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三老太爷继续秉着“看着你过得不好我就开心了”的人生目标,竟然伙同二老太爷带了人去摸走了严老太爷的库房钥匙,将严老太爷好些珍藏都搬走了,直接送去五柳院让柳氏登记在册,作为阿竹的嫁妆。

其实公府中公所出的嫁妆原本就已经不错了,还有柳氏和严祈文为女儿准备的嫁妆,老太君用自己的体己补贴一些上去不过是为了让阿竹未来不至于在妯娌面前因嫁妆一事被人小瞧,有没有严老太爷的都无所谓。但三老太爷就是想要跟严老太爷对着干,看不顺眼他想要牛干活又不给牛吃草的德行,便搞出了这么一遭。

严老太爷得知自己的库房被两个可恶的弟弟打开后,简直是暴跳如雷,可惜腿脚还不利索,又被两个弟弟带来的人阻拦,任他如何叫嚣,靖安公府的下人自然不敢对两位老太爷动粗,于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体己被两个不肖弟弟给搬走了。

给未来的王妃孙女添嫁妆,这种事情大家喜闻乐见,所以即便亏的是严老太爷,众人似乎也当作瞧不见了。

心中滴血的严老太爷继续一抹老脸,拿着用来平衡身体的拐杖追着两个弟弟打,整个庆暿堂一阵鸡飞狗跳,连严祈华赶过去也没法制止他们,最后只能让人将庆暿堂封了,以免家丑外扬。

老夫人听说了庆暿堂的事情,越发的觉得老太君和西府的人偏心,东西两府的姑娘那么多,却唯有三丫头能得到老太君和严老太爷的体己贴补,这算什么啊?

“咱们兰儿的嫁妆也不能这么算了!”老夫人恶狠狠地对钟氏道:“你帮兰儿准备的嫁妆单子给我过目,到时候我要拿这单子去找老太君!”

钟氏听得皱眉,她女儿只是嫁个尚书府的孙子,虽然未来的女婿有功名在身,但也不过是个举人,且还未出仕,如何与当朝王爷比?虽然女儿是没有二房的殊荣,但她也不贪心,她知道女儿的德行,只盼着她以后与女婿和和美-美地过日子,女婿将来有了出息女儿也能诰命加身,自然荣耀,不要像她和丈夫一般同床异梦,一生抑郁不欢。

“娘,竹丫头是王妃,为了咱们公府的面子,老太君方才会多搭些嫁妆给她,无论哪个姑娘若有这等际遇,老太君都不会偏心的。”钟氏劝道,虽然看到二房晒嫁妆时,她心里也有些羡慕嫉妒,却也知道不是属于自己的。

老夫人仍是咽不下那口气,抿唇气道:“老太君不偏心谁偏心?你怎么总像根二楞木头一样啥都不争?再不争这府里还有咱们三房的地位么?怨不得祈贤不喜欢你,再如此下去,小心以后祈贤另纳个新欢进门气死你!”

钟氏垂下头,这些年她已经被丈夫的德行气得差不多了,心里早就麻木了。

老夫人心有不甘,等娘家人过府来打探消息时,便和钟老夫人道:“嫂子,你可不知道这二房可真是要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瞧那嫁妆单子…啧。”

看老夫人一脸嫉妒羡慕的表情,钟老夫人自然知道那嫁妆的份量,不过心里却不以为意,几年前秦王妃出阁,定威侯府可是搭了大半府的嫁妆,一路从西北运送过来,比之当年的昭华郡主出阁时还要丰厚,成为京中一项谈资。竹丫头以后可是端王妃,老太君此举能理解。

钟老夫人和老夫人聊了起来,钟大夫人坐在一旁,有些心不在蔫,直到严青兰过来请安,勉强露出个笑脸,便将她拉过来,抚着她的脸道:“好孩子,舅母很久未见你了,哪天有空去舅母家玩可好?你几个表妹都极想你呢。”

严青兰笑声清脆欢快,笑道:“过几天三妹妹要出阁了,到时候表妹们可以过来看她,听说三妹妹的嫁衣比当初大姐姐的还要好看呢,是根据王妃的品级而缝制的。”

