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我姐什么时候结婚?”卓理感受到了伍丘实对她的意见,于是转了一个她认为他会爱听的话题。
她不知道的是,这个话题伍丘实根本不爱听,他的表情几乎是立刻沉了下来,闷声说,“你很希望我和你姐结婚么?”
“这个……那啥……”卓理其实想说不希望,因为她不希望卓意这么早就嫁出去,然后她就孤独了……又一想,她可不能这么自私,卓意都快三十了,“当然希望,如果你真爱我姐,就赶快和她结婚吧。”
伍丘实却不再说话了,静静地把轮椅推到一处阳光很适宜的地方,他也寻了一处草坪,十分潇洒地坐下。
“阳光真好。”卓理看着伍丘实的表情,发现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眯着眼睛,脸上堆着浓浓的孩子气。卓理记得大学时一个心理学老师说过,每个男人心里都有一个小小孩,当这个男人愿意在一个女人面前露出这样的表情时,证明他是真心信任她,并渴望得到她的理解——这算是一种连男人自己都不知道的心理暗示。
“嗯,挺好。”这对话内容卓理觉得很熟悉。
“小姨子。”伍丘实认真地看向卓理,光线很强,他眯着眼,笑嘻嘻的,“咱们很有缘分。”
“嗯,还不错。”卓理不知道该怎么和孩子气的男人交流,尤其伍丘实这个性格多变的男人。以她和他短暂的认识时间里,她就先后见识过喜欢奔放外国女人的伍丘实、把工作安排得条理清晰权责明确的伍丘实、和她姐姐卓意甜蜜交往温柔可人的伍丘实、对待员工赏罚分明时而严肃时而幽默的伍丘实……她不知道哪个才是真正的他,或者……每个都是他?
“你还是一如最初的讨厌我么?”
卓理一囧:这个问题……
“很奇怪,我却没有最初那么讨厌你。”伍丘实撇开卓理的窘迫表情,自顾的说着。
“嗯,许多人刚开始都挺讨厌我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卓理如实回答,许多人觉得她做事荒诞不经?但是,相处久后,似乎喜欢她的人会越来越多。她自己对自己的人缘方面还挺满意。
“你真是个孩子。”伍丘实很宠溺的口气,嘴角勾着温和的笑。
可是,卓理身上的鸡皮疙瘩却此起彼伏。多年没有出现的小卓理此刻也窜出卓理的脑袋,幽幽的对卓理说:这厮是在调戏你么?
移开恶寒的目光,卓理勉强地笑了笑。她还真是摸不透伍丘实的想法和他那极不正常的眼神。伍丘实看她的眼神里有她不愿意承认的东西。
在这个时候,她又想起季竞堂。在这个世界上,如果有一个男人能让卓理无条件无任何想法的去信任、让卓理毫无芥蒂的去交往,那么,这个男人只能是季竞堂。季竞堂是那种大彻大悟之人,对任何事情都云淡风清,所以,他的眼神永远澄澈明亮,他常常摸着卓理的头,柔和地说,“世界太大,人类太小。”
卓理把季竞堂当做偶像来崇拜,她和季竞堂相处了多少年,他就当了她多少年的偶像,她就追逐了他多少年。只是,他永远把卓意当偶像,他永远追逐卓意。
卓理分不清她对季竞堂的感觉,她只知道,她喜欢和季竞堂在一起:吃、喝、玩、乐。甚至什么都不做,光说话。她以为,季竞堂这种男人就是用来做丈夫的。如果不是季竞堂心里永远有卓意,或许……
或许,她会拼命嫁给他。
“我不会和你姐姐结婚。”伍丘实突然说出一句这样的话,把卓理从回想中拉了回来。
“为什么?”
