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米…十米…二十米…踩上已经被时间定住的履带,他进了货仓。
这里董学斌还是第一次看见,舱内全是滑轨和锁销,只有一个工作人员,跟乘客机舱相比,这里没有座位没有厕所没有地毯,而且两排的一个个窗户比客舱里的窗户要高上许多,像个大仓库。一个个托运行李被从里到外的堆着,董学斌进来的时候货仓已经被填满三分之一了。
剩余时间已经临近耗尽的边缘。
董学斌赶快往里跑,手一撑,身子在被网兜裹住的行李堆上翻过,跳进了两个行李堆的夹缝里,藏了起来。
吱啦啦,吱啦啦,履带继续工作着。
行李后面的董学斌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听到一些机器的声音和工作人员的说话声,这个情况大约持续了十多分钟。
不多时,吱吱吱吱,碰!
几声响动后,舱内骤然一黑!
董学斌眨巴眨巴眼睛,探出脖子往外一瞧,货舱门关上了,里面除了填满一半的行李箱就只有董学斌一个人了,这时,脚下传来些许震动,飞机在动,董学斌知道这是已经准备开向跑道预计起飞了。事到如今,归国心切的董学斌也有点含糊了,上次的坠机给他的影响很大,别是这回再玩这么一下子吧?
应该不会。
哥们儿就算再倒霉,也不大可能连续遇到两次坠机吧?
清清嗓子,董学斌靠在两个行李堆夹缝里稳住身形,一把抓住裹住行李的墨绿色大网兜,做好了起飞的冲击。
五分钟后,在轰隆隆的声音下,飞机冲天而上扎进了云霄。
货仓之所以叫货仓,那就是给货物用的,当然比不上客舱内的舒适感,董学斌在飞机起飞后就感受到了巨大的震动,行李堆都有网兜和滑道锁固定着,有晃动也不太大,但董学斌只能靠着俩手固定,上上下下,前前后后,就这么几十秒钟时间差点折腾死他,屁股都被颠麻了。
可更受罪的还在后面。
现在已经是五月底了,都入了夏,按说气温应该很暖和才对。
可高空上的气流温度显然不能按照陆地上的时节计算,这里竟然无比的冷,冻得董学斌都哆嗦了。
指望空调就扯淡了,货仓谁给你空调去?
而且最难受的是,这里竟然氧气稀薄,稀薄到什么程度呢,反正董学斌觉得呼吸十分困难,比在高原上的高海拔感觉还要难受好几倍。
董学斌一咬牙,麻痹,哥们儿大风大浪都活过来了,这点小灾难还能难倒哥们儿?忍吧!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三个小时…终于,飞机一阵颤动,开始降落了!
五分钟后,等飞机停稳在跑道上,董学斌总算吐了口气。
该走了。他站起来快步到了舱门前,耐心等待着,滋啦啦,当舱门开启的时候,董学斌二话不说就叫了STOP!一蹲下,从舱门缝隙里滚出去,董学斌登时顺着履带下了飞机,解除STOP,混入一群下机的旅客中进了航站楼,随波逐流地走到了安检附近,下机时还要过一次海关,而且要检查身份证和照片之类的。
见状,董学斌只好将最后的一点STOP时间也给用掉了,躲在一个没人注意的角落里隐去身形,用STOP出了海关,当最后一秒钟的时候,董学斌飞快推开一个卫生间的门冲进去!
STOP自动解除了!
…“啊!”
“唉哟,吓我一跳!”
两个正在上厕所的人诧异地看向董学斌,都是一个激灵,差点尿到裤子上。他俩只看见这人好像是突然就多出来的,也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怎么一点声儿也没有?门也没看开过?
董学斌不好意思地对他们笑了笑。
出了厕所,董学斌现在连一秒钟的剩余时间也没有了,好在到了目的地。
旁边,几个乘客边走边聊着闲天。
“这趟飞机做得我心惊胆战啊。”
“我也是呀,就怕跟半个月前那航班似的来一个坠毁,那咱几个上哪儿哭去?飞机上又没降落伞,真遇见这种事儿一个也活不了。”
“是啊,那架航班不就是全部遇难了吗?听说一个都没跑出来。”
“别说了,唉,想想都渗人,二百多条人命啊。”
“不说了,走吧走吧,出去了。”
“走吧。”
董学斌也跟着人群往外走,面色复杂地出了航站楼,顺着大厅走到了首都机场外面。
呼…听着耳旁熟悉的汉语,看着碧蓝的天空,望着一辆辆写着中国字的出租车,瞧着一个个黄皮肤黑头发的人,董学斌知道自己到了北京,仰天深深吸了口气,恨不得扯着嗓子大喊一声了。
回来了!
哥们儿他妈终于回来了!!
第五百零一章 久违的京城!
下了飞机的董学斌心情无比的好,哼哼着小曲儿走到机场附近的那个酒店停车场,取了自己去日本开招商会之前放在这里的卡宴。钥匙锁已经被晒干了,好在电池还能用,防水功能不错,董学斌开上车就出了停车场,安保人员拦了一下似乎想收停车费,董学斌哪儿有钱啊,钱包和证件都被海水卷走了,只剩了一把车钥匙,酒店的入住票据也没有,所以根本交不起停车费,于是董学斌没等栏杆放下,干脆一踩油门冲了过去,看得保卫目瞪口呆。
走之前董学斌还按下车窗摇摇手,“今天有点不方便,改天双倍补给你,抱歉了啊哥们儿。”
开保时捷的主儿还逃停车费?
我靠,这种人保卫还是第一次见到,太她娘操蛋了!
听着后面的骂声,董学斌也不生气,笑呵呵地打着方向盘开到了附近一家比较一般的家常菜馆子。
进去后,一个中年人迎了上来。
“小兄弟,几个人?”
“就一个,对了,您是老板?”
“是啊,要点儿什么菜?”