钟氏听得嘴角抽搐了下,看着怀里天真无瑕的小姑娘,还真是不嫉妒的,和她娘和老夫人都不同,也不知道怎么会将她养得如此的单蠢。

“我也好久没有见你三妹妹了,她现在忙着备嫁,也不好意思去打扰她。”钟大夫人继续笑道。

“舅母想见她么?要不我叫她过来吧?”严青兰歪着脑袋道。

钟大夫人正欲回答,一旁的钟氏已经责备道:“你这孩子怎么这般不懂事,你三妹妹这些日子忙得够呛,你舅母又不是外人,就不用特意叫她过来见人了。”

严青兰被母亲责备了,愣愣地应了一声,转眼发现舅母的表情有些奇怪,心下一堵。虽然她是单纯了点儿,也不是不会看人脸色,发现好像舅母想要见三妹妹,见三妹妹做什么呢?她想不透舅母的用意,但母亲从来不会害她的,便不再言语。

钟大夫人见严青兰走了,越发的心不在蔫,连钟氏问了她几句话,都直接搪塞过去。等跟着钟老夫人一起离开靖安公府时,钟大夫人下意识望向靖安公府二房的方向,心里像是堵着一块石头般不舒服。

回到永定伯府,钟大夫人告辞了婆婆后,便往儿子的院子行去,不过去扑了个空,从小厮那儿得知儿子去了常山书院,只能恨恨地骂了声什么。

“夫人…”丫鬟明霞小心地看着她,不知她脸色为何这般难看。

钟大夫人皱眉想了会儿,直接进了儿子的书房,在小厮拦她时,怒道:“难道我这作母亲的还不能进自己儿子的书房了?”

小厮被喝斥得缩了缩脖子,最后只能无奈地看着钟大夫人进去。

钟大夫人只带了贴身丫鬟明霞进去,直奔书案前的一个广口大花瓶,从中抽出一卷画轴,展开看罢,画卷上是一幅仕女扑蝶图,上面的女孩儿年纪还小,但眉眼清丽,有些婴儿肥的脸蛋却是说不出的美丽无瑕,虽然绘画得并不算如何出色,但画中人的神韵抓得极好。

钟氏脸色一阴,差点厥倒。

明霞眼角余光瞄到画卷上的人时,也倒抽了口气。自己少爷书房里有这等东西,不用说也知道原因了,她没想到自家少爷竟然爱慕公府的小姐不说,而且还是个前途最光明的,若是教外人知道…明霞不敢想象。

“去端火盆来!”钟大夫人冷冷地道。

明霞忙应了声是,便匆匆出去了,很快便端来了火盆,看着钟大夫人将画卷撕成几瓣丢进火盆里,火舌瞬间便将火卷燃起,直到化为灰烬。钟大夫人又在书房里搜寻了会儿,将所有的画卷都烧完后,方若无其事地离开。

书房里伺候笔墨的小厮探头探脑,早已经发现了自家夫人的举动,顿时欲哭无泪。他虽然不知道那画卷上画的是什么,却知道少爷每回读书前都会将之展开端详一会儿,再小心翼翼地卷起收好,现下被夫人一把火烧了,少爷回来后会不会责罚他?

到了掌灯时分,钟祺方满身疲惫地回来。

当书房里伺候的小厮过来告诉他自己母亲今日的行为时,钟祺忙奔去书房,当看到广口大花瓶上那些画轴时,不由得失魂落魄,他清楚地知道,那几幅他最喜欢的画卷已经没有了。

那些烧去的画卷,就如同烧去了他曾经所有的青春萌动的感情一般,让他彻底地死了心。

时间越来越近,嫁妆已在婚礼前的三天送去端王府了,当时来催妆的人…不提也罢,靖安公府的人想来至今都有些心塞。

瞧瞧这来催妆的娶亲老爷是什么人?康王、周王、秦王…而康王更是个会闹腾的,秦王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竟然也来凑这个热闹,靖安公府可不觉得荣幸,反而觉得心惊肉跳。谁不知道现在朝堂上秦王和端王两个年龄只相差一岁的皇子却是风头最盛的,甚至私下隐隐有对峙之势。

