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罢,那于姑娘眼中滚出了泪,用衣袖试了试眼睛,说道:“都是那群狂徒害的,不关公子的事情。奴家自小在船上长大,全赖得大伙赏口饭吃才能平安长大,却没想到那群可恶的狂徒为了迫害两位公子,不惜绑架船上的人,害了大家…此事与两位公子无关,莫要往心里去。”说罢,又朝秦王盈盈一笑,那笑容如同雨后新荷般清新俏丽。
秦王笑了笑,接过药碗,试了试温度,一口喝尽。
于倩收拾了药碗后,便又出去了。
秦王看着于倩的背影,会带上她回京,也是一时兴起。他们回京时是走水路,并未张扬,而且隐瞒了身份,船行到半途,在大晚上却遭到了埋伏。当时是船上干活的于倩发现异样,并且及时通知船上的侍卫水底下有人潜伏。
于倩的身份已经查明,确实是在船上长大的渔娘,身份没什么可疑的,可惜命不好摊上了这种事情,人倒是有几分机灵,所以才能在那片血雨腥风中将自己保护得极好。至于为何会带上,秦王能说是因为仍对来江南前王妃的行为耿耿于怀,所以见于倩对着船上那些枉死的人哭得那般凄惨时,便心中一动带上了么?
看完了信件,陆禹便起身道:“九哥继续休息罢,明日一早还要行路,以咱们的速度,再过几日便能到京了,届时也能让九哥好生养病。”
秦王点点头,目送陆禹离开后,方在侍卫的伺候下躺下,其间牵扯到伤口时,疼得又是一阵冷汗直冒。不过在想到自己这次带了个姑娘回京,不知道王妃届时会有什么反应呢?这么一想,顿时又有些睡不着了,心中既期待又有些害怕,想了很久,方迷迷糊糊地睡去。
陆禹出了秦王歇息的厢房后,走到隔壁厢房前,便站在廊下看着远处已经变成了紫纱色的天空。他负着双手,清秋的晚风徐徐吹来,身上的直裰下摆轻轻拂动,袖袍轻轻扬着,暮色将他的面容遮住,模糊不清,却隐约可以从他的风姿仪度中可观他的风彩。
何泽双手抱着剑,跟在主子身后。
江南一行虽然每日都有忙不完的事情,便偶尔也能得几分清闲。每到那时候,他的主子便是这般手执着京城来的信件,看着京城的方向。何泽虽然未对哪个女性动过心思,却也明白主子这种状态,一定是思念京城里的王妃了。
王妃现在还怀着身子,等过一个月,便要生了,他们现在回去及时,届时还能亲自看着小主子出生。
正当何泽想得入神时,一道脚步声传来,便见陆八匆匆忙忙而来,脸色有些难看。何泽心里咯噔一下,陆八素来负责给王妃和主子之间当鸿燕传书,他现在来可是京城有了什么事情?他刚想着京城的事情,不会京城就出事了吧?
只见陆八行了礼后,语调急促地道:“王爷,王妃出事了。”
那望着暮空的身影一晃,原本平淡安然的气息一凝,清润的声音变得清冷:“发生什么事了?”
陆八埋着头,说道:“靖安公府的老太君身子不行了,王妃得了消息后匆匆回靖安公府,回来的路上,没想到会有人埋伏在路上用暗器伤了马,让马受了惊吓,马车里的王妃…王妃早产了。”
陆禹身子微晃,马上道:“备马!”
何泽马上应了声,便去客栈的马厩中将两匹马牵了出来。
不久后,在夜色中,两匹马一前一后出了清河城。
秦王刚睡下不久,便被人唤醒了,胸口一阵阵地生疼着,脾气顿时有些控制不住,怒道:“出了什么事?大晚上的还让不让人睡了?说!”目光恶毒地看着叫醒他的侍卫。
那侍卫有些焦急地道:“王爷,端王出城了。”
秦王听得心中一动,瞬间坐了起来,没想到扯到伤口,疼得又倒了下去,像条鱼一般呼哧地吸了几口气,勉强压抑住疼痛,问道:“怎么回事?他怎么突然出城了?往哪个方向去的?”
