体,宠妾灭妻的名声是这么好担的?她们要是闹到了,三郎的前途就毁了!
王琼也被王珞惊得目瞪口呆,她在印象王珞从来都是派云淡风轻、胜券在握的态度,她从来都不知道她居然也会哭,别的女人哭只会让她觉得无理取闹,就像自己前世哭到最后表哥都厌恶自己了,可王珞哭,即使王琼身为女人都觉得她哭得很美……
“你们胡说什么!”沈夫人训斥崔氏道:“分明就是你善妒、不善待庶子女,还忤逆夫婿,三郎才会训斥你,他何曾宠妾灭妻过?”
乳母不服气道:“我们都听到郎君为了小三郎,骂女君是庶孽!”
“你闭嘴!”沈夫人怒喝道:“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污蔑郎君!”
乳母仰着头说:“夫人,这么多人亲耳听到,又怎么是小人胡说?再说小人是没签卖身契的良民,不是王家的下人!”乳母嘴上说的强硬,其实腿都吓得软了,果然姑娘聪明,让她开始就坐地上哭闹,不然她现在肯定站不稳!
“你——”
沈夫人气得想让人把乳母拖下去,却不想王朗沉着脸、走进了堂屋,“母亲,您别责怪阿崔和阿石了,昨天的事是我不对!”
王朗的话让沈夫人懵了,半晌后她惊道:“三郎你胡说什么!你何曾宠妾灭妻!”这小子是傻了,他要担了这名声,万在朝堂上被人弹劾怎么办?他辈子前途就毁了!
王朗垂着头说:“阿娘,孩儿不孝,但您不要为难阿崔了,这切都是我的错!”
王朗这副他来承担全部责任的模样,看的沈夫人阵头晕,也亏得她是坐着,不然早站不稳了。
王珞低着头微微而笑,所以要多做好人好事,看,回报不就来了?
第29章 委屈(下)
王珞早猜到父亲会把这件事但下来,他不可能坐视刘氏被人发卖、三郎从此埋没在王家诸多庶子再无上进可能。个孩子将来成就如何, 基本在六七岁时就能确定了, 三郎不仅聪明, 还肯耐得下性子读书, 他自五岁提笔后,天十张大字就从来没停过,即使逢年过节,这种长辈都允许小辈偷懒的日子里,他都不曾放松过课业。
这样的孩子只要不出什么意外, 将来绝对能成大器。王珞都不忍心这么好的苗子被王家糟蹋,王朗就更舍不得。要保下三郎, 单送他去书院读书还不够,三郎读书要先生、做官要人脉,这些都不是钱能解决的问题,如果国公府真弃了三郎, 三郎就只能跟寻常寒门弟子那样,靠着刻苦读书慢慢上进,甚至有可能辈子都止于九品微末官员,这对大部分寒门弟子来说, 或许是个好结果, 但对于心把三郎当成三房振兴希望的父亲, 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的。
所以父亲定会把这宠妾灭妻这名头担下来,这样才让沈夫人和成国公心存顾忌,不得不捏着鼻子任儿子继续培养庶孙。王珞嘴角浮起讥讽的微笑, 不然怎么说最受宠的孩子最不孝呢?就是因为他们有恃无恐啊!王朗的前途,大约也只有沈夫人还心存幻想,王珞和成国公早看破他这辈子不可能上进了,成国公会插手这件事,只是不想担上教子不严的名声。王珞是不想让沈夫人再踩着阿娘的名声把这件事压下去,她要沈夫人硬生生的把这件事咽下去!
“我为难阿崔?”沈夫人喘着粗气瞪着儿子,“你再说遍?”她教训小崔氏不是为了他吗?他居然说自己为难小崔氏?他居然对自己说这种话!沈夫人阵眩晕,难道儿子真心里有了刘氏?沈夫人暗暗摇头,不会的,没人比自己更清楚这儿子,他不可能会喜欢个妾的。
王珞冷眼看着沈夫人伤心欲绝的模样,心只有爽快,你宠坏的儿子,凭什么让别人替你咽苦果?就要大家起尝才好。
王朗见母亲大受打击、摇摇晃晃的样子,心不忍,这是最疼爱自己的母亲啊!但想到三郎,他心肠又硬了,莫说是他膝下那几个不成器的孩子,王朗就是找遍成国公府,都找不到个比三郎更优秀的孩子,他所有的希望都在三郎身上,他怎么能让别人把这这孩子毁了?等这件事过去,他定会跟阿娘赔罪,好好补偿她的。思及此,王朗垂着头说:“孩儿不敢,但昨晚是孩儿太冲动,为了刘氏责骂阿崔,都是孩子的错,还请阿娘不要再为我们夫妻操心。”
王朗这话太诛心,就连崔氏都听懂了,她望了王朗眼,再看看女儿,心庆幸自己没生出王朗样的孩子,要是阿石这么对自己,她非哭死不可。
沈夫人脸色铁青、双唇微微颤抖,要不是她还尚存丝理智,勉强让她保持国公夫人的尊严,她都恨不得跳起来狠狠扇上儿子巴掌!他这是被猪油蒙了心窍?为了个贱妾贱种如此忤逆父母?