幸好除了这些不在意料之外的人,流程还是礼部的人来主持的,倒是没有出什么意外。

催妆当日的事情便不用多赘述了,很快便到了婚礼前夕。

婚礼前夕,一家人用了膳后,阿竹好不容易将严青兰严青菊这两位打发走,便被巩嬷嬷抓着去泡澡了,将她从头到尾都刷了一遍。经过这一个月的泡药浴经验,阿竹已经很淡定地将自己干扁豆芽菜的身材展现在三个老嬷嬷面前,不过只除了她们,对其他人,她还是不好意思的。

洗完澡后,阿竹穿着一件便服,只在腰间束了根长带子,勒得腰肢不盈一握,似要折了一般。伸手推开窗户往外看了看,夜色深沉,府里廊下已经挂上了灯笼,灯笼的光线将院外花木树影弄得黑影幢幢,远处的天空上挂着璀璨的星子,一闪一闪的,预示着明天会是个艳阳天。

钻石端了一杯牛乳过来,伺候阿竹喝下后,笑道:“今晚的星光真好,明天一定是个好天气。”

翡翠正收拾箱笼,这是明天要随阿竹一起送进新房的贴身衣物,方便换取,她自是要清点好,以免出了什么差错。听到钻石的话,翡翠也笑道:“是啊,而且这天气不算得太热,姑娘也不必太受罪。去年大姑娘也是这时候出阁的,这日子选得好。”

一阵夜风从窗外吹了进来,阿竹顶着这阵凉风,吹得她整个身子都舒爽起来。听着两个丫鬟的话,只是撇了下嘴,不多说什么。她的那群宝石婢女队是她的陪嫁,钻石、翡翠、玛瑙、珍珠是四个贴身大丫鬟,还有好些家生子的陪房。

宝石婢女队是柳氏在阿竹小时候便为她准备了,都是忠心耿耿的丫鬟,容貌各有千秋。柳氏为女儿挑选陪嫁丫鬟时,只以人品及忠心来准备,并没有想过要帮女儿准备些到时候爬床的丫鬟,虽说有个约定成俗的规矩:陪嫁丫鬟也是潜在的通房丫头,但端看个人的选择。只有脑袋有问题的女人才会将自己的心腹弄去给丈夫睡,届时那些丫头有了念头,还会主仆一条心么?

不过阿竹看着这四个丫头,心里又想起了端王府那些甲字辈的丫鬟,瞬间将她们秒成了渣,顿时摇头,她的这四个丫鬟还没有她自己美丽呢,更比不过端王府的丫头,估计那条约定成俗的规矩可以无视了。

在巩嬷嬷为阿竹又护理了身子时,柳氏带着刘嬷嬷捧了个紫檀木做成的盒子过来了。

“阿娘,明天要忙很久,您还不歇息?”阿竹揣扶着她的手进门。

柳氏拉着她坐到屋里临窗的矮榻上,就着灯光打量女儿,真是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丽。柳氏又捏了捏那张软绵绵的小脸蛋儿,十五岁的小姑娘带着婴儿肥的脸蛋真是既清纯又萌萌哒的,经过调理的肌肤嫩得仿佛能掐出水,柳氏自己都不敢用力掐,免得留下痕迹。只是,想到弄得这般水嫩嫩香喷喷的女儿明天就要属于别的男人了,柳氏心头又浮现出一种不舍忧伤。

见她满脸不舍,阿竹怕她难过,赶紧转移话题:“娘,阿爹呢?”

没想到这话更是勾起柳氏心里的难过,叹道:“他怕自己见到你会哭出来,所以躲起来了,恐怕明天他要躲着哭一场,到时你就装作没有看到吧。”

一个大男人竟然为女儿出阁而躲起来哭,这种消息明明听得人忍俊不禁,但阿竹心里也勾起了不舍难过,眼眶也红了起来。

“你爹一直说要将你留到十七岁,再欢欢喜喜地将你嫁出去,可现在提前了两年,打得咱们一个措手不及,他心里如何不难过。唉,我心里也极难过不舍,只是这圣旨不能违…”