“是这样。”董学斌讪笑道:“今天出门忘带钱包了,咳咳,等会儿我打电话让人给您送钱来,这菜…”
老板一愣,大手一摆道:“什么钱不钱的,坐吧。”
这下董学斌反倒不好意思了,“别介啊老板,那哪儿合适呀。”
“也没几个钱,没事。”
柜台后面的老板娘一听这话,眉头就蹙了起来,恨恨剜了一眼丈夫,嘴里嘀嘀咕咕了一句。
老板装作没看见,“坐吧小哥儿。”
董学斌也不矫情了,赶紧道谢,被警察追捕了一宿没吃没喝,他是真饿坏了。
其实老板早看到门口的保时捷了,加上董学斌一口正儿八经的北京话,就知道这种人不会差钱,一顿饭也没多少成本,全当交个朋友了。这个时间饭馆还没什么人,刚把早点的油锅和蒸笼撤掉,吃饭的也只有董学斌一个人,老板回去吩咐了一下后厨,不一会儿两盘家常小炒儿就上来了。
老板娘是那种精打细算的人,见状,没有给白吃白喝的董学斌好脸色,重重哼了一声,声音很大。
董学斌顿时有些尴尬,想哥们儿也是身家两亿了,现在连一块钱都拿不出来,丢人呀。
“菜来了。”妻子不给端,老板只好亲自把菜给董学斌端到桌上。
“多谢多谢。”
“别客气。”
喝了口免费送的茶水,吃了几筷子热腾腾的菜,董学斌肚子里一热乎,觉得非常舒服,太多天没吃过热菜了啊。
“老板,您这儿生意怎么样?”
“嗨,马马虎虎吧,就是一些熟客常来,勉强也过得去。”
“对了,我给您留个电话。”别看两道菜没多少钱,但人情味却很浓,这个情董学斌得还,不能白吃人家的,“这是我手机号,嗯,手机丢了,过两天我重新把号码开通,到时候就能打了,以后您要是打算去汾州市开饭馆,一定给我打电话,方方面面的关系我给您打通。”
老板一怔,也没把他的话当回事儿,笑着将电话号码收起来,多个人多条路,他也很爱交朋友。
后面的老板娘一听董学斌放了大话,嘴角撇得更大了。
聊了一会儿后,董学斌也吃饱了。
“老板,今天谢谢你了,那我回去了?”
“行,慢走,有空再来。”
“这顿是五十块,下次来我把钱…”
“又说这个。”老板打断道:“一顿饭而已,今天算老哥我请你的,都是朋友,提钱就没意思了啊。”
“得嘞,那太谢谢了。”
片刻后,董学斌在老板娘不善的目光中上了卡宴。
“有钱开得起车,没钱结账?”老板娘嘀咕道。
老板不耐烦道:“行了,别磨磨唧唧了,成天就知道钱!”
董学斌听见了老板娘的话,心里郁闷啊,苦笑着系上安全带发动了车子。
可刚等他踩下油门前行了十几米后,一辆区卫生局的车突然停在了家常菜饭馆门口,车门一开,下来三个卫生局的工作人员,对着门口的老板面色不善地说了几句什么,旋即就进了馆子检查卫生。
“有人举报你们这里卫生不合格。”
“上次不是才查过吗?我们已经把卫生死角清理了,您看看,这还不合格?”老板娘一听就火了。
那卫生局的道:“你小点儿嗓门!我听得见!”
“这个月已经查过一次了,怎么还…”
“上次是上次,这次是这次,能一样吗?”
董学斌皱皱眉,慢慢踩下刹车,这种情况他见得多了,如果是正常检查,那应该是这一条街的饭馆都按顺序检查一遍才对,可卫生局的车一来就直奔这个饭馆,显然是有人举报或者得罪人了,董学斌见那老板和老板娘俩人面色不好看地瞧了眼马路对面的一家小饭店,心想也可能是同行下的绊子。
要是平时遇见这种事,董学斌也不会多管闲事,但人家老板什么也不问地请了自己一顿饭,这就是人情,得还。董学斌把车开了回去,在小抽屉里翻了翻,找出了一张通行证,扔到了挡风玻璃下面,一踩刹车将卡宴停到饭馆正门口,将卫生局的车给别住了。
卫生局的金杯车里还有一个司机,看得如此就狠狠按了按喇叭!
滴滴!滴滴滴!
“怎么停车呢你?”司机拉开车窗大声道。
董学斌也不理他,开门下车走进饭馆,“大哥,怎么回事儿?”
老板见他回来了,怔怔,叹气道:“卫生不合格,说罚款五千。”
老板娘还在唧唧咕咕地和那几个卫生局的人理论,五千啊,这可是他们店半个多月的盈利,这个月罚了两次,等于一个月白干了,他们是小本生意,可经不起这么折腾,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你们这是抢钱!”
“你说话给我注意点啊!”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是对面饭店找来的!你们就是…”
“你少说两句。”老板拉拉他妻子。
其中一个领头的卫生局工作人员脸色一变,冷冷看他们一眼,直接低头开了一张罚款单据。
董学斌眉毛一跳,走上去道:“你们哪个分局的?”
一人皱眉瞅瞅他,“朝阳区的,怎么了?”
怒气冲冲的老板娘这时才发现董学斌又回来了,侧头一看他。
董学斌点点头,“朝阳的啊,行呀,这还是皇城根儿底下呢就敢乱收费乱罚款?卫生不干净?我刚刚就在这边吃的饭,我怎么没看出哪里不干净来?来,你们几个给我指一指哪里不合格,告诉告诉我。”
屋里的众人均是一愣,这人年岁不大,口气倒是真冲。
董学斌不等他们说话,直接道:“行了,工作证都拿出来我看看,叫什么名字。”
一个小年轻就恼了,“你…”
带头那人扯了他一下,没让他说话,因为门口的司机正在给他们打眼色,几人顺着饭馆玻璃门往外一看,保时捷?顶级的卡宴?刚刚他们是看到董学斌从车上下来的,只是没注意是什么车,现在才是瞧清楚,再一瞅车牌号,京字头9999?带头那人眉头就蹿到了一起。
还是个有钱的主儿?
几人都觉得有些意外,但也没当回事儿,有钱的见得多了,哪个酒店老板不称个千八百万的?他们该罚款还是得罚款,跟他们碍不着关系。不过带头的人还是略微留了个心眼,觉得董学斌说话的底气太足了,问了他们工作单位,还要他们的证件和名字?
然后,几人就看到了卡宴挡风玻璃下的一个通行证。
嗯?这是?