王朗垂着头给母亲磕头,他对父母十分愧疚,但再愧疚他也不能说实话,他们是不会理解的,他们也不觉得国公府需要靠最没用的三房来振兴,更何况三郎只是个庶子。王家大部分人都还沉浸在先祖的荣耀,可王朗清晰认识到,王家现在哪有什么荣耀?父亲能继承爵位完全是因为阿姊。父亲走后,大兄爵位又能靠谁?父亲和阿娘这么看重阿石,是想把阿石送入宫?
王朗微微摇头,他跟小崔氏感情再不好,阿石也是他女儿,他哪里忍心女儿走阿姊的老路?阿石也不是阿姊,阿姊是父母唯的嫡女,从小被家人娇宠长大,没入宫前同父母兄弟感情深厚,她在爹娘逼她入宫后也对他们伤透心了。
父亲是老糊涂了,母亲说什么他就信什么,他真以为阿姊还是以前的阿姊?她是宫里的贵妃,早不是王家的女儿了。而阿石这孩子跟他就完全没有亲近过,王朗都没想过靠嫁女获利,父母还妄想让自己女儿替大哥讨爵位?王朗苦笑,他这女儿面上看起来是最规矩不过的,可骨子里却比谁都肆意,她绝对不会跟阿姊那样顾及家族脸面的。
其实父亲若不再执着于王家定要留在世族,而是任他们成为寻常小族,然后从族里孙辈几个真正有能力的孩子出来用心培养,王家总有重回士族的天。家族的兴盛靠的是大家起努力,尤其是要男丁在官场上的努力,而不是靠家里女儿的枕边风。光靠女眷晋阶被人笑话不说,也不是长久之路。这些话王朗曾对父亲提起过,可惜父亲非但没有赞同,反而勃然大怒将他赶出书房,之后王朗就再也不说了。
沈夫人颤抖的抬手指着外面,对儿子喝道:“你给我滚!你们都给我滚!”她后面句是对王珞和崔氏说的,崔氏闻言立马把女儿扶起来,拉着女儿快速的离开沈夫人院子,不打不骂不罚,这件事就过去了!这么好的事,她嫁进来这么多年都没遇到,这时不走更待何时?
王珞看到阿娘的举动,差点破功笑出来,她抿了抿嘴,对眉绿使了个眼色,示意她拉着乳母跟自己起。
沈夫人:“……”她满肚子的怒气看到崔氏时,突然泄了大半,就这么个蠢货也能让他们母子失合?
王朗也无语的看着快速的离开的小崔氏,这人是无可救药了!王朗怎么都想不通,小崔氏是怎么生出阿石这样七巧玲珑心的女儿的?
沈夫人深吸了口气,压抑了怒气,对王琼和声说:“阿宝去茶房给你阿耶泡壶热茶,天气冷要多喝茶。”她不信自己生的孩子会为了个女人忤逆他,他定有别的原因,沈夫人要知道他真正想法。这也是沈夫人的高明之处,除了不得已逼女儿入宫外,沈夫人从来不会强逼自己孩子,故她的孩子对她都很孝顺。
王琼顺从的起身,大母这是要跟阿耶谈心,她点都不担心阿耶会跟大母拌嘴,阿耶向来是最孝顺的,大母也是最疼阿耶的。
沈夫人又吩咐心腹去外面守着,她问王朗道:“到底怎么回事?”她见王朗张口欲言,她冷声说:“别说是为了刘氏,你是我肠子里爬出来的,我还能不了解你?她不过是个妾而已!信不信我现在就把她拉过来打死!”
王朗苦笑了声,母亲永远就是这脾气,她最看不上的就是侍妾庶子女,他那几个庶兄弟连字都不认几个,家里的产业也不归他们管,他们就住在府里由父母养着,勉强够吃够喝而已。王朗有时候真不懂女人的想法,上阵父子兵,好好培养庶子,长大后让他帮扶家里不好吗?何必都养成现在这样吃喝都要靠府里的废物?这不是给家里增加负担吗?
王朗也没法跟母亲说心里话,说他看三郎,觉得三郎才华出众吗?不说他们能不能理解,就算能理解,万他们真把所有希望都压在三郎身上,过分逼着三郎读书上进,过早毁了三郎怎么办?王朗打从心里尊敬父母,但也真心不信父母,在他们眼里,无论是儿女还是子孙,都应该为家族无条件牺牲,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王朗给沈夫人说了另个借口:“家里孩子们都大了,该说人家了,如果您这次罚了崔氏,家里难免又要起谣言,女儿嫁出去,还能不回娘家。大郎、二郎怎么办?我给他们看上了两户人家都是清贵的书香门第,人家要是心疼女儿,不肯把女儿嫁进来怎么办?”