“好像是先前王爷歇下不久后,端王便突然带着一名侍卫离开了。当时清河城已经关了城门,端王却出示了身份硬是让人开城门出了城,看方向是往京城的方向。应该是京城出事了,属下并未打探到发生什么事情。”侍卫说着,顿了下,又道:“不过王爷放心,端王殿下还留了人手在这里,保护王爷回京绰绰有余。”
秦王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侍卫马上低下头,知道自己拍马屁又拍到马腿上了。
秦王坐着想了会儿,方道:“本王受了伤,也没见他怎么急,还特地慢悠悠地回京,估计是想要拖曳时间,让京城里的水搅得更浑一些。这会儿,竟然如此急切,除了端王府出事还能有什么?或者是他那位放在心尖尖上的王妃出事…不会端王妃流产了吧?”秦王惊道。
秦王对端王妃的印象停留在长着一张绝对讨喜又可人的美人脸上,弱质芊芊、娇美可人,简直是他心目中的娇妻人选,比昭华郡主的容貌更合他的心意。只可惜靖安公府这几年越发的不得势,才没有被他放在眼里,继而也不知道还有端王妃这样的女子。而他会注意到端王妃,也是因为这位有着仙人之姿一般云淡风清的弟弟竟然会如此在乎一个女人,也让他好奇起这女人有什么本事,才能勾住个神仙一般的弟弟的心。最后本事没看出来,倒是因为他酒醉后的一句话,被端王从屁股后踹了一脚,当众丢了丑,方让他知道端王将那位王妃是放在何等级重要之位,简直是儿女情长,短男人志气。
如此一想,秦王心里便有气。
“王爷,怎么办?”侍卫习惯性地询问一句。
“什么怎么办?又不是本王的王妃出事,关本王什么事情?本王现在是伤患,还要歇息,没事别再来烦本王!”说罢,将侍卫赶了出去,继续睡觉养伤。
秦王不知道,他这话说完不久,便轮到他府里出事了。
因为他的王妃继端王妃之后,也要生了。
阿竹觉得自己快要死了,身体疼得快要没了知觉,眼前一阵阵发黑,眼睛已经看不见东西了,脑袋一片空白,唯一的感觉是她要死了。
“阿竹、阿竹…振作点,你的孩子还没有出来,你千万别睡,为了你的孩子…”
母亲哭泣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好一会儿她才听明白母亲的声音,勉强睁开眼睛,看到母亲发红的眼睛。
“娘,我好疼…”她的嘴巴轻轻地翕动着,双眼暗淡无神,脸蛋无一丝血色。
柳氏用帕子为她擦擦脸上的汗,眼睛因为这一天一夜的煎熬流泪而红肿不堪,但仍是打起精神来,“娘知道!娘的阿竹乖,再用点力气,很快孩子就出生了,你也不疼了…”边说着,她端过丫鬟递来的参汤喂她。
对了,她的孩子…
突然肚子又是一阵剧烈的痛楚袭来,阿竹疼得口里的参汤来不及咽下,顺着嘴角滑了下来。
她躺在床上,腹部高高隆起,双腿张开,整个人没有丝毫的形象和尊严,这个样子是在生孩子,她的孩子还没有出生。可是她好疼,生平从来没有这么疼过,疼得她觉得自己就快要死了。
“王妃,来,呼气,吸气…”接生嬷嬷在旁引导着,见她暂时清醒了,忙抓紧时间引导,查看着情况,鼓励道:“王妃,孩子很快就出来了,您再加把力气…”
这话已经重复了很多次了,可是过了一天一夜还是没有出来。她的力气用得差不多,可是每次以为孩子会出来了,却没有动静。
“阿竹,来,再喝一口参汤,积了力气,咱们再来努力,你能行的!娘相信你…”柳氏柔声安抚道,用调羹勺着参汤喂进她嘴里,看着女儿无力地吞咽着,心里又疼又恨,到底是谁如此伤她女儿?她要诅咒那人不得好死!
又是一波疼痛袭来,阿竹疼得眼前发黑,她用力地攥紧着柳氏握着自己的手,张着嘴发出破碎而痛苦的呻.吟,就在她以为自己快要支撑不住时,模糊的视线里突然出现一张风尘仆仆的俊颜,那双让她觉得隐藏着冷意的凤眸此时满是忧伤,覆上了一层水雾。
“禹…哥哥…”她是不是要死了?所以才能在临死之前看到最想见的人?明知道他现在远在千里之外,却仍是盼着他出现在面前,让她满足临死前心愿。
“我在这里!胖竹筒,别说话!”