微微一愣,对视一眼,仨人都深深吸了口气。
那个通行证看上去跟一般小区通行证没什么区别,很普通,颜色也没有什么特别,上面也只写了一个小区的名字,顶多比一般小区通行证多了一个红色的公章,不过但凡是在北京摸爬滚打在体制里的人,有几个人不知道这个小区的名字?那是京城常委家属院的别墅小区!
区委的通行证好弄。
市委的通行证有点关系也可以搞到。
但常委家属院的证件,可不是谁都可以拿到手的,若没有亲戚住在里面,连跟领导关系不错的下属都不会随便给你办的,那个别墅小区本来也不是谁谁都能进的。
几个卫生局的人都知道碰见硬茬儿了。
董学斌看着他们道:“说话呢,证件我看看。”
“这个…今天忘带了,忘带了。”带头那人脸变得很快,苦笑道:“这位兄弟,我们也是刚接到举报出来的急,嗯,小刘,你再看看后厨那边卫生合格吗?”这事儿他们本来就不太占理,这饭馆的卫生确实还不错,所以一想到眼前这人很可能是某个市领导的亲属,当然不可能再纠缠下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在北京这种特殊环境里,眼皮子是非常重要的,弄不好说错一句话,工作都可能没了。
小刘转了一圈就回来了,“其实,嗯,问题不大。”
带头那人微微点头,“不大就算了吧,人家小本买卖也不容易。”
老板和老板娘目瞪口呆,都没明白怎么回事儿。
第五百零二章 小董的追悼会!
家常菜饭馆里。
卫生局的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撕掉罚款单就准备走了。
人家这是给了董学斌面子,董学斌也没有得理不饶人,摸出那盒从船上“缴获”来的日本烟,给他们几个发了一圈,这些天在大海中的生死一线让董学斌成熟了许多,性子也比以前稍稍稳下来了一些,他自己都感觉到了,“几位同志,还让你们白跑一样,不好意思了啊,来来,抽根烟。”
“嗨,不用了。”
“抽根儿再走,不抽就是看不起我啊。”
“可没有这意思啊,那…行。”
“呵呵,我给你几位点上。”
“可别,有火儿,自己来自己来。”
一听董学斌嘴里的京腔,卫生局带头的那人更觉得这种人是不能得罪的,背不住就是哪个中央领导的子嗣呢。
老板娘这才回过神,赶忙道:“你们坐,我给你们沏茶。”
带头那人道:“别麻烦了,我们这就走了。”
“喝杯茶再走。”老板也道。
那人摆手道:“不是客气,真不喝了,还有个举报没去查呢,对了…”声音忽然放低了一些,对着老板道:“你给我留一个手机号吧,这些天上面有任务,卫生死角查的比较严,到时候万一有突击检查,我提前给你知会一声,你做做准备就行了,只要卫生大概能过得去就没事。”
老板哎呦一声,“那可谢谢了。”
“没事。”那人道:“你们做生意的也不容易。”
这一前一后的态度简直变化太大了。
说完,带头那人就开始和董学斌套起了近乎,旁敲侧击地想探探他的底,能交个朋友就交个朋友。
老板娘不禁深深看了眼正抽烟的董学斌,这小爷爷什么人?怎么也没提认识谁谁谁,这些卫生局的人就变了态度?啧,她暗道还是自己丈夫有眼色啊,几十块钱一顿饭算什么?这下不但剩了五千块的罚款,还跟卫生局这边走上了关系,以后想来也不用担心有卫生局再找麻烦了。
几分钟后,卫生局的人走了。
老板娘脸皮很厚,好像忘了刚刚给白吃白喝的董学斌甩过脸色看了,笑容满面地小跑着给他沏了壶茶,“来,喝水喝水。”她现在才知道什么叫人不可貌相了,看上去年纪轻轻相貌平平,连顿吃饭的钱都没带在身上,可谁想人家这么有面子,一出面就给卫生局的人唬住了,这种人用脚丫子想也知道不是一般人。
董学斌一接茶壶,“诶,大姐您别忙了,我自己来。”
“别接别接,烫着你。”
老板看看董学斌,他也是真没想到对方有这么大面子,“小哥儿,这次谢谢你了。”
摇摇手,董学斌道:“呵呵,跟我没关系,您这儿卫生本来就不错。”
老板娘边倒水边道:“不错管什么用?成不成的还不是他们卫生局一句话的事儿?这回多亏你了,对了,刚刚没吃好吧?赖我赖我,大姐再给你炒两道菜去,我亲自下厨!”
“别了,刚吃的太饱了。”
“再吃点。”
“您太客气了,真饱了。”
说了一会儿话后,董学斌才提起了一直想说的一件事,“大哥,你这儿有电话吗?借我打一个?”其实董学斌吃饭之前就寻思着找个手机打电话呢,不过身上一分钱也没有,还白吃了人家老板一顿,借手机打长途的话还是没好意思说出口,这下人情也算还清了,董学斌才顺理成章地开了嘴。
老板起身道:“有,等我给你拿。”
“用我手机。”老板娘热情地递过来一个粉色诺基亚。
“哟,谢谢了。”
摸着粉色的小手机,董学斌情绪波动很大,吸了口气,一时间倒是不知该先给谁打了。对了,萱姨在北京,先跟她说。
嗒嗒嗒嗒,董学斌拨了瞿芸萱的号码,“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关机?董学斌皱皱眉,又给自己老妈手机拨了一个,“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董学斌无语了,第三个拨了谢慧兰的手机号。
——居然还是关机!
怎么回事?三个人都没开手机?
董学斌心头乱跳,生怕她们出什么事情,于是脸色有点变了,急忙回忆着自己记住的一些号码,又拨了虞美霞的手机,谢慧兰家属院的电话,瞿芸萱和平街北口的固定电话,甚至连胡思莲与冯副队长他们的手机都拨了一遍。可偏偏,固定电话都是处于无人接听的状态,而手机一律都是关机关机关机!
好像董学斌认识的人就没有一个开手机的!
不会这么巧吧?到底出了什么事?电话都打不通??
董学斌急啊,要是萱姨和老妈还好说,萱姨有时候夜里是不开机的,老妈上课时也一般会将手机关掉,但谢慧兰和胡思莲她们的电话是不可能会关机的,因为他们位置在那里,基本都要保持手机二十四小时畅通,以免出现什么突发事件赶不及,可现在连她们的手机也没开?
