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如此,桃桃也不至于心急如焚地造势,想让建平帝逼迫沈彻,她知道大秦之人最重颜面,这才登门拜访,要叫老太太知道她远比那商户女更配沈彻。
可惜事与愿违,桃桃公主的眼泪纷纷如雨下,心思辗转片刻之后,竟然真的“咚”地一声归到纪澄跟前。
纪澄吓得往旁边一闪,有些无措地看向同样惊讶的沈彻。
这位桃桃公主是真的动了真情,连尊严都不顾了。
纪澄为她惋惜良多,沈彻哪里算得上良人啊。
老太太终于发话了,“胡闹,哪里有公主自书卖身契的。”
老人成精,瞬间点醒了两个惊讶的聪明人。
沈彻对桃桃道:“先别跪。”然后侧头吩咐云锦,“去准备笔墨纸砚。”
桃桃举笔不下,沈彻在旁边道:“可是不会书写汉字?那我叫人书写一封,你按下手印,请人带回南诏,叫你父王盖上玺印。”
桃桃将笔一扔,哭着跑了。可总算是解决了这桩议论纷纷喜闻乐见的艳事。
老太太斥责沈彻道:“你呀,下回可不许这样不顾女儿家的颜面了。”
沈彻笑着连连称是。
这中秋家宴过得真是与众不同,想来十数年之后大家都还能记得今夜的所有。
今夜沈府发生的事情很快就在京师传开了,那南诏公主再无颜待在京城,也没有哪个宗室子弟肯娶她。南诏国王无奈,只得勒令她回去,后来又改送桃桃十四岁的妹妹到京,嫁于了宗室子弟,此乃后话。
却说中秋家宴本是纪澄与沈彻和好的契机,他们一舞一鼓,配合得□□无缝。纪澄不得不承认,若非沈彻的鼓点逼迫于她,她是发挥不到这样好的。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可以将剑舞到如此地步,很有点儿用剑高手的气派了,只是没有内力,算不得武林高手。她见过沈彻舞剑,在他给她做示范的时候,紧紧只是动了动手腕,那剑芒就辉如银河。而纪澄则不得不接住身体的腾挪来带动轻雪剑身,才能勉强模拟出那样的效果。
可是在被情感支配了的纪澄心里,她只觉得委屈万端,恨沈彻招花惹草,竟然惹得南诏公主上门羞辱,若非她刚好会剑舞,今夜过后只怕被人议论贬低的就是她纪澄了,而那南诏公主会更加趾高气昂。
今日有南诏公主,明日难保就没有什么西京公主的出现。纪澄应付得了这个,难道就能应付那个?
沈彻同纪澄并肩回到卧云堂,纪澄低着头两人一句话都没说,但这却是沈彻与纪澄闹僵之后的这几月第一次踏入卧云堂。
连柳叶儿都知道是郎君服软了,连连给纪澄使眼色。
纪澄只当没看见,她抬头就见沈彻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两个人都不肯先开口。
他们这一次的冷战本是因纪澄而起,是她背弃在先。那段时间纪澄满是后悔,当时哪怕沈彻叫她下跪求原谅,纪澄说不定都会如今日的桃桃公主一般服软。
可是人心是很自私的东西。他们已经错过了最佳的和好的时间。
这几个月沈彻等得心都凉了,或者不仅仅是这几个月,而是在草原的那几日,他在征北军的军营里一直等着纪澄出现时就已经凉透了。
沈彻并不在乎纪澄救了凌子云,如果纪澄能眼睁睁看着凌子云在她面前死去,那沈彻才要重新衡量她整个人。
沈彻只是一直在等着纪澄给他一句话。
但是纪澄在那时做出了最糟糕的决定。
人的心既坚韧又脆弱,坚韧的时候凭着一句暖心的话一个信念就可以等候十八年,脆弱的时候只是一个转身就能叫它像琉璃一般碎掉。
而对于纪澄来说,这件事拖得越久,她就越发说不出口道歉的话,一切的倾诉都成了不合时宜的马后炮。
她私心里期盼沈彻哪怕给她一个柔软的眼神,就能鼓励她把心底的情意都说出来。
可是纪澄也等了很久,直等到她病卧在床,难受得几乎死去,也看不见沈彻的身影。她就想沈彻是早已经伤透了心,有些话说与不说又有什么意义?
你看欠债的人最后反到责怪起了那债主,恨他怎么就叫自己欠了债。
世上恩多成仇的真是比比皆是。
两个人的心都凉了,遇事再也没有办法往好处想,心里堵着一口气,深恨对方的无情无义。
原本这两人本可以做一对人人羡艳的神仙眷侣,就因着各自的性子和各种障碍,走得越来越远,远得想回头时,中间已经隔了天堑。
沈彻终究没在卧云堂留下。柳叶儿恨其不争地看着纪澄,“我的姑娘呀,我看刚才郎君明明就是要留下来的,只要你肯说一句话,他就不会走。多好的机会啊,你怎么就不抓住呢?”