“娘!”阿竹扑到她怀里,双手搂着她的脖子,眼泪一下子飙了出来。

最后还是柳氏怕她明天状态不好,赶紧收住了这话,将她娇小的身子抱了抱,方让刘嬷嬷将那紫檀盒子拿过来,将之打开,从里面抽出一张用上好的萱纸绘制的图。等柳氏打开后,阿竹好奇地探头一看,顿时一脸空白。

“这是避火图,是给你压箱底的东西,想来你也不明白这夫妻之间的事情,娘今儿便和你说说。”柳氏笑着道,“不必害羞,娘今儿和你说明白,省得你到时害怕。你要知道,这事儿第一次是有些疼,等过了便不疼了。”

谁、谁不知道了?不就是春.宫图么?她可是连运动片都看过的,这种画得如此含蓄的东西她才不害羞呢!

“咳,当然,有时候不必太小家子气,这种事情偶尔须放大胆一些,男人满意了,你也能少吃点苦头。若是你与夫婿心意相通,那便是一种极美好的事情…”柳氏说了会儿,也有些说不下去了,只是怕女儿吃苦才会将自己一些切身体会告诉她,但这种事情…不说也罢。

阿竹原本还觉得自己脸皮极厚的,但是被自己母亲无意中营养出了那种气氛,害她也莫名的感觉到不自在,最后果断地道:“我自己看就行了!”

柳氏怕自己说太多得反效果,便笑着应了声,又和她说了会儿话,便带着刘嬷嬷走了。

等柳氏一离开,阿竹忍不住好奇都翻看了下,便将它交给翡翠,让她直接丢到箱笼下压箱底,然后在那两只鹦鹉的提醒下,便躺下了。

可能是心理压力太大,也可能是睡前看了避火图这等邪恶的东西,阿竹一个晚上恶梦连连,等好不容易被丫鬟叫起时,她满脸呆滞,俏脸发青,像游魂一般,简直糟糕极了。

“姑娘怎么了?没休息好?”齐妈妈惊道,忙让人去沏来杯浓茶过来让她醒神。

等阿竹洗漱过后,又灌了杯浓浓的苦茶,终于清醒了,徐徐地看着一屋子忙碌的人,她突然有种天要塌下来的悲悚感。

阿竹:血!肿么办,今晚就要被压了,会不会像梦里一样血流成河,几天下不了床?!!

第74章

从一大早开始,阿竹便觉得自己像个陀螺一般忙碌起来。

没人体谅她昨晚的恶梦连连,甚至还被打趣一定是新嫁娘太紧张,所以休息不好之类的,虽然也有点原因啦,但归根到底还是连续不断的恶梦让她睡不好觉。

穿戴好衣服后,阿竹先去给父母请安,如往常般与母父亲一同用膳。

阿竹瞧了瞧,发现父亲脸色果然不好,眼睛红通通的,如同母亲所说的,估计昨晚真的躲起来偷偷哭了。阿竹全当看不到,转眼便见到同样肿着眼睛的胖弟弟,这位根本不理周围人的目光,他正在为姐姐被人抢走而伤心。

和父母一起用过早膳后,她便又去春晖堂拜见老太君,与家族里的长辈及兄弟姐妹们见礼。

在老太君这里呆了好一会儿,待时间差不多了,方回青竹居开始为婚礼作准备。

整个靖安公府也同样忙碌起来,严祈华夫妻要招待前来祝贺的客人,柳氏也同样忙来忙去。

阿竹穿着大红色的嫁衣,呆滞地坐在梳妆台前,像个傀儡一般任由喜娘为自己绞面上妆。

喜娘盯着阿竹的脸蛋一会儿,笑道:“三姑娘这肌肤柔嫩,毛发几乎看不到,并不需要如何绞脸了,走个过程便是。”

齐妈妈和钻石翡翠等丫鬟听了面上与有荣蔫,阿竹呆滞地看了她一眼,反应过来喜娘说什么时,觉得这是今天听到的一个好消息。绞面什么的,以前在严青梅出阁时,她见过喜娘帮严青绞面,感觉挺疼的样子。