“你又看上了什么寒族女子?”沈夫人沉着脸说:“我听说南安县公家里——”
“他们家的女儿我不娶。”王朗还不等沈夫人说完,就口否决,南安县公年纪比父亲还大,先后娶了六任妻子,家子女无数,除了原配所出的几个孩子外,别的孩子外人都分不清到底谁是嫡出,谁是庶出,在王朗印象南安县公几乎每年都会嫁女儿,有时候年还好几次,这样人家的女儿怎么能娶?他吃过的苦,不能再让儿子受。
“刘家好歹是士族,我给大郎、二郎看上的两个孩子还是真正的嫡出,难道还比不上那些寒门女?”沈夫人怒道,她都已经跟南安县夫人说好了,她们嫁女没嫁妆,但聘礼也会如数奉还,这里子面子就都有了,两个庶子还能娶到世家嫡女,他们还想如何?
又是名声!王朗心厌恶,但面上还是没表露,只对母亲说:“南安县公的女儿没嫁妆,我给大郎、二郎看的人家有丰厚的陪嫁。”王朗看上的不是嫁妆,但他只能用这点来打动母亲了。
沈夫人断然道:“我们家不靠卖子孙求荣!”只有那些落魄的人家,才会用婚姻换取金钱,沈夫人手头不缺钱。她持家有道,再说她子女都大了,孙子孙女婚嫁由孩子父母做主,跟她无关,她顶多出点添妆,沈夫人不缺钱,就爱名声。
王朗脱口而出:“那你为何还要送阿姊入宫!”现在又想送我女儿入宫,我女儿凭什么要为大房挣爵位?
沈夫人被他气得眼前发黑,“我若不送你阿姊入宫,你哪来今天的荣华富贵?”女儿怨她也就罢了,居然连儿子也怪自己!她所做的切还不是为了他们?
王朗垂下头微微苦笑:“您总说这么做为了我们,可——”您到底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我们?
正院茶房里,王琼正坐在榻上看着丫鬟给自己煮茶,突然听到堂屋里传来“啪!”声,然后是瓷片落地的声音,最后是沈夫人的声怒喝:“滚!”
第30章 愧疚的王朗
主院外崔氏憋着口气,拉着女儿回到修身院才彻底放松下来, 她咯咯直笑的对女儿说:“你看到你大母的脸色了吗?该!儿子是她自己养出来的!气就该自己受着!”她顿了顿, 看着女儿说:“不过你大母是真疼你阿耶, 我要是你大母, 心里肯定不好受。”崔氏心思不细腻,会突然对沈夫人感同身受,就是因为想起女儿,要是阿石将来因为夫婿这么对自己,她肯定比沈夫人还伤心。女儿总不会跟儿子样,
王珞说:“她那不是真疼,她若真疼爱阿耶, 就应该从小教阿耶,言语不能肆无忌惮,行为也不能肆意妄为。”古代没有心理学,但顶尖的那批世家弟子, 都会从小学如何控制自己情绪,只有野兽才会按照本心行事,人之所以是人,就是因为人有理智。小时候不教孩子做人, 长大后让社会来教, 就容易爹娘跟孩子起哭。
崔氏不懂什么是情绪控制, 但没人比她更能体会王朗的语言伤人,她深以为然的点头附和,“你阿耶说话就是太讨厌了!”
王珞又对母亲微微笑:“您放心, 我以后定孝顺你。”她才不会因为别人跟阿娘拌嘴,她就不信天下没有自己调和不好的矛盾,沈夫人不喜欢她,是因为王珞不肯放下身段去讨好。
女儿这句话让崔氏眉目都舒展了,她眉开眼笑的说:“我自己有钱,不用你孝顺,以后我来养你跟女婿!”
王珞莞尔:“我夫婿不用您养,你只要养我跟外孙就好了。”
崔氏拍着胸脯口答应:“没问题!”
王珞笑盈盈望着崔氏,她前世没结婚,但她身边有不少女同事都是备受父母疼爱的独生女,结婚生娃以后连孩子带自己都由父母照顾,她们不像是自己生娃,倒像爸妈给自己生了个小弟弟小妹妹。王珞自己可以照顾自己,但不妨碍她羡慕这些女孩子。说不定自己这辈子也能圆了前世的梦?
眉绿安抚完乳母,听到女君和姑娘唱和,心暗笑,女君现在手头的钱都是姑娘赚来的,姑娘这不是用自己的钱养自己吗?
心事了,崔氏浑身轻松,她想起女儿马上要入宫,连忙对女儿说:“对了,我们要收拾你入宫的行李!”