出大事了?
要坏啊!
老板见他脸色大变,忙问,“怎么了小哥儿?”
董学斌将手机还给他,“有点事,我得先走了。”
他俩都看出董学斌有急事了,也没再留他,“那你慢点开,下次有空再过来,大姐请你吃饭。”
出了饭馆,董学斌急急开车往和平街北口赶去。
五分钟…十分钟…二十分钟…车到了,董学斌快步跑上楼,怦怦敲了敲瞿家的门。
没人开!
幸好董学斌身上的钥匙没有丢,立刻取出来插进门锁里一拧,咔嚓,用力推门进了屋,“萱姨!”
屋里有些乱,却一个人都没有。
本应该在茶几上的瓷杯此刻在地上支离破碎,水和茶叶都洒了,小屋柜子门开着,一件睡衣半搭在床单上,下摆耷拉着地,厨房灯还开着,案板上有一个已经腐烂的西红柿,看样子是放了十几天了!
董学斌急不可耐了!
都在哪儿呢?都去哪儿了?
看着桌上的电话,董学斌抓起来就继续打了一遍!
关机!
所有人的号码都是关机!
麻痹!想急死哥们儿是不是!?
董学斌在瞿家客厅里来来回回转悠了一圈,末了他忽然想起了一个号码,急忙又嗒嗒拨了过去——这是县政府秘书科的号码,因为跟谢姐家属院固定电话只差中间一个数字不一样,所以董学斌当初看的时候就记住了,手机丢失,他现在只知道有限的几个号码。
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电话终于通了。
“喂,您好,秘书一科。”是一个女声,好像挺年轻。
董学斌顾不得废话,当即就道:“慧兰呢?在不在办公室?”
“慧兰?”秘书科的女孩儿微微一愕,迟疑道:“您是说…慧兰县长?”
“是,她在哪儿呢?手机怎么打不通?”董学斌心急如焚,“你给我转一下她办公室电话!”
“…慧兰县长不在。”
“胡秘书呢?”
“胡秘书…也不在。”
董学斌心脏一提,人都不在,手机都不开,这…然而,对方的下一句话就让董学斌愣住了!
女孩儿再傻也听出来电话那头的人跟谢县长关系不一般,慧兰慧兰的没几个人敢这么叫,想来对方应该是谢县长的亲戚,于是也没瞒着什么,道:“慧兰县长和胡秘书今天上午去参加追悼会了,很多县领导也去参加了,在北郊火葬场追悼厅,您要是找慧兰县长,那里…”
董学斌眨巴眨巴眼睛,“追悼会?谁的?”
女科员一顿,答道:“是董局长的。”
“啊?”董学斌顿时傻眼了,“我的追悼会?”
女孩儿忙道:“您也姓董吗?不是您的,是董学斌董局长的。”
那不还是我的吗!
挂了电话,董学斌终于明白怎么谁都关手机了,原来都跑去参加自己的追悼会了,在那边礼仪上是必须关机的。我了个去,追悼会啊,我尸体都没找到办这个干啥,哥们儿还活得好好的呢,追悼啥呀!然而董学斌也明白,其实他的葬礼早该办了,毕竟飞机失事已经过了半个月,直到今天才办,可能是老妈他们一直在等日本方面打捞到自己的尸体,不过昨天新闻上已经说了部分尸体已然沉没大海,找不到了,所以追悼会才拖到了今天吧,汗…不行,得赶紧回县里了!
董学斌马上跟萱姨家里翻腾了翻腾,从里屋床头柜抽屉里找出了一千块钱,直接装进兜里,下楼开车直奔加油站,打满油后,董学斌火急火燎地踩死了油门,上了高速一路奔向延台县。顶级卡宴的动力比奔驰商务强上了不少,无论山路还是高速都跑的很顺,一辆辆地超着车。
80…100…120…路上,董学斌一边开车一边有点哭笑不得。
自己赶着去参加自己的追悼会,估计自己可能是千古第一人了,瞧瞧,这他妈叫什么事儿啊!
第五百零三章 哥们儿,我的追悼会在哪儿!
延台县,北郊。
火葬场北临一座山,占地面积很广,空空旷旷,阴风习习。
董学斌还是第一次来这边,开车一到后就有点迷路了,不知道追掉会会场在哪儿,不过看外面空地上停着的几十辆县委县政府牌照的车子,就明白没走错地方,里面不但有谢慧兰的车,有公安局等县政府直属部门领导的车,还有惠田乡派出所和几个北京牌照的高档车,牌子都很熟。
终于到了!
看样子已经开始举行仪式了?
看着这么多车,董学斌挺欣慰的,看来哥们儿人缘还是不错的,葬礼很隆重啊。
下了车,董学斌甩上车门走了两步,看到前面有一个正搬东西的工作人员,立刻叫住他,“劳驾哥们儿,问个事儿。”
火葬场那人看看他,“怎么了?”
董学斌道:“找了半天也没看见,我的追悼会跟哪办的?”
那人愣愣,好像没听清楚,“你说谁的追悼会?”
“…我的。”董学斌说完觉得有些别扭。
“你的?”
火葬场那人瞥瞥他,转身就走,显然是把董学斌当神经病了。你的追悼会?你要是都追悼了,还能站在这儿跟我扯淡?早老老实实跟棺材里躺着了。有病吧这人,我这儿正忙呢,哪儿有工夫跟你臭贫。他在火葬场也工作十几年了,问路的,找茬的,什么人没见过?可饶是如此见多识广,他也从没听说过还有人来问自己追悼会的主儿,新鲜,真是什么人都有啊。
“诶,问你呢。”董学斌在后面叫他,“追悼厅在哪儿?”
那人头也不回道:“不知道。”
董学斌烦了,他正急着见老妈她们呢,恨不得下一刻就飞过去,“嘿,我说你这人怎么回事儿?你什么工作态度啊你?”
那人脚下一顿,好像也恼了,转身狠狠瞪了他一眼,“这是什么地方你知不知道?啊?是火葬场!是神圣的地方!你还嚷嚷上我了?来这里都是参加别人葬礼和火化的!哪儿有自己看火化自己的?啊?今天不少县领导都来了!追悼厅有个领导的葬礼!你要是想捣乱上别处去!不然我叫保卫了啊!”