然后是头发,将刘海梳了起来,露出光洁的额头,还有额心间一点的疤痕。喜娘看得一愣,那疤痕细碎,只有离得近了才看得清,并不影响她的容貌,但却感觉好像上等的美玉多了道裂痕一般,有些瑕疵,心里暗暗可惜。

不过在钻石拿了个金丝镶宝石抹额为她戴上,那晶莹剔透的宝石正好垂在眉宇间,覆住了那点疤痕,宛若点睛之笔,美不可言。

“三姑娘这肌色莹润,配这等宝石最是适合了。”喜娘恭维道,这位即将会是端王妃,无论如何恭维准没错,喜娘一张巧嘴几乎将阿竹说成了一朵人见人爱的花。

在喜娘为阿竹上妆时,严青兰和严青菊及西府好些姑娘联袂一起过来了,严青梅也过来凑了个热闹。她一大早也回了娘家,不过可怜她被高氏捉壮丁去了,只呆了会儿,打趣了阿竹一翻,便被人叫走了。

姐妹们一起叽叽喳喳地说着话,便得阿竹的闺房里一阵热闹。

西府的姑娘们好奇地看着阿竹身上的嫁衣,年纪大些的若是还有记忆,应该记得当年严青桃出阁时,穿的也是这样款式的嫁衣,如流云般铺散着,丝滑的触感,简直与婴儿柔嫩的肌肤一般,这是进贡的宫绸所制,上面的花纹更是不凡,明明是刺绣上去的,但远远看去却给人一种层次分明之感,人静而衣动。

“三姐姐…”严青菊扯着阿竹的手,一双勾人的美眸肿成了核桃,一点也不勾人,反而很吓人。

严青兰不耐烦地道:“今天是阿竹这讨厌鬼的大喜日子,你作什么态呢?”虽然嘴里骂得凶,其实眼眶也是红的。

严青菊不理她,眼巴巴地蹲在阿竹身边,就像只被遗弃的小狗狗一般。

喜娘已经为阿竹上好妆了,淡淡的妆容,只有眼线及眼尾处绘得深了一些,加上沾了唇脂的红唇,勾勒得一张脸更添了几分艳色,盖住了原本的清纯,看起来年龄生生拉了几岁,给人一种女人的绝妙味道。

阿竹摸摸小菊花妹子的脑袋,不知道怎么安慰这已经开始流泪的妹子,只能道:“放心,我有空就会回来看你的,不然也给你们下帖子邀你们到王府里去玩,大家都在京城,想见也很方便的。乖,别哭了,你再哭下去,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你在哭丧呢…”

柳氏正巧从外头走进来,刚好听到女儿这话,顿时柳眉倒竖,张嘴便道:“呸呸呸!你这倒霉孩子说的是什么话?这种话是现在说的么?”

阿竹赶紧用手虚捂住嘴,瞪大眼睛瞅着她。严青菊也不敢再哭了,只是怯怯地抓着阿竹的手,继续在旁蹲着。

阿竹自知有错,忙岔开话题,问道:“娘,胖胖呢?从中午开始我就没有见到他了。”

说到儿子,柳氏心里越发的无奈,说道:“你弟弟倒是想过来,不过怕他添乱,我将他丢给你爹了,让你爹看住他。”

胖弟弟不会和老爹现在正在抱着一起哭吧?阿竹有些不着边际地想着。

柳氏看了看房里一片热闹,然后点了点女儿的鼻子,正欲再说她两句,见她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瞅着人,很快便又心软起来,叹了口气,接过喜娘递来的梳子,说道:“来,娘给你梳头!没想到一转眼,以前还在我膝头上爬的小丫头就嫁人了…”说罢,眼眶已经红了。

阿竹更是眼泪止不住,扑簌簌地从眼眶滚下来,吓得喜娘赶紧拿帕子小心地拭去,省得这妆容被泪水弄好,又得重新上一次。

柳氏边梳边念道:“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堂…”十梳过后,为她将发绾起来后,看着她小小的身子穿着王妃品级的嫁衣,明明还是个青涩涩的女孩儿,却撑起了丝尊贵的气息,心头越发的酸涩,怕自己再呆下去,忍不住又要抱着女儿哭起来,忙道:“好了,我再去瞧瞧有什么要准备的,你们也注意点。”