王珞道:“我已经收拾好了。”
崔氏摆手说:“我不是说衣服。”女儿从小就能把自己打点的很好,崔氏不担心女儿入宫会少带什么随身物品,她拉着女儿走入内室,从妆匣里翻出叠飞钱,“这些钱你带上。”
王珞发现这些飞钱有两张是五十贯的,五张二十贯的,余下都是贯的小额飞钱,起码也有五六十张。崔氏吩咐女儿道:“大额的钱是给你防身用的,小额的飞钱是让你赏人用的,宫里不比家里,就是家里你想点个菜,都要往厨房送几百个大钱。”
王珞拿着手的飞钱,只觉手上沉甸甸的,阿娘手里也多少钱,王珞大致有数,这点钱几乎把她私房清空了七成,她低声说:“这点钱你自己留着吧。”她攒点私房也不容易。
崔氏得意的说:“你放心,我手里还有钱,我那铺子收益很不错。”女儿给自己找的生意都是好的。
王珞闻言笑,将钱收了起来,留着也好,免得被林氏哄走,落在自己手里她总不会让阿娘吃亏,落在林氏手里就拿不回来了。
崔氏又想到沈夫人吃瘪的样子,她乐不可支的说:“阿石,我嫁到王家这么多年,就没见过你大母气成那样!”说完又吃吃笑了,今天的是对她来说刺激大了,她从来没想自己能这么轻松的过关,崔氏快乐的感觉能上天了。
王珞莞尔,她也没见沈夫人气成这样,可见她父亲的口无遮拦不止针对阿娘人。
母女两人正亲昵的说着私房话时,眉绿掀帘进来,“姑娘,郎君让你过去。”
听王朗让王珞过去,崔氏立刻像只炸毛的母鸡,翅膀张开、脖子高高仰起,恨不得马上啄王朗口:“他找阿石做什么?”
王珞安抚母亲说:“阿娘你放心,阿耶不会骂我的。”
“他敢骂你!”崔氏柳眉倒竖,儿女是她心头肉,王朗骂自己,崔氏都习惯了,但是他要是敢骂儿女,崔氏非跟他拼命!她越想越不放心,想要跟女儿起去,“不行,我跟你起去!看他怎么骂你!”
王珞说:“阿耶不会骂我的。”她怎么能让阿娘跟着?阿娘去了,她都不能跟父亲好好说话了。王珞跟父亲不亲近,但也不仇视,正常情况下,她还是很愿意跟父亲聊天的。
王珞让眉绿抱来终极大杀器——王小四,王小四睡了晚,早忘了昨晚发生的切事,他乐颠颠的滚到了王珞怀里,要王珞陪他玩,王珞将王小四放在崔氏怀里,崔氏抱着大胖儿子,没好气的对女儿翻了个白眼,“去吧!不识好人心!”
王珞忍着笑去父亲书房,她以为父亲是问自己关于刘氏母子的问题,没想王朗见她的句话就是:“阿石,你以后不能再这样了。”王珞怔,王朗看着女儿满脸茫然,语重心长的对王珞说:“阿石,阿耶知道你很聪明,这是好事,女孩子在这个世间立身不易,聪明的孩子总能过的比别人好。但聪明不代表你可以使小聪明。你今天对着大母耍小聪明,她心疼你,所以纵容了你。可你日后入宫,宫里贵人不会心疼你,他们不会纵容你的,你对他们耍小聪明,就会给自己带来大麻烦的。”
王朗不傻,他甚至比王家大部分人都通透,自他看到跪在母亲面前哭泣的女儿时,他就猜到了女儿的心思。他说这些话不是怪女儿,要怪也只有怪自己,若不是他不尊重崔氏,女儿也不会作出这种事来,她是想保护自己亲娘,思及此,王朗对女儿的语气越发温柔,“阿石,阿耶对你说这些话,不是骂你,只是想起你曾祖父曾对我说过,‘抱朴守拙,福气自来’,我没有做到他的教诲,你比我聪明,我希望你能做到。”
王珞没想父亲居然会跟自己说这种话,她不是真正的小女孩子,也知道自己这次是耍小聪明,如果这次对象不是王夫人,而是宫里的那些上位者,王珞肯定是忍下这口气,毕竟在绝对实力面前,任何计谋都是纸老虎,贸然用这种玩弄人心的手段,只会激怒他们,对自己不利,唯有蛰伏不动,将来才有报仇的机会。
可那些是对仇人的手段,沈夫人是自己仇人吗?难道就因为她是自己亲人,所以她就只能任王家人欺负?她的确仗着自己是王家的孙女,父亲会给自己兜底才这么做,但王家不也是仗着自己是王家孙女、阿娘是王家媳妇,只能依靠着王家,才如此肆无忌惮吗?要换了外人对他们用这种冷暴力,王珞早用热暴力解决了。
不过王珞也不反感父亲对自己的教导,父亲是关心自己,才愿意教导她,换成别人就算不看自己笑话,也会冷眼旁观,谁有这个耐心教导自己?从本心来说,王珞很赞同“抱朴守拙,福气自来”的观点,她奶奶也是跟自己这么说的,王珞低下头顺从说:“阿耶,我错了。”
王朗轻叹声:“不,是我错了。我总觉得你把自己和小四照顾的很好,对你疏于教导,忘了你还是孩子。”这话王朗自己说着都亏心,他不是无意忽略女儿,而是有意忽略女儿,阿石跟阿宝是自己唯二的嫡女,他若对阿石太过宠爱,阿宝会不安心的,在长女和三女之间,王朗理所当然选长女。
他也没想到阿石在不知不觉间,居然开始玩弄人心了,幸好这孩子本性纯善、他又发现的早,不然再晚几年,也不知道孩子会变成什么样子。王朗心有余悸,人可以不聪明,但品性不能坏,品性坏了,就没法子治了,“这次你三弟能逃过劫,也多亏有你。”
提起三郎,王珞笑容淡,她仰头问王朗:“三郎是我阿弟,我自会护着。但阿娘不是您妻子吗?您为何要这么说阿娘?”