葬礼葬礼的太晦气了!
哥们儿还他妈没死呢!
董学斌被气乐了,喘了喘气,道:“那行,追悼厅是董学斌董局长的葬礼吧?厅在哪边儿?我是来参加他葬礼的。”
那人瞅瞅他,“我告诉你你也进不去。”
董学斌一拍脑门,“我说咱别磨叽了行不行?我这儿赶时间呢!”
这人十分敬业,也十分警惕,“小伙子,我是为你好,就算你进去了也得让人轰出来,不是我说你啊,董局长是什么人?几次舍生忘死地救了咱们延台县的老百姓,虽然他是北京人,但提起董局长的名字,延台县谁不得竖一竖大拇指?光是被董局长救下来的老百姓就有几十个了,现在董局长去世了,大家都很难过,你要是抱着玩闹的心思,你那是对死者的不尊重,一来就胡说八道,你说你态度端正吗?啊?连态度都没端正还想参加追悼会?你这就是捣乱!”
听他这么说,董学斌有再大的气也生不起来了,苦笑道:“这位大哥,我态度很端正,追悼厅在哪儿告诉我成不?我真有急事!”
“花圈呢?”
“连花圈都没准备还叫态度端正?”
“我一会儿去买成吗?”
“你看看你自己西服里面的衬衫,蓝的?还这么亮的蓝?你这也太随便了,你看哪个参加葬礼的人像你这么穿衣服的?不是黑色也应该穿灰色啊!怎么连这点事儿都不明白?”
碰上这么个较真儿的人,董学斌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哥们儿自己参加自己葬礼已经是史无前例了,噢,我穿一身黑?再给自己买一个花圈送自己?再写一幅“董学斌同志一路走好”?草,我他妈撑着了!?
看看周围,也没其他工作人员了。
“我待会儿就换衣服,花圈我也这就买,成不成?”董学斌耐了耐心思,无奈道:“我说大哥,追悼厅到底跟哪边儿?再不去我就晚了。”
那人瞧瞧他,不耐烦地往北一指,“你要不怕得罪人就去吧,北边,到了头儿往左拐就是了,我先提醒你,今天县里大多数领导可都来了,向书记,谢县长,曹书记,你要是这么去了肯定…”
董学斌不等他说完就转身走了,“行,谢了。”
那人摇摇头,继续搬东西了。
董学斌踱步朝北走,十米,五十米,一拐弯看了看,终于隐约瞧见了远处的那个追悼厅,外面摆满了花圈,上面还写着悼词之类的话,离得太远也看不清楚,反正光是花圈就大概有三四十个,长长一溜儿几乎将这个厅周围裹满了,庄严肃穆的气息扑面而来,很凝重的感觉。
大厅门开着,里面密密麻麻都是人。
全是黑衣服,男女老少也分不太清楚,从背影上看,董学斌只认出了最后面的罗海婷和林萍萍几个人。
都快追悼完了吧?
我去,还是来晚了!
董学斌拍拍额头,立即加快了些步伐。
追悼厅里传来一个沉重的女声,好像是…县电视台主持人苏佳的?苏姐跟新华社实习结束了?追悼会是她主持的?
得,人到的还真全。
“…董学斌同志一生朴实,他热爱党、热爱祖国,对待工作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尽职尽责,他的一生是奋斗的一生,是战斗的一生,是光荣的一生,他的逝世使我们失去了一位好党员、好干部、好同志,今天,董学斌同志与我们永别了,我们要化悲痛为力量,要努力学习董学斌同志的好思想、好品德、好作风,勤奋工作,要把董学斌同志的…”
话筒声音不小,苏佳悲痛的嗓音也飘到了外面。
董学斌听得有些脸红,以前大家都说他思量作风有很大问题,怎么如今一“死”…都成了好思想好作风了?
第五百零四章 董学斌同志安息吧!
火葬场,追悼厅内。
董学斌的黑白照片上,黑底白字的横幅挂着“沉痛悼念董学斌同志”,被花围住的棺材里并没有遗体,只是放了几件生前遗物。主持人苏佳红着眼圈在台上做悼词,下面是董学斌的生前好友和同事,另一侧是栾晓萍和董学斌的舅舅大姨等人,谢慧兰也挽着栾晓萍的手站到了亲属行列。
下面人大约近百个。
会场气氛很压抑,哭声阵阵。
罗海婷和林萍萍等几个招商局的干部肩膀一抽一抽的,刘大海和冯副队长几个大老爷们也眼睛很红。
谁都没想到小董局长就这么死了,连遗体都没完整的留下。
董局长才二十四岁多啊,刚是风华正茂,谁想人就这么没了。
不过事情已经过去了十几天了,大家也都接受了这一事实,在听到飞机失事失去联系后不少人就明白董学斌肯定凶多吉小了,后来再一看飞机触礁爆炸,也清楚那种情况再怎么样也活不下去了。然而栾晓萍却一直无法接受,这些天她不知道哭了多少次,她现在才明白小斌当初那个电话是什么意思,现在才明白为什么儿子让她自己照顾好自己。
一开始,栾晓萍不相信儿子死了,慧兰和芸萱也一直在身边安慰她,说小斌肯定会回来。
但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十天过去了…飞机触礁,爆炸,机毁人亡,全部遇难,一个个噩耗接踵而至,栾晓萍终于被压垮了,白发人送黑发人,这种痛苦不是一般人可能承受的。
儿子死了。
真的死了。
捂着嘴巴,栾晓萍眼泪滴答滴答地往下掉。
谢慧兰扶扶她,“伯母,节哀。”
栾晓萍痛哭道:“小斌,我的小斌…”
“表哥,呜呜…”唐瑾和二姨也在旁边抹着眼泪。
闻声,站在中间的虞茜茜忍不住了,捂着脸哭出了声音,“叔叔!呜呜呜呜!叔叔!”