“不想,不愿,所以,不会。”伍丘实说话时极其认真。
“你不爱她?”卓理直截了当。
“结不结婚与爱与不爱无关。”伍丘实的语气又恢复认真,“如果我想结婚,不爱的女人我也娶,反之,亦然。”
卓理不明所以。
“你以后便会明白。”伍丘实站起身,摸了摸卓理那头执拗的蓬发,一副极其享受的样子。
“我不想明白你的想法,但我请求你,不要伤害卓意。”否则,我绝不原谅你。卓理在心中补了一句,但又一想,那威胁也起不到什么很实际的作用,于是作罢。
二四回
由于袁岂凉手上还有许多事情要做,所以,白萦和伍丘实来的那天他就先回了Z市。不过,走之前,在卓理死乞白赖的厚脸皮攻势下,伍丘实为她买了一台PSP,她便没有无聊致死。
两个礼拜之后,卓理出院。
她知道袁岂凉很好很负责,不过,她没想到,他会负责到这个地步——他从Z市开车来接她出院。虽然她不适合挤火车,但她以为会是卓意或者伍丘实来接她,或者最不济,也会是她自己挤长途汽车回去。
她没有多少东西要收拾,所以,没片刻,他们就办好了出院手续。住了二十多年来最长的一次院,卓理只觉得外面的天空很美好,她只觉得自己的腿很珍贵,只觉得:生命如此美丽。
她看着身影修长的袁岂凉走向晚光里,沐浴着橙黄色的夕阳,忽然就觉得:袁岂凉这小子怎么长得这么好看呢,怎么就这么养眼呢,怎么就这么让人赏心悦目呢,怎么就这么让她小鹿乱撞呢,怎么就这么让她已死的花痴病症死灰复燃呢,怎么就这么……
“嘿,我的友……”她冲上前去,为了多看看袁岂凉,多养养眼,毫不犹豫地打开了眼前这辆旧别克的副驾座。
“这看起来像是我舅舅的那辆老车。”上车之后,卓理飞快地系好安全带,恢复那张有一个酒窝的暴发户脸,直勾勾地盯着旁边刚落座的袁岂凉。
“你没看错。”袁岂凉很优美的系好安全带。
卓理就这样毫不顾忌的打量袁岂凉,两只眼睛都快化成桃心两颗了。
“啧啧,你女朋友真幸福啊……”卓理十分真诚地说,丝毫不记得自己曾经得出一个结论:做此人女朋友者,非死即伤。
袁岂凉原本是准备发动车子,听到这句话之后,极认真地转过脸去看卓理,然后,低声说,“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告诉你,我没有女朋友。”
天雷……
天雷滚滚……
乌鸦……
乌鸦阵阵……
“你……她……那啥……白萦不是你……你……你……女朋友?”
袁岂凉表情严肃的发动车子,启程,然后,纠结的眉毛渐渐散开,慢慢的吐出两个字,“不是。”
“那你们还接……”吻呢?卓理眼见着袁岂凉的脸又恢复了万年冰山样,只能慑于其气场,小小声地问出这个问题。
“……”,袁岂凉的嘴巴动都没动。
卓理紧紧盯着那张嘴巴,然后突然就想到如果他和一个女人——就像白萦那样的女人——接吻的模样,然后,想着想着,就自顾的脸红起来。
感觉到自己的脸滚烫之后,卓理急忙打开车窗,然后,企图借着傍晚的风把脸上的温度降下去。
“不舒服?”约莫两分钟后,袁岂凉发现了卓理的异常,他以为卓理开窗透气是晕车,不时的从直视前方的认真状态里转头看卓理,只看到她不停的用手拍着胸口。
“嗄?”卓理回过头来,没听清楚袁岂凉的问题。
上了高速之后,袁岂凉得空长长地瞥了一眼卓理的正面,“你的脸很红,晕车?”