王珞的问话语气不重,只能算种小女儿的质问,可这质问比沈夫人的训斥更让王朗无地自容,这件事他确实做错了,把事情搞得团糟,他沉默了好会,轻轻叹气说:“都是阿耶不好,阿石不要怪阿耶,阿耶会去跟你阿娘道歉的。”都是自己太冲动,才闹出这些事。
王珞神色微缓,不提父亲对王琼的过分偏爱,但以教导者角度来说,王朗比大部分古代男人做的都很好,他对孩子的教育出乎意料的开明,不会因为孩子小就随便糊弄孩子,以家长权威压制孩子,错了就是错了,他会坦然跟孩子道歉,这点即使很多现代父母都做不到。
第31章 书阁(上)
“阿耶, 三郎已经不在京城了。”王珞对王朗说, “我把三郎送去通安县的洞明书院了。”人都已经在路上了,阿耶也把事情担下来了, 就可以告诉父亲三郎的去向了, 三郎日后读书生活主要还是由父亲负责。
王朗先是一怔, 随即惊喜的问女儿:“你怎么知道洞明书院的?”王朗曾想过送三郎去洞明书院读书,但因书院环境实在有些清苦, 三郎年纪有点小,王朗舍不得, 才暂时作罢, 他没想女儿能跟自己不谋而合。
王珞说:“我派千树去打听的, 等小四大一点, 我也会送他去书院,让他跟三郎一起读书。”她顿了顿又说:“只是我人手不够, 千树也不可能常年在哪里守着, 您还要派几个人过去。”
王朗见女儿满脸戒备,生怕自己抢走千树的模样,他摸了摸鼻子:“我知道了, 我会派人过去的。”他不就是做了一次而已吗?干嘛这么防备自己?
王珞撇嘴:“您还想过让千树当大郎伴读。”
王朗轻咳一声:“我这不是惜才吗?跟着大郎一起读书,将来也有个好前程。”
王珞冷笑:“所以您是觉得千树跟着我没前程?”大郎是王朗的长子, 虽是庶出,但因是第一个孩子,又是王朗夫妻期盼已久的孩子,所以备受王朗夫妻疼爱, 即使后来王琼郎出生,都没有影响到他的地位。大崔氏逝去后,王朗虽一心看顾长女,但长子他也是花心力培养的。但天赋就是天赋,大郎读书不能说不用功,可就是读不进去,一本史书,王朗给三郎讲一遍,三郎就能记住,而大郎反复讲上四五遍,都不得甚解。
王朗对长子是说不出的憋屈,训斥他不用心吧?也不对,这孩子为了看书,都把自己头发悬在梁上了,可花了这么多时间,都比不上自己才七岁的三弟,王朗后来也就不逼着儿子读书了,让他老老实实的学记账经营。他只是幼子,国公府的爵位轮不上他,父母留下的遗产也分不了多少,他能留给孩子的也不多,大郎多学经商理财,好歹将来不愁吃喝。
千树聪明能干,生意经也是一套一套的,王朗私心想让千树去当大郎的掌柜,哪怕将来大郎不会经营,有千树在也能吃喝不愁。可是他没想到千树居然死心塌地的跟着阿石,他轻轻一笑,这孩子从小就会御下,这也是天赋。王朗惋惜的看着女儿,“阿石,你要是儿子就好了。”如果阿石是儿子,他早回京城了,给她找最好的老师、上最好的书院。
王珞板着小脸淡淡道:“没有如果,我挺喜欢自己是女孩子的。”这些人只会跟自己说什么,你要是儿子就好了,她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是女人就比男人差。
王朗低声下气的给女儿道歉:“是阿耶错了,阿石别生气,你最能干了。”
王珞瞄了王朗一眼,王朗忙从博物架上取下一只竹匣,里面躺着一只青铜酒觯,“阿石你看,你不是常说想要一只青铜小杯吗?我给你寻来了。”竹匣里垫了一层细布,布上放了一只形似小瓶的青铜小杯。
王珞眼睛一亮,用手帕包起小杯细看,圆腹、侈口、圈足,王珞问王朗:“这是酒觯?”古代青铜酒器名称太多,王珞跟王朗学过点,但王朗也没什么空教女儿,所以王珞也不大确定。
王朗点头说:“是酒觯,你不是喜欢插花吗?这个正好做个花瓶,以后我再给你找个酒爵,给你当笔洗。”
王珞这才露了笑脸,“回头我插了梅花,送来给阿耶看。”王朗笑着点头,正要说话,王珞目光扫过王朗放在书案上的一碗姜汤:“阿耶你病了?”