钻石等陪嫁丫头忙应是,手忙脚乱地开始钦点阿竹要带过去的贴身用品,幸好严青梅又过来了一回,指点了一会,才没有让这几个没经验的丫鬟出错。

严青梅拍拍阿竹的手,笑道:“去年这时候是我出阁,今年是三妹妹了,咱们姐妹的亲事都挑在同个月,也算是有缘了。张阁老说,这个季节是个好季节,不冷不热,你也少受些罪。不过你可能要等到晚上才能吃东西,还是先吃些饺子汤圆掂胃,别喝太多水,渴了也忍一下…”

听着她絮絮叨叨的,阿竹忙点头,旁边的严青兰和严青梅也听着。

严青梅将该注意的事情都说完后,看着今日一袭嫁衣显得人更娇艳的阿竹,心里叹了口气。人人都看得到阿竹成为端王妃的天大荣耀,却不知道这王妃可不好当,特别是现在朝中局势微妙,也不知道严家未来会如何。

外面远远的突然有鞭炮声传来,众人知道这代表了什么,严青菊突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泪流满面,脸都哭花了,小白花就算长得再柔美,但哭成这样也太凶残了,眼泪鼻涕都掉下来,完全没有一丝美感啊。严青兰平时见最多的是她迎风泪流时的各种惹人怜爱的美态,现在见她哭成这样,简直是没了形象,原本心里也极为不舍难过的,现在反而极为想笑。

“我先将她弄下去收拾一下,不然真不能见人了!”严青兰说着,和丫鬟一起将哭得都抽噎无力的严青菊架走了。

严青梅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对阿竹道:“四妹妹从小便与你好,虽然大家都不说,但我也知道自你回京后,四妹妹方过得没那么艰难,所以才会喜欢黏着你。四妹妹也是真性情,是舍不得你,你别放在心上…”

阿竹同样被那朵小菊花哭得心里酸酸的,想着能有这么个妹子为她哭成这样,她做人也挺成功的嘛。

正说着话时,便见刘嬷嬷带着几个丫头进来,高声道:“吉时就要到了,你们准备好了没有?”

阿竹手里被塞了个玉如意,喜娘将凤冠戴到她头上,钻石等丫鬟有些慌张地转来转去,皆忙不迭地应着,房里简直像是菜市场般热闹。

然后又有丫鬟拎着裙子跑过来气喘吁吁地高声叫道:“花轿到了!”

阿竹下意识地起身,差点因为动作太猛而身子歪倒,幸有严青梅眼疾手快地扶住她,钻石拿了红盖头过来,就想要盖到阿竹头上,被刘嬷嬷捉住,接了过来。

“姑娘,去辞别老爷夫人罢。”刘嬷嬷柔声道。

阿竹又想哭了,默默地点头,在丫鬟嬷嬷的簇拥下,去了五柳院的花厅,严祈文夫妻已经坐在花厅上首位置坐着,等着出嫁女过来辞别父母。

阿竹进了花厅,便见到坐在上首位置的父母。母亲眼眶有些红,父亲看起来打理得整整齐齐,已经不见早上的憔悴,但可以从他双眼中看出端倪,估计刚才又去哭过一回了。胖弟弟坐在旁边,也同样眼睛红红地看着她,扁着嘴,十分委屈地看着她,仿佛随时要掉金豆豆一般。

阿竹上前,恭恭敬敬地给父母磕了三个头。

严祈文不等全福太太发话,已经起身将她携了起来,看着俏生生地立在面前的女儿,更是心酸难过。明明还要留两年的,怎么才留了一个月就被别的男人娶走了?娇生惯养地养大的女儿,以后要去伺候一个臭男人…想想就想揍人啊!更可悲的是,偏偏女婿身份太尊贵,他连想执行岳父的权利也不可能,太悲剧了。