卓理只觉得:囧,这家伙视力真好,这傍晚他也看得清楚她脸的颜色。
“是,我晕车。”颇带表演性质的装出一副快晕死的表情,“开慢点。”
“好。”袁岂凉果然放缓了车速,一手还在车里寻找着些什么。
“你在找什么?”卓理‘虚弱’地问。
“晕车药。”
“不用了……我吃那个不管用……我就是头晕……”,继续‘有气无力’。
一只手伸到了卓理的额头,这让她当即睁大了眼睛:是袁岂凉的手,冰冰凉的,贴在额头上让卓理有一种敷了一条冷毛巾的错觉。
“没有发烧。”片刻后,袁岂凉抽回手,得出这个结论。
不过,卓理极其猥琐的觉得他的手放在她的额头让她很舒服。
“没关系,别管我……我躺躺就好了……”这么躺着躺着,卓理果然就睡着了。
从Z市到A市,坐火车需要近两个小时,但是,开车只要一个小时就足够。所以,车子很快开到A市地界。
卓理是被车子颠醒的,睁开朦胧的睡眼,她恍惚听到袁岂凉的声音在耳边,“……是在江心花园?……”
等到她完全醒来时,才看见袁岂凉在打电话,一手缓慢地打着方向盘,还不时打量周围的环境。
“……我现在在洪森大道,就国贸超市这块……”
“左拐。”卓理很好心的说,她意识到:这人迷路了,而且,可能是怕吵醒她,便没开口向她问路。
“好了,我知道了。”袁岂凉挂了电话,夜色中卓理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但她清楚地听到他说,“抱歉,吵醒你了。”
卓理很想说点什么应景,比如‘没关系’、‘算了吧’、‘我没事的’……最终只是沉默,因为她发现,她的心跳陡然加快了许多许多。
在卓理的指点下,接下来的一小段路很平稳。
抵达卓理家楼下的时候已经是晚上的八点多了,袁岂凉依旧很绅士地送之下车。
就在卓理转身上楼的那片刻,她突然听见袁岂凉叫她。
“卓理。”——这是袁岂凉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卓理立住,不解地站在原地看他。
她看着袁岂凉走近她,不怎么亮的老路灯映着他的样子迷蒙而又渺远,但是,卓理真真实实地感觉到了袁岂凉靠近她。
很近很近了……
她条件反射的往后退。
“别动。”袁岂凉的声音从近处飘来,又激起卓理一阵阵不正常的心跳。
卓理真的没动。
袁岂凉倾身,附在卓理耳边,很轻很轻地说了一句话——
“这就是你那天看到的——”顿了顿,“——接吻。”
话毕,袁岂凉重新站好,嘴角勾着柔和而又诡异的微笑,“上去吧,晚安。”
卓理完完全全的被shock到了。
如果说,袁岂凉带着他身上特有的香气靠近她时,她是心跳加快。那么,当袁岂凉在她耳边说了那番话时,她是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了。
她木木地上楼,木木地敲门,木木地迎接卓爸卓妈目光的询问,木木地进房间,木木地放下一些小物品,木木地躺在床上,木木地睁大着眼睛。
木木地木木着。
卓理深刻地发现,在袁岂凉对她做出这么亲密的举动后,她迷失了自己,她连她最引以为傲的演技也没有发挥出来。
等她意识到自己这样没用之后,很发神经地用被子捂住自己的脑袋,大声喊,“袁岂凉!你这个混蛋!你这个色魔!你这个登徒浪子!你轻薄我!!!”
喊声震天……
不过,因为她的声音被厚实的被子完完全全裹住,门外好奇的卓爸卓妈也便没有察觉出任何蛛丝马迹,二老只得悻悻地离开。
这天晚上,卓理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梦境是这样的:她有一天走在路上,然后,走着走着就看到前面不远处站了衣袂飘飘的不明性别不明身份的人,那人一边对着她招手,一边说,“来啊来啊……”
卓理拼命后退,并大声骂道,“你这牛头马面,以为穿了白衣胜雪,我就会以为你是西门吹雪么?离我远点!”
然后,她就拼命地往后跑,跑,跑……
可是,她发现,不管她用多大的力气往后跑,不管她摆正了多少次方位,她还是跑不开前面那个不知是人是鬼的家伙。
不仅跑不开,还越来越靠近他。
等到她完全靠近那个白衣人时,她才发现,白衣人居然是个无脸人,没有眼睛没有鼻子,没有嘴巴没有耳朵,但是,她还是听见他对她说,“来啊来啦……”
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打他,却被无脸人抓住了双手,然后,无脸人忽然把那张没有五官的脸倾向她,她吓得赶紧闭上了眼睛,边闭还边骂骂咧咧:“你这个妖怪!丑八怪!”