王朗说:“不是什么大问题,就是有点受寒,你大母不放心,非要让我喝一碗姜汤。”
王珞手指碰了碰茶碗,“您的姜汤都冷了。”
王朗不上心的说:“我一会让人去热热。”王珞狐疑的望着父亲,王朗淡定的看着女儿,半晌后,王珞扑哧一笑:“阿耶,我给你煮奶茶驱寒吧。”
王朗好奇的问:“什么奶茶?”
“我给阿娘新弄的饮品。”王珞下人将茶具取来,又让眉绿去拿红茶和牛乳,她先倒了水煮开,等眉绿将茶叶、牛乳取来,她再开始煮奶茶。
王朗见状笑道:“你们姐妹还真心有灵犀。”
“什么?”王珞抬头看着父亲,她跟谁心有灵犀了?
“前几日阿宝也给我泡这种茶水。”王朗拈起一些茶末尝了尝,“你用的这些茶叶比阿宝的好,你从哪里买的?”
“我自己制的。”王珞面上笑容不变,心中却暗暗疑惑,奶茶用红茶煮最好喝,红茶是半发酵茶,要到很后期才发面出来,这时的茶叶都以茶粉、茶饼为主,王琼怎么可能会有红茶?难道院里有口风不紧的下人?王珞没从别的方面怀疑,是因为时下是有奶茶的,只不过是室韦人的咸奶茶,跟王珞的奶茶不同。
“你们这是最近说好要一起制茶?”王朗高兴的问,因小崔氏的缘故,阿宝和阿石的感情不太好,王朗一直很惋惜,但又不知怎么让姐妹两人关系好起来。阿宝和小崔氏水火不容,阿石又依赖小崔氏,王朗既不能让长女忍耐小崔氏,又无法逼着三女不亲近生母,所以只能顺其自然,没想姐妹两人居然也有共同制茶的一天。
王珞私下很少跟王琼说话,她也不会在这时扫兴,“阿耶觉得好喝吗?”
王朗夸奖道:“你们做的都好喝。”
王珞笑着说:“您要觉得好喝,就多喝点,也能驱驱寒。”
王朗感慨道:“这种天气,若能有一杯酒就好了。”
王珞说:“您不是身体不好吗?别喝酒了。”她给王朗倒了一杯茶水:“您是不是有事吩咐?”
王朗没想女儿这点都看出来了,他讪讪一笑,有点不知该怎么开口。
王珞心中诧异,阿耶这是怎么了?难道要她做什么为难的事?
王朗其实是想找女儿去劝小崔氏替大郎说亲的,他给大郎看中的人家虽是寒门女,家风甚好,女郎据说幼时也随兄弟一起读书认字的。她父亲跟王朗为翰林院同僚,同僚家境优越,家中只有一名老妻,膝下三子二女皆为嫡出,王朗羡慕同僚夫妻恩爱,也见过他妻子几次,觉得她甚至贤惠体贴,才给长子求娶其长女。
大郎是长子,所谓长兄如父、长嫂如母,就算他尽量做到一碗水端平,长子长媳也必然是家中受委屈最多的人,他的妻子必须要贤惠得体大方,他必定不会给长子找娇养的幼女,只有随母长大的长女才适合成为家中长媳。当然他也跟同僚许诺,只要夫妻两人膝下有子,他一定不会允许儿子纳妾。
王朗这一承诺可谓诚意十足,再说王家在勋贵中不起眼,可门第的确极为高贵,琅琊王氏,那是自前朝就承传下来的大世族。不然为何成国公和沈夫人心心念念的就是维持家族荣耀?跟琅琊王氏结亲这等好事,是一般寒门做梦都求不来的,同僚当时一口便答应了。王朗本来想让阿娘去给大郎提亲,没想阿娘根本看不上寒门女,他最近又惹怒了阿娘,他也只要来求女儿帮着自己劝妻子了。
王珞听说事关长兄婚事,也不推辞,一口答应了。她跟大郎、二郎不亲近,但两人都是敦厚的性子,对下面弟妹也比较友爱,每次见到弟妹都会给他们带礼物,王珞对他们印象不错,她笑盈盈的说:“恭喜阿耶,等大兄成了亲,您就可以升级当祖母,我也可以当姑姑了。”
王朗一想到自己马上能有孙子了,心里也很是欢喜,他大方的说:“阿石还想要什么,阿耶都给你买。”
王珞脱口道:“我想看书。”
王朗问:“什么书?”