修长的手摸着她惨白的脸蛋,一点也不嫌弃她这张脸又是汗又是水,还惨白惨白的,头发凌乱地披散着。他凑过来,亲吻她的脸蛋,气息喷在她肌肤上,是如此的真实,让她意识到他是真的回来了。
“乖,别说话,听嬷嬷的话,攒起力气来,咱们的孩子还没有出来呢。”陆禹轻声哄道,他的声音嘶哑,一字一句地说着,传入她耳里。
她想问他,怎么会回来了,但下一波疼痛又袭来,让她差点尖叫出声,却已经发不出声音了。
模糊的意识里,是男人在耳边说了很多话,她疼得浑身发抖,最后直到下.体突然像是有什么东西滑了出来,那种压迫感一轻,所有的疼痛在这一刻突然远去,她来不及说话,意识已经陷入一片黑暗。
“生了生了!”接生嬷嬷高兴地大叫起来,随即传出了婴儿的哭声。
这叫声不仅传遍了产房,外面守着的人也听得一清二楚,顿时所有人皆露出了久违的笑脸,这两天两夜,简直是度日如年。
柳氏却没有笑,紧张地道:“快看看王妃怎么样了?”
接生嬷嬷和医女听罢,忙过去查看,虽然见到不该出现在产房里的王爷还坐在那里抱着王妃,但她们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检查完后,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说道:“王妃只是脱力晕过去了,无什么大碍。”
柳氏还是不放心,亲自收拾好女儿后,让人去请外面守着的荀太医过来。
直到荀太医亲自诊断过,亏了气血,以后只需要好生补补,没有太大的问题后,柳氏终于放下心来。
这么放心过后,目光便不由自主地看向抱着女儿的男人,见他将脸埋在她女儿的肩窝中,虽然看不到表情,但从他肩膀的轻微颤动可知他现在的情况,心中不禁有些震动,眼神也变得复杂起来。
若不是这个男人横插了一手,她的女儿一定会嫁个如意的夫婿,虽不会有泼天的富贵,便却会平平安安、儿孙满堂到老,而不是身在这漩涡中,步步惊心,日日小心防备着有心人暗算。
可是…罢了,一切已成定局!
第128章
“端王妃可是生了?”
周王府里,刚下学回来,走到正院正房门的周王世子陆珮听到屋子里传来的这句话,脚步一凝,直接顿住了脚步,耳目已经竖了起来。
姨母生宝宝了么?
陆珮皱起细长的小眉毛,明明听小德子说,姨母要到十月份以后才生宝宝,现在才九月份,提前了一个月,是不是不太好?想罢,陆珮不禁有些焦急,摆了摆手让身后跟着的仆人别出声,他站在屋角听了起来。
“还没有消息呢。”宝珠回答道:“奴婢先前听管家说,端王府现在极混乱,不过好像有人见到端王在巳时进城了,风尘仆仆,很多人都看见了呢。”
屋子里,周王端着茶的动作一顿,冷冷地道:“应该是接到消息便连夜赶路回来了,端王倒是痴情。”
宝珠偷偷地看了她一眼,也不知道王妃这话是什么意思。不过,她倒是明白王妃一直不喜他们家王爷对前任周王妃严氏那种痴情,甚至恨死了王爷这种只看得见死人看不到身边人的“痴情”,所以现在端王对端王妃表现的那种情意,也不知道是不是教王妃心里不高兴了。
周王妃用茶盖刮着茶碗中的茶叶,半晌才道:“靖安公府的老太君现在怎么样了?”
“听太医说就这一两天的事情了,让靖安公府准备后事。”宝珠说着,心里忍不住叹息,老人家生老病死是常事,靖安公府的老太君活到这岁数也算得上是喜丧了,只是谁知道端王妃会在回去探望将要逝去的曾祖母时,被人暗算,发生这种事情。
周王妃站起身来,宝珠忙过去扶她,她挥开宝珠的手,在室内慢慢走着。
宝珠见她深思,不禁问道:“王妃想什么呢?”