虞美霞抽泣地搂住女儿,脸蛋已经被泪水打满了,这半个月虞美霞都不知道流了多少眼泪,整个人明显瘦了一大圈。
这边的哭声渐渐转开了,顿时感染了很多人,早上就从北京赶过来的谢静和谢浩掉了眼泪,罗海婷和郭攀伟等招商局的干部,几个投资商代表,副书记曹旭鹏,政法委书记黄立,副县长庚玉超,县长秘书胡思莲,等等一些干部都叹气的叹气红眼圈的红眼圈,就连正在致悼词的苏佳也嗓音一哽咽,拿着话筒怎么也说不下去了,吸吸鼻子,摸了摸眼角的泪珠儿。
气氛越来越重。
谢慧兰却没有哭,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但不远处的胡思莲看看她,却更担心谢县长的状态,谁都知道董学斌是慧兰县长的对象,董局长的去世对谢县长的打击显然是极大的,但谢县长在人前却一滴眼泪都没有掉,这反而让人担心,这些天县政府那边的工作已经出了许多纰漏,谁都清楚是董学斌的事情严重影响到了谢县长的工作状态,甚至每天晚上一下班,胡思莲都能看到慧兰县长走进董学斌家属院的楼,直到第二天早上才会从董局长家走出来,已经有很多天都没好好吃过一顿饭了。
董学斌离世,许多人都很伤心。
但也有人幸灾乐祸的很。
比如财政局局长丁力,此刻站在追悼厅的他脸上虽然一脸沉痛的表情,心里却笑得不行,董学斌生前实在把他折腾的太狠了,那次舞会,董学斌当着所有人扫了他的面子,后来还大闹财政局,祸害的他们局停电了无数次,还差点引起火灾,丁力对董学斌当然没有一丁点好感。
教育局局长于郑智也同样如此。
瘟神终于与世长辞了。
在延台县祸害了这么久,这丫也早该出事了,大快人心啊。
不过心中虽幸灾乐祸,丁力和于郑智表情上却都没有表现出来,慧兰县长在那儿看着呢,他们可不想成为众矢之的。
正应了那句话,追悼现场是有人欢喜有人哭。
栾晓萍哭声越来越大,已经停不了了,“小斌才二十四岁…二十四岁啊…你走了…你让妈怎么活…呜呜呜呜…小斌…”
谢慧兰轻轻攥住栾晓萍的手,“伯母,小斌不在了,以后我就是您儿媳妇,您就把我当女儿。”
栾晓萍用力摇摇头,抽泣道:“你还年轻,不能让你…小斌要是在天有灵,也肯定希望…希望你找个好人家儿…”栾晓萍很喜欢谢慧兰,喜欢得不得了,但小斌去世了,她不可能再耽误人家慧兰。
“伯母…”
“别说了,小斌要是能听见,也不可能让你…”
“小斌没和您说吗?”谢慧兰笑笑,“其实他坐飞机去日本之前,我俩早在我家里办了婚礼,已经结婚了,就差没领结婚证,小静,是不是?”
谢静红着鼻子抿抿嘴。
谢慧兰看看她,“小静!”
谢静咬牙点点头,“是,办婚礼了。”
谢浩哭得淅沥哗啦,“没错,我也参加了!”
“一直没告诉您,我先告个罪。”谢慧兰握着栾晓萍的手道:“这声儿也叫的晚了…妈!”
栾晓萍知道她在说谎,泪眼更是止不住了。
“妈。”谢慧兰轻声又叫了一声,“您要是不认我这个儿媳妇,我可一直叫了。”
栾晓萍不言声。
“妈。”
栾晓萍泪流满面道:“嗳!好孩子!妈答应!答应了!”
谢慧兰终于露出笑容,给栾晓萍擦了擦眼泪。
这一幕感动了很多人,谁也没想到谢县长会做到这个地步。
这时,握着话筒的苏佳抹抹眼角,大声道:“向遗像默哀三分钟,一路走好,董学斌同志您安息吧,您的精神永垂不朽!”
大家都闭眼低下头,转身对着董学斌的黑白照片默哀。
下一刻,董学斌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追悼厅门口,之前的话他都听见了,感动得眼泪差点掉下来。
第五百零五章 瘟神又活了!
默哀开始。
一秒钟…五秒钟…十秒钟…大家都闭着眼低着头为董学斌默哀,此刻的追悼厅鸦雀无声,肃穆的气氛回荡在大厅里,久久无法散去。
小董,安息吧。
董局长,您一路走好。
小斌,你就安心的去吧。
站在门口的董学斌收起感动的眼泪,左看看右看看,摸摸鼻子,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现在可不是动感情的时候啊,这个局面他实在没有经历过,也没有自己参加自己追悼会该怎么做的榜样在前面,怎么弄?大喊一声哥们儿回来了?这有点那啥吧?那怎么说?
算了,先进去再说吧。
最后一排人比较多,罗海婷和林萍萍等人都在那里挡着,围了一圈儿董学斌实在没找到空隙,就走到林萍萍身后碰了碰她。
林萍萍一怔,仍然闭着眼没动窝。
董学斌眨眨眼,又扒拉了她一下,让哥们儿过去啊。
林萍萍烦了,心说谁这么讨厌啊,没看正默哀呢嘛,怎么对死者一点也不尊重?瞎碰我干什么?
她还是没回头,低着脑袋默哀着。
董学斌无语,干脆从她身边挤开走了进去。
林萍萍终于受不了了,沉着脸抬头瞪向来人,想看看到底是谁这么招人厌,可下一刻林萍萍就愣住了!
愣了一秒钟…愣了三秒钟…“啊!”尖叫一声,林萍萍差点晕过去!
旁侧的罗海婷眉头一蹙,小林怎么回事儿?正给小董局长默哀呢,你喊什么?
可当罗海婷侧头看过去的一刹那,她吓得一个激灵,下意识地后退了好几步,“哎呦喂!”
陆陆续续,不少人指责的目光接连落过来,吵吵闹闹的都干什么呢?不知道这是追悼会啊?谁这么不懂规矩?成何体统?正默哀呢你跟那儿瞎嚷嚷,不是让慧兰县长脸上不好看吗?这是作死啊!
可当看到那人后,无一例外,所有人都被吓住了!
“董学斌?”
“小董!?”
见他妈鬼了啊!
追悼厅里登时一片哗然,一下就乱套了,很多人都条件反射地躲开了几步,将董学斌周围好几米的地方都让了出来!
我草!怎么回事儿?这是诈尸了?