“往之女家,必敬必戒,无违夫子,以顺为…”声音哽在喉咙里,再也说不下去。

阿竹见他双目隐有泪光,再也忍不住直接扑到他怀里,呜呜地哭起来。

“哎呀,新娘子可别弄花了妆!”喜娘高声叫道,提醒着众人。

几个丫鬟赶紧过去揣扶起阿竹,柳氏也忙扶住丈夫一边手,勉强笑道:“今儿是阿竹的大喜日子,夫君应该高兴才是。”然后又对阿竹道:“快收起眼泪,哭花了妆可要做个丑新娘了。”

丫鬟赶紧拿帕子帮她擦眼泪,以免弄花妆容。

眼看吉时已经到了,已经有丫鬟过来催促,喜娘当机立断地拿过红盖头盖到阿竹头上,高声笑道:“来了来了!新人就要上轿子了!”

柳氏也有些紧张地起来,对侯在一旁的侄子严长桦道:“长桦,快背你妹妹上轿。”

严长松这次没有回来,柳氏便请了西府的一个侄子严长桦过来背阿竹出阁。

严长桦高声应答一声,便蹲下了身,等到阿竹被人引到趴在他背上,便起身背她出门。

大门处,穿着一袭大红色新郎官吉服的端王陆禹已经等在那儿了,他少有穿得这般鲜艳的色泽,那独一无二的鲜艳颜色,衬得他俊美的脸庞如美玉般无瑕而雅治,通身的气派难以言喻,皎洁如明月,淡雅如清泉,清新如晨露,成为独一无二的风景。一双明亮的双眸,含笑注视着大门的方向,直到见到严长桦背着新娘子出来,瞬间双眼亮如这四月骄阳。

所有人看得俱是一愣,他们常听人说当朝端王与英国公世子石策生而昳丽,是这京城中难得一见的美男子,只是往昔端王喜好清淡色泽的打扮,今日如此盛装,竟然如此丰神俊朗,无人能及。

阿竹很快便坐在花轿里,听着外面噼哩叭啦的鞭炮声,她真想再好好地哭一场,心里阵阵难过,短短的十五年时间在她脑海里飞快流逝,方让她知道这十五年是如何的珍贵,是她人生中最美好的一笔财富。

到最后,她真的哭了,用丫鬟备在她袖子里的几条帕子捂住眼睛和嘴巴,无声地哭得声嘶力竭。

好好地哭了一场发泄过后,情绪稳定了许多,她方收拾自己。幸好这花轿进端王府的路程要绕一绕,她还有时间打理自己。

等她的心情恢复得差不多时,花轿终于停下了。

她被喜娘揣扶下了轿子后,手里被塞了一根红绸喜带。阿竹下意识地抓住,等想到这红绸喜带另一头的人,差点手一松掉了它。

周围吵杂的声音闹得她因为睡眠不足的脑仁突突地跳动着,十分难受。阿竹机械式地被喜娘及女官牵引着进了端王府,往喜堂行去。

皇子成亲仪式自然与别人家不一样,至少这高堂可不在场,不过该有的程序依然相同。拜过了天地后,便在主婚人一声高呼礼成后,新娘子被喜娘和女官的揣扶下,送进了新房。

阿竹机械地被人牵引着,直到坐到了铺满花生莲子桂圆红枣的床上,心脏咚的一下,恢复了跳动,并且一声跳得比一声响亮,让她几乎以为心脏受不住要跳出喉咙了。

周围的声音渐渐地平息下来,她的脑子有片刻的糊涂,直到眼前豁然开朗,她才意识到,盖头被人掀了。

映入眼帘的是个穿着鲜艳的大红色衣袍的男子,那样的鲜红之色,衬得他丰神俊朗,卓尔不凡,一双清冷的凤眸恍如跌落了细碎的星光,分外美丽。

她眨了眨眼睛,对上他含笑的眉眼,依然俊美清雅如同高高在上的男神,不由得默默地低下脑袋,交叠在膝盖上的手下意识地抓了抓,指甲掐住了手心。然后她感觉到旁边也坐了个人。

喜娘带领着周围的婢女继续主持仪式,拿了把漆成红色的小剪刀将两人的一缕头发剪下,结发,永结同心。

又有婢女端来一个托盘,上面倒了两杯清酒。

这是要喝合卺酒了。

“来,拿着!”