周王妃叹了口气,说道:“虽然端王妃遭了这次劫难,但若是能平平安安地生下孩子,也算是一件幸事了。”只是,到底是谁在算计端王妃呢?虽然猜测不到,但端王在所有皇子中的风头是最盛的,端王妃肚子里的这个孩子正是端王的第一个子嗣,若是个男孩,更是意义不凡。
端王妃一个内宅妇人,也没见她和谁交恶,估计是有人看端王不顺眼,才会趁机害端王妃。
宝珠想到王妃成亲一年多没有消息,心里也有些难过,明白她话里的意思。若是能让王妃怀个孩子,受点罪她也愿意。
正说着,便听到外头周王回来的消息。
周王妃带着丫鬟忙迎了出去,便见周王皱着眉头走了进来。
“王爷怎么了?还在为端王妃着急?”周王妃体贴地道,目光却有些冷意。她心里不喜欢端王妃,但也没有什么天大的仇恨,完全是因为端王妃是先前去逝的周王妃的族妹,有些迁怒罢了。
周王点头,叹了口气,说道:“也不知道是何人如此歹毒,竟然趁着十弟不在时行这等恶毒之事。听说现在十弟妹还没有生出来,已经两天了,几名太医守在那儿,都没有法子。刚才听守门的士兵说,十弟好像回京了,这是十弟的第一个孩子,也不知道他此时是如何难受。”
周王妃看他一副感同身受的模样,突然想起了当年周王妃也是难产去逝的,许是也想起了这件事情吧。想罢,不禁有些讽笑,人家端王妃是回娘家探望病体沉重的老太君在路上遭人暗算,而原先的周王妃可是被活生生地气得难产而死的,自然不一样了。
周王妃将丫鬟沏好的热茶端上来给他,笑道:“端王妃吉人自有天相,定然会没事。而且现在端王回来了,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事。不过,在皇城天子脚下,竟然有人暗害一位亲王妃,这回事情可不小,刑部和五城兵马司都有得忙了,王爷也要保重身体才是。”
“可不是。”周王喝了口茶,润润有些沙哑的嗓子,说道:“宫里的皇后和贵妃娘娘震怒,父皇也责令刑部彻查此事。五城兵马司巡逻不严,让人在路上潜伏暗算端王妃,父皇震怒,革了东西两城指挥使的职。”
周王妃略为诧异,没想到皇帝会这般重视此事,问道:“现在都没有消息么?”
周王叹了口气,若是有消息的话,宫里宫外就不会这般紧张了,特别是现在还不知道端王妃如何,到时候他那弟弟会如何动怒,等他能腾出手来时,也不知道会有多少人遭殃。周王是知道他那十皇弟的,看着清高冷淡,却不是个好相与的人,手段一点也不缺,能折腾得人死去活来。
夫妻俩正说着,管家匆忙进来,禀报道:“王爷、王妃,刚才端王府传来消息,端王妃终于生了,太医亲自去看过了,母子平安。”
“母子?原来是个男孩。”周王眸光微动,然后高兴道:“这下子十弟终于有后了。”
周王含蓄地笑着,这种时候,不管她心里如何不喜欢严家人,但也觉得这确实是件让人高兴的事情。
正高兴着时,又有下人来禀报,说道:“王爷、王妃,听说秦王府传来消息,秦王妃发动了。”
周王倒是不奇怪,说道:“听说九弟妹的肚子也就是这几天的事情,九弟没有及时回来,真是可惜,这也是九弟的第一个嫡出的孩子。”
周王妃突然想起了件事,奇道:“端王怎么回来了?秦王呢?听说他受伤极重,也不知道能不能赶回来。”
周王也略觉得奇道,说道:“不知。”
夫妻俩说话时,宫里来了内侍,是承平帝召周王入宫。
京城里发生端王妃遇袭一事,宫里的帝后皆震怒不已,严令彻查此事,同时也将这事交给了素来不太爱管事的周王来办,所以这两天周王差点忙成了狗。现在宫里又有召见,周王才刚回来,已经过了午膳时间却没有吃上一口饭,周王妃心疼丈夫没用膳就要出去忙,也只能伺候他更衣,让人准备些点心让他带到路上去吃。
“父王!”
周王刚出了正院,便听到儿子的唤声,抬头一看,却见儿子躲在假山后,探着颗小脑袋看他。
周王抿嘴一乐,眉眼变得柔和,和声道:“珮儿在这里做什么?”