谁也没想到正举行董学斌的葬礼呢,可本应该死了不少天的正主儿居然气定神闲地从外面走了进来!
这什么情况??
不是大家大惊小怪,实在是这事儿太他妈吓人了!
谢慧兰和虞美霞等人也怔住了,尤其是栾晓萍,整个人都傻了。
看看董学斌,瞅瞅那阴森森的棺材,瞧瞧那张董学斌的黑白遗像…所有人都毛骨悚然!
见状,董学斌也挺尴尬,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便清清嗓子,咳嗽一声道:“这个,谢谢大家的关心了,前阵子飞机出了点事,我运气好,总算是躲过一劫,提前跳了水跟海里凑合了几天,后来遇见了船才得了救回国的,咳咳,还让大家忙前忙后的,不好意思了,不好意思了。”
噤若寒蝉,没有一个人说话。
一看,董学斌讪笑道:“谢谢大家参加我的葬礼了,那个啥,一会儿都别走了,我去订桌,请大家吃饭。”自己在自己的葬礼上致辞发言,那个感觉要多别扭有多别扭,嗨,就别提了。
还是没人言声。
董学斌汗了一下,连忙给自己老妈打了个眼色,“妈,别愣着了,遗像什么的赶紧撤了吧,没死呢还。”
“小斌!”栾晓萍大叫一声!
火葬场的工作人员也傻眼了。
是人不是鬼!
我去!瘟神又活了!
“真是董局长!”
“董局长没死!没死!”
底下顿时砸了锅,一下就热闹了!
丁力和于郑智目瞪口呆,已经不知道是什么心情了。
本来这几天身体一直不太好的栾晓萍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两步就跑了过去,一把将董学斌搂住,“儿子!真是我儿子!”她激动得不得了,都不会说话了,“我儿子回来了!回来了!”
董学斌眼眶一湿,“妈,别哭了别哭了,我没事。”
“你可把妈给吓死了!”栾晓萍哪儿能不哭,泪珠儿掉的更快了,“呜呜,你上哪儿去了你!这么多天也不跟家里联系!”
“一直在海上飘着呢,我上哪儿找电话去呀。”
“那刚才怎么不打!”
“回来我就打了,可你们手机都关了。”
“你就吓妈吧!你就吓妈吧!”
“让您担心了,对不起。”
这边还安慰着老妈呢,罗海婷和郭攀伟等一些招商局的干部都激动地走了上来。
“董局长!”林萍萍道。
“您受伤没有?”郭攀伟一脸急切。
“身体怎么样您?”罗海婷也仿佛有一肚子话要问。
董学斌笑着跟他们点点头,“我没事,劳大家惦记了,身体也挺好,没受伤。”
蓦然,一个哭声铺天盖地地压向董学斌,只见谢慧兰的弟弟谢浩上前就给了董学斌一个熊抱,“我草!董哥你他妈还知道回来啊!我还以为你嗝屁了呢!亏我掉了这么多眼泪!太坑人了!”
董学斌心中一暖,“你怎么也来了?”
谢浩道:“靠!你的葬礼我能不参加吗?我妈和大婶他们一会儿也过来!”
“唉哟,可别来了,这儿都没事了。”
谢浩擦擦眼泪,骂道:“这是骗我眼泪啊,白他妈哭了!”
“行了行了,大老爷们了,哭啥,嘿,别往我身上抹鼻涕啊你!”
“学斌!”那边,虞美霞也拉着小茜茜不敢置信地走了过来,眼中全是泪花,“真是…学斌?”
董学斌呵呵一笑,“是我,虞大姐,刚几天啊就不认识了?”
“学斌!”虞美霞当时就想冲上去,可看到周围后却咬咬嘴唇没动窝,只是一个人在那里吸着鼻子抹着泪。
但虞茜茜扑上去了,“叔叔!呜呜呜!叔叔!叔叔!我想死你了!”
董学斌暖笑着搂住她,摸摸她脑袋,“叔叔也想你,乖,不哭了,这不是回来了吗?”
“我娘说您死了,我就不相信!呜呜呜…我就知道您不会有事!”
曹旭鹏也被这个场面也感染了,“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啊。”
“向书记,曹书记,黄书记。”董学斌哄了哄小茜茜后一回头,赶快迎着几个领导道:“谢谢领导们的关心了。”
人太多了,几乎每一个人都问候董学斌两声,弄得他都忙不过来了。
不多会儿,场面突然安静了一下,周围有些人自动让开了一条路,董学斌一转身,正好看到谢慧兰。
谢慧兰瞅瞅他,淡淡道:“回来了?”
董学斌点头道:“回来了。”
微微叩首,谢慧兰显得很平静,不过张嘴刚要说什么,脚下却是打了一个晃悠,幸好身边的胡思莲眼疾手快地扶住她。
“慧兰!”
董学斌一慌,急急跑上去道:“怎么了这是?要不要紧?”就想叫救护车。
谢慧兰脸色有些白,笑笑,“不碍事,大惊小怪。”
胡思莲低声道:“慧兰县长这些天都没怎么吃饭,可能是血糖太低了,这…谁有糖?谁带了?”
谢静带了,赶快摸出一块拨开给了她大姐。
谢慧兰吃了后,脸色稍稍好看了一些,也没用胡思莲扶着,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旋即她笑眯眯地看向董学斌,呼了口气,笑着给他捋了捋衬衫领子,“我就知道你小子没那么容易死!”
董学斌嗯了一声,“答应你回来的,咱不能言而无信啊。”
“好,回来就好。”谢慧兰不厌其烦地一遍遍给他捋着衣服,一遍,三遍,五遍,七遍,笑孜孜的表情上看不出什么,但董学斌却能感觉到她那微微颤抖的指尖。
董学斌心疼她,道:“你别动了,赶紧坐下休息休息,小浩,过来扶着你大姐。”
“我没事,呵呵。”
一边扶着她董学斌一边看向老妈道:“妈,遗像撤了吧,棺材花圈也是,咳咳,我看着渗的慌啊!”
谢慧兰呵呵一笑,“你啊!”
到了这时候,葬礼也办不成了。
废话,正主儿都回来了,还追悼谁啊?