“史书。”王珞说,她最大的遗憾就是穿越前没好好读史书,不过没关系,这辈子也不晚,她可以从头开始。
王朗诧异的问:“你看得懂史书吗?”也不是王朗看轻女儿,而是史书真不是一般人能看懂的,且王朗虽在隆平府时请了先生给家中孩子启蒙,但先生的精力大部分在郎君身上,姑娘们只要能认几个字就够了。女儿读书练字都用心,但他不觉得女儿能看的懂史书。
王珞默然,她是不怎么读史书,可她好歹也是受过高考洗礼,重点大学毕业的硕士研究生,说她看不懂史书是不是太过分了?
王朗说完就自觉失言,连忙补救说:“我书房里没史书,我明天让人给你送来,你回去慢慢看,有不懂得来问我。”史书这种珍贵又大部头的书籍,王家自然不可能人手一份,王家的史书都是珍藏在家中书阁里的,只有成国公和王朗几个人可以随意借阅,别人连碰都不许碰的。
王珞趁机央求:“要不您现在带我去书阁看看?”她对家里的书阁好奇已久,可是一直找不到机会靠近。
王朗想了想说:“也好。”家里的书阁有专人看惯,一般人不得随意靠近,但要说多严谨也不至于,他就带大郎、二郎和三郎去过几次,家里姑娘没去过倒也不是家规不许,而是没有小姑娘会对书阁感兴趣。
王珞闻言喜上眉梢,她一面让眉绿给自己穿斗篷,一面对王朗说:“阿耶,你今晚来修身院用膳吧,我给你做好吃的。”
王朗调侃女儿道:“我要不带你去书阁,是不是就没这顿饭了?”
王珞微微一笑,暗忖父亲还挺有自知之明的,她也不是小气,只是她觉得父母在一起用饭,很容易大家消化不良。
第32章 书阁(下)
王家的书阁是一栋少见的三层阁楼,是王家最显赫的时期建造的, 书楼里的书架和地板都夹杂了檀香木, 即使离书阁建造已经过去了百余年时间, 王珞踏进书阁时依然可以闻到一阵淡淡的檀香味。书阁很小,里面藏书也不多,不说前世的图书馆, 就是王珞自家的藏书都比这里多点, 但对这个时代而言,王家的私人藏书已属当世顶尖范畴, 就连大夏国家图书馆之一崇文馆学士都曾夸过王家书阁。
光凭王家这套史书,就足以让很多人羡慕了,毕竟整个大夏贵族阶层家里能有一套史书的人家寥寥无几。这书阁也是成国公府最大的骄傲, 平时有十来名下人专门负责书阁的整理、卫生,书阁四周都有防火带,即使在最冷的冬天,这里附近都不许出现明火,这时也是书阁最冷清的时候, 整栋楼就跟雪洞子一样, 亏得王朗提醒过女儿, 王珞身上裹了厚厚的貂裘斗篷,能感觉这里温度明显比外面低,但不会让她觉得很冷。
王朗带着女儿来安放史书的地方,“你看你想选哪朝的?”王家的史书有竹简,也有纸质的是书卷, 竹简是前朝流传的古物,上面的文字是更繁复的小篆,目前是被王家当古董收藏。大家翻阅史书都是用家里后来请人抄写的纸质书卷。
手抄本的书卷,字不会太小,一本书也不会很厚,所以一朝的史书起码都有几十卷,这么多书一次拿走是不可能的,就是王朗都不行,王朗见女儿看看这本、瞅瞅那本,好像一本都舍不得放手的模样,不由失笑,阿石早慧懂事,这般任性的小女儿态他还是第一见,他抬手又揉揉女儿的小脑袋,“不用这么舍不得,先选上几本,等看完了再来换。”
王珞道:“您能一直过来替我换?”
王朗笑着点头:“你看完了,我肯定替你换。”史书艰涩难懂,王朗相信女儿的恒心,但不觉得女儿能看的很快,她一年能看完两本很不错了。
王珞这才满意的说:“好,那我先拿十本行吗?”