阿竹听到这道熟悉的清润的声音,然后她的手被一只比她大了很多的男性的手拉起,一个酒杯放到她手心里,与他喝了交杯酒。然后婢女又端来了各种意寓吉祥的食物让两人吃了,方算结束了这婚礼的仪式。

此时王府前院的席宴已经开始了,新郎官要去前院敬酒。

阿竹仍低着头,然后感觉到脑袋上沉重的凤冠被人扶了下,凤冠很快被取了下来。没有那么重的凤冠压着脖子,她感觉舒服多了,然后便又听到他的声音响起:“你在这里等着,饿了自己先吃些东西,本王去去就来!”

其实你不来也没关系的!她又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了句,等抬头时,便见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后。

当所有的一切结束,事情已经成了定局,坐在这个布置得喜气洋洋的新房里,阿竹发现自己竟然淡定了,甚至有种事到临头神马都不用再纠结的爽快感。

陆禹离开后,阿竹本以为自己要枯坐的,直到敬酒的新郎官回来开始夜生活,却没想到一名丫鬟进来笑道:“王妃,各位王妃郡王妃过来了!”

皇子的婚礼没有人有那胆子闹洞房,但是不阻碍女眷们提前过来瞧新娘子。当然,这种事情原本也是因为怕新娘子紧张,所以便让妯娌们过来寻她聊天的,但若是情份不深的,便变了个味道。

阿竹现在便面临着这种境状。

康王妃、靖王妃、魏王妃、秦王妃…一溜的王妃郡王妃等等,阿竹眼花缭乱,加上要保持新嫁娘该有的含蓄,羞羞答答地低着头,每到康王妃介绍一个人时便抬头看一眼,起身见了礼后,又低头害羞去了。

康王妃是个近四旬的妇人了,十分的开朗健谈,见阿竹便笑道:“今天的新娘子真是俊俏,咱们端王有福了。也不知道皇上是如何慧眼,钦点了这么个小美人儿给十皇弟。我原以为秦王妃已经是天下少有的绝色美人儿了,没想到咱们端王妃也不差…”

便有人笑道:“大皇嫂这么说,秦王妃可要吃醋了!瞧,秦王妃眼睛都瞪起来了!”

然后又有一个爽利的声音笑道:“八皇嫂可真是冤枉我了,我不过是看着十弟妹这等绝色佳人看花了眼,哪儿是瞪起眼睛?”

周围人便是一阵的笑闹,气氛快活,仿佛真是十分的容洽。

阿竹趁机又看了眼说话声音最爽利的秦王妃,确实是个美人儿,不过却不是时下那种柔弱纤细的美,而是一种英姿飒爽的英气之美,身材较为高挑,美丽的红唇仿佛随时都挑着露出开心畅快的笑容,一双眼睛如两点寒星,配与她的身材和容貌,极为出色。

听说秦王妃是在西北边境长大,没有京中那般多的规矩拘束,方使得她身上有一种女子少有的飒爽英姿。

阿竹默默地打量着屋子里的这群女人,等她们离开后,已经有个大致的概念了。

屋子里很快便没了人,齐妈妈、钻石和玛瑙守着她,翡翠很快便去端了碗汤面进来,黄澄澄的鸡汤里是红白相间的面条,上面有青菜肉片和荷包蛋,还洒了葱花,一看就能勾起人的食欲。

“姑娘,先吃碗面掂掂肚子罢。”翡翠笑盈盈地道。

钻石和玛瑙帮阿竹除去头上的首饰后,阿竹将大红色的嫁衣袖子往上捋了捋,坐到桌子前,好奇地看着那碗红白相间的面条。

“姑娘,这红色的面条是和了红萝卜汁揉的面做成的,奴婢方才刚出门,便遇到端王府的丫鬟,她得知奴婢要去给姑娘找吃些的东西,便去带奴婢去厨房让人煮了碗面,看样子是特意提前做好的。”翡翠说得极开心,端王府的丫鬟真是美貌又好说话,而且体贴,让她对跟着姑娘来端王府也没那般害怕了。

齐妈妈听得也欢喜,不过仍道:“不能再叫姑娘了,要改口叫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