董学斌和栾晓萍等人立刻招呼起来宾,很不好意思地将大家给的“白包”一个个按照人名还了回去,人都没死,这钱是肯定不能收了。
一些人立刻开了手机,将这一惊人的消息告诉了相熟的同事和朋友。
“喂,老徐,告诉你个事儿,小董局长活了…嗨,我骗你干什么…真活了!”
“喂,老赵,董局长回来了…当然是真人,我亲眼看见的!”
然后,瘟神又活了的消息在整个延台县都传开了!
董学斌又回来了?
不但安然无恙,甚至连一点伤都没受地回来了?
听了这事儿,有些跟董学斌关系很差的人差点跳脚骂娘!
我了个靠!那可是飞机失事啊!可是机毁人亡啊!飞机上的两百多人都死了!无一生还!就你董学斌活下来了?还红光满面一点事儿都没有?
你他妈什么生命力啊你!
这都他妈死不了!?
第五百零六章 滑稽的葬礼
北郊火葬场。
消息虽然在慢慢传开,但很多人还不知道。
陆陆续续还有人抱着花圈一脸悲痛地来给董学斌送行,可当瞧见追悼厅里抱着自己黑白遗像活蹦乱跳的董学斌后,几人都傻眼了,手里的花圈差点仍在地上,一个个惊得跟什么似的。秦勇和孙树立就是其中两个,他们因为有点紧急工作耽误了,来晚了一些,谁想刚一过来就看到了这么吓人的一幕,心脏病差点犯了。
“董老弟?”
“董局长!?”
秦勇和孙树立简直不敢相信。
董学斌笑孜孜地对着他们招招手,“老孙,老秦,来了?谢谢了谢谢了,快请进,外面热,里面歇一会儿。”人家大老远的过来了,董学斌总得帮着招呼招呼,还得不断跟不知道怎么回事的人再解释一遍。
整个追悼厅就听董学斌一个人说话了。
“飞机出事时我提前跳机了,才逃过一劫。”
“诶,舅舅舅妈,遗像拆了吧,把我照片取出来就行。”
“唉哟,妈,棺材里的东西就不要了,不就被子枕头嘛,家里又不是没有备用的,太丧气,扔了扔了。”
“嘿,老陈也来了?谢谢了。”
“咦,这不是刘局长吗?请进请进。”
葬礼本来是很悲壮的一件事,可现在却完全变了味道,看着小董局长在自己的葬礼上忙前忙后地招呼着客人,大家都有些啼笑皆非,这幅画面实在是有点那啥,几个电视台的人也赶快将这一幕用相机记录下来。饶是在场人都见识过大风大浪,可也从没瞧见过这种葬礼,这他妈叫什么事儿啊!好好一个葬礼咋成了欢迎会了?小董局长就是小董局长啊,总能干出一些别人想都想不到的事情来。
忽然,老妈拿着手机拉了儿子一把,低声道:“老杨的电话。”
董学斌苦笑道:“可别让杨叔儿过来了啊。”
栾晓萍心情不错,一嗯,“老杨已经到延台了,不过你也没事了,我就让他回去了,他让你接电话。”
董学斌点点头,一接道:“杨叔儿您好。”
“…”那头的杨兆德没有声音。
“杨叔儿?”董学斌以为信号不好,“听得见吗您?”
杨兆德呼了口气,“听见你说话我就放心了,具体经过我刚也听晓萍说了,回来就好啊,以后好好孝敬你母亲,你妈这些天都不知道哭了多少次,高血压也犯了,差点住院,你可别再让晓萍担心了。”
“嗯,不会了。”
“呵呵,你先忙你的去吧,那我就不过去了,等你来了市里咱爷俩再好好聚一聚。”
“好嘞,谢谢杨叔儿惦记了,回头我请您吃饭。”
这边刚一挂电话,谢慧兰那头忽然拿着手机眯眼将董学斌招呼了过来,把电话塞到他手里,“我母亲,呵呵。”
清清嗓子,董学斌找了个没人的地方立刻小心翼翼地接听道:“喂,伯母。”
只听韩晶韩夫人轻声道:“你啊,就吓人吧。”声儿一缓,“有事没事?”
董学斌笑道:“让您操心了,抱歉抱歉,我没事,身体好着呢,呵呵。”
“嗯,听你语气也不像有事,那就好。”韩晶笑盈盈道:“伯母这回总算能睡个安稳觉了,呵呵,你等会儿,让你伯父听听你说话。”韩夫人的声音一远,不多会儿,一个男人的呼吸声传了过来。
董学斌对谢国邦的敬畏要比韩晶多很多,人家可是政治局委员,“…伯父。”
谢国邦微微嗯了一声,“回来了?”
“…回来了!”
谢国邦没多说,话也跟谢慧兰一模一样,一个字都不带差的。
这就叫有其父必有其女吧?
挂了电话后,董学斌才听谢慧兰道:“我爸妈和小浩母亲正开车过来呢,呵呵,已经快到了。”
董学斌啊了一声,“你怎么不早说。”
谢慧兰笑笑,“不过现在又回去了,我妈说这两天让你抽空回北京一趟,到时候再好好聊聊。”
“行,那你跟伯父伯母说一声,明天我就去。”
铃铃铃,铃铃铃,栾晓萍的手机又响了,接起来后老妈喂了一声,末了眨眨眼,将手机递给董学斌,“是你老领导。”
徐燕徐大姐吗?
“喂,徐局长?”
“你小子啊,命真大。”
“咳咳,这回是赶巧了,运气好,呃,您怎么打到这儿来了?”
“刚听说你的事儿,你手机也不通,我就找人打听了一下你母亲的号码。”身为汾州市国安局局长,这点能量还是有的,徐燕笑道:“开始听说你遇难身亡,我就一直持怀疑态度,你小董是什么人,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怎么会那么容易就没了?瞧瞧,呵呵,倒真让我说着了。”
董学斌听那边有车声,不禁道:“您在哪儿呢?”
“在你们县北郊,前面就是火葬场了。”
“哟,徐大姐,那您中午别回去了,我请您吃饭。”
“得了吧,知道你现在忙,以后有的是机会,咱们俩还用的着客气这个?忙你的吧,有空再说。”
“那谢谢老领导了。”
挂了线后,董学斌左看看右看看,突然将老妈拉到了一边。
栾晓萍问道:“干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