无脸人鬼魅的声音再次响起,“卓理,睁开眼睛。”——这个语调和这个声音卓理十分熟悉,于是,她情不自禁地睁开眼,然后,她眼前的无脸人赫然变成了——袁岂凉!
“你要干什么!”卓理大吼。
袁岂凉没有说话,只是倾身,附在她耳边,很轻很轻地吐气说,“你梦见我了呢。”
“没有没有!我没有!!”卓理大吼。
顺便把自己吼醒了。
抚着跳动不安的心脏,卓理警觉地在房间四周看了看,确定刚才的一切是个梦之后,总算是放下了悬着的心。但又一想,她真的梦到了袁岂凉,而且,在她最内心最肮脏的深层动机里,她竟然希望袁岂凉吻她。
“啊——”卓理继续用被子裹住脑袋,在凌晨三点的光景里,大叫不已。
这夜的梦,这夜梦里面的人,这夜梦里面的场景,以及这夜的梦带来的后遗症,迫使卓理做出了一个决定:赶紧回学校。
她原本就是要回学校做毕业论文和答辩的,前后最多会呆一个月的时间。由于她搞定了袁岂凉的稿子,社里又有众多的人为她保驾护航,所以,她在《都市精英》的工作岗位是铁板钉钉的事情,她也可以毫无后顾之忧的回学校了。
她猥琐地想:也许真是春天到了。
二五回
卓理的学校在距离Z市只有一个多小时车程的N市,卓理就读的新闻学专业也是N大全国闻名的专业之一。
回学校之后,卓理的生活单调而又繁杂,主要忙于写论文的她每天都穿梭在图书馆、寝室和食堂之间,三点一线,她快憋疯了。
不过,当这些烦人的毕业杂事弄完以后,那个爽劲儿就是任何事情都比不上的了。卓理只花了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就写完了论文,不过,她的速度在她的班上算是很慢的。
毕业酒会是大学时代最不可缺少的事情之一。
这个接近五月末的晚上,以卓理为首的新闻系豪放派齐聚在N大最有名也最华丽同时又最洋气又同时是唯一一间宾馆——N大宾馆里。
毕业酒会其实喝酒成分不多,最开始的活动是你讲我讲大家讲,神侃滥聊。尤其是卓理这个朋友众多,又特别爱唠嗑的人 ,所以,基本上在整个新闻系毕业酒会上,卓理最为活跃。这种活跃不止是她与同学间的活跃,还包括她和老师、和系主任、和认识的不认识的所有在场人员间的活跃。
她把她的光芒挥散得淋漓尽致。
她用快乐的情绪演绎着离别。
她用她带着一个酒窝的灿烂微笑告诉身边所有的人:离别也可以像她那样。
所以,很多人向她敬酒。
所以,很多人哭的时候都看着她,因为,看到她的笑容,哭也是快乐的。
卓理原本没有醉,但是,挨个敬过各位领导各位老师之后,她有点飘飘然了。她飘飘然的时候,她的许多同学也在飘飘然,不过,她飘飘然的表现是一个劲儿的傻笑,说一些很奇怪的话,做一些很奇怪的表情。可是,她同学飘飘然的时候却是对她表白。
为了给苦苦暗恋卓理的男生制造机会,卓理的众室友都纷纷告退,然后,场景发展为这样:卓理被四个男生逮住。是的,逮住。因为此刻的卓理意识十分清醒,只是行为举止有些不受控而已。她很明显地感觉到了男同学甲乙丙丁都像是蓄势待发一样预备和她说些什么。
她不想面对这样的场景,她头疼。
所以,她想跑。
但是,她没跑成功。
她几乎是立马被四个人按住,然后,动弹不得。
在酒店大门口,四个男生出奇的配合,他们达成共识:在这相聚的最后一晚,四人轮流表白,不成功便成仁,谁失败,谁闪人。
卓理不喜欢惹上这样的风流债务。既然逃跑不成,她只能将醉就醉,然后假装听不到众人对她说的话——只是,这只是她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