陆珮见父亲脸色柔和,忙跑了出来,来到父亲面前仰着脸看他,问道:“父王,姨母现在怎么了?珮儿能去看她么?”然后低下头,小声地道:“珮儿知道十皇叔家正乱着,珮儿去了也是添乱,但想见姨母…”
周王被儿子懂事的模样儿弄得心软不已,摸摸他的小脑袋,温声道:“珮儿真乖,你姨母生了个弟弟,不过今天端王府确实很乱,过几日父王再带珮去罢。”
陆珮一听,双眼亮晶晶的看着父亲,见他一副要外出的模样,贴心地道:“父王是不是要忙了?那珮儿不打扰父王了,珮儿去陪母妃。”
周王蹲下身抱了抱他,方大步离去。
当端王妃平安诞下孩子的消息传来时,无论宫里宫外,都松了口气,即便在秦王妃也随即传出要生的消息来,也没有那么让人难熬。
毕竟一个是险象环生的早产,一个月份足自然发动,后者并不怎么需要担心。
镇国公府,砚墨堂。
严青菊俏脸含煞,冰冷冷地看着着跪在面前的纪山。
纪山叫苦连连,埋着头不敢看他家世子夫人那张将柔弱的美人脸硬生生扭曲成夜叉般的脸,他从来不知道,自家夫人也能这般变脸,原来以前那种手段还是小事情,涉及到端王妃的才是大事。
“还没查清楚?”严青菊踢了踢面前的绣墩。
纪山和丹寇都看得心脏一抽一抽的,很想劝她,她现在还挺着个大肚子,别伤着了肚子里的孩子,要生气以后再生气,别拿孩子开玩笑。但是从端王妃出事的消息传来后,他们家夫人已经呈现这种让人不敢直视的可怕低气压很久了,这种时候谁敢撞上来,简直是找死。
“夫人,现在刑部和五城兵马司、周王等人都在查这件事情,纵有通天的手段,也没办法在人死了的情况下一下子查明啊。”纪山苦着脸叫道。
严青菊眉眼含冰,冷声道:“既然没有查明,还不去查,要等夫人我自己亲自出马么?”
纪山忙应了一声,连滚带爬地跑出去了。等离开了正房,方觉得自己活了过来。嘤嘤嘤,夫人真可怕!他现在突然怀念起以前在世子身边当差的日子了,至少世子虽然暴怒,但是发过脾气就好了,不像夫人,软刀子割肉一般,让人生不如死。
等纪山离开,严青菊突然皱了下眉头,抱着肚子,吓得丹寇忙扶着她到炕上坐着,柔声道:“夫人,您现在身子重,应该保重自己的身子才是。”
严青菊面无表情,冷声道:“三姐姐现在正在受苦,我怎么保重?”
丹寇看了眼她含煞的眉眼,再次意识到,端王妃在自家主子心里是不可碰触的逆鳞,谁让端王妃不好受,她家主子便让那人生不如死。这回端王妃受到这般大的苦,主子不将幕后指使者掀了才怪。
丹寇真担心她为了端王妃的事情不顾自己的肚子,忙道:“夫人放心,端王妃自小便是个有福的,她这次定然会化险为夷。”
严青菊眉稍动了动,淡淡地点头,抱着大肚子坐在炕上,又问道:“端王府可有消息了?”
丹寇忙让人去问,见已经过了午时了,主子还没有吃什么东西,问道:“主子要不要吃些东西?”
严青菊此时丝毫没有食欲,自然摇头,丹寇见她这两日为端王妃担心,吃食上并不仔细,也担心她肚子里的孩子,仍是让人去准备一些膳食。若不是她主子现在怀着近九个月的肚子,估计她在听到端王妃出事的消息时,就已经去了端王府。
幸好,在下人摆上些吃食时,终于听到了端王府传来的好消息。
端王妃平安诞下一个男孩。
严青菊一下子软坐在椅子上,吓得丹寇和丫鬟桂香忙扶着她的腰背,免得她的身子瘫软倒在地上。
紧绷了两天一夜的精神,终于得到解脱了时,身体的那种乏意也涌了上来,浑身都在抗议着。
严青菊草草地吃了些东西裹腹,便道:“我累了,扶我进去歇息会儿。”
等丫鬟们伺候她躺下后,严青菊这才感觉到肚子传来细微的疼,腰背也酸软不行,知道自己这两天一夜没有休息好,孩子在抗议了。摸着肚子安抚孩子,严青菊眉眼煞煞,目光幽幽地看着帐幔上的花纹。
纪显回来时,撩开帐幔,便见到这模样的小娇妻,看起来真是…比他还要凶煞,那端王妃对她真的那般重要?