王珞拿的有点多,但王朗也没出言反对,小孩子正在兴头上,贪心想多拿几本书也正常。等她真正开始看了,就知道十本书要看完需要多久了。他见女儿目光仍依依不舍的落在书柜上,他好笑的说:“你喜欢的话,可以再拿几本,不过史书就别拿了。”
王珞又拿了几本游记,给了眉绿一半,她扭头对王朗笑道:“阿耶,我回去就给你烤肉吃,你今天有口福了,我让人拿了不少好东西过来,还有新鲜的菘菜、小青菜、如意菜,还有你上次吃了说好吃的五花肉,我给您烤了用菘菜包着肉吃……”她没骗王朗,她今天为了哄阿娘开心,特地让农庄的人一早送了不少好东西,不止有新鲜的蔬菜,还有送了不少猪肉、羊肉和鸡肉过来,修身院里的小厨房一大早就忙开了。
王朗是知道女儿好手艺的,在听到女儿开出的菜单后,他第一时间觉得自己饿了,说来他已经很久没跟小崔氏和阿石一起用膳了,不提小崔氏的为人,她院子里的庖厨手艺是真的好,他下意识的问:“还有锅子吗?”烤肉好吃,锅子也不错,特别适合冬天吃。
在王珞还没未对王朗彻底死心前,她也曾希望挽回过父母感情,所谓想抓住男人就要抓住他的胃,王珞在王小四出生前曾有一段时间,卯足了劲讨王朗喜欢,这也是小四能顺利出生的主要原因。可惜后来小四一出生,王琼就又开始作妖,后来王珞也厌烦了,对父亲的态度从讨好转成无事夏迎春、有事钟无艳。
“都有。”王珞眉眼弯弯的说,家里人多有个最大好处就是,吃火锅的种类也多,不怕浪费。
王朗看了看天色,一本正经的说:“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去用膳吧。”
眉绿:“……”现在不是才刚到申时吗?这点用晚膳会不会太早了?
王珞倒是挺赞同现在用膳的,不然她挺担心父母吃完这顿饭又要走不动路了,早点吃,饭后还能散步消食。王珞是个自制力很强的人,她虽然爱钻研美食,但对吃没太多执念,再好吃的食物,她也顶多吃七分饱,她准备等自己年纪再大一些,就开始恢复以前三天轻断食一天的习惯,现在生理年纪还小,身体更重要。
“咳——”父女两人说话间,突然听到一声轻咳声,两人寻声望去,却见成国公和一名高大的玄衣男子站在廊下,咳嗽的正是成国公,而那玄衣男子正微笑的望着他们,面如冠玉、形容俊雅,赫然正是王珞前几天才在宫里见过的郑玄。
王珞一怔,王朗已经认出郑玄,他上前行礼道:“郑指挥使、父亲。”王珞也低眉顺眼的跟着父亲一起给两人行礼。
成国公对郑玄说:“家中小辈淘气,指挥使莫要见怪。”
郑玄微微一笑:“公爷过谦,家中小辈喜好读书是好事,何来见笑?”他抬眼看着王珞,暗忖他跟着小女郎最近还挺有缘分的,居然几天之内遇到了三次,他目光扫过王珞手上的书卷,史书?他饶有趣味的想到,女子喜爱读史书的可不多,思及王家想送这姑娘入宫,看来这小女郎心有大志。
成国公也看到孙女拿了史书,他眉头皱了皱,没说什么,这孙女是要送入宫的,读点史书有好处,他对郑玄说:“指挥使里面请。”
“公爷请。”郑玄客气的说,他今天也是来问成国公借阅史书的,但不是王珞拿的纸质书,而是前朝的竹简古物。
成国公和郑玄说话,轮不上王朗、王珞开口,成国公迎着郑玄入书阁,王珞抬头看着父亲,王朗对女儿使了眼色,父女两人就悄无声息的走了,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可两人还没作出多远,就听到成国公的常随从后面追上,他一面跑一面气喘吁吁的说:“郎君,公爷说今晚留指挥使在府里用膳,您那里有什么新鲜食材都拿来。”
王朗:“……”
王珞:“……”话说王家人是抢自己东西抢惯了?
常随见八娘瞪大眼睛望着自己,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可谁让八娘院里居然有新鲜的菜蔬,须知自从京城开始下雪后,公府已经没见过新鲜的菜蔬了。也不知道八娘是怎么弄出新鲜菜蔬来的,他解释说:“公爷说指挥使难得来府上,总要让他感觉宾至如归。”
王珞是怎么种出蔬菜来的呢?当然是暖棚里种出来的,她用蜡烛养橘子盆栽,橘子养在盆里,盆栽下面就能用来养蔬菜了,不过这点蔬菜还不够王珞自用的,所以王珞也没想卖菜蔬,就偶尔解解馋了。没想到自己还没尝到一口,居然这么没了?但是祖父都开口了,王珞也不能不给,“我一会就让人送过来。”王珞知道祖父只看上自己的蔬菜,不会要她肉食,烤肉和火锅还是能吃的,就是蔬菜少一点。
王珞正想离开,那常随又笑道:“八娘,公爷听说您泡茶手艺不错,还请您替公爷和指挥使泡一壶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