纪澄不语。
柳叶儿道:“姑娘,我知道你心里还有气,气郎君冷落你这样久,又气他沾花惹草,可是你也有不对啊,哪个男人能容忍自己的妻子那般冷待?郎君已经有求和之心,姑娘你再这样做作下去,郎君的心迟早要变成铁的。”
柳叶儿倒是个真明白人,可也是局外人。
纪澄身在局外的时候,比柳叶儿更为冷静,更为理智,她说的道理还可以一套一套的,比柳叶儿更能开解人心,但是轮到她自己成为局中人的时候,一切就都废了。
作者有话要说:好像从没加更过。今日总算是兑现了诺言。其实以往也有字数达到8000的,可算加更。但好像给人的感觉依然是一章,并不是加更。
接下来我得重新再码一章,争取明天把时间调整回来了。
其实感情的事情就是这样,旁人急得跳脚,觉得这人怎么就作成了这样,而局中人却是各种委屈,因为她们有更多更多的情绪。如果真正能冷静,当然会少许许多多的痴男怨女,可是那样感情又有什么魔力呢?也就不算什么真正的三千烦恼了。
此处也想敬祝恋爱中的诸君,冷战伤人,最迟不要晚于三天就和好吧。伤人伤己,人也不会真正的失忆,伤心处忆及往事,心渐渐就冷了。
220|时机错(上)
被柳叶儿这么一顿说,纪澄双手抱肘地扑在桌子上,将头枕在手臂上不无懊恼地道:“别说了,我烦着呢。”
柳叶儿实在是少见纪澄如此任性如孩子的时候,便放缓了声音道:“姑娘比奴婢不知聪明多少倍,奴婢都能想到的事情,姑娘肯定能想到,是奴婢多嘴了。”
这都自称上奴婢了,可见柳叶儿也是上了点儿脾气的。
纪澄叹息一声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我不是烦你,柳叶儿,我是烦我自己呢。”
纪澄是烦她自己的进不能退不得。想进一步,可是好强的性子加上对完美感情的强迫症,叫她举步不前。退吧,她又没有勇气和离,所以自个儿都厌烦上了自己。
也难怪沈彻烦她吧?纪澄不由自主又想起了被锁上的密道的门,还有通向顶院的柴扉。
沈彻的拒绝历历在目,纪澄真怕自己领错了情。就桃桃公主那骄矜的样子,沈彻看不上她也是正常的,所以借自己的手打发了。
若是这人换成方旋呢?
今生也许都不会再出现在纪澄跟前的方旋,并不会因为她的远走他乡就从此消失在沈彻的心头。
纪澄恼怒地拧了一下自己的耳朵,过日子就过日子,为什么这么吹毛求疵?沈彻心里惦记着她又有什么关系?方旋反正不可能进门。再说了就算沈彻纳妾又如何?她依旧是正妻,有正妻的尊严。
只是哪个动了感情的人能不贪婪?恨不能霸占这个人的整个身心?
柳叶儿一动不动地看着纪澄道:“姑娘,你年纪也不小了,老祖宗虽然不曾开口,可你看她那般喜欢玉姐儿就知道她多盼望你能给郎君生个孩子啊?”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纪澄赌气道:“我知道了,我这几天会考虑的。”纪澄只是需要一点儿时间去过心里那一关,当在感情里不那么在乎之后,很多问题就能迎刃而解。
不过纪澄并没有得到太多的时间去思考。
中秋之后就是秋闱,九月菊花盛开的时候,便是乡试张榜的时候。纪渊这一次终于如愿以偿地考中了举人。虽然还不是进士,但举人登科就可以受官了。当然升官途径不如进士顺畅,且会被进士同僚歧视。非进士不算正途为官,可对大部分人而言已经是实属难得了。
纪渊在兰花巷大宴宾客,纪青为此都特地赶到了京城给儿子庆贺。纪家终于出了个读书人,哪怕明年春天的会试不中,借着沈家姻亲的关系走走后面,纪渊也能得派实缺。
正当这欢天喜地的时候,却惊闻炸雷,原来是有一学子落第,他的才学在京师乃至天下都赫赫有名,他这一落第,便有人怀疑乡试存在考官徇私舞弊之嫌疑。此外,今科中书令葛松的两个儿子都下场应试,双双考中,也叫人心生疑窦。
但嫌疑是嫌疑,平头百姓哪里敢跟朝廷叫板,况且也没有真凭实据说考官徇私。
可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到九月下旬朝廷突然掀起科举大案,原来是有人暗中高密,说主考官章学士联合其余考官徇私,又爆出了好些贿通关节之学子,都是今科中举之人。
建平帝大怒,科举乃是大秦的抡才大典,如果连科举都徇私舞弊,那天下危已,是以下旨彻查,严惩不贷。