“爷,你回来了…”严青菊下意识地起身。
纪显按住她,说道:“你这两天没怎么休息,既然累了便躺着。”想了想,又道:“听说先前端王回来了,有他在,端王府不会出什么事情,你也不用太牵挂那边,自己的身子也重了,小心肚子里的孩子方是。”
严青菊点头,眉间的煞气退去,又变得怯生生的,柔柔怯怯地看着他。端王的归来,她并不怎么意外,若是他不回来,她才要怀疑那男人被什么事情绊住了。
她低声道:“爷放心,妾身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不会拿孩子开玩笑的。爷,可查明了是谁对端王府的车驾动手?老太君她…怎么样了?”
纪显见她低垂着头,显出一种楚楚可怜之态,叹了口气,说道:“靖安公府的老太君时日不多了,你要有心理准备,应该就是这一两天的事情。至于当街袭击端王府马车的凶手,被人当场格杀了,没找到什么线索。想来幕后指使者既然敢安排这些,也不会留什么线索给人追查,对方可没这么笨。”
“只要是人,总会留下蛛丝马迹,除非是神。”严青菊冷声道。
纪显淡淡一哂,确实,只要是人,哪有什么万无一失的计划?
第129章
进入九月份,京城已经感觉到了深秋的冷意,每天都可以看到枝头上的黄叶片片落下来,待到十月份,便会变成光突突的一片。
昭萱郡主坐在临窗前铺着厚软的皮褥子的榻上,看着黄叶打着旋儿从枝头上落下来,然后在秋风中沿着地面被扫向远处。她脸色惨白,失血的薄薄的皮肤下的青色脉络清晰可见,目光幽深,看着窗外的眼神看似悠远,又深沉可怕得教人心惊。
星叶从外头走了进来,见星叶立在窗前的榻前旁边,不由得皱了下眉头,心里徒添几分担心,郡主的身子本来就不好,现在秋风正劲,这么对着窗口吹风,止不定又要病倒了,像前些日子换季时那般,病了半个月才好。想罢,不由瞪了眼星枝,她是怎么伺候主子的,也不提醒一声。
星枝苦笑,郡主正心情不好,劝再多她也听不进有什么用?她也担心郡主的身子啊,可是…端王妃那边没有好消息传来,现在任谁劝郡主都不听的。
“郡主,外面风大,还是将窗关了罢。”星叶柔声道。
昭萱郡主淡淡地道:“不用,我喜欢看外面的落叶。”感觉到身体那种让人无法控制的虚弱感,她动了动,换了个姿势继续看着,问道:“端王府有消息了么?”
星叶欣喜地道:“有消息了,是好消息呢!听说端王妃已经母子平安,无甚大事。这消息是端王府着人送进宫里给皇后娘娘的,千真万确。皇后娘娘担心太后和您挂心,所以也使人过来说了声。”
昭萱郡主原本暗沉的目光亮了,脸上露出快活的笑容,握了握拳头,笑道:“我就知道,阿竹是个幸运的,怎么可能会有事?”
星枝星叶见主子阴沉了两天的心情变得舒缓,她们也跟着松了口气,同时也为已经脱离了危险的端王妃高兴。星枝附和道:“郡主说得对,端王妃自来身子健康,不若那些柔弱的闺秀,自然会平安渡过这劫。”
星叶见主子高兴,也附和道:“最难得的是,端王妃看着却比那些闺秀更有仪态,人看着娇弱,却少有生病,奴婢还记得她小时候和郡主一起在萱雨居翻墙爬树时的情景,长公主当时特地不挑时间过来查看,没想到会看到郡主和端王妃一起爬在树上,当时差点气厥了过去哩…”
随着星叶的话,昭萱郡主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大,最后忍不住咯咯地笑出声来,然后叹道:“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我现在可没那力气爬树翻墙了。不过阿竹确实是个让人惊奇的,她不像那些闺秀一般拘泥于世间规矩,一见我说话大声点,行事出格点,就要大惊小怪…”
星枝脸上的笑容微微敛起,看着陷入回忆中的主子,心里不由泛起一种酸涩难过。不过两年多的时间,长公主去逝了,端王妃嫁人了,郡主的身体也破败如斯,性格大变…
“你们在说什么呢,我老远地就听到笑声了。”
一道愉悦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昭萱郡主脸上的笑容还来不及收起,便见到从门口走进来的衣着华丽的贵夫人,她笑盈盈地道:“今天萱儿的心情看着不错,身子怎么样了?可是吃药了?听说你前些日子又生了场病,怎么这般不爱惜自己?娘亲若是地下有知,可是要恼你了。”
星枝星叶忙上前行礼:“见过大郡主。”
昭萱郡主依然懒洋洋地倚坐在榻上,平淡地道:“姐姐放心,我一直按太医的吩咐吃药,已经吃了两年多了,药石不断,再苦的药我也习惯了,不会像小时候一样背着人偷偷倒掉。”
昭华郡主微微皱眉,然后叹了口气,坐在昭萱郡主旁边的位置,拉着她瘦骨嶙峋的手摩挲着,轻声道:“咱们是姐妹,萱儿真的要每次和姐姐说话都用这般阴阳怪气的语气么?”
“没有,姐姐想多了。”昭萱郡主语气平淡地道,抽回了手,接过丫鬟呈上来的药茶慢慢地喝着。
一股药味从对面飘了过来,瞬间在鼻翼间弥漫。昭华郡主觉得鼻子有些不适,不过因为对面坐的是自己的亲妹妹,只能忍了下来,又道:“好了,姐姐今日不是进宫来找你说这种的。刚才听说端王妃平安产下麟儿,我知道你与她从小玩得好,怕你担心,所以进宫同你说一声。”
“谢谢姐姐,不过皇后娘娘刚才已经使人过来告诉我了。”
昭华郡主脸色有些僵硬,然后默默地看着昭萱郡主,轻声说道:“萱儿,明年你便除服了,届时也该准备你的终身大事了罢?外祖母对你有什么安排?难道你真的要一辈子不嫁人?”
昭萱郡主放下喝了一半的药茶,这味道实在是不好喝,但她已经习惯了。她微微地笑着,说道:“姐姐难道还要妹妹在佛前发一次誓?”
“你真是太乱来了!”昭华郡主气道:“你既便不想进端王府坏了与端王妃的感情,那也不必发这种誓言。除了端王府,不是还有很多选择么?萱儿,你不能因为自己的身子不好,就灰心丧气,你还有很多选择…”
听着她苦口婆心的劝说,昭萱郡主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没有吭声。直到昭华郡主说得嘴干,发现这妹妹竟然不为所动,心里不禁有些动怒。
“萱儿!”
昭萱郡主抬头看她,平淡地道:“姐姐今日来到底为了什么?说罢。”
她的脸蛋清瘦,一双眼睛衬得大又黑,被那双眼睛这般看着,昭华郡主觉得自己的心仿佛都刮开来摊到阳光下,让人窥视到自己的那些小心思,不由有些狼狈。
她将星叶星叶等丫鬟和宫女挥退到外头,低声道:“你可知这次端王妃为何会遭遇这等事情?”没有理会她突然迸发出来的恶毒目光,她早就知道这妹妹已经不是以前纯善天真的妹妹了,变得极为恶毒,昭华郡主仿若无人地道:“还不是端王这次南下查江南盐政的事情,触及了很多人的利益,江南盐政从来是京中权贵世家捞钱的地盘,可是端王却力主要查办不说,不知道揪出了多少人。狗急了还要咬人,何况是人呢。端王妃是倒霉,谁叫她是端王妃,正好成了大伙泄恨的目标…”
“等端王和秦王回京,皇上要大力改革江南盐政,届时不知道会有多少朝中官员及勋贵牵涉其中。而端王妃又一副闭门不出不让人求情的模样,自然是讨了人们的嫌了。这次,定国公府和孔家也牵涉在其中,萱儿…你,你能不能去同皇上舅舅求个情?孔家好歹是咱们从小生长的地方,咱们身上都流